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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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指目送着双鱼盆远去，合掌默祷了一会，回身跑上埠阶。
在会馆外搭戏台的人在紧张地挑灯夜干。
刘玉指披着斗篷匆匆走来。她走近会馆侧门，被守门的族丁喝住。
“有劳大哥，帮我去叫一下袁画师，就说，明日一早就要开祠堂选美人了，刘玉指要见他一面。”刘玉指恳切地道。
族丁：“好吧，你先回去吧，大哥帮你转告！”
刘玉指道了谢，裹紧斗篷，快步离去。
镇外简易公路上，那辆破烂的雷诺小车在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后车座上坐着头发篷乱、衣冠不整的秋洗月。他闭着眼，裹紧着身子，像是冷极了似的昏昏睡着。
车突然驶向路边的软坡，侧了过来，熄了火。
“怎么回事？”秋洗月睁开眼，问司机，“车怎么开到路沟里去了？”司机下了车，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手摆了一下。秋洗月惊愕地看见，司机手里竟握着一支手枪！
桥边危楼外，袁小照踩着满阶红纸屑奔下桥，对着危楼的小窗喊：“玉指！你找我？”
窗户开了，刘玉指探出半个身子，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照哥，门开着，快上来！”
“我这就上来！”袁小照应着，上了楼。
刘玉指一见袁小照，脸上浮着桃花红晕，一双极美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小照。
袁小照也在看着她，说：“玉指，明天就要开祠堂了，我知道，如果你万一被选中的话，你我就……所以你就约我来，在家里见上这最后一面？”
刘玉指：“先说说你自己。我看得出，梅子的事，让你伤心了？”
第四部分第7章 玲珑女（10）
袁小照垂下眼帘，声音悲伤：“前些日子，巧姑跳河死了，坟土还没有干。玉娟得了肺痨，进城去了，听说这几天吐血吐得更厉害了，看来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为她们俩的事还伤心着，没想到，梅子也……也出了事！唉，今年春天是怎么了，三位扇面美女都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院子，走出了扇面……”
刘玉指：“小照哥，你说，要是我选上了，我会让你伤心么？”
袁小照摇摇头：“不知道。说心里话，我真的不知道。”
刘玉指：“要是我告诉你，我决不会让你伤心，我会好好让你替我画上六年美人图，一点麻烦也不给你惹，你相信么？”
袁小照眼里浮起泪水，看着如花似玉的刘玉指：“玉指，你要是真的选上了，我会……痛不欲生的！”
刘玉指笑笑：“我选上了，住进了内院，不是天天与你在一起了么？”袁小照：“那不一样，对扇面美人，我不能……有一点儿动心！”刘玉指抓住了小照的手，捂向自己的胸口，眼睛火辣辣地看着小照，颤声：“小照哥，我有预感，从明天起，我刘玉指就……就不再是你心上的人了……”
“别说了，玉指……”小照脸上滚下泪来，“你再说，我心里……受不了！”
刘玉指：“不，我要说，我要把话都说完。小照哥，等一会，你走出这小楼的时候，你能答应我，从此以后，心里……就没有我刘玉指这个人了……吗？”
“不！我办不到！我死也办不到！”
“你能办到，因为，你是知道的，我要是当上了扇面美人，你再缠我，就是在……害我！你不会害我，是么？”
袁小照紧紧咬住嘴唇，把额头抵在了桌上，哽声：“我真的办不到啊！玉指，你现在要是能答应我，明天不想选上，我马上给你……给你找一瓶马血……”
“小照哥，”刘玉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纯静，“你抬起脸来。”
袁小照的脸垂得更低了：“不，我不敢抬脸！我看到你，心里就如……刀绞！”
“不，你一定要抬起来！”刘玉指的声音很坚决。
袁小照缓缓抬起了脸，猛地吃了一惊——
站在面前的刘玉指，已经身无寸缕！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1）
刘玉指洁白的身子美得令人震惊！
“你……你这是干什么？”袁小照怔怔地问。
刘玉指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看着小照：“你我相爱一年多了，可我，还没有将身子给过你。明天起，我的身子，也许就不是我自己的身子了，是扇面上的身子了……今天晚上，可能就是我把身子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想了好多天了，这身子，一定要……要给你！……这也是，你我做人一场，该有的缘份！”
袁小照后退着，神情慌乱：“不！不！玉指，你快穿上衣服！快穿上！……我小照，爱的是你的人，不是贪你的身子……不是，真的不是……快穿上衣服！”
刘玉指的脸色苍白起来：“小照哥，你以为我的身子……脏了么？”
袁小照：“不，不，我知道你是最干净最干净的！可我……可我……”
刘玉指抱住了袁小照，抱得紧紧的，泪眼看着小照的脸：“小照哥，成全我吧，啊？成全我吧！你是知道的，明天，我要是真的选上了扇面美人……我就……十二年不能碰你了……是十二年哪！一个女人……有几个十二年啊，小照哥，你就成全我这一回吧！啊，成全我吧？成全我！……”
她解起了袁小照的衣扣。
袁小照的身子颤了起来。
刘玉指吹灭了桌上的灯，楼屋里泛滥起白白的月光。
被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扔在了地板上。
袁小照发抖的声音：“你会……像梅子一样……怀上么？”
刘玉指喘着气的声音：“不会，不会……我已经喝过……庙里的香灰汤了……”
突然，刘玉指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撕心的尖叫！
公路上，秋洗月看着司机手里的枪：“你到底是谁？”
司机摘下帽子，是肖九。
“初次相见，”肖九将枪机打开，紧张地道，“让秋少爷受委屈了！”秋洗月：“你到底是谁？”肖九：“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肖九！”“肖九？”秋洗月看着枪，“你我，有仇么？”
“没有仇。”
“没有仇，那你就是为财打劫了？”
“我不为财，为人！”
“为人？莫非为人复仇？”
“我也不为人复仇！”
“那你拿枪逼着我，到底想要什么？”秋洗月动着身子，想下车。“别动！”肖九退后一步，双手握枪，对准了秋洗月的脑袋，“坐回车去！我知道你想跑，可你跑不了了！实话对你说吧，为了今天能这么用枪对着你，我肖九对着一棵树练了三百遍！”
秋洗月：“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既然是有备而来，那必定是有所要求。看你也不是地道的劫匪，趁着你杀性未退，大胆把要求提出来吧！”肖九瞪着通红的眼睛：“秋少爷！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事？”
“帮我救个人！”
“救个人？救谁？”
肖九狠声：“你先说，答应不答应！”
“你让我帮你救谁都不说，我怎么答应？”
“救的是个女人！”
“女人？你有枪，救个女人还用我帮忙么？”
肖九暴声：“一支枪对付不了一群狼！”
“这么说，这个女人落进狼窝了？”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2）
“你到底救不救？”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玲珑镇的田野上。
肖九：“秋少爷，你真的答应了？”
秋洗月：“你要是早告诉我，救的人就是梅子，你就不用把开车的司机骗走喝酒，自己装扮司机来打劫我！”
肖九：“不瞒秋少爷，我是怕你不答应，才这么做的！”
秋洗月：“要是没有发生梅子被收影的事，我不会答应你。”
肖九：“你现在答应了？”
秋洗月：“我答应帮你，可我仍然恨你！”
肖九：“恨我拿枪对着你的脑袋？”
秋洗月：“不，恨你让梅子怀了孕！”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秋洗月回过头去。肖九跪在田埂上，一脸的泪水。
秋洗月站停，看着跪在地上的可怜的男人：“你怎么了？”
肖九抬起泪脸：“秋少爷！救出梅子后，我就把她带到上海，你也到上海来，我请你给我俩证婚！” 秋洗月苦笑：“起来吧，我还不知道怎么救梅子！”
肖九：“你留过洋，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再说，你是秋家大少爷，镇里的族丁都不敢得罪你，此行定会万无一失！”
秋洗月：“你知道被收影的女子，会被送到哪去么？”
肖九：“知道，会被送进无影小楼！”
“你去过无影小楼么？”
“没有。我只听说，无影小楼是在离玲珑镇六里的一个小岛上，四面环水，要上岛，只能坐船。”
“要救梅子，只能去那岛上，是么？”
“是的，只能去岛上！”
“可我告诉你，据我所知，私上无影小楼的人，没有一个是带着双脚出来的！”
肖九惊：“这是什么意思？”
秋洗月说：“这意思就是，要是被抓住，得剁去两只脚！”
一管凤箫幽幽远远地吹着。
白凤衣坐在自家院子的天井里，淋着一身的月光，将手中的凤箫吹得如泣如诉、断人心肠。
凤音远远地坐在台阶的角落里，托腮听着，眼里闪着泪光。“姐姐，”凤音看着凤衣的背影，“这是留给家里……最后的声音么？”
箫声停了。凤衣：“知道你为什么叫凤音么？”
凤音：“母亲说，凤凰一年只叫一回，也只叫一声，它叫的时候，百花就开了。”
凤衣：“知道我为什么叫凤衣么？”
凤音：“母亲说，人间的彩衣，就是照着凤凰羽毛的颜色染成的，所以人间的彩衣都叫凤衣。”
凤衣：“可是，母亲没有告诉你，人间自从有了彩衣，凤凰就不见了。”
箫声又幽幽远远地吹起。那嫩嫩的月色也仿佛吹弹得破，在天井的地上颤颤地晃……
凤音托腮想着姐姐的话，自语：“……人间自从有了彩衣，凤凰就不见了……”
一条尖喙宽腰的舢舨划着桨，向无影小楼的方向划去。
划桨的是肖九和秋洗月。
秋洗月低声道：“记住，到了岛边，你在船上等着，我一个人上楼去找梅子。”肖九：“我跟在你后头，两个人在一起，胆子大些！”“不用！”秋洗月道，“猫上房顶，从来都不是两只一起上。”“好吧，我听秋少爷的！”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3）
船向着流花河与太湖接口的开阔水面划去。远远看去，月光下的小岛像一条覆着的大船船底。 “没走错地方吧？”肖九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岛，“岛上怎么看不见楼？”秋洗月：“我想不会错。小时候，伯父带我坐船去太湖对岸的无锡，曾经绕到这地方来过，伯父指点着岛上的小楼告诉我，那楼是秋家祖辈盖的，之所以要选在四面环水的岛上盖这座楼，是为了让秋家的儿孙有个与世隔绝的读书地方，在这孤楼上读十年书，就能考上状元了。”
“秋家出过状元？”
“出过。镇里的那座牌坊，不就是状元牌坊么？”
一阵流雾在岛上散去，无影小楼渐渐裸露了出来。“看，楼出来了！”肖九低声喊道。秋洗月：“轻点声！”
两人朝前看去，直见那月光下，无影小楼像一座筑在山崖上的古城堡似的，阴森恐怖地耸立着！
“有船来了！”肖九喊了声。两人急忙将舢舨划入一处芦丛，弓下了腰。族船那巨大的兽面船头舐吐着河水迎面驶来，哗哗地从芦丛旁驶过，秋三爷背手站着的身影清晰可见。显然，他们已经将梅子送到了无影小楼。
等得族船向着玲珑镇方向远去，舢舨重又划出芦丛，向无影小楼划去。
舢舨划近岛边乱石滩时，两人下了船，趟着半膝深的水，将舢舨拖到离石埠最近的大石下。石埠塌圯得厉害，长长的石阶条石歪歪斜斜地从高岸上一直爬到水下，用木头搭的一个泊船埠口，因年久失修，木柱与木板都已腐烂不堪。
两人找了一会，这才发现，泊船之处不在这里，而在另一个突兀着岩石的徒峭岸边。两人将舢舨拖了过去，往石缝里扎住了锚钩。
秋洗月下了船。
“等一等，”肖九对着向岸上闪去的秋洗月喊了声。
秋洗月回头。肖九把手枪递给秋洗月：“带着！万不得已的时候……”秋洗月拧着眉：“什么意思？想让我杀人？”
“不是杀人，是吓人！”
“记住，我从不吓人。世界上，只有鬼才干吓人的事！”
他向着黑黝黝的老楼弓腰跑去。肖九看着秋洗月远去，握拳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胸脯，自语道：“要是救不出梅子，我就自杀！用枪自杀！”
白宅后门窄窄的流水渠里水声哗哗，门轻轻响了下，开了一条缝，从门里闪出一条人影。
出来的是白凤衣。
凤衣看看四下无人，快步走下石阶，向停着的一条舢舨跑去。坐在舢舨尾上执着木桨的是那背孩子的船娘。船娘低声：“大小姐，你要吓死我了！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天都快亮了，要是让人看见是我送你逃去，我还活得成么？”
白凤衣上了舢舨：“不会让人看见的！船娘，篷船停在哪？”船娘：“按你的吩咐，停在桥底下。”
白凤衣：“快去！”
船娘划桨拨转船头。“大小姐不是说好，半夜时分就走么，怎么……”船娘还在叨唠，“敲梆的都回去睡觉了！”
白凤衣：“凤音没睡下，我走不了。刚才见她睡下了，我才……”
“我睡下了么？”从门洞的阴影里走出白凤音，手里端着一支长长的火铳，对着舢舨，“姐姐！你说错了！”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4）
白凤衣惊声：“凤音？你……你不是睡下了么？”
凤音：“姐姐的一举一动，瞒不了我。三天前，我就知道你雇下了这条舢舨！——船娘，你胆子也太大了！”
船娘吓坏了，摆着手，抖起来：“二小姐，这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给大小姐……划划船……”
“船娘，”白凤衣的声音冰冷，“你不要怕，这事与你无关！——凤音，把火铳放下，别把姐姐当成野鸭！”
凤音反而把火铳夹正了些，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