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昭烈帝-第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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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了个遍,宣称今文学派奉伪作为经典,颠倒黑白,祸乱纲纪,不应该继续被奉为正学。
这一下乱子可就大了。
儒家的今文古文之争由来已久,秦汉之时,天下战乱不断,儒家经典几乎流失殆尽,高祖皇帝四处征召文人,用背诵、默写的方式才拼凑出《诗经》《尚书》《春秋》等经典,继续将学问流传下来。
可是到了孝景皇帝时期,鲁王刘余在强拆孔子故宅之时,在墙壁里发现了几十篇古文经书,却发现其中记载的内容与世面上流传的儒家典籍颇有不同,由此便引发了“今文”与“古文”两派学者之间的争执。
两汉四百年,董仲舒为代表的今文经学都是官学,垄断了五经博士和官办太学,一直占据学术界的主导地位,弟子遍布朝堂,掌控着话语权,将古文派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而古文派只有号称关西孔子的马融一系苦苦支撑,直到出了个公认经学造诣天下第一的郑玄郑康成,将儒家经典注释了个遍,古文经学才稍稍抬起了头。
如今郑玄和卢植两位大佬出手,其偏向性不言而喻,很多人才突然想起来,当今天子可是卢植的亲传弟子,而卢植又是古文派大佬马融的弟子,抛却天子身份,刘备就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古文经学门人。
这三篇文章,是古文学派向今文学派发出的宣战檄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战(上)
郑玄今年已经年过经学展开了无差别攻击,颇有种“老子赶时间,你们一起上吧”的霸气,面对这种挑衅,今文派儒生们又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战斗了。
儒家最大的特色就是擅长辩论,甚至在没有“长生”“来世”等蛊惑手段,被外来宗教不断蚕食生存空间的不利情况下,都能通过一次次论战,一次次拉锯,逼迫外来的宗教进行改良,演化成为带有浓郁华夏特色,与本源大相径庭的变种。
面对决定道统归属的内战,他们也绝对不会退缩。
很快,今文经学世家们便发起了反击,礼记、诗经、易经、春秋、尚书等学派陆续有人入京。
梁国戴氏乃是先汉今文经学大家,创立了“大戴学”、“小戴学”的戴德、戴圣之后,专研礼记,派出族中子弟前来洛阳;
与戴氏族人联袂而来的还有另一个精研礼记的世家“庆氏学”,庆普的后人。
“鲁诗”、“齐诗”、“韩诗”合称“三家诗”,早在先汉时期便是官学,人数一向是今文经学中最多的,也从各州郡浩浩荡荡地前来。
除了这声势最大的两路人马,今文尚书的大小夏侯、施氏易、孟氏易、梁丘易等等流派也都派子弟赴京,若不是专攻孟氏易的汝南袁氏、专攻欧阳尚书的弘农杨氏因为政治斗争而覆灭,只怕阵容还会更加豪华,更加庞大。
这些人来势汹汹,打定主意要跟郑玄卢植等人决一死战,他们都想好了,一个人的本事肯定是斗不过郑玄和卢植这种久负盛名的大家,但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还大多是青年才俊和年富力强的中坚力量,就是玩车轮战,也得把几个老家伙给耗死。
然而,他们想得到的问题,郑玄和卢植自然也想得到。
今派大举入京的同时,古派也迅速做出了反应,管宁、邴原、王烈这些幽州书院的骨干力量,散布在关西的马融一派,甚至连因为田产问题,一向跟刘备不对付的孔家也来助阵,并且是由族中大佬孔融亲自领军。
高士接着高士,名人跟着名人,在经历了最初的好奇、震惊后,洛阳周边和沿途各地的民众们都麻木了,再也没有最初一批名士上京时夹道围观的盛况。
但对于今派和古派来说,出现在对方阵营中的名字,都是响当当、沉甸甸的强敌。
管宁和邴原都是马融的高足,和郑玄卢植都是师兄弟,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成名,后来躲避战乱去了海外,中原便再也没有他们的传闻,如今这两位学术界大佬联袂前来,今派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若是对面只有郑玄一个巨头,那自然好对付,再加上个卢植,也不是不能对付,然而,再加上管宁邴原这种老牌名士,甚至连早已宣称不问世事的孔融都重新出山,今派就是来再多人,恐怕也斗不过他们。
古文派诸大佬齐集洛阳,自然要把酒言欢,重温同窗情和旧日趣事,顺便研究讨论如何应对这场论战,而管宁和邴原还遇见了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华歆。
华歆年少成名,曾经师从太尉陈球,与卢植、郑玄、管宁都是同门,还与邴原、管宁二人合称一龙,后来却因为志向不同而断绝往来,初平年间,华歆不愿依附董卓,逃亡到南阳袁术处,并劝说袁术讨伐董卓,遭到拒绝后便再度离开,辗转到了江东,最终归了孙策,又跟随孙策一起向刘备投降,也算是命运多舛。
经历了这么多风浪,华歆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他婉拒了朝廷的任命,返回故乡高唐隐居,从此不问世事,只是这一次听说了管宁和邴原的消息,心想着再见见故友,才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管宁经历了天下大乱,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又在辽东和幽州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看淡了世间百态,也知道当年的割席绝交是因为自己过于清高,对朋友太多苛责,如今时隔四十年再见到华歆,心中同样是五味杂陈。
不管怎么说,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种桥段总是让人喜闻乐道,时隔四十年,一龙重聚首,顿时成了洛阳城内外的一段佳话。
前来参加论战的双方人马就像是真要打仗一样,分别在洛阳城东和城南安置下来,凭空多了这么多的豪客,洛阳周边的商家笑开了花,司隶校尉、京兆尹在内的京官们却忙得焦头烂额,生怕这些人在天子脚下大放厥词,甚至是搞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在这个年代,儒家弟子的标配除了纸笔,还有腰间的三尺剑呢,而他们对待儒家内部的对头,可要比对付其他诸子百家还要严厉狠辣,太容易出事了。
“玄德啊,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要做什么?”就连卢植都忍不住找到刘备,向他询问起来。
最近这段时日,刘备不断发文,挑动儒家弟子们的神经,又纵容他们从各地赶赴洛阳,生怕事情闹的不够大,又让人从幽州把管宁等人请来,乍一是支持古派反攻倒算,但卢植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对整个儒家有成见,绝不可能抱着这样的主意。
那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苍蝇蚊子太多,又不想到处追着拍死,那就得想办法把他们聚在一起了。”刘备笑嘻嘻地答道。
“老夫就不相信,堂堂天子,把天下名士都引到洛阳,就是为了再搞一次党锢之祸。”卢植冷笑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弟子被无端辱骂,总得想办法报复回去,把这些人引到洛阳,由先生出头撑腰,帮弟子出一口恶气,也算是对他们的小小惩戒吧。”刘备说得情绪激动,一脸愤慨之情。
“老夫才不信呢。”卢植摇头失笑起来,“但这今派既然倾巢出动,想要讨个说法,老夫倒也不介意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会战(下)
群贤毕集洛阳,身为最大的东道主,此次事端的肇起人,刘备这个天子当然要有所表示,很快,朝廷的诏令就下来了。
诏令中说,天子之前的言论绝不收回,如果有人反对,也可以开坛驳斥,为此,朝廷会专门在洛阳南郊设立一处场所,专供诸位大贤陈述自己的意见。
只是有一条,想要登坛论道,就要把辩论的范围限定在学术方面,绝不可借古讽今,肆意攻讦,原则上所有人都不用担心因言获罪,但话说得太过火,也会被取消资格,逐出洛阳。
“难道天子是要再搞一次石渠阁之议?”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产生了类似的疑问。
石渠阁会议发生在距今二百六十多年前,先汉孝宣皇帝在位时,为了确立官学,在当时大汉王朝的皇家图书馆石渠阁召开的,以萧望之为首的二十三名五经儒生参加了会议,经过这一场辩论会议,朝廷官学增设博士至十四人,将更多的今文经学学派确立为官学,由于孝宣皇帝本人对谷梁春秋的喜好,这一门经学和章句之学迅速发展起来,成为一大流派。
人们越琢磨,就越觉得有可能,今文经学当了三百多年的官学,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将古文经学压得喘不过气来,当今天子是古文派大佬卢植的弟子,自然要利用官方力量来搞一次反攻倒算,让自己的学派堂堂正正地成为正朔。
这一下,双方的儒生们更是摩拳擦掌,阵营内部的学术交流更加频繁,为了战胜对手,争夺捍卫官学地位,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门户之见,与同伴们交流起往日里秘而不宣的心得来。
很快,朝廷方面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一座占地广阔、足以容纳近千人的巨型殿堂拔地而起,引得无数人前来参观。
不论任何时代,高大宏伟的建筑总是会令人心生敬畏,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将其完工,更是令所有人都惊叹于朝廷的雄厚实力,工匠们的高超技艺,甚至连一些极度仇视刘备的老儒生在参观之后,都不得不说一句了不起。
这座建筑被命名为讲经堂,从今往后便会成为各路儒生展开辩论的主场所,在讲经堂全部竣工,第一次完全对外开放的盛会上,当朝太师卢植盛装登场,对远道而来的儒家弟子表示欢迎,同时表示,当今天子一向虚心好学,此前的言论也并非是对先贤不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天下名士汇聚一堂,通过共同努力,把因为今文古文之争、门户之见而弄得分崩离析的儒家重新团结在一起。
“老夫相信,这一次洛阳讲经,会成为儒家历史上最为成功的盛会,也会成为儒家历史上最为团结的盛会!”卢植动情地说道。
听着卢植慷慨激昂的发言,端坐在台下的儒生们神情各异,古文派的大佬们赞叹不已,而那些今文派的大佬们,脸上却挂满了不以为然的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之前的骂战只是幌子,真实目的还是要给你们古文派创造机会,来夺取官学的地位。
而且看卢植这个架势,古文派的胃口大得很呢,不光是想要夺取官学的地位,将自家之学发扬光大,还隐隐有整合儒家各门的意思。
绝不可掉以轻心!
“只要让人说话就行。”会堂后排,一位没有座位,只得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听讲的儒生冷笑道。
“是啊,理越辩越明,以往没有这样的机会,大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再想欺世盗名就没那么容易了。”另一名儒生赞同道。
“仁兄之言深得吾心,只是看这架势,此次讲经论道,没有一段时日是结束不了的。”
“时间长了好啊,家师昨日才在城东买了一座宅院,准备住上他一年半载的,难得进京一次,怎么也要把本门之学展示给天下人看看。”
“巧了,家父之前也长租了好些宅子,安置下一众师兄师弟,又给家中去信让送钱,说是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家师还找了一家印书坊,买了好些笔墨纸砚,一旦有机会登坛讲经,或是与对手辩难,我们这些弟子就要将他老人家的话语都记下来,到时候整理成文,刊印成书,流传于世呢。”
“嚯,这可了不得,得花不少钱吧?”
“花钱怎么了?跟大道正宗相比那就是个屁,钱没了可以再赚,真要辩不过对手,难道还能花钱再来一次?”
“有理,还是得赢下论战才行。”
这两人越说越是兴起,越说越是投机,连附近的几名儒生都被他们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参与讨论,可就在他们相见恨晚,自报师门,准备之后上门拜访,拉近关系的时候,这几名年轻人却很尴尬地发现,之前聊得火热的两个人,一个是古文派名士国渊的弟子,郑玄的徒孙;另一个却是小戴学门人,戴荣弟子杨荣之后,今文派中的后起之秀。
“呸!”国渊这名弟子连吐几口吐沫,转身挤出人群便走,他丢不起这个人。
“呕~”杨家这名子弟捶胸捣足,感慨自己有眼无珠,居然与对头言谈甚欢。
类似的场景发生在不止一处,也发生了不止一次,除了单纯的骂战,还有不少脾气暴躁的儒生们玩起了自由搏击,跟对手鏖战得不可开交,若非京兆尹和洛阳县令早有准备,在讲经堂周边设下警戒,严禁携带兵器入内,只怕这第一天就要爆发不少血案。
“这些儒家弟子好大的脾气啊。”看了密探们的报告,又听了卢植的讲述,刘备都忍不住失笑起来,“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卢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讲道理讲不通,可不得用拳头吗?”
“夫子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弟子明白了。”刘备笑道。
“老夫只是这么一说,夫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卢植也呵呵一笑,“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由他们去吧,别闹出事就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秋去冬来,北风卷地,寒意凛冽,然而在洛阳城南郊,讲经堂周边,却仍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氛围,每隔五日,这里就会有一场激烈的辩论如期举行,能够登坛或者说敢于登坛)的都是叱咤一方、门生弟子众多的儒门大家,他们的思想碰撞自然会吸引无数人前来观看。
就连当今天子刘备都曾经亲临讲经堂,甚至还登坛论道了一番,然而今文学派心有忌惮,无人敢于上台辩难,让他好好地表演了一场独角戏。
眼见天气越来越冷,云集于洛阳的儒家弟子也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为了确保他们的生活质量,朝廷又拨发专款,帮那些家境贫寒的士人们统一购买了冬衣,并给他们了取暖补贴,这等善政一经问世,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有道是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很多对刘备充满敌意的今文学派弟子在享受了福利之后,再在背地里喷人的时候也觉得脸上烧得慌了。
相当一部分人甚至改变了初衷,不再抱着兴师问罪的心态,转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交流和学习方面,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尽情吸纳各门各派的理念。
在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当朝太子、荆州都督刘永奉命返京述职,在汇报完工作之后,刘备全家齐聚一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说是全家,其实也不尽然,刘备的幼子刘和生性好动,喜欢周游各地访友求学,据说前段时间还在徐州一带游山玩水,估计今年是回不了家的;而他唯一的女儿刘华也已经出嫁,跟丈夫关平一起住在幽州,也是难得回家。
能够陪着刘备夫妻几个吃饭的,也就是刘永和刘理,以及他们的妻儿了。
刘永和刘理虽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亲兄弟,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刘永爱说爱笑,读书不求甚解,做事大大咧咧,深得部下爱戴,像极了刘备;刘理却是个学霸型人才,为人一丝不苟,遇见正事连自家老爹的面子都不给。
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两兄弟又特别能聊到一起,感情一直像孩提时期一样亲密无间。
三代同堂,欢声笑语不断,酒足饭饱之后,皇后张宁引着女眷和孩子们去了别处,刘备父子三人则是溜达着消了消食,来到御书房中坐下,继续闲聊起来。
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刘永想起自己来时的一桩趣事——
他在途径洛阳南郊之时,也曾改换便服,在讲经堂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