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天中-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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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兄弟!”
杜老大一笑:“我看你平素也坚持坐禅和练气功,只要想学,也不难学会的!”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把身边一个徒儿手中的一把开山刀要了过来,撂给他:“来,狼弟,你先和二弟来一套空手夺刀我看看。”
雪如伸伸臂、握握拳,又踢了踢腿道:“我看,大哥今儿分明是要出出我的丑啦。明知我不是狼哥的对手。”
胡狼哥将刀在手里“唰唰”地抡了两抡:“你门里出身,平时也不知比我多得了多少的真传!我还不怕呢,你倒怕个啥?”
雪如道:“虽说早年跟着大哥练过几天,可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念书,平时也不大记得练习,功夫真是有些荒了。狼哥,你手下留点情,别让我在这么多徒弟们面前丢太大的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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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按山城的习俗,已故死者去世的日子,叫做“周年”。这一天,死者的近亲都得到坟前祭悼一番的。
拔贡父亲周年的头天下午,吴家派了文菲的丫头紫瑾和一个管事的进城来,专意接四奶奶回吴家坪烧纸钱、上祭祀。
文菲未进家门,就看见了吴家停在大门外面的新式胶轮小马车。屈指一算,转眼已是好几个月没有回吴家坪了。
进了院门,见吴家管事的正在天井的石榴树下帮着娘摘石榴,见文菲回来,忙点头哈腰地招呼:“四奶奶回来了?”
文菲乍一听到吴家下人的这种称呼,不禁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勉强对他点头笑了笑。这时,抬头就见紫瑾笑吟吟地端着一个筐儿从屋里迎了出来,亲热地跑上来扶着:“四奶奶回来啦?让紫瑾好想。”说着眼圈儿竟泛红起来。文菲笑笑,一面就扶着她进了屋,细细地问起吴家大嫂和几个侄女、侄儿的情况来。
紫瑾说:“大奶奶病了,躺床上十多天了,天天跟我念叨心里想四奶奶的话。说‘四奶奶这么心硬,从四爷的周年到这会儿,足足有四五个月没回去看她一眼了’。明儿是老爷的周年,大爷派小的来接四奶奶,正好可以回去和大奶奶说说话儿了。再有,大奶奶交待说,三奶奶跟前新添了个白胖大小子,这阵日子也正在家坐着月子呢。四奶奶这次也可顺便过过礼数儿。若是礼物一时不凑手,也不用另备了,大奶奶说,那里现已为你备下了。”
文菲被她一口一个“奶奶”地,叫得心里乱乱糟糟的,一时坐在那里沉闷不语着。这时,母亲走了过来,把筐里的十几个红皮大石榴一个个放在桌上的一个包袱里系好,又把一个早就备好的大礼盒从里间掂出来,摆在八仙桌上:“菲儿,你回去照看照看吧!这是做人的礼数儿。顺便替我带个话儿,过些日子,地里的秋收完了,我再过去看看你大嫂、大哥和你家三嫂母子俩。”
文菲乘着吴家的胶轮带篷小马车,一路出城往东,不紧不慢地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来到吴家坪镇子最西面的吴家大门外。
吴家的建筑与当地不太一样,从院子到大门,都讲究一个气派宽大。院子里种着好些山城不常见的树木和奇花异草。这样的建筑风格,很有些类似什么山陕会馆、山东会馆的建筑格局。可是,本地一般的商家百姓,倒是忌讳这种过于宽大的庭院,恐怕自家“降不住”。说吴家祖上出过好几个六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中了进士的,他们家当然能镇得住这般大宅子的。
文菲扶着紫瑾的手儿上了台阶、进了门,迎面是一尘不染、宽大敞亮的前庭院落,院落两边的厢房前各有两处砖砌的花圃。平素,这处前庭大多只有拔贡一人在此读书、待客、议事,或是查看各处报上来的账目。所以,除了跟拔贡的人,其它家人一般不在这里停留。
整个前庭这时静悄悄地,花圃里开着一篷篷黄的、白的菊花。这时,文菲看见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下,穿着家常直罗衫的拔贡正低头给笼子里的鹦鹉添水。见文菲她们回来,拔贡转过脸来,微微颔首一笑,眼睛略不经意地在文菲那剪发上顿了一下,虽说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奇之色,文菲这里却已经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了。
这时,梅影、菊影、竹影和兰影姐弟几个人,听说前面报信儿的家人说婶娘回来,早一窝儿蜂地跑到前面,一齐扑上来,有拉着手的、有拱在怀里的,又是“四婶”、又是“娘娘”地你喊我叫,不知怎么亲热才是了。就连吴家的那条大黄狗闻声也扑了过来,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亲热从人缝儿里挤过来,舔着文菲的手和衣裳,尾巴摇得实在欢实。
文菲的心一下子热了,眼睛不禁就有些湿润。她摸着孩子们的头发和脸蛋儿,一段日子不见,觉得个个都见长了。
“四嫂!”文菲听见有人叫,忙回转头去看——原来,五弟宗峦也回家来了!他站在廊檐下笑呵呵地看着她,身上穿了件湖青的绉绸夹衫,外罩着一件明缎小坎肩。梳了个时下很流行的中分式发型,发线劈得又白又直。这打扮,不像是个正读书的学生,倒更像是一位初入道的年轻商人!文菲刚来吴家那时,他还是个脑袋后面拖着个小辫子、额头剃得油光锛儿亮,穿着个小花绸袍子,手里拿了风筝满院子疯跑的顽皮少年。才几年时间?一下子就成了眼下这大小伙子了!
“五弟,你多早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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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孩子家,真是性急得很。
第二天,天还未亮,梅影等不到丫头绛荷叫她,自己就摸黑穿衣起床了。文菲给她梳了一对羊角辫儿,辫梢上系了一对桃红绸子的蝴蝶结,又换了一套花洋布镶灯草边的新裤褂。好歹说着,才算草草吃了一点东西。用手巾胡乱抹了一把嘴,便站在院里一遍一遍地催起婶娘来,急着立时就要上车到城里念书去。
小菊影原本是文菲过嗣的女儿,这时见梅影跟着自己的娘要到城里去,也哭哭啼啼一定要跟着去。一时众人都赶过来,好哄好劝了一阵子,才算止了哭。文菲令梅影和爹、娘、五叔等分别告了别,又劝大嫂不必担心,一切自有她随时关照着的。这才携梅影一同上了车。众人又一直送到大门外,大嫂搂着一抽一咽的小菊影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马车拐了弯。
原先,以为梅影是半途进的班,功课不一定能赶得上,文菲便连着给她补习了好一阵子的课。谁知,这梅影竟聪明得很,不到一个月里,成绩就赶了上去,国语和自然还成了班上名列前茅的学生。
这段日子,由于大嫂的病,加上梅影刚入学,文菲只得天天陪着梅影一起来来回回地从山城到吴家坪。每天晚上,除了为梅影补课之外,宗峦、梅影、菊影、竹影和兰影,再加上大嫂,大伙围在一起,或是下棋做游戏,或是画画儿写字,一家子在一起显得又热闹又快活,一座吴家百年大宅,一反素常的冷清、空寂气氛。
然而,吴家老宅里,有一个人可是看不下去了。
在家坐月子的老三家的,也不忌讳什么月子里不能见风的习俗,每每东院串了西院逛,也不讲什么主子身份了,竟在下人面前说起了不三不四的闲话:“谁家见过这样的?一个寡妇人家的,倒出去抛头露面,教什么书!成天和男人混在一堆儿。在家里吧,一个守寡的年轻嫂子和一个没成亲小叔子,成日没黑没白地待在一起!吴家现今可真是没有规矩了。将来出了什么丑事,这吴家坪可就炸窝子啦!”
文菲以往在吴家时,一般也是不大与老三家的往来的。这会儿,更不想和她搅那份闲气了。谁知,老三家的闲得太无聊,有事没事的,总要磨蹭到大嫂或文菲这里来,靠在门框上,一手托着个包了瓜籽的手绢,边嗑边四下里吐着瓜子皮儿。见了文菲,便斜着一双眼睛,抖着一条穿着水红花缎散腿裤的胖腿,似笑非笑地望着文菲,没话找话地搭茬儿:“哟,教书的大先生回来了?嗳!看你天天出来进去的,真是让人眼气啊!早知道女人念了书也能和男人一起出门挣大钱,我真恨我当年怎么没有念两本书!如今也有名堂出去散散心了。”
文菲一笑:“你这会儿要想念也不晚么!我明儿给你报个名儿,省得成天闲得难受。”
“哎!我的命不好哇!就算念了书,我也没那个福份。我这人天生的怕见生人,也比不得你没拖没挂的。老四家的,我真不明白,不是说办的是女校么?怎么让那些大老爷儿们掺乎进去做什么?男男女女的,成日在一起混,把人家女孩子带坏了怎么是好?”
“三嫂,这个你倒别担心。虽说男男女女地在一起,可是,政府给每个人都发有一个过节耍的那种大头娃娃。平时大家都戴在脸上,所以,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也不知道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三家的不知何意,把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啥?有这事儿?”
文菲撂下这句话,转身自己也憋不住笑了。也不再理会她,径直朝前面大嫂的房中走去。
谁知,老三家的虽说言语尖酸,心却不大能打得过弯儿的,一点也不知趣,前脚跟着后脚也过来了。
文菲便和大嫂说着天上地下的闲话,谁也不大接她的话茬儿。
宗峦从店铺回来了。照例先来到后院问候大嫂一番,又问了四嫂一些学校的事儿。老三家的见宗峦回来,夸张地打起招呼来:“哟!五爷回来了。瞧瞧,这会儿还真像咱吴家的二掌柜呢!”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嗳!五爷,昨儿我怎么听冯六儿家的说,洋布店的吴老奎来找大爷,说是想给你提一提顾老爷家的二千金。那门亲事你允下没有?听说,顾老爷的那个二千金的脾气可是不大好啊!”
宗峦也不接她的话茬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一边就对大嫂说起了外面正传说的一个什么稀罕事儿来。
老三家听了一会儿,在一边瞅了瞅文菲、又瞅了瞅老五,倒三不着两地笑道:“哎!我看着这两年,咱家五爷越长越像老四了。老四家的,你倒说说看:他们哥儿俩长得像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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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这一年,山城人平生第一次见识了机器是怎样织布的!
工业学校第一批学生开始实习期间,县署就开始发动众人,合伙投资办起了这所集纺织、印染、缝纫为一体的平民联合工厂。
在山城这地方,土地缺少且贫脊,开办联合性质的实业,不仅便于技术管理和统一督导,还可以解决一些剩余劳力,达到推行中山先生“兴实业实为救贫之药剂,为当今莫要之政策”的建国方略。
翰昌和雪如,自然比他人更清楚兴办民族实业的重要性。在山城办成一系列的实业,是他们实现人生价值、展示人生宏图十分重要的一步。
他们决定了:山城有的是煤,这次办厂,要买就买目下最先进的用蒸汽机带动的大型织布机!
机器从天津辗转运回来那天,好多的百姓都跑来看稀罕啦!
天啊!这么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人老几辈子也没见过的洋玩意儿,它果真能像巧媳妇一样纺花织布么?如此,还未等机器安装点火,众人便早早地挤在那里,一个个立着脚等着瞧热闹呢。只是,谁心里也不相信:就凭这个大铁墩子?也能织出白生生的洋布来?怕是变魔法的吧?
在众人的建议下,选了个旧历的黄道吉日点火试机。
这天上午,当锅炉被工人添了煤、点了火,一时旺旺地烧起来时,果然见整台机器所有的齿轮,在众目睽睽之下,轰轰隆隆一下子嗡响起来。蒸汽机喷着白汽,所有大大小小的铁齿轮你咬着我、我衔着你地,随之也嘎嘎轧轧地猛然响起,吓得那些观看的人一下子捂着耳朵跳开好远。
谁知,这一开机,竟然给了雪如当头一棒!
当蒸汽机开始带动新型织机启动时,机器刚刚转了没几圈就卡住了壳。机器上的棉纱,一次又一次地被绞在了机器里,怎么也拽不出来。好容易拉了出来,白生生的棉纱没有变出一寸的细白洋布,反倒成了黑乎乎的乱麻一团。
众人一时都楞在那里了。等了好久,只见两个师傅和雪如一起,拿着些尖的、长的、扁的等奇形怪状的铁家伙,在那机器上又是敲又是拧的,忙和了好一阵子,弄了一手鏊子底样的灰。接着,又重新开了机器,轰轰隆隆,又响了一阵子后,拉出来的仍旧是一团沤麻样的东西。
如此反复好几番后,围看的众人脸上便显出了很扫兴的样子。这样,不觉半日过去了,众人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与己无关的人纷纷去了,最后剩下的只是几个为买这台机器投了银子的人。
原来,雪如他们几年前在学校用的,还是那种比较原始的小型织机。而这次购机时,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因山城地下到处是煤,所以不如干脆选择目前最先进的蒸汽机带动的大型织机。这种机器比起他们六七年前在学校实验操作的机器,有了很大的改良。所请的师父,虽说操作上还算熟练,可在修理上也不太内行的。
此后的一连几天里,他们什么也顾不上做,一天到晚地守在机器旁边,一次次检修、一次次重试。如此,生生毁了一堆从天津买回来的细白棉纱,依旧没有一尺布织出来。
后来,几个投了资的人看竟是这种情形,心下就开始焦急起来:反复打听是不是机器本身出了什么毛病?是不是被那些大鼻子的老洋毛子骗了?
他们为这台大机器可是投了不少的银子,自然担心自己的血汗钱会打了水漂儿。
大伙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有建议把机器运回天津换一台的,有嚷嚷再去请个高手儿的老师儿来看看,毛病究竟出在哪儿了?也有的说,若只管这样抠扯来掰扯去的,一旦把机器弄坏了,最后变成一钱不值的铁疙瘩,白花花的大洋可就全砸了!还有的干脆说,不如把机器退了得了!咱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
雪如和师傅几个人在一起,把各种原因都分析过了。他们肯定机器本身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因为在发货前,他们是当面试机、当面包装装车的。于是又有人怀疑是棉纱的问题,找来等级最好的样品纱,再次试机,仍旧不行。
如此这样,连着几天,大伙眼见着送进去的是白纱,扯出来的依旧是绞在机器上黑乎乎的乱纱,一些投资的人心内便开始恐慌起来。有人开始托中间人传话儿过来:“今年店里的生意不好,能不能这会儿先把自己所投的资金抽出一些来?等生意上磨过个儿来再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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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清晨,文菲来到学校时,携了一份雪如他们宣传处办的《新国民》半月刊,边走边翻看着,朝后面雪如和纯表哥他们的办公署走去。
在这一期的《新国民》里面,有文菲最近写的一组新诗。其中一首十四行抒情诗《太阳神》中有这样几句:
……挥洒着满天的云霞你朝我走来
我恣肆地为你涂抹壮丽的背景
渴盼裹挟着生命的狂飙燃烧着
自由的世界是一片灿烂的光明
曾以为再也难挣脱阴暗的藩篱
也曾为此有过无数祈求的美梦
当你把永久的辉芒照耀在大地
我从此再不会惊惧严冬的恫恐……!
纯表哥曾对文菲说,杜先生最喜欢的就是这几句。说这里面跃动着一股子巨大的生命热情和生命火力,有着十分鼓舞人心的力量,诗境也很壮美。还说文菲写的这些新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