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昭烈帝-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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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刘永想起自己来时的一桩趣事——
他在途径洛阳南郊之时,也曾改换便服,在讲经堂一带盘桓着参观了,恰好碰上给讲经堂送煤的民夫,还有几名儒生。
当得知这些民夫是从并州而来,被雇佣着运送煤炭到洛阳的,几名儒生便开始悲天悯人,言语中颇有对朝廷的不满,意思是朝廷苦民太甚,放着附近漫山遍野的树不让砍,却要让人千里迢迢运送煤炭。
然而,当那些一脸憨厚笑容的民夫们说起自己平日里和冬天旺季的收入之后,几名儒生又震惊了,然后便跳着脚大骂,怒斥世道不公,他们这些人满腹经纶,却只能依靠帮人写文书赚点小钱,而目不识丁、依靠卖体力过活的民夫们居然挣得比他们还多。
听了这个故事,刘备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可笑。”
享受着他人辛劳的汗水,还要展现自己那廉价的同情,在被现实打脸之后,最终还是撕下了虚伪的面具,这种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有。
“兄长应该当面斥责回去才对。”刘理也皱起了眉头。
“我在荆南几年,总结出了这么个道理,苍蝇蚊子是打不完的,但冬天一到,它们也就自己死了。”刘永说道。
“人可不是只能活几个月的苍蝇蚊子。”刘理反驳道。
“可他们的冬天也快到了。”刘永笑了笑,“读书人没几个是真心想研究学问,绝大部分都是冲着功名去的,如今朝廷科举取士不考儒学,还会有多少人愿意投身到那些大儒门下,把光阴虚度在寻章问句上?”
“老大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刘备呵呵笑道“可为父也老了,等你当了天子,还能不能压服住天下,让他们翻腾不起来呢?”
“父皇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了?”刘永和刘理齐齐嗔怪起来。
刘备是个平民出身的天子,身体里又是后世人的灵魂,为人处世,乃至于对待亲情、友情,都和那些传统的、继承祖辈余荫的皇帝截然不同。而他的妻子和儿女们也不像后世宫斗戏那样冷漠无情,在这个权倾天下的家庭中,亲情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刘永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从小就被刘备按照接班人的标准亲自培养,他自己也从不忌讳这方面的话题;至于刘理,一方面是真的喜爱学术,另一方面也是早早就清楚自己的位置,压根就没有争抢的心思。
正因为这种家风和心态,当刘备说出那番话后,书房中并没有出现“太子大惊,匍匐在地,涕泪交加表示忠诚”的戏码,反倒责怪起父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情说不准的,谁都想着长命百岁,可谁都能长命百岁呢?”刘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换了一个话题,“老大,你说说,朕把天下儒生弄来洛阳,又建了这么一个讲经堂,还用各种手段让他们长住,是为了什么?”
一听父亲自称朕,刘永知道这就是要说正事了,立即坐正身体,正色答道“依儿臣看来,父皇此举是调虎离山,控制地方舆论,方便各地官府办官学,断了儒家的根基。”
“难道朕就不怕他们来到京城,反而把这天下腹心给彻底攻陷了?”刘备继续问道。
刘理也插了一嘴,“明年开春,朝廷还会拨专款,在讲经堂附近兴建藏经阁一座,收录各家之言于其中。”
“帮他们建个藏经阁?”刘永沉吟片刻,“父皇素来不喜儒学,也不让我兄弟几人去学,现在却转了性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与时俱进啊
“为父那时候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整天为如何解决几百万人的衣食住行,如何平定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而奔忙,把很多问题都想得简单了。”刘备轻叹一声说道“曾几何时,为父以为这天下如此崩乱,儒家要负很大的责任,甚至想过彻底断了儒家的根脉,但过了这么多年,为父才慢慢发现,自己年轻时的想法太偏激了。”
刘永和刘理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早在儒家兴盛,甚至成为官学之前,天下难道就没有昏君奸臣,没有结党营私,没有腐败、没有兼并?”刘备问道。
“显然是有的。”刘永答道“把责任全部推在一家之学,确实偏颇了。”
“再来说说董仲舒,他一介儒生,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单凭他自己,有能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吗?”刘备继续问道。
刘理是搞学问的,对这些历史很了解,此时也接过了话头,“孝武皇帝和之后的几人天子喜欢,而且需要,所以才接纳了董仲舒的学说,并将其发扬光大。”
“说对喽,归根结底,儒家能兴盛,是因为当时的上位者喜欢,如今为父不喜欢,又该如何是好,简简单单地再罢黜儒家吗?”刘备问道。
“那自然是不行,儒学已经当了三百多年的官学,天下读书人有哪个敢说自己没有受到儒学的熏陶和影响,骤然动手,而且是用官府的力量去对付一家学派,不仅失了身份,还会激起民间的反对。”刘永斩钉截铁的否定道“父皇还是应该按部就班地培养新学,推行科举,逐步减弱儒家的影响,四五十年后,这门学派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儿臣倒觉得父皇并没有让这门学说消亡的念头,如果是那样,何必引得天下名儒齐聚洛阳,又专门弄出个讲经堂和藏经阁呢?”刘理反驳道。
刘备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缓在御书房中踱起了步子。
半晌之后,他才再度开口,悠悠说道“为父这一生的所作所为,都是想让国家昌盛,民众富强,在战乱时期,自然是要竭尽所能地恢复生产,发展生产,重心偏向于工农军政。可是马背上得了天下,总不能继续在马背上治天下吧?要让国家继续前进,让这数千万民众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光有疆域上的统一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思想上一致。”
“父皇还是希望确立一个居于主导地位的学派,又看中了儒家?”刘永皱起眉头问道。
“如今流传于世的著作之中,儒家经典占了绝大多数,而且数百年来香火不绝,名家辈出,群众基础很好,民众也能接受,最关键的是,孔夫子的绝大多数思想都是好的,只是后世人把经给念歪了。”刘备微笑道“别人歪得,为父自然也歪得,但如何借儒学这个壳子,整理归纳出一套适合当今世道,而且能劝人向善,引着民众前进的思想,还需要更多人、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
父子三人对坐畅谈,直到夜色已深,张宁亲自来劝,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一场密谈。
没过几天,讲经堂便迎来了贵客,当朝太子刘永和二皇子刘理联袂造访,旁听了古文派大佬管宁与对手的辩论,并在会后宴请列席的诸多大儒,请教了不少问题。
这一下,不论是今文派还是古文派,所有的儒家门人们都激动了。
储君对儒家感兴趣!
当初儒家奄奄一息,几乎成了案板上的咸鱼,后来是如何翻身的?
是董仲舒,是他用一整套理论打动了孝武皇帝,使得大汉王朝抛离了原本的黄老之学,转而独尊儒术,设立官学、设立五经博士,让儒门弟子有了上升通道,这才有儒家数百年的兴盛。
当今天子虽是儒家门人,但长久以来离经叛道,不像儒家谦谦君子,反倒像是法家和墨家那群疯子教出来的,立朝十一年来,不但取消了延续二百年的察举制,设立的科举还对儒家十分不友好。
今文派当了三百年官学,门人弟子用那一套行之有效的标准做了三百年的官,一下子被断了上升通道,无数人看不到希望,这才怨声载道,趁着黄河水患抨击朝廷,发泄心中怒气。
如今太子表现出对儒学的兴趣,这些儒家门人开心得几乎要掉眼泪了。
天子已经五十岁了,还能活多少年都是未知,只要抓住太子的兴趣,获取太子的好感,坚持到当今天子驾崩,坚持到新皇登基,儒家的好日子就又要来了。
正因如此,刘永和刘理二人得到了异乎寻常的热烈欢迎,大儒们纷纷邀请他们参加自己的讲经会,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名儒将自己家族所治典籍、秘而不宣的注解,有些甚至是保存了几十年的孤本都送到了他们手中。
一时之间,两位皇子成了洛阳周边最受追捧的热门人物。
然而,在作为贵宾参加了几场讲学、又参阅了许多儒家典籍之后,刘永再一次宴请各方名儒,委婉而又坚决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些人的看法
你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千年前的圣人之言,圣人之道,三百年前的先贤之言,先贤之道,而这些思想,包括你们的见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儒门弟子向来把先圣看得如同神一般,哪里容得下这等狂悖之言,当即有几名白发老孺驳斥起刘永的言论来,“圣人微言大义,言近旨远,便是在千百世后,其行其止、其言其学,也是绝对不容置疑,太子今日所言不过是年轻气盛,等你精研儒学、提高了学问之后,自然不会再说出这种话。”
“夫子若是活到现在,还会用鼎烹煮食物,用青铜爵饮酒吗?”刘永一脸讥诮地望着那些大儒们面前的洁白瓷器。
“这、”不少人之前还义愤填膺,却被这一句话给噎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鼎是贵重的好东西,人人都知道,如今却只能摆在高台上风吹日晒,为什么?因为不堪用了。”刘永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还能见到鼎,还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等再过几百年,怕是人们就彻底把它忘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古以来
世上从不缺机灵人,儒家更是不缺。
能够在百家争鸣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儒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一大批善于变通的门人,在外界看来,这群穷酸腐儒只会说什么子曰圣人言,俨然是最顽固的守旧派,但实际上,儒家有着极强的自我改造和自我进化能力。
只不过他们走了歪路,所有的进化方向都不约而同地朝向了取悦皇权,几乎全部的精力和才智都用在如何缠绕在皇权这颗大树上攫取养分和利益了。
正因为这种特质,儒家才能被刘备选中,成为新思想流派的壳子和载体。
这不,自从当日一场宴会之后,刘永的话语被传遍了洛阳周边,很多儒家门人就动起了投其所好的心思。
那些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们不愿意改变,也没有能力改变,但我们有啊,我们可以改变,顺应潮流,跟紧时代,紧密团结在太子的周围啊。
很快,由大儒卢植之子卢毓牵头,包括幽州书院在内,许多今文派和古文派年轻弟子参与的“新儒家运动”便开始了活动。
“子家卢毓)还是太年轻了,出头主持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勉强?”对于刘备的安排,卢植还是有些担忧。
“先生啊,子家今年二十八岁,再过两年就而立之年了,不要总是觉得他还年轻不成熟了。”刘备听得是一脸的无奈。
自己这个老师什么都好,可就是对儿子没信心,总想着让卢毓潜心求学,在国子监里教书,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最好不要有抛头露面的机会,这究竟什么心理?
卢植长叹一声,脸上同样挂满了无奈。
他早年可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在黄巾之乱爆发那一年,两个儿子得知他被朝廷任命为北中郎将,率部讨伐冀州黄巾,便组织族人乡党前去助战,结果遭遇黄巾大军,双双战死在广宗一带,若不是在洛阳的小妾争气,生了个幼子卢毓,卢家这一支很可能就断绝香火了。
正是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丧子之痛,卢植对幼子卢毓格外呵护,同时心中也十分矛盾,既希望卢毓可以光耀门楣,将范阳卢氏发扬光大,又希望卢毓可以远离世间纷扰,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借着今文古文两派齐聚洛阳的大好机会,将诸家学派思想中可取的部分提炼出来,整合起来,去芜存菁,扫除沉疴,开创出一门新的思想,这是刘备和卢植、郑玄等人反复沟通之后做出的决定。
如果能够成功统合年轻士人,主持这件大事业,卢毓不敢说能够流芳后世,但名盖一时的崇高地位是跑不了的,而这个年轻人的才学也足以支撑他做好这项事业,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卢植还是很看好他的。
可是,心里总有个坎迈不过去。
“给年轻人多压一压担子,挑一挑大梁,未必是什么坏事,这不是还有我们在背后掌控大局呢吗,不会出什么事的。”刘备安慰道。
“也好,也好。”卢植也想通了,他今年已经七十出头,没几年好活了,总不能照拂儿子一辈子,卢毓终究还是要挑起振兴范阳卢氏这个重担的。
就这样,以太子刘永为首,二皇子刘理、卢毓等人为核心骨干,众多年轻士人为羽翼的小团体悄然成立,搞起了归纳整理儒家典籍的活动。
太子喜欢儒学,这对儒家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于是,不论是今文派还是古文派,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帮刘永造势,从各个角度宣传、赞扬他的美德,像什么天资聪颖,谦虚好学,心胸宽广,海纳百川之类的便宜话都能把人给埋进去,几乎整个儒家集团都暂时放下了成见,齐心协力地把刘永往未来圣君的位置上抬。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向往”儒学的太子,其实跟自己父亲是同一类人,只是要腾笼换鸟,借用传统儒家的壳子来套自己想要的思想,而且有刘备在前面摸着石头过河的经验,他对付这些人的手段只会更隐蔽,也更狠辣有效。
与今文古文之争、太子融汇各家之言这种大事相比,天下其他的事情就都入不了许多儒家门人的法眼了,甚至为了讨好天子和太子,他们对朝廷的许多新政和举措都高举双手赞同,并从各个角度歌颂朝廷,歌颂英明神武的天子、青出于蓝的太子,歌颂他们想要歌颂的一切。
在章武十一年到章武十五年这段时间里,朝廷的威望蒸蒸日上,大汉王朝居然难得地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声音,数千万人民都朝着刘备想要的方向上大步前进着。
章武十二年,交州刺史周瑜率军海陆并进,击破大汉最南端的日南郡,斩杀负隅顽抗的士徽、士祇、士干、士颂等人,彻底终结了士氏家族在交州的统治。
士氏家族在交州耕耘多年,与占婆国素有往来,在周瑜平定交州的征程中,占婆国也多次出兵协助士徽对抗汉军,正因如此,周瑜上书朝廷,希望可以继续向南进军,消灭占婆国。
“占婆国本是我大汉疆域,顺帝在位期间,占婆人区连发起叛乱,杀害日南郡象林县令,窃据日南郡大部立国,以婆罗门教为国教,与交州以顺化为界,距今已有八十年之久,如今王师兴兵讨逆,光复故土,可谓名正言顺。”
在周瑜这篇奏章中,大汉王朝与占婆国之间的历史渊源被讲述得清清楚楚,满朝文武看过之后,也觉得继续南征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什么妄开边衅的嫌疑。
只是有几名老臣觉得交州乃是瘴疠横行之地,兴师动众前去讨伐,只怕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周瑜派回的年轻信使表示,朝廷不需增派人手,只要武器装备供应充足就可以。
又有人提出异议,说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下来也没用,汉军最终还是要收缩回来,结果,这名年轻信使又拿出了一件法宝——
包括占婆国在内的交州西部诸郡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气候温暖,雨水充足,极其适宜耕作,水稻一年两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