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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的红颜,我们的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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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不能、深知其难。宿莽借兰波“铜醒来变成了铜号”一语,指兰波从铜号醒来变成了铜,比喻甚精当。我也是从诗歌以及一切形而上的铜号中醒过来的,却只变成了一堆“曾是寂寥金烬暗”的黯然失色的金粉,随时流转、随风飞散(哪里能魏尔伦所贴切形容的兰波:“追着风的脚印”);甚至,只不过是一摊烂泥、一盘散沙!    
    类似我这样的感叹,有人应该还要深得多。兰波的诗歌,更值得拥有的是王道乾的译本,因为那是译者人生历程的一个象征。熊秉明写《我所认识的王道乾》,述当年他与王都追求文艺、留学法国,一九四九年后王等热血青年回国奔向新生,情愿舍弃文学(王说:“生活根本不需要艺术”,一派兰波口吻),熊则为了艺术留在巴黎。以后便是令人唏嘘的两种经历了,更可悲的是,即使浩劫过后,遗风所及,王对待海外旧友仍形同陌路,只留下“吃力的”、“疲倦而冷淡的”笑容。但是,熊在安迪悼念王道乾的文章中看到,晚年王“重检几十年前的旧梦”,译出了兰波的《地狱一季》,这使熊激动又“俯仰叹息”,因为这是王在“寻回他曾坚决抹杀而遗弃的‘我’”。这样,王的译本就别具意味了:一个为真生活而放弃文艺的人(开头是自愿,后来是被迫),最后以回到文艺回到兰波归结了自己令人“俯仰叹息”的一生,这是与兰波表面相似而内涵多么不同的另一种故事。    
    上海文化社出版的王道乾译《彩画集》,安排十分有心思:将熊秉明这篇喟然沉痛的文章作为代后记,书前则采用魏尔伦为兰波画像和熊早年为王画的像——那是未曾舍弃文艺、离开法国的两个青年,那时一切尚未铺开与改变,兰波还在魏尔伦的眼光中叼着烟斗悠闲浪荡,王道乾还向熊秉明引述着兰波的句子……无限感慨,尽在这两幅无言的画中。    
    兰波的人与诗,都像一道奇诡绚丽的彩虹。而普通人的生命,则永被风雨笼罩,区别仅在于是凄风苦雨还是好风良雨吧,却始终穿不过雨幕去成为彩虹了。      
    二〇〇四年九月十九日午    
    《彩画集》,上海文化社出版,“第一推荐丛书”,2001年1月第一版。    
    《兰波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版权页无出版时间,当为1997年。)


第一部分 书架之南第13节 几阵雨,一道彩虹(2)

    桃花已随人面去    
    说到王道乾译的法国著作,架上还有普鲁斯特的文论《驳圣伯夫》、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情人》和随笔《物质生活》;后两本,我和都对杜拉斯及流行爱情小说没有特别兴趣的好友罗生,不约而同地是因为王小波对译者的推崇才买的。    
    王小波独具只眼,他在《我的师承》、《用一生来学习艺术》等文中,盛赞翻译大家的译文带给他的文学营养(因为有一个很长的时期没有好文学可读,好的作者不能写,只能搞翻译),尤其是关于王道乾,王小波说“他一生坎坷,晚年的译笔沉痛之极”,《情人》那著名的开头“我已经老了……”一段,有王道乾的“无限沧桑在其中”,“也是王先生一生的写照。”    
    在《物质生活》的译者前言中,王道乾评介杜拉斯及其书时,有这样的话:“作者在书中多处分明写到她是‘处在历史环境下’‘就像沉在海里’一样,还说‘真像是我在同那个准备把我消灭掉的社会进行殊死搏斗’……人与社会对质大概是某一类现代文学一个潜在的主题。”这细微之处,是否也暗藏王道乾自己的委曲心事呢?    
    当然还是应该读翻译的正文。曾在一个春雨三月,把周作人与《情人》并读——都一样是苦。    
    我感到小说的开头,杜拉斯让那个男子用叶芝《当你老了》的腔调说出“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其实有煽情的成分;反而接下来的两段自述,更具震撼力度:让他爱衰老的容颜去吧,杜拉斯爱的可是自己从前青春的样子——“在所有的形象之中,只有它让我感到自悦自喜,只有它在那里,我才认识自己……”这起码是也同样寄托了译者的“无限沧桑”吧,就像熊秉明所指的、王道乾“掺进自己心灵的心声”(参看关于兰波的上篇)。    
    杜拉斯继续写道:“在十八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原来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它原有的轮廓依然存在,不过,实质已经被摧毁了。我的容颜是早被摧毁了。”    
    于是展开了那样的往日情事与生命:在恨中爱,在软弱中坚强,在死中不死,在厌恶中迷恋,在冷漠中渴求;在无意识中明晰,在浑浊中净化,在永久的失落中永远保存——种种违反传统、不合常规的感情,也许不能用普通意义的“美好”一词去归纳,但是,它们与青春的容颜相连,它们就是她的青春。    
    所以,小说的第一段和最后一段,“他”对年老的“我”的坚执之爱,何其令人感动,却又何其不相干——当美好的桃花已随人面逝去!    
    想到一个相反的例子。初认识的人常不相信他的年龄。他的长相就像一个伪装,人们不会看见这似乎没变的容颜后面曾经有过而又消失了的东西。    
    看见过、为之悦喜过、从中认识到他的人,现在只剩下他自己。只有他仍在为那曾经有过而又消失了的感到自悦自喜。    
    须兰说:“他这一辈子是怎么的了,如何只剩下了青春的回忆”!      
    二〇〇四年九月月十九日日黄昏    
    《驳圣伯夫》,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二十世纪欧美文论丛书”,1992年4月第一版。    
    《情人/乌发碧眼》,上海译文出版社,“现当代世界文学丛书”,1997年12月第一版。    
    《物质生活》,百花文艺出版社,“世界散文名著”,1997年8月第一版。    
    有些雨总会适时地落入生命    
    架上的法国诗人集子,米肖已另专文,还有一个未谈及的,是圣—琼·佩斯的《蓝色恋歌》。这是一位外交家诗人,在热带小岛上度过童年,喜欢旅行、航海、鸟类、植物、颜色、气味,长于歌颂蓝色的海洋、天空(其笔名“佩斯”在古拉丁语中指“诗人”,又是雅典娜眼睛的那种深蓝色之意),一九六〇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但我更想再次提到的,是徐知免选译的那本封面清淡素净的《雨——现代法国诗抄》。这书名用的就是佩斯一组诗的题目,收入的作者也多有佩斯那样品味浪漫的传奇人物:与海洋、岛屿关系密切;游踪广远;隐居乡间;浴血沙场;身兼画家、外交家等;知识渊博,多才多艺……徐知免的眼光选择很得我心,对诗人的评介、诗作的翻译都十分漂亮,从中得识或重遇许多喜爱的人与诗,像我已写过的米肖、雅姆、保尔·福尔、瓦莱里、阿波利奈尔、艾吕雅,等等。    
    大学时购读,最大的发现乃是米肖,觉得他融纤细忧郁与开阔博大为一体,真达到他自己所说的:“诗是天籁,不是功夫”。我特别喜欢《一个野蛮人在中国》里的“柳树总是有点像回避什么似的。……柳树一点一点陶冶你,每天早晨都在教育你”,以及《我在远方给你写信》里的一些句子。    
    然而我也说过了,后来通过其个人诗集读到的米肖,已不是《雨》中的样子,由超然物外的形而上,变为在现实中挣扎撕裂(见另辑《米肖:我在天涯海角给你写信》)。所以我怀疑,是不是上天有意让《雨》落在我的青葱岁月(那时,悲伤和叹息也是形而上的、浪漫的),让徐知免优美的译文来配合我其时的心境;而当那些每天早晨都在陶冶人的柳树已成久远,今我来思,泥泞雨冷。    
    想起小时候从《读者文摘》看到的朗费罗一句诗:“有些雨一定要滴进每个人的人生里。” 对这句话印象深刻。由此可进而说:有些雨只会在特定的时间滴进生命里,就像这本《雨》里另一首也以《雨》为题目的弗朗西斯·蓬热作品所描绘的——准确而偶然。我们在当时应该好好珍惜与享受,日后则应该深深感激和庆幸。    
    比如集子中所收路易·阿拉贡著名的《艾尔莎的眼睛》。这位最坚定的法国共产党诗人,写了大量给妻子艾尔莎的情诗,其中这首,我虽并非从《雨》中首次读到,是早在大学初期,就因它有巧合的几句而拿来作为表白的借用;但因为没有买过阿拉贡的单行本,那么大学最后一个春天所得的《雨》,就可代存那一点滴的青春心迹了:“五月里一张嘴已经足够 / 唱出所有的歌,发出所有的叹息 / 苍穹太小了盛不下千百万星辰 / 它们需要你的眼睛和它们的双子星座。”    
    少年时,钟爱蓝色的我没有留意到此诗中还有这样的句子:“玻璃杯裂开的那一道印痕才最蓝最蓝。”到毕业前,偶然在折价书中发现那位艾尔莎的小说《月神园》,仅仅为了一丝自知的旧缘,买下来作个纪念。然后,就是玻璃杯的碎裂了。    
    重翻旧《雨》,看到弗朗西斯·卡尔科的《朦胧诗》里说:“今夜我又听见雨声淅沥 /但雨已不是同样的声息……”     
    二〇〇四年九月二十五日夜    
    《蓝色恋歌》,管筱明译,漓江出版社,“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1991年10月一九六〇一版。    
    《雨——现代法国诗抄》,外国文学出版社,1989年9月一九六〇一版。


第二部分 画中有话第14节 一枕西风

    一九八九年二月,我买到了欧文·斯通的《梵高传——对生活的渴求》(常涛译,北京出版社,一九八三年十月第一版,一九八九年九月第二次印刷本)。    
    欧文·斯通二十六岁时,在“几近发狂的状态”下完成了这部传记小说,它使作者出了名,也使传主出了名——到该书出版前的一九三三年,美国人尚不知道梵高。不过,欧文·斯通没有把功劳记在自己的文笔上,他在《导言》中提醒说:“是温森特(梵高)的身世打动了读者。”在八十年代的中国也如此,我们因梵高的身世、经历,甚至仅因他的疯狂、自杀而关注他,他成为处于青春期的社会和我们的内在精神的凝聚、升华——对梵高,我们不必懂艺术,不必从技法等方面去认识他画家的本分,就能视之为精神偶像;至多,我们只需留意到他画里喷发的狂乱与冲突,便已经眼睛灼伤,心灵震荡。    
    这个北京版装帧极佳,尤其是里封,全红的缎面一无余物,只在右下角印了梵高的素描《哀伤》,那用黑色线条绘出的裸身枕膝趴伏的女人,与一大片炫目的血红形成极强烈的对比。不过,对于书名,我更喜欢另一个中译本的《渴望生活》(刘明毅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十二月第一版)。我是先于一九八八难七月已从大学图书馆借读过,读后在激动中自制了一张书签:底下“渴望生活”四个大字,上面是一片空白,再往上的顶端,用墨水画了山野、丝柏、垂死的画家口含烟斗而烟雾犹自缭绕——生死的强烈冲突:生之缤纷、死之悲穆,渴望生活、尊崇死亡,都体现在自己画的这书签中,也贯穿于我一九八九年个人精神危机的心灵险旅。    
    当我走出黑暗深渊,很快又迎来了毕业。梵高在阳光最盛的七月自绝于人世,整整一百年后的七月,轮到我,告别大学校园,告别一生中最美的一段露水生涯。    
    这告别也就是对梵高的告别,对青春的告别。周国平《人与永恒》中有这样一节:梵高生前极贫困,死后作品却被拍卖至极高价,“你愿意做梵高,还是拍卖商?——我不相信你的回答”!我当时在《渴望生活》的读后感中曾引用了这段话,为周国平对人心如此深刻的洞察而动容,已领会到现代人的尴尬境地,并说:“今天,再没有这种疯狂的向日葵了。”到得踏足社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周国平的问题,便只能是:自己也要告别这株向日葵,告别激情、疯狂,告别对现实世界的叛逆、对形而上精神和内心世界的完全投入,告别属于青春的喷发、炫目的色彩与飞扬、激荡的线条。这也是在《喜欢老人的塞尚》一文中表达的意思。    
    但这不等于对梵高、对青春的否定,要“觉今是而昨非”。还是像我在谈张承志《金牧场》时的态度:因为接受过什么,我的庸常跟你们的庸常不会一样!你们看到我今日“正常化”了的生活内容,但我自己看到我的背景中有梵高的向日葵、丝柏、麦田、星空、阳光,以及目光。它们恒耀我烫我。我不会出卖它们,即使做不了梵高,也做不来荒谬地把它们与股票、期货、彩票等等放在一起计算价格(注)的拍卖商。    
    可是,这未尝不是另一种荒谬,未尝不是真正的尴尬——如同《金牧场》般,这些背景中的东西同时又映照出我今天生活内容的委琐。情何以堪,我就像梵高笔下的那个女子,在这本书面前,颓然坐下,低垂了头,伏脸于膝,哀伤难言。    
    (注:1995年6月7日的《羊城晚报》第四版上,登了梵高的《伽赛医生像》。这位医生照料了梵高的最后日子,被斯通称为当时“世界上唯一两个认为梵高是伟大艺术家的人”之一。梵高自杀前一个月画的此像,穿蓝外套的医生在蓝色的背景前以手撑头而坐,另一手执蓝花,蓝色的眼睛流溢着不堪忍受的刺骨的愁苦和孤独,正流露了梵高死前的心境。然而,《羊城晚报》此画是登在“理财天地”版正中的!医生坐在股票、彩票、国债、期货、外币买卖等等的包围中,坐在一篇介绍梵高作品又创拍卖高价、告诉人们如何通过收藏艺术品保值升值的文章旁,坐在一句“一枕西风梦里寒”上面——这是“深沪股市日评”的标题,说的是当日股市处于低谷。当年在奥维尔,医生用这双眼睛看到了一个疯狂天才的惨状与死亡;今天在“理财天地”中,则见证了世界的另一种疯狂,并且荒谬与讽刺是如此的深:贫苦画家的作品在身后成为万人争逐的高价商品、获利工具,落寞文人的诗词成为人们在股市没钱可赚时的心声!这个精神病医生,在这堆交易信息和荒谬讽刺中间益发显得手足无措,眼里的悲伤——那也是画家本人的眼睛——益发的浓。是真的,“一枕西风梦里寒”。)     
    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三日    
    附录:  梵高图书选记    
    《梵高画册》,'台'衣若芬编撰,'台'艺术图书司,“艺术画廊丛书”,一九九〇年初版,一九九一年三月再版,一九九三年九月购于香港。    
    该册收彩色画图一百七十五幅、黑白十四幅,说明文字三万。封面梵高衔烟斗自画像,帽蓝,衣绿,背景红,一双眼睛惨绿——衣服与眼睛的绿诡异地投映在脸上。    
    一九九三年十月,在接连听到顾城、陈百强等年青有才者的死讯中,重堕死亡体验。夜读海子、骆一禾,翻此画册。最后面对封面画像,把手掌摊开放在上面缓缓摩挲,那惨绿、诡怖、绝望的眼神就在指缝间逼射而出,且随着手掌的移动那眼睛竟似活了!死亡活了!!!    
    书前代序,是陈长华就另一幅梵高最后自画像所写的短文《那双绝望的眼睛》,说:“难道就像你的遗言:‘悲痛的事,一生无以解除’?”“直到这最后一幅自画像,一双眼睛还坚持着,盯着凡间俗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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