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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玲珑女-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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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音反而把火铳夹正了些,道:“姐姐,这是父亲留下的火铳!父亲早就想到你会逃,在去上海前,他就告诉我,让我用这支火铳守着你!”    
      白凤衣:“你为什么要帮父亲这样做?”    
      凤音:“父亲说了,如果镇长的女儿逃走了,他还当得了镇长么?如果他当不了镇长,还有这个家么?”    
      白凤衣冷笑起来:“原来如此!……可是,凤音,姐姐不相信你真的会对着姐姐放火铳!”    
      “要是姐姐逼我放的话,我会放!”    
      “你不会!你不会让姐姐死在你的手里!”    
      “不对,该是我死在你的手里!船只要一动,我就把火铳对着我自己!”    
      “不!你不会!你不会放火铳!”    
      “砰”地一声大响,一团火烟冒起,水面上沙地响起铁砂溅水的声音!    
      凤衣没想到妹妹真的会扣动火铳的扳机!    
      硝烟散去,凤衣更是吃惊地看到,妹妹把火铳的枪口对着了她自己的脸面!    
      凤音的声音悲伤至极:“姐姐,我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人间有了彩衣,凤凰就不见了……”    
          
    无影小楼外,秋洗月推开一扇残破的木门,闪了进去。    
      门内是个院落,长满了荒草老树,两排高高的桧柏间紧束着一条往通楼门的碎石小路。无影小楼是幢二层高的瓦楼,被水雾环抱着,左右两角耸着四方的阁楼,长长的楼廊上挂着一盏盏亮着微火的白灯笼,一个不大的楼亭斜挑着,横出一弓木头悬桥,将另一处靠着石壁的亭子连在了一起。冷月之下,这楼更是虚若幻境,让人疑为非人间之物,不敢细视。    
      秋洗月惊悸地向小楼跑去。    
      突然,从楼里飘来寒冰一般的吟诗声:    
          
          “不在梅边在柳边,谁个拾得画蝉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5)

       秋洗月站停,听了一会,听那吟诗声不见了,便又往楼前跑去,见那木头悬桥前有一条傍梯通着,便抓住扶手爬了上去。木梯在他脚下吱吱的叫着。    
      秋洗月上了楼道,蹑手蹑足地走,每间屋子的门都关着,漆黑一团。他纳闷起来,这楼像是一座空楼,见不到一个人影。他走到楼亭里,从湖面吹来的风立即把他的衣服刮着呼呼直响。看看也无人影,他又踅回原路。    
      从一条狭狭的长廊间穿过,他猛地吓了一跳!长廊尽头,竟横着的也是一条长廊,墙壁上移动着木然行走着的幢幢人影!秋洗月贴着墙往前挪去,从拐角处探出脸,更是惊呆了!长廊尽头是一间偌大的空屋子!    
      空屋子里,正中立着一面蒙着白布的高高的架子,整个屋内,除了这架子,再也别无它物。一群身着破烂的白衣白裙的女人正是向这空屋走来!白衣女人每人手里执着一支白烛,有苍发老妪,也有青丝少妇,虽是人人形容枯槁,却仍看得出个个曾是绝代美女。走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身材玲珑,却是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顶竹笠似的帽子,帽上垂挂着一块黑布,将那帽下的脸庞罩得纹丝不露!十来个白衣女人跟随在这黑衣女人身后,脚下无尘,行如走猫,若不是她们手中的白烛在移动,绝看不出她们是在走路!秋洗月看得心悬气短,跟在这群女人后头,向空屋挪去。    
      女人们进了空屋,关上了门。    
      秋洗月只得闪到窗下往里看去。    
      白衣女人像是木偶似的,在那蒙着白布的架子前分两排站定,双手执烛,像是在举行着一种宗教仪式。那黑衣女人走到架子前,伸出手,一下扯掉白布,露出的竟是一面白晃晃的大立镜!    
      白衣女人们齐声唱起了《无影歌》:    
            “无影楼,照无影,镜中无影,    
         脸无影,身无影,心也无影,    
         你无影,我无影,谁都无影。”    
     歌声中,白衣女人们依次往镜前走去,人人在镜前停留片刻。玻璃镜上,竟然照不出人影!    
      蒙面的黑衣女人声音很轻,却尖利如锥:“无影小楼,又来了无影女子。她叫什么?”一白发苍苍的白衣老妪回道:“回金妈话,送来的是秦家女儿秦梅雨。”    
      金妈沉默。    
      她脸上的黑布令人恐惧。    
      “她的父亲,”金妈终于开口了,“她的父亲,不就是画扇面美人的秦无心秦画师么?”    
      老妪:“回金妈话,正是他。”    
      金妈:“来得好。这个叫秦梅雨的人呢?”    
      老妪:“回金妈话,在楼下浴房换衣。”    
      金妈:“看看去,要是换好了,让她来照照她自己的影子。”    
      老妪:“这就去。”    
      一阵布帛响,众女子让出路,老妪从空屋另一头的小门走了出去。    
        浴房里摆着几只大木桶,一个弓着腰的佝偻老妇往一口木桶里倒着热水。桶里,木木地坐着梅子。驼背老妇扔下木杓,把一条长长的丝瓜筋扔进桶去,抹着脸上的汗说:“姑娘,听说过下油锅么?”  梅子麻木地摇头。    
      驼背老妇道:“把身子洗洗干净,阎王拿你下油锅的时候,就不会嫌你的身子太脏,让小鬼用铁板刷先刷你三遍!”    
      梅子悸声问:“阿婆,这里……就是无影小楼?”    
      驼背老妇嘿嘿笑起来:“当年,我来这儿的时候,也这么问。那个给我烧水洗澡的老女人,前年死了。死的时候把我叫去,问我:这里……就是无影小楼?我说,这里就是无影小楼,你住了四十年,还没弄明白哪?没等我把话说完,那老女人就死了。嘿嘿嘿嘿……”    
      梅子惊慌了:“那个死去老女人……在这里住了四十年?”驼背老妇帮着梅子搓起了身子:“四十年才几天哪?四十年一棵树,才碗口那么粗。”梅子:“阿婆,我也得在这里……住四十年?”驼背老妇:“要是你不想住了,站到楼亭的木桥上去,往下一跳,就是太湖了。都说太湖是没盖的棺材,谁都能躺进去。”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6)

        执白烛的苍发老妪沿着潮湿的石阶下来,道:“金妈在催了,让新来的姑娘换好衣,去楼上给自己照照影子。”    
      梅子身子一颤:“给自己照照影子?”    
      驼背老妇咧开无牙的嘴,笑:“女人出世的时候,带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梳子,一样是镜子。等女人长成大美人了,梳子就不见了,镜子却是留下了。”    
      梅子:“我没有镜子!我不照镜子!”    
      驼背老妇:“在金妈跟前,这话可不能说。”    
      梅子:“金妈是谁?”    
      驼背老妇:“国有君,家有主,金妈就是无影小楼的主子。姑娘,怎么称呼你?〃    
      “我叫梅子。”    
      驼背老妇叹了一声:“唉,梅子酸心树,桃花短命枝。姑娘什么名不好取,怎么取了个梅字呢?唉,难怪你也是薄命呵!——站起来吧,换上你自己的衣裙,去见金妈。”    
      梅子抱住了胸脯,从木桶里站了起来,驼背老妇为她擦去身上的水渍,扶她出桶,将一套叠着的白衣白裙、白袜白鞋递上。梅子将这一身白穿上,打量着自己,喃声:“这不是孝衣么?”    
      驼背老妇:“说对了,是孝衣。”    
      梅子惊声:“给谁穿孝?”    
      驼背老妇:“给自己。”    
      “给自己?”梅子失声。    
      空屋外面的窗下,秋洗月从窗格上往里看着,一惊:“梅子?”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空屋里一身白服的梅子手里执着白烛,被苍发老妪领着,走进空屋。众白衣女人无声地看着她。    
      梅子惊恐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人,目光落在金妈身上时,许久,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啊——!”    
    金妈的声音从黑布里传出:“每个第一回见到我金妈的人,都像你这么叫过。”    
      梅子一步步后退着:“你……你的脸……”    
      金妈在黑布里发出一声冷笑:“我的脸,在黑布底下。这块黑布挂在我的脸上,已经快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把它取下过。因此,这世上没有人看见过我的这张脸!”    
      梅子:“你的脸……不能让人看么?”    
      金妈:“能看。不过,看了我这张脸的人,会丢一样东西。”    
      梅子:“什么东西?”    
      金妈:“魂灵!”    
      空屋外的窗下,秋洗月额头上冒起了冷汗。    
      他身后,两条人影向他爬来,他一点都没有查觉。    
      金妈在空屋里道:“秦梅雨,告诉大家,你是怎么进来的?”    
      梅子慌乱地看着众白衣女人:“她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不对!”金妈道,“她们进来的时候,身后没有跟着男人!”“跟着男人?”梅子愕声,“莫非我身后跟着男人?”    
      话音刚落,空屋的门轰地一声推开了,头上被重重击了一下的秋洗月咚地一声倒了进来。    
      “秋少爷?”梅子失声。    
      金妈在黑布里又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我没说错,你们真是相识的!——把这个男人抬下去,送给秋莲篷处置!”    
      两个白衣女人上前,把昏迷的秋洗月拖出门去。    
      金妈走到梅子身边,伸出手,用尖细如笋的手指在梅子的脸上划动起来。    
      梅子浑身打颤。    
      金妈边摸边道:“我摸得出,这是一张无人可比的美人脸。”    
      梅子尖叫:“不!我不是美人!不是美人!”    
      金妈嘿嘿笑出两声:“不认自己是美人么?很好,照一照自己的面影,你就会知道自己是不是美人了。来人哪!”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7)

       苍发老妪过来。“伺候秦姑娘照影!”金妈说罢将披在身上的黑袍往后一掀,快步走出了空屋。  “秦姑娘,照影吧!”苍发老妪道,“照完了,领你去你自己的房间。”    
      “不!我不照!我不照!”梅子喊。    
      苍发老妪:“这是无影小楼的规矩,楼里的女人,进楼第一天,就得给自己照影。往后每一天,还得一日三照。”    
      “一日三照?”梅子惊得睁圆了眼睛。    
      苍发老妪:“快照吧,你要是不照,谁也回不了房。”    
      梅子迟疑着,向那立镜一步步走去。    
      白衣女人们又唱起了幽幽冥冥的《无影歌》。    
      梅子站在了立镜前,缓缓抬起脸。    
      镜面惨白,空无人影!    
      梅子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早晨,玲珑镇的街面上,丢魂失魄的肖九踉踉跄跄地走着。    
      后面传来奔跑声。他赶忙躲入老墙的折角,一脸惊恐。    
      族丁从街面跑过。    
      肖九听听族丁的脚步声远去,这才走了出来。他向一位坐门边打磨骨头扇柄的老人打听:“老伯,听说秋家少爷出事了,您老听说了么?”    
      老人:“听说了,昨晚上,犯事的梅子姑娘被送到无影楼去了,那秋家少爷也不知怎么吃下了豹子胆,划船去了无影楼,要把梅子接走,幸亏那楼里的人发现得早,一棍将他打晕了,送到族长那儿来了。对了,还听说,跟秋少爷一起去无影楼的,还有一个人,抓他的时候,被他跑了。”    
    肖九脸色惨白起来,强笑道:“这人跑不了!对了,这人要是被抓住,会怎么处置?”    
      “那还用问?按族规,剁去双脚。”    
      肖九一脸惨笑:“对,对,剁脚,剁去双脚!”    
      他快步离开了老头,往镇外跑了起来。    
          
      跑马楼的天井里,女仆在洒水扫地,秋三爷穿着一身簇新的绸袍,戴着一顶新瓜皮帽,撩着袍角急步走来。    
      “见着老爷了么?”他问女仆。女仆回道:“老爷去祠堂了。”    
      “这么早就去祠堂了?”    
      “老爷说,今日是开祠堂的日子,他得早些过去。”    
      “送回来的秋少爷呢,锁在哪了?”    
      “还是那间空房里。老爷走的时候吩咐了,再往门上加一把锁。”    
      秋三爷想了想,返身往后门走去。    
      他快快出了马楼的后门,来到了一条长巷。巷子里空无一人,他急步走着,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前。    
      他打了下门环,门里响起一个女仆的声音:“谁啊?”    
      “是我!三爷!快开门!”    
      门打开,秋三爷推开女仆,往院内快步走去。    
      边走边问:“柳太太人呢?”    
    


第四部分第8章 玲珑女(8)

     女仆:“柳太太听说祠堂今日要选美,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看选美人。”“什么?”秋三爷急了,“她要去看选美人?谁告诉她祠堂今日选美的?”女仆:“我……是我告诉的……”    
      “啪!”秋三爷往女仆脸上重重打了一个巴掌,怒声:“我不是吩咐过你,好生伺候柳太太,别的事别跟她多 嗦么?可你!……我问你,我把柳太太安在这院子里住着的事,有人知道么?”    
      女仆哭着:“没、没有人知道!”    
      秋三爷:“我让你教柳太太抽大烟,你教了么?”    
      女仆:“教了,可是……”    
      秋三爷:“可是什么?”    
      女仆:“可是柳太太只抽了两口,头就晕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抽,还扔了一盏烟灯。”    
      秋三爷:“没用的东西!你坏我秋三爷的大事了!”    
      他走出了院子,狠狠地关上了门。    
          
      镇街上,一身西洋服饰的柳诗旁若无人地在街面上走着,东张西望。镇里的女人们纷纷回避着她。    
      柳诗见一个拎竹篮洗衣的小脚妇人走来,便道:“你好!请问去祠堂怎么走?”那妇人看了看柳诗的打扮,以为是遇到了洋人,吓得扔下竹篮就跑。柳诗喊:“喂,别跑,你的脚这么小,当心跌跤!”那妇人颠着发髻,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柳诗耸耸肩,又向另一个女人打听,那女人却是跑得更快。柳诗咯咯笑起来:“你们跑什么?我叫柳诗!我是你们的朋友!知道么?我是来你们小镇旅游的!不是来给你们找麻烦的!”    
      一个在吃奶的孩子吓哭了。柳诗自语:“我来到了全世界最古怪的小镇。”她大声问:“谁能告诉我,祠堂在哪里?”    
      从石桥上猛地传来击锣声,一队穿着女人花衣花裙、脸上涂抹得像小丑的男人,抬着大锣,踩在高跷上,一摇一摆地从桥上下来,边走边将手里的红丝线往路上的年轻女人们身上抛着。踩高跷的人敲一声锣响喊一声:“美人出来喽——!”    
    柳诗笑着问一个卖烧饼的孩子:“这些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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