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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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向来是以海商、渔民、倭人、罪犯为主力,很少有读书人甚至士子卷入其中,而读书人出现在土匪、倭寇中,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梁山上的谋主吴用。
王义亲自带着精锐远远跟在倭寇后面,杨文、徐渭一行人暂时在泾县落脚,直到夜幕降临,王义才疲惫的回来。
“径直往北去了。”王义接过毛巾擦了把,“这附近地形我不熟悉。”
徐渭趴在地图上看了会儿,“往北有两处,一是偏东的宣城,二是正北的南陵。”
“啪!”徐渭一巴掌拍在桌上,“之前猜测的没错,是南陵!”
钱渊很确定倭寇下一个目标是南京,这是他通过倭寇的行踪、前世的记忆,以及种种情况的分析得出的结论。
而比历史提前几年进入胡宗宪幕府的徐渭也作出了同样的猜测,这股倭寇除了在龙川一战之外,奔跑迅捷,从不恋战,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
进入徽州府后,倭寇径直北上,绩溪、旌德、泾县,下一个是南陵,再往北是芜湖,一旦过了长江就是太平府,再北上……就是南京。
在旌德县被破后,徐渭敏锐的察觉到倭寇的行动目标,并立即写信派人送回巡抚衙门,虽然南京守备兵力充足,但多年不历战事,一旦战败或有失,杨宜、赵文华、胡宗宪一个都跑不掉。
因为长途跋涉导致疲惫不堪的徐渭猛烈的咳嗽了一阵,脸色愈发苍白,“不用想了,倭寇不敢走官道,我们直接从官道去南陵!”
徐渭猜的没有错,“南陵”这个地名也出现在倭寇嘴里。
虽然不清楚前世安徽省的地形,但大致的方位还是有数的,在脑海中换算了下,钱渊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李哥,南陵……好像是芜湖附近?”
“哎呦,你个账房先生对地理倒是挺精通的。”一旁的王姓向导笑道:“家里有人经商?”
这年头,对地理熟悉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父亲兄长经营棉布、茶叶生意,以前听他们说起过。”钱渊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可惜两年前都没了……不然说不定还能继续进学考个秀才,也不至于做个账房。”
“不会遇上劫道的了吧?”
钱渊脸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沥港。”
“哎,也是个可怜人。”李福亲热的搂着钱渊的肩膀,“以后有什么打算?”
毫无疑问,李福并不是个蠢人,他当然知道,纷乱的泾县内,这个青年是有机会逃脱的,但却没有逃。
钱渊小小翻了个白眼,“还能有什么打算……就盼着你们带我享福了!”
“哎,还有怨气呢。”李福哈哈笑道:“海上风吹雨打,说不上什么享福,不过倒是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口袋里能落得下银子!”
钱渊将背上的包裹往上抬抬,“这还不算享福?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口袋里别说银子,铜板都招不到半个!”
“明白人啊。”李福大笑,“朝廷非要禁海,禁特么个屁!”
钱渊连连点头,他非常赞同这个观点,禁海禁得东南沿海一片水深火热,其实朝廷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解决倭寇,甚至可以参与进入逐步取得主动权的。
李福看了眼钱渊,想了想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塞过去,“留着吧,看你那傻样……在那家药行门口傻的都不敢动。”
钱渊回忆着前世电影里的宝宝,努力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谢谢李哥。”
看着李福大步走向前面,钱渊右手摩挲着匕首的刀柄,有些滑手,等会儿撕块布裹上,别到时候失了手。
第191章 试探
穿越到这个时代,钱渊在和人交往中往往会显得特立独行,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一点,从最早的张居正、王民应,到后来的陆树声、戚继光、聂豹,甚至社会地位不高的逃兵王义也很早就察觉到了。
他能和文官士子谈笑风生,能和商贩走卒一起唾沫横飞,能和护卫们一起在华亭县的清晨狂奔……
钱渊并不是如这个时代的士子那样偶尔平易近人,前世的社会有各种不公,但人人平等的观念却铭刻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
在商海中跌爬滚打了那些年后,钱渊更是学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当他下定决心之后,以令人膛目结舌却很难察觉的速度融入到这支负有特殊使命的倭寇中去。
低矮的山丘上,李福丢下长刀爬到树上,焦急的眺望远处,片刻后他笑着跳下来,拍着胸脯说:“来了来了,都说了别急……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老王的眼光?”
半躺在草坪上的王姓向导嘿嘿笑了笑,用倭语说:“估摸着官兵早知道他了,就算回去也是个死。”
聚集在一起的倭寇们没有松懈,直到穿着一身青衫的钱渊从树丛中钻出来,倭寇们这才轻松下来。
“看清了,看清了。”钱渊接过王姓向导递来的尖锐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潦草地图,时不时摸摸脑袋回忆,“南陵县城在这儿,大概十多里路吧,不过进出搜的挺严的,要查路引……我就没进去。”
“城头有守兵吗?”
“有,不少兵呢。”钱渊用树枝点了点距离南陵县城十多里的另一处,“这里能走……打听过了,翻过这座山就行。”
王姓向导点点头,“我知道这座山,分界山,在往那边就隶属于芜湖了。”
“不过也有兵。”钱渊撇撇嘴,“不敢凑的太近,远远看了几眼,乌压压一片。”
“无所谓。”李福哼了声,“径直杀过去就是。”
看钱渊脸色一变,王姓向导好笑的说:“跟紧了别掉队。”
“是是是……”
看着王姓向导去和倭寇首领商讨,钱渊主动去刷锅生火,将几块昨日抢来的腊肉剁碎丢进去,烧了三大锅腊肉饭。
钱渊在心里嘲笑自己,走了个王陆,还有自己!
论主观能动性,自己可比王陆强的太多了。
也就是没有另一个钱渊,不然自己后脑勺八成也会被砸一石头。
不过,我可没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掀开锅盖,令人垂诞三尺的肉香飘来,引得倭寇们纷纷抽着鼻子涌来。
李福挖了一大碗,支支吾吾的说:“啧啧,光凭这手厨艺,以后有的是你好日子过!”
倭寇们个个端着碗蹲下来狼吞虎咽,就连一向冷漠的倭寇首领也向钱渊递来一个善意的眼神。
钱渊憨厚笑着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吃吧,吃吧,两年前那姓金的也吃的香的很。
已经是六月下旬了,就算露营也不冷,众人就在山林里熬了一夜。
夜深了。
蜷缩着的钱渊突然睁开眼,满天星斗映入眼帘,这是前世从来没见过,今生从来没注意到过的美景。
只可惜自己身边的全是一帮禽兽。
离开泾县已经有半个多月了,那年轻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总在耳边回响,李福长刀上的血迹总在脑海中不停闪现。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钱渊总会睁开眼,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从来不是个圣母,也从来不想做个圣母。
但那一刻,心底深处的愤怒引发的热血让他决定要做些什么,而且他并不后悔。
侧耳细听,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偶尔还能听见蝈蝈的鸣叫声。
前世做了两年的冷板凳,下海后在商海中打拼近十年,钱渊早就养成了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权衡利弊得失的习惯。
风险要尽量小,成本要尽量低,可能的收益未必要多大但必须有增长潜力。
但这次的选择违反了他所有的原则。
钱渊缓缓坐起,犹豫了下没有去摸包裹里的那把匕首,小心的踩掉鞋子,光着脚踩在草坪上,一点一点向前挪去。
“咕咪,咕咪!”
钱渊脚步一顿,抬头看见一道黑影在树林上空穿梭。
应该是只猫头鹰。
出乎钱渊本人预料之外的是,曾经在嘉定城外要扶着长枪才能不脚软的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惧怕,双脚有力的踩着地面,手心处甚至都感觉不到潮湿。
前世十二年的磨砺似乎没有一点用处,在某些特定方面对钱渊没有起到哪怕一丝丝的影响。
这半个月来,钱渊脑海中反复的回忆自己在刑警大队的那两年,年轻富有朝气的冲劲,似乎不合时宜的正义感,还有那时刻蓬勃而出的热血。
渺不可闻的声音在树林间响起,钱渊刻意的加重了脚步,甚至还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倭寇靠在树上的长刀。
但没有一个倭寇醒来,呼噜声依旧响亮。
钱渊没有放松警惕,他悄悄绕过聚集在一起的倭寇,向着外围走去。
大树边,两个守夜的倭寇靠在树干上,一个已经呼呼大睡进入梦乡,另一个还勉勉强强,但也头一抬一垂,看样子快撑不住了。
找了个草丛,钱渊脱下裤子蹲下,聚精会神的观察。
又过了两刻钟,那个倭寇终于放弃抵抗,手一松,长刀坠落在泥地上,身子往下一滑进入了梦乡。
就在钱渊露出笑容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虽然给予那个叫谭渊的账房先生不小的信任,对方也给予了足够的信任回报,但李福心里总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
所以,每晚他都睡在钱渊身旁。
当他一甩手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的时候,即使强大的睡意让他难以睁开眼睛,但他依旧霍然坐起。
“怎么睡得这么死!”
拎着刀的李福看了眼呼呼大睡的两个守夜倭寇,还没打定主意怎么做,一声怯怯的叫声在身后响起。
“李哥,李哥。”
李福猛地转身什么都没看见,警惕的慢慢拔出长刀,结果对面的草丛分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在这儿干什么呢?”
“出恭。”钱渊无辜的仰起头。
李福翻了个白眼走过去,瞥了眼笑骂道:“倒有个白屁股……”
“滚滚滚……”钱渊立即换了个方向,小声啐骂几句。
“嘿嘿,真够臭的!”
“您拉的肯定不臭,香的很。”
“还跑到这来,也不怕守夜的骂死你。”
“不来这,换个地方,万一你们以为我跑了怎么办?”
“跑了就跑了呗。”李福解开裤腰带,稀里哗啦开始放水。
钱渊展开早就准备好的大叶子,“都干了那么多了,光人命都救了七八条,回去怎么都是个死。”
“放心吧,只要有命挺到南京城外……”李福小声说:“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回了海上……其他的不说,先让你开开荤!”
“什么意思?”
“嘎嘎嘎……”李福闷笑几声,“小子你识文断字,到时候至少做个账房先生,说不定还被哪位老大拉到身边做个军师呢。”
“真的假的?”
“真的,徐海身边有个军师,光是美娇娘就两个!”
看钱渊脸上那浮想联翩的表情,李福揉揉眼眶,“好了没有,回去吧。”
“好了,好了。”
“待会儿离我远点,这臭的!”
第192章 狠辣
“啊啊啊!”
尖锐的嘶吼声在耳边回响,钱渊已经无法考虑更多,只能跟在挥刀呐喊冲锋的倭寇身后狂奔。
一路奔向严阵以待的南陵县派出的官兵。
分界山其实只是一座小山丘,因为地处南陵、芜湖之间命名,南陵县丞陈一道身着软甲,腰佩长剑,高声厉喝,“放箭!”
看着如雨的箭支飞来,钱渊的面孔都扭曲了,难不成自己会死在这儿?
但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傻了。
倭寇一手持刀,一手遮挡面部,犹自发足狂奔,箭支压根就无法刺穿他们的身躯。
钱渊甚至清晰的看见,为首的倭寇首领扬手将几只飞来的箭支扫飞,特么这是开了挂啊!
还真不是开挂,宁国府附近多雨,又碰上黄梅天,弓弦软的没什么力道,再加上这些卫所兵……能拉开弓射出箭支就算是精兵了。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和往常一样,还没等到短兵相接,官兵们就溃散了。
钱渊放缓了脚步,悲哀的看着这一幕,倭寇们冲入人群大砍大杀,片刻间血花四溅,官兵们争先恐后的四散奔逃,逃不走的居然跪地磕头企图逃得一命。
凄厉的惨叫声在右侧响起,钱渊转头看去,一个身着软甲但明显是文官的中年人一剑刺穿跪在地上磕头的兵丁,转身高吼几声,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兵丁围拢过来。
“不退,不退!”陈一道一巴掌将儿子扇翻,厉喝道:“纵死不退!”
钱渊细细打量,那几十人应该不是卫所兵,看装扮应该是乡勇……民兵比正规军更居战斗意志,这是明朝普遍存在的现象。
四散追杀官兵的倭寇们开始聚集起来试图将这伙人一口吞下,倭寇首领明显怒了,老子都放着南陵县城不打,你们居然还敢缠着不放!
十几个倭寇缓缓逼近,到十余步距离横行移动,时不时作势冲阵引得阵型松动。
一声厉喝后,倭寇们举刀冲锋,虽然刺出的长枪连续捅翻了三四个倭寇,但剩下的倭寇顺利的冲入阵中。
钱渊摇摇头,只看了几眼就转过头去,虽然陈一道的气节令人赞赏,但不通战阵,不晓兵法,只靠血勇,只能说是以卵击石。
仅仅两盏茶工夫,围拢在一起的阵型被倭寇硬生生凿穿,陈一道父子皆战死当场。
钱渊快步走过去,定睛看了眼陈一道的尸体,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伤药、棉布,开始为受伤的五六个倭寇止血包扎伤口。
突然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倭语,钱渊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陈一道的勇气激怒了倭寇首领,这伙人休息片刻后居然返身杀向了南陵县。
“哎哎哎哎哎……特么一群白痴!”王姓向导在后面跳着脚大骂,“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就是,人家把城门一关,难道还打得下来?”李福也在大骂,“万一又碰上个松江钱渊那种人,得全死在那!”
居然能听得见这个名字,钱渊嘴角抽搐了下,手上不停,头埋的更低了。
“眼看着就快到长江了!”
“真是一群蠢货!”
钱渊默不作声的继续做事,在心里默算,这一战死了六个倭寇,还有四个倭寇伤势不轻。
略略偏头观察了下王姓向导和李福,钱渊轻轻吐了口气,包扎的更加用心了。
钱渊倒是不担心南陵县城,守城兵力是不缺的,而且逃散的官兵肯定会先抵达,只要城门一关,倭寇短时间内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辙。
但实际情况出乎钱渊的预料之外。
仅仅半个时辰后,倭寇们狼狈的逃窜归来,还没爬上山丘就不停大喊大叫,做着赶紧逃的手势。
“怎么回事?”
“又是那帮举着竹竿的家伙!”倭寇首领一脸忿忿,“半路遇上,后面还跟着一两千兵丁。”
“走,快走!”
钱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眼神乱瞟在心里默算,少了至少十三四个,看来杨文还真有两把刷子,难怪戚继光几次开口讨要。
“受伤的怎么办?”钱渊小声问李福。
一旁的倭寇首领毫不犹豫的抽刀在手大步走过去,几声闷哼后,受伤的四个倭寇手捂着流血的胸口倒在地上。
钱渊心里一阵发凉,他刚才做了些手脚,试图用伤员拖慢倭寇的行进速度,但没想到倭寇首领如此狠辣。
“没事,倭人命贱得很。”李福小声传授,“回头在海上,只要有银子……不对,用丝绢、茶叶换,便宜的很,五峰船主和徐海手下都有大批大批的倭人。”
“走吧,快点。”
“那帮家伙快到了,真够讨厌的,特么从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