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时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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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上庐山,是在七七事变以后,当时“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我们要全面抗战了。委员长蒋公召集全国大学教授,在庐山开会。此会本来是由委员长亲自主持,因为军事吃紧,就派汪兆铭为代表。此际,政校教授应聘上山者,除我外,尚有数人,我们均住在旅馆之内,山上风景甚佳,路旁植有许多花草,至为美丽。会议是讨论对日政策,此非熟悉日本军备、列强态度、中国地理等各种情形,不能发表高明的意见。各教授对这问题大约是门外汉,他们讲演无非是慷慨悲歌之辞,虽然博得全场鼓掌,事实上没有内容。中国各种会议属于此种形式者甚多。会议预定三天(?),而时局紧张,北平各教授均欲回平,所以两天就见结束,我又同政校教授回到南京。
第三次是抗战初期政校迁到庐山传习学舍上课之时,我也同薛伯康先生,由常德,渡洞庭湖,到汉口,至九江,而上庐山,我的家眷则留在常德胡善恒先生家里。在庐山时,我们仍坚守自己岗位,上课、下课,似忘记了战争之事。此时我与教育系主任汪典存君同住一室,他是苏州人,他说的国语最初我只听得三成,渐渐进步到五六成,五六成之后,就不进步,半懂半不懂。我的国语,想汪君也是半懂半不懂。时同事家眷搬到庐山者甚多,他们均劝我将家眷接来。我定下房子之后,打长途电话给我内子,叫她带两儿一女及厨子老嬷同来。他们到了九江之时,我同薛伯康君下山往接。此时庐山天气已经冷了。下午,我常同妻子游览风景,黄龙潭及乌龙潭是我们常到之处。我们有时登到高峰,看见山下日本飞机顺长江而飞。我们在上,敌机在下,小儿常拾起石头,向敌机扔去,那里扔得着呢。不久,庐山下雪了,早晨起来,看树叶都变成银花,别有一番风景,不是抗战,谁会在冬天上庐山赏雪。
我家眷上山之后,不及一月,敌军已沿京沪铁路,向南京进攻。我记得政府任命唐生智坚守南京,唐生智最初是宣布以死报国,那知不及数天,唐生智并不死守,敌军似不甚费力地攻下南京。南京失守,政校又决定再迁。迁到那里?教员意见与总务主任吴挹峰之意见完全相反。吴先生要迁往昆明,教员只肯先迁湖南。一夜,教育长陈立夫先生上山来了,他与诸教员交换意见。在未交换以前,王凤喈、寿勉成两君与我商量,谓讨论时我们应极力反对迁往昆明。那知开会之时,寿勉成默不作声,只唯我与凤喈兄与吴挹峰君辩论。最后立夫先生说:“中国人做事都采取中庸之道,现在我们先至长沙,到长沙后,看情况如何,再决定迁到那里。”经此次会议,我看破了寿勉成之为人。
第三部分 由南京到重庆第13节 由南京到常德
话要倒回来一说,在庐山会议之后,我们回到南京,战事急转直下,变成全面抗战。老实说,这是我预料不到的。大约是八月吧,日机来炸南京,我家玻璃窗均贴以棉纸,盖恐玻璃粉碎,伤及人身。吴挹峰君告我,战事必定扩大,你的家眷须离开南京。搬到那里呢?上海战事甚见激烈,我们不能乘船回闽。我虽然摒挡行李,解散本地工人,即拉车的小周及收拾楼上房间的王嬷,每人多发三个月薪水,令他们赶快回乡,只留住福州带来的林厨子及看顾小孩的陈老嬷,因为他们也无法回闽之故。逃避战祸已经决定了,而目的地尚不知何处。此时胡善恒君来访了,他也是政大教授,与我感情甚好,他劝我避到常德,住在他的家里。决定之后,即托人买了船票,先赴汉口。上船之时,码头上人山人海,幸有堂弟师炯及车夫小周等共同保护小孩,才得挤上轮船。师炯自己愿意暂留南京看家,车夫小周亦愿意代他煮饭。那天晚上听到船中广播,谓敌机在南京投下毒弹,我同内子极不安心,不知炯弟如何,拉车的小周如何,王嬷是六合的人,想已回去。此时船上忽然来了薛伯康先生,他带一位年轻的男用人,薛君人极好,胆极小,他对我说:“本拟赴九江,但今日九江被炸了,不知要到那里。”我即劝他同赴常德,他立即应允。在我,避难之时,多一人就是多一人看顾小孩;在薛君,前途茫茫,举地无亲,亦只有随我同行。当轮船将到汉口之时,船上发出警报,时已薄暮,我急急召集诸儿以及用人同在一舱,意谓轮船被炸,不如全部死光,不要只留小孩,而用人又是福州人,语言不通,留得他们,亦甚可怜。俄而薛君及其用人也走入吾舱。我看敌机投下炸弹,黑黑的一颗一颗,投下三四次。轮船轰然一声,隔舱的妇女哭了。我们以为船已中弹,那知不是那会事,隔舱妇女因惧而哭,椅子倒了,故轰然作声,轮船并未中弹。薛君要知道时间,开了手电筒,看看手表,窗前警察大喝一声,薛君急将手电筒关闭。黑夜之中,纵是星星之火,远远的也可以看见,警察为全船安全,当然有禁止的权力。
约在晚间八九时,轮船到了汉口,由“接水”送到客栈,客栈何名,我已忘记了。汉口天气比南京更热,而臭虫又多,真是欲睡不得。而小女公昭时方三岁,又发烧了,侥幸薛君用人对于汉口情况颇见熟悉,由他介绍一位西医诊视。第三天热度尚未退干,我们又坐洞庭湖的船开往常德。
既到常德之后,先住在客栈之内,第二早往访胡善恒君之长兄,渠已收到善恒来信,谓已收拾三间空房,供给我们住宿。我又告他,尚有一位朋友,也是政大教授,可否亦搬入贵宅。他满口答应。我们迁入胡家之后,建议出点租钱,这是一种禁忌。依吾乡习惯,客人来住家里,不许夫妻同房,谓可破坏房东风水,租钱不拘多少,纵是象征性的一块钱,也可以,推己及人,所以我们必定要出租金,伙食自备,薛君主仆则在吾家吃饭。
过了数天,胡君长兄(他住在第二进)请我们吃饭,请帖上写明下午二时,我们都不敢吃午饭。到了二时,看主人尚无动静,心中怪极,以为请帖上写错了,等到下午七时,主人才派人来请,原来常德有此习惯,写明下午二时,未必就是二时,而是晚餐。
常德物价甚廉,买了数元木柴,可以用到一年。牛肉亦佳,洞庭湖产鱼,鱼价亦甚便宜。我住在常德约有一个月之久,接到政校通知,谓在庐山复课,我又同薛君及其用人渡洞庭湖,坐长江轮船,至九江,而上庐山。
第三部分 由南京到重庆第14节 由常德到芷江
我们住在常德约有一月之久,学校当局决定迁往芷江上课。芷江在湖南西部,由常德到芷江,平时常有土匪,胡家虽是湖南人,亦觉得危险。刘振东兄先到芷江,我同汤吉禾一家共雇一辆公共汽车,带些必需物品,将两大皮箱寄在胡善恒兄处,后来长沙大火,常德被炸,我两个皮箱存有许多字画古董也炸光了。
由常德到芷江,须经过桃源、沅陵,学校固然雇了船舶,运送学生及教职员家眷,我与汤吉禾则自己花钱,乘坐汽车。湘西的土匪是很有名的,所以学生均带有长枪,以备万一,夜里停船,且有布哨之举。我听梅仲协先生告我: 一夜,空中发现一个红色气球,大家慌了,以为汉奸所放,那里知道这是湘西人常常玩的气球。
我们乘车的人须日行夜息,车到沅陵之时,风闻前方司机提出要求,改换司机之称呼。过去司机均叫做汽车夫,他们不欲与人力车之车夫为伍,均名为“夫”,后来不知何人想出了司机之名,这就是“司机”名称之来源。我们汽车走近市集,常常看到小宅之外挂有“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的招牌,最初不知所谓,后来才知道这是客栈。任何客栈都很小,比之上海、南京相差远了。我们住在沅陵客栈之内,夜里无事,常于客厅中,同其他旅客闲谈,不问识与不识,听到许多湘西神怪之事。杜牧所谓“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至少不能适用于抗战时一般旅客。
客人谈天说地,虽然初次见面,而彼此均是患难人,感情容易和好。有位客人说到祝由科: 祝由科可将人体之病移到粉壁,最好是移到树木,就是病人身上若生疔疮,祝由科念了咒,画了符,烧了银箔,用手撮你疔疮,向树木一扔,疔疮即移到树木,而后再取出药粉,涂在树木之上,你疔疮好了,该树木就见枯槁。
我告诉他们,我五六岁时,福州没有西医,当然更没有牙科医院。小孩患了龋齿,痛呀,痛呀,毫无办法,只有请人来捉牙虫。捉牙虫的人都是走江湖的老妇,她不用机械,只用一个银针,一只筷子。将银针在龋齿处,抽了又抽,抽出血来。龋齿排血,暂时痛亦小止。最奇怪的,她们拔牙,筷子之上常有许多牙虫,大小长短以及形状与米虫相似。我父亲常谓在小小大牙之内,那会拔出这许多虫来,这只是祝由科的把戏。一次,堂弟本炘也患牙痛,亦请捉牙虫的人来医。我在傍边,看她讨了一杯温水,将药粉放在她自己口中,用温水吞下。而开始治疗之后,果然拔出许多牙虫来。筷子有问题么,我把它看了一下,与普通筷子无别。银针有问题么,只是普通银针,不能预先贮藏许多米虫以当牙虫。药粉有问题么,她自己吃了下去,何能将她吞在肚中的药粉变成病人口中的牙虫,而且牙虫是活的、会动的,不是死的、生硬的。我们虽知是假,而假的理由何在,则无人能够说破。
另一位客人接着说道,我看过赶尸之事。这是否他杜撰出来,使客人听了开心,我没有保证的义务。照他说: 某一年,因公务须赴湘西,住在客栈之内,时已薄暮,他看近墙之处,地上有许多白色的圆环,他已经觉得奇怪了。不久,远远地听见锣鸣之声,伙计告诉客人,赶尸来了,不必害怕。锣声由远而近,近至店门之外,就见一位法师,手执马尾做成的拂尘,一步一拂,后面跟着许多人,头上都盖有红布,长及项部,所以我们不见其脸,个个都是两脚合起来跳入店中,法师用拂尘令他们站在墙前圆环之中,面壁而立,最后来的大约也是法师,手执铜锣,此时已经不敲。说此故事的人所住房间刚刚与墙相对,他整夜不能安眠,恐怕死尸变为僵尸。翌日东方才亮,法师又作法起来,还是执拂尘的先走,死尸个个随在后面,打锣的跟在最后。前头之法师,拂尘一拂,死尸即跳进一步,而后面的锣声也敲了一下。我们听此故事,无不大惑不解,并且有人反驳,谓为瞎说。那位客人生气了,且宣誓谓非随便乱说,确实亲眼看见。
我此时又发表一点意见,湘西多山,要把死尸装入棺材,运到故乡,花钱不少,故有赶尸之事。大约病人尚未断气,法师用催眠之法,令其服从法师命令。其所以先行之法师必用拂尘,拂尘一拂,死尸随着前跳一步。大约马尾容易传电。跟着后面之法师所以必须敲锣,也许因为病人因催眠而欲睡,故用锣声,令其不睡不醒,而服从法师的命令。
另有一位客人,接着说道: 你们所谈的都是鬼怪离奇之事,我到过西北,无意中遇到三位武功高强的人。当时已近年关,寒风裂肤,白雪纷飞,客栈内只有几位客人。我住在楼上房间,凭栏下眺,可以看到楼下情况。楼下长方形的大厅,排有六张八仙桌,分为两行。左边最后一桌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孩在那里吃早餐,右边最前一桌也有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在那里吃早餐。除此两人之外,楼下是冷清清的。我看见小孩,左手拿起豆子,向空中一掷,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将豆子夹住,放入口中。随掷随夹,随夹随吃。当小孩玩到高兴之时,右边下首忽然飞来了一粒豆子,两豆相碰,都粉碎了。我向右边最前之桌一看,该青年还在吃饭,桌上果然放有一碟豆子。小孩愕然一下,取起豆子,向青年弹去。青年似有准备,张开嘴巴,用门齿咬住弹来的豆子,吐在地上,笑道:“小哥,你武功确实不错,但形迹不可太露。”此时左边最后房间走出一位老人,红颜白发,状至矍铄,似是那位十二三岁小孩的祖父,他拱手向青年说了数句江湖话,他们说什么,我听不懂。那知右边房间又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手执玻璃杯,叫伙计倒点温水,她走至檐前,将温水含在口中,漱漱数下,吐在庭中石上,轰然一声,石板破裂了。此时不但伙计,就是那一老两少也为之愕然。该少女很自然地从衣袋中,取出一块白银放在桌上,对伙计说:“这是赔款,有多无少,你可交与账房。”言讫,又走入室中。我同时看到三位表演奇技之人,心里既佩服,又复害怕,认为此路难行。说到这里,有位客人问他“以后如何”?他说“以后均离开客栈,犹如我们一样,各奔前程去了”。
抗战时期,每到一个客栈,夜里无事,旅客多集合起来闲谈,其中奇怪之事甚多,唯其奇怪,所以听者觉得有趣。我希望读者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态度,看我此段所述,不必认以为真,也不必斥为邪说,天下之大,不可思议之事本来甚多。
第三部分 由南京到重庆第15节 由芷江到重庆
吾妻病愈之后,休养十余天,我就决定赴重庆。是时住在芷江的只有焦如桥夫妻,焦君是政校第一期毕业生。吾妻病时,得到他夫妻帮忙不少。我打了一封电报给当时政校教育长陈果夫先生,请他派车来接。此时湘西土匪又横行了。一天下午学校所雇的公共汽车来了,前一天汽车被抢,客人死伤者约有五六人,行么,危险,不行么,永久危险,我就决定翌早开走。与我们同车的有焦同学夫妇及警察局局长艾君(此时艾君已辞职不干)。吾妻及焦太太均穿朴素的短衣,装作村妇之状。由芷江到重庆,湘西最后一站似是黄县。时已薄宿,我们只有下车去找客栈,好的客栈叫做什么旅行社,已告客满,我们只有住在旅行社隔壁一个小客栈之内。本想行李不必搬下,但司机谓昨夜旅行社被抢,行李还是放在身边为妥。听了司机之言,同车的人又恐慌了。客栈是平房,窗外就是街道,时时有人窥视,吾妻以为强盗,我告他们,强盗不会来抢小客栈内的旅客,要抢,则抢隔壁大旅社。吾说此语,不过安慰人心而已。小客栈内必有臭虫,臭虫不是择肥而食,而是择血而吮。大率臭虫对我血液最感兴趣。我无法睡在床上,只有伏几而卧,那知椅上、几上均有臭虫。这样,我便看到天明,自然地预防小偷了。天色微明,我们吃了早点之后,坐上汽车,向贵阳出发。
由黄县至贵阳,汽车须越过高山。山上公路都很狭隘,只许两辆汽车一去一来。汽车靠山还好,靠右,则下临深渊,一或不慎,便要滚到山下,粉身碎骨。我们汽车是靠右走的,我一夜未睡,凡车经过危险之处——最危险处叫做吊死崖,即呼呼大睡。而竟未曾看到吊死崖的险状。那知一次汽车转弯时,差一点出事了。侥幸山傍有一大树挡住,不至滚下。司机叫我们下车,他则徐徐地将汽车退走数尺,而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