密码-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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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事。可是一想,和这种少年人多费唇舌则甚,也就懒得出声了。
当日黄昏时分,白素回来,我想起那一盒毛虫,又想到女性对
这种昆虫,大都有一种先天性的厌恶,白素虽然是出类拔革的女
性,但要是不小心揭开了那纸盒,观感也不一定会愉快。
所以,我叮嘱了一句:“书房有一只纸盒,别去打开它”
白素用疑惑的眼光向我望来,我笑道:“是小宝留下来的一盒
毛虫!”
白素作了一个怪脸:“毛虫!小宝要来干什么?”
我笑了起来:“他说要来吓人广
白素不以为然地摇著头:“他也不小了,应该到了送攻瑰花给
女孩子的年龄了,怎么还无聊地用毛毛虫吓女孩子?”
我顺口道:“你怎么肯定他是吓女孩子的?”
白素瞪了我一眼:“动动脑筋就知道了,男孩子自己敢去提毛
虫,怎会给毛虫吓著了?”
我不禁失笑:“真是,不知道什么人家的女孩子倒了霉,惹上了
温宝裕这个小煞星。”
白素笑得柔和:“少年男女在打打骂骂声中,另有难以形容的
甜蜜和乐趣!嗯,今晚上的音乐会 ”
我忙道:“我们当然一起去!”
晚上,有三位音乐家自北欧来,是室乐演奏的高手,在白素的
一位朋友的家中,有一个规模不大的聚会,参加者大约五十到六十
人,音乐家会演奏A小调钢琴三重奏:柴可夫斯基的“纪念一个伟
大的艺术家”。白素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我无可无不可,本来想
推掉不去,看来现在是非去不可的了。
白素一面走向楼上,一面道:“看今天的报纸没有?胡说很出
风头。”
我笑了起来:“还是那几个木乃伊的事?”
白素答应著,逞自上楼去了。我拿过报纸来,早几天,报上就
有消息说,本地的博物馆,借了十具木乃伊来展览,供市民参观。
本地博物馆主其事者是胡说 自然是通过了他堂叔在埃及考古
界的地位而达成这件事的。
记者还说,由于本地博物馆,从来未曾有过木乃伊展出过,所
以一定会引起轰动云云。
在今天的报纸上,我又看到了木乃伊运到,胡说在主持装载木
乃伊的箱子搬进博物馆时的情形,样子挺神气,照片上可以看到,
温宝裕也挤在人堆中凑热闹。
而且,博物馆的通知也登在报上,正式展出的日期是两天之
后。
我放下报纸,自然而然想起下午温宝裕在我这里时,胡说那个
气急败坏的电话来。心想十具木乃伊一到,写说明,安排展出,够
他忙的了,还有什么事,会要来找小宝商量,而且还那么紧张?
照说,他工作上忙成那样,是没有什么时间再另外出什么花样
的了。可是,他和小宝在一起,谁知道又会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我只是想了想,并没有再去注意。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那样,不去注意的,实际上是值得注意的
大事。而本来认为是一个想当平淡的音乐聚会,却有意想不到的
遭遇。
进行音乐聚会的是一幢大洋房,主人雅爱音乐,有小型的演奏
厅,我和白素到达的时候,客人已到了一大半,大都围著三位演奏
家在谈天,我听了一会,拿著酒杯走开去,没有目的地走著,看著屋
子的布置。
屋主人毫无疑问是音乐迷,在他屋中所有的陈设都可以说明
这一点。在宽大的走廊上,全悬挂著音乐家的画像,我信步走著,
在一幅李斯特的全身像前,停了下来。李斯特是一个充满了传奇
性的音乐家,他一生的事迹,被拍成不少次电影,画像中的音乐家,
挺拔超群,气宇不凡。
我正在欣赏著的时候,感到有人来到了我的身连站下,维持著
礼貌上应该维持的距离,我转头看了一看,是一个样貌相当普通,
可是双目却神光烂然,一望而知十分有内涵的西方人,大约三十左
右年纪,头发有点不注意的凌乱,是一个陌生人。
在这种场合下,主人交游广,宾客之间互相不认识,是十分寻
常的事,我看他手中也拿著一杯酒,就向他微笑了一下,略举了举
杯,他也报以微笑,然后开口,居然是一口标准的中国国语:“可惜
摄影术发明得太迟了,以致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人物,都没有相片留
下来,留下的只是他们的画像。”
我随口应道:“是啊,写实主义的油画,算是肖像画中能保留人
的真面目的了,中国画就没有这个优点,历代伟人是什么样子的,
大都各凭想像。”
他也笑了一下:“也有连想像都没有法子想像的。”
我“嗯”地一声:“那大多数是年代久远的人,轩辕黄帝,谁能想
像他是什么样子的?蚩尤,也不知道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他转动著手中的酒杯,眼睛也望著酒杯:“相当近代的人物,也
有无法想像样子的,太平天国,不算是很久的事情吧,可是那些领
导人物是什么样子的,就无从想像起。”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陌生人,最多只是闲谈几句就算,
然后各奔东西,谁还会记得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所以我一听得
他这样说,虽然觉得他提出了太平天国和人像的问题来,是一个相
当值得研究的课题(为什么值得研究,下面的谈话中会说明),我也
不打算多说下去,只是随口“嗯”了一声。他却在这时,抬起眼来,
直视著我。
他眼中的神色有点殷切,也有点挑战的性质:“我有一个问题,
常想有机会问问中国朋友 ”
我和等他说完,就作了一个手势:“和中国有关的问题,并不是
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而且也不必要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中国
的一切。
他连声道:“是,是。”
这洋人,显然是“中国通”,对中国人的滑头脾气,也学得相当
到家,一面“是是”地答应著,一面又突然来一个转折,以“可是”为
开始:“可是,卫先生,你不是寻常的中国人啊!而且,有一些相当
神秘的事情,你总有点独特的解释的。”
好家伙,这人不但早就认识我,有备而来,而且一上来就给我
几项高帽子,想用高帽子罩住我,我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上他的当,
微笑著:“你说得大客气了,阁下是 ”
他忙伸手入袋,取出了一张名片来,递了给我,我接过来一看,
上面印的是汉字:班登。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明他是一家大学的
东方历史研究所的研究员。
在我看他名片的时候,他有点油腔滑调:“和班家套套近乎,班
固班昭班勇班超,实在太出名了。”
我心中好笑,心想这倒好,历史上的几个有名的姓班的人,全
叫他数出来了,洋人取中国名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倒是他先知
道了我是谁,,再用陌生人偶然相遇的方式来和我交谈,这种鬼头
鬼脑的过程,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应对之间,也比较冷淡了一些:
“东方历史的内容太广泛了,阁下的研究专题是 ”
他忙道:“太平天国,我一直在研究太平天国。”
我点了点头:”这是中国近代史中很值得研究的一段,也十分
惊心动魄,中国学者研究这段历史的人也很多,毕竟时间并不太久
远,资料也容易取得。”
班登一面虽然不住点著头,可是却一副并不同意,还有很多话
要说的样子。我已经准备结束和他的谈话,准备离去了,他却突然
问:“卫先生,太平天国时期,喜欢在墙上绘画 ”
我答:“是啊,太平天国的壁画,十分有特色。”
班登却道;“最大的特色是,太平天国时期的壁画之中,全然没
有人物。”
我怔了一怔,是的,我有一个时期,对太平天国这椿历史事件
也相当有兴趣,曾看过不少有关资料,主要是由于有一件事,当事
人的上代,是当过“长毛”(太平军)的,那件事牵涉到了太平军大溃
败时的一批宝藏,和一个被长期禁烟在一块木炭中的灵魂,诡异莫
测。
(整件事,记述在题为“木炭”的这个故事中。)
在那时,我已留意到很多记载上,都提及太平天同的壁画中没
有人物,甚至在应该有人物的情形下,也全然不绘人物。
但我一直未曾将之当作那是什么特别的问题。班登对太平天
国的一切,显然有相当程度的研究,所以才会提出这个问题来。
我略想了一想:“是,不但是壁画,太平天国好像自上到下,特
别不喜欢人物画,所有的领袖,没有一个有肖像画留下来的?”
我在最后一句话中用了询问的语意,是由于我未能肯定是否
如此之故。
班登却肯定道:“是的,卫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有特
别神秘的成分在内?”
这个问题,自然是不好回答之极,我“嗯”了一声,想不出该如
何回答才好,班登又道:“是不是那些人都有见不得人之处,还是由
于别的什么原因,所以他们都不愿意有真面目留下来了'
我仍然无法回答,只好道:“或许没有什么神秘,只不过是他们
的习惯?”
班登忽然变得十分急切,甚至挥舞著双手,讲话也急促起来:
“不,不,一定有极其神秘的原因的。真可惜,不多久,摄影术就发
明了,要是早几年,太平天国那些人的样子,一定可以留下一些来
的。”
我觉得他的态度十分可笑:“你想知道洪秀全杨秀清石达开那
些人的样子,有什么用呢?”
他瞪大了眼望著我,一副失望的神情,还有一点很不满意的神
气在内,看来他没有在言语上对我不满,已在是十分客气的了,他
道:“知道他们是什么样貌的,自然没有什么待别的意义,可是他们
为什么不让他们的样貌有任何留下来的可能,却十分值得研究。”
他仍然望著我,想知道我还有什么意见,我觉得他根本是在钻
牛角尖,很多西方“学者”研究中国问题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抓
住一点小问题,小题大做,可以写出洋洋洒洒的论文来。
所以,我只是十分冷淡地道:“是么?照我看 ”
我正找不出该和他说些什么话时,有人在叫:“演奏开始了,请
各位到演奏厅去。”
这一下叫唤,正好为我解了围,我向班登作了一个手势,就不
再理他,自顾自走了开去。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神情很失望,而且一副还想和
我说话的样子,可能是由于他看出了我的冷淡,而感到自尊心受到
了伤害,所以没有出声,而我根本不想和他说下去,所以趁机就和
他分开了。
演奏会自然精采绝伦,在四十五分钟左右,当柴可夫斯基的乐
曲演奏完了之后,在热烈的掌声之中,音乐家又奏了几段小品,才
告结束,宾客陆续离去,主人走过来向我打招呼。
我和主人不是太熟,只知道他是一位银行家而已,寒暄几句之
际,他看来是顺口道:“班登医生是一个怪人,你们谈得很投机,讲
了些什么?”
我陡然一怔,反问:“班登医生?还是班登博士?”
主人是用英文在交谈的,“医生”和“博士”是同一个字,自然难
以分得清。
而班登如果是一个历史学家的话,他有博士的头衔,自然十分
寻常,如果他同时又是一位医生,那就非常之特出了。
主人道:“他是医生,是 ”
他只讲了一半,忽然陡地住口,神情十分不好意思:“他……十
分古怪,早十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十分出色的医生,后来忽然
把医生的头衔弃而不顾,真是怪人。”
我又怔了一怔,在我的经验之中,还未曾知道过有什么人把医
生的头衔抛弃掉的。如果一个人为了研究中国近代史 而把医生
的头衔扔掉,虽然谈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总是一件相当怪异的行
为。
看来,班登这个人真不简单,我应该和他多讲一会的。一想到
这一点,我就四面张望著,主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意:“他早就离开
了,甚至没有听演奏,真可惜。他是听说你会在今晚出现,所以特
地来的。”
我“啊”地一声低呼,一时之间,颇有失落之之感。想起我急于
摆脱他;不顾和地交谈时他的那种失望的神情,心中很不是味道。
原来他是专门找机会来和我见面的。
他要和我见面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讨论太平天国那
些头子为什么连画像都没有留下来?我又不是中国近代史的专
家,这种冷僻的问题,和我讨论,会有什么结果呢?
当时,我的思绪相当紊乱。人的思绪相当奇怪,有时在对一些
主要的事,惘然而没有头绪之际,反倒会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枝节
问题来。
我那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忽然想起了班登的年龄问题来,他
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岁左右,而主人却说他十年之前,已经是医生
了。一个人可以在二十左右成为出类拔苹的艺术家、运动家等等,
但医生是要受长时期的严格训练的,没听说什么人凭天才可以成
为医生的。
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在二十岁左右就当了医生,那是十分罕
有的事。
我一想到,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没想到那么简单的一个问
题,却令得主人神色尴尬,忸怩了一会,才道:“他……看起来比实
际年龄轻了许多,你知道,医生……他们总有办法把自己弄得看来
年轻一些的,他们管的就是人的身体。”
这算是什么回答,我自然不会满意。可是当我还想追问时,有
好几个人过来和主人打招呼,主人也像是要避开我一样,向我抱歉
地笑著,转过去和别人应酬去了。
这时,白素也来到了我的身边,她看出我有点心神不属的样
子,就用眼色向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遇
到一个怪人,日后只怕要麻烦你去打探一下他的来历。”
白素有点愕然:“我认识这个怪人?”
我笑了起来,指著主人:“主人认识,而我觉得他不是很肯说,
要你出马才行。”
白素当下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在回家途中,我把和班登
晤面的经过,向白素说了一遍,她也觉得十分讶异:“由医生改作去
研究历史的例子太少了。”
我道:“是啊,而且研究的课题还十分冷僻:太平天国的壁画
中,为什么没有人像,哼。”
白素想了一会,也认为有点难以想像:“如果今晚上的主人,对
班登的来历知道的话,我一定可以探听出来的,明晚还有同样的演
奏,我会早一点来,和主人谈谈。”
我忙道:“演奏的确十分精彩,可是我……”
白素不等我说完,不明白了我的意思:“明晚准你免役吧,你这
种俗人,难得听一次好音乐,就像是受罪。”
我笑了起来:“反正是俗人,听多几次音乐也雅不起来,乐得做
点自己更有兴趣的事。”
白素不置可否,到家之后,我有点急不及待,去翻阅太平天国
的史料,有一些专门讲述那时期壁画的资料,提到太平军不论占领
了什么巨厦大宅之后,都喜欢在墙上留下大量的壁画,可是所有的
壁画上,都没有人物,并且有明文规定,画画的时候,不能画人像上
去,至于为什么,史料却没有解释。
这本来是历史上鲜为人知,也很少有人注意的一个小问题,但
是一提起来,从神秘的角度来设想,也就可以有许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