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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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某不日启程回京,东南诸事……”钱渊眯着眼打量着汪直,“东南倭乱多年,能得如此境况实是有幸,如今通商两年,但海禁未开,还望五峰船主顾全大局,勿使半途而废。”
“龙泉公放心,老夫必尽全力维护大局,护卫商道,不使倭患再起。”汪直郑重其事道:“开海禁一事,还需龙泉公筹谋。”
钱渊微微点头,“已然说了无数次了,此亦钱某心愿,已经绑在一起了。”
汪直笑道:“龙泉公此番入京,还需打点一二……”
打点一二,那是要银子的,汪直已经准备好出血了。
“还是算了吧。”钱渊拖着长长的调子,“海商礼单,都被锦衣卫密探送到陛下面前了!”
“什么?!”汪直一个激灵,“锦衣卫!”
这个时代,锦衣卫的名头可止小儿夜啼,汪直被吓的一身汗。
“陛下都问了,展才何以如此畏妻……”钱渊盯着毛海峰,“不想再下南洋也行,司礼监黄公公倒是来了信,再要十匣八匣的走盘珠。”
“十匣八匣……”毛海峰苦着脸看向汪直。
汪直小心翼翼的问:“龙泉公,锦衣卫……”
“无碍。”钱渊随口道:“锦衣卫指挥使陆文孚还欠着钱某人情呢,再说了,海商重礼大都送入内承运库,陛下也是知情的。”
这方面钱渊还真不敢大意,他已经交代人将海商送的礼按照日期、来源一一列表,准备回京全都交上去……通商一事两袖清风,何苦在这方面染的一身泥泞。
“对了,户部少司农黄懋官来信,今岁择福建三府、江西两府,并山东、辽东、山西、湖广、北直隶、南直隶各选一县试种红薯、洋芋。”钱渊抿了口茶笑道:“如若真的亩产十石以上,老船主真的有可能得以授爵。”
虽然有这种期盼,但听到钱渊这么说,汪直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两只手都在颤抖。
“至于是世袭爵位还是流爵,不太好说。”钱渊想了会儿问:“老船主如何看?可要入京?”
“老船主坐镇东南,如何能轻离?”钱锐突然开口道:“或可以子嗣入京以沐天恩。”
汪直眨眨眼,“我儿……”
“方先生说的也是。”钱渊点点头,“老船主入京,钱某还真放心不下东南。”
“这样吧,记得老船主长子才十七岁,可使人护送其入京。”
“侄子王汝贤可行!”
钱渊蹙眉摇头,“老船主那侄儿太过谨慎小心,又不通文墨,只怕难当大任”
“那龙泉公的意思?”
“记得老船主义子王滶,鄞县人,通文墨,知进退,可担大任!”
所谓的王滶就是毛海峰。
钱渊转头冷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毛海峰,“回京就收拾不了你?”
“等你到了京城,看钱某怎么收拾你!”
汪直哭笑不得,钱锐面无表情……好吧,必须承认自己这个幼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祖父鹤滩公虽然尖酸刻薄,但真的算不上睚眦必报!
钱宅门口川流不息,多有当地大户、世族提前来送行,钱渊已然放出风声,离浙之日,无需相送。
前院忙的不亦乐乎,这段日子难得冒头的王义正指挥人手,毕竟近百护卫随少爷入京,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还有不少兵器需要放在专门打制的木柜暗格中。
后院倒是不慌不忙,因为此番上京的只有钱渊、小七夫妻两人,虽然林庭机妻子叶氏已然入京,来信邀谭氏入京一聚,但信中丝毫未提及儿女婚事,谭氏犹豫许久,决定暂不入京。
其实就算谭氏入京,也不过送女儿出嫁,并不会长留京中……相比较而言,如今的她更怜惜长子长媳。
“别板着脸了。”钱渊笑嘻嘻的逗着小妹,“哥哥即将远行,这么难受?”
小七没好气的瞪了眼丈夫,碰到你这种哥哥,真是前世不修。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什么。”钱渊摸了摸妹妹头上的发髻,小声说:“叶氏来信,虽未提及,但显然有意联姻。”
小妹眼睛一亮,都没去管被弄歪了的发髻,一把抓住哥哥的胳膊,虽然没说出口,但表情显然在问,为什么?
“闽县林氏如今出仕者三人,除却贞耀,即其父礼部侍郎林庭机,其兄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林燫。”钱渊缓缓解释道:“前吏部尚书李默与为兄不合,而其是林庭机的举主,这还是小事……”
“如今朝中风起云涌,严党将败,徐党汹汹,李默欲起复,而高新郑举林燫入裕王府……”
钱渊低头看了眼听得懵懵懂懂的妹妹,笑道:“林氏被卷入政争,此时不宜提起联姻之事,但此番为兄入京,林氏当会一叙。”
“还没听懂?”
钱渊没有再解释,其实这事儿基本已经定下来了,林燫入裕王府抢了诸大绶、潘晟的位置,那么,只能是非友即敌,如若为敌,叶氏就不会来这封信。
这时候,外间传来呼声,一个丫鬟领着王义疾步过来。
“少爷,京中来信。”
钱渊蹙眉接过王义递来的两封信,先拆开一封看了几眼,随即递给了王义,“留点神,若无把握,不要轻举妄动。”
王义沉默点头,一字一字看完,将信纸捏成纸团塞进嘴里,咽下去才躬身退下。
片刻后,钱渊坐在后屋,笑着对父亲钱锐说:“京中已然大变,此番严党受损颇重,但徐华亭也没得太多的好处。”
钱锐迅速浏览一遍,”白启常何人?“
“嘉靖二十九年二甲进士,光禄寺卿,严东楼心腹,看来这次科场舞弊案……这口锅是扣在他头上了。”钱渊点头道:“严世蕃被驱逐出京,回乡守孝,白启常罢官充军发配琼州。”
“最惨的是董份,此人是严党中最可能在数年内入阁的人选,罢刑部侍郎,只留翰林学士虚职闲住,再无望入阁。”
钱锐轻声念道:“吏部天官吴鹏勒令致仕,文渊阁大学士吕余姚署理吏部。”
“吕本其人大体不涉党争,但三年前李时言下狱,京察未毕,陛下就是令吕本署理吏部行京察,结果严党大胜,徐党大败。“钱渊笑道:“华亭只怕大失所望。”
“吕余姚……”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刑部右侍郎杨大章,昏庸贪鄙,迷恋权位,收钱判案。”钱渊随口道:“其即吕余姚业师。”
钱锐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儿子,这般事打听的清清楚楚,此番入京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不管好坏,只怕很长很长时间再也无法相见,钱锐心中有些黯然。
第726章 被逼的
前世做过刑警的钱渊眼光犀利的很,很快发现对面的父亲黯然神伤,心思一转就明白了。
“如若与林氏联姻,五峰又因红薯得陛下赐爵,父亲不妨往京城一行,乔装打扮,不与故人相见,理应无虞。”
钱锐心头一暖,笑道:“再说吧,五峰在东南,为父还是留下的好。”
钱渊迟疑片刻,“那就再说吧……对了,江西战事一歇,孩儿即刻召张三回镇海,可能会留在军中……一旦有事,父亲、兄长可去寻他。”
“哈哈,张三是家中佃户子弟,渊儿调教的不错。”钱锐捋须笑道:“鸿儿都说了好些次了,必要单对单再来一场。”
钱渊忍不住也笑,“兄长至今对黄岩事念念不忘呢,斥张三以众凌寡。”
当年钱渊将母亲从黄岩县接回临海,留了张三埋伏,结果……钱鸿被揍的挺惨。
父子谈笑片刻后,钱锐问起女儿的婚事,钱渊细细说了一遍,“如若无意外,孩儿入京后,就与林庭机、林燫相商此事……不过也要看李时言何时起复。”
“嗯?”
“今上以权谋操纵朝局,疑心最重,李时言已然起复还好,显得磊落,若未起复而定亲,只怕陛下狐疑孩儿事前筹谋。”钱渊摇摇头,突然笑道:“此番京中大变,倒是林氏最得便宜呢。”
钱锐又拿起信纸点头称是,的确如此,这次林家占了大便宜。
吴山已然入阁为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出缺,这是个让徐阶眼红的位置,但嘉靖帝很贼的没有任命继任者,而是令礼部左侍郎林庭机暂署理礼部诸事。
不过徐阶手里也没有能补礼部尚书的人选,为此又暗地里大骂胡汝贞,如果闵如霖未死,倒是可以补上,而南京礼部尚书孙升向来不偏不倚……呃,因为孙鑨、孙铤的缘故,和徐阶走的不算近。
徐阶想拿到手的是另一个位置,董份罢刑部侍郎,只留翰林学士闲住,但董份之前最让人羡慕的是以翰林学士掌詹事府。
但嘉靖帝以林庭机暂署理礼部,加翰林侍读学士,掌詹事府……徐阶估摸着得被气的吐血,筹谋良久,最大的好处却没落在手心。
林家的收获还不止这些,林燫入裕王府为讲官,转詹事府为右春坊右中允,又得掌国子监事的太常寺卿高拱举荐,升任国子监司业。
呃,历史上林燫也的确担任过这个职位,而且后来还升任国子监祭酒。
林燫的父亲林庭机先后担任北京国子监司业,南京国子监祭酒,其祖林翰也担任过国子监祭酒,这就是后世津津乐道的三代皆祭酒。
看了这封信,钱渊都要替徐阶鞠一把泪,累死累活,筹谋数月,最后空出来的位置一个都没抢到手,内阁还多个不算太对付的吴山……最关键的是,林家父子一时风光无二,很难不让人联想起蠢蠢欲动的李默。
这下子算是尘埃落定了,事实上,从严世蕃离京之前开始,徐渭就让护卫送来一封又一封密信,期间朝局多有变动,有时候连续两天密信南下,钱渊还曾经一天接到过三封信,也不知道随园里的护卫够不够用。
朝局变动对随园的影响不算大,主要在于,严世蕃离京,严嵩败像已现,高拱欲出人一头,引尚未回京的兵部尚书杨博、尚未起复的前吏部尚书李默为援,而排斥投入裕王麾下三年之久的随园。
钱渊本人对权力没有太强的渴望,这是他抛却翰林储相之位的一大原因,所以他很难理解高拱的行为方式。
事实上有明一代,高拱是真正的独相,也是唯一的独相,张居正至少还有个冯保做牵制,而高拱虽然执政时日不算长,虽然曾被徐阶逼退,却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
别说政敌了,就是本应同盟的陈以勤、殷士儋都被被逼走,李春芳可能是明朝最名不符实的内阁首辅。
但钱渊不知道的是,原时空中,从嘉靖三十一年到嘉靖四十五年,高拱独守裕王十四年,漫长的岁月中,让裕王对高拱有着极强的依赖感。
而横空出世的钱渊在嘉靖三十四年出现在裕王面前,颇具传奇性的履历,花样百出的点子,精致的美食佳肴,平地抠饼的生财之能……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钱渊同时简在帝心,甚至是嘉靖帝亲口许其出入裕王府,这让钱渊在裕王心目中占据着不低的地位,也同时让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下降。
钱锐看儿子脸上紧紧皱起的眉头,担忧的问了句,他觉得儿子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
钱渊用力搓着脸将随园和高拱之间的龌蹉大略说了遍,苦笑道:“当年高肃卿暗择在外良臣以备用,选中了叔父,再之后孩儿得陛下许可出入裕王府,不料如今却……”
三年前钱渊怒斥胡宗宪量窄,哎,和高拱比起来,胡宗宪算是气度宽宏的了,无论如何容得下钱渊,而高拱……史上出了名的难以容人。
钱锐皱眉想了会儿,轻声道:“李时言?”
“那老儿可不是听人摆布的,无论是孩儿还是高肃卿……”钱渊微微摇头,“京中局势复杂难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拿起信纸,就着烛火点了个角,看着纸张化为灰烬,钱渊轻声吟诵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钱锐细品此诗,笑道:“简朴直白,浅近易懂,却直抒胸臆,有昂然之意。”
“他日若有急事,可以此诗令游击将军杨文。”钱渊低低道:“此人不知父兄身份,但却知二舅。”
钱锐深深的看了眼儿子,默念几遍,突然开口问:“七指知晓杨文?“
钱渊脸颊动了下,半响后才道:“不知。”
一阵沉默后,钱锐吟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钱渊强自镇定,笑道:“父亲,孩儿也不是只死读书的。”
钱锐狐疑的看着儿子,他少年时饱读诗书,亲得祖父鹤滩公钱福教诲,还曾在梧塍徐氏所筑的“万卷楼”遍览古籍,虽因家事而弃举业,但眼光不俗。
所以,他实在不太相信,这阙可传世千古的名篇是自己当年那个只埋头四书五经的幼子的手笔。
钱锐微微偏头,心想倒是刚才那首“李杜诗篇万口传”有可能,颇有祖父钱福《明日歌》之风。
钱渊真不想做个文抄公,这也是被逼的。
第727章 拜别
小院里一阵闹腾,总指挥晴雯都声嘶力竭了,今天就要启程,但临时临的,少奶奶却说这个要带,那个也不能丢下。
平日里爬墙窜屋的小黑领着几只小猫在院子里窜来窜去,高高悬挂的鸟笼里的画眉鸟啾啾鸣叫。
“你的东西……”
“都收拾好了,打了包,做了记号,登记在册。”小七捏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嘟嘟喃喃道:“这都是平日要用的……别说昨晚,今早儿还在用呢。”
小七压根就管过这事儿,只顾着她的诊所和实验室……虽然在钱渊话里,那就是个气泡,一戳就破,但小七还是将各种器皿亲自包裹的严严实实,嘱咐护卫进来小心搬走,这是要带上京的。
“在这儿盯着点。”钱渊移开几步,摸摸小妹的发髻,平日里与父兄相见要么在夜间,要么要等小七去诊所那边。
小妹哼了声一甩手打开了钱渊的手,“别弄乱了!”
“乖,听话。”钱渊冷笑小声道:“昨儿还接到贞耀的信,问何日抵京,欲出城相迎。”
小妹脸一红不吭声了,跺了跺脚小跑着往小七那边去,“二嫂,多吃点,上了京这些糕点可都吃不到了。”
“糕点还罢了,再过一个月,桃子就熟了。”小七长叹了口气,“对了,说不定今年你也要上京,到时候多带些,桃子、西瓜、杨梅……葡萄就算了,摆不住。”
“我上京做什么?”
“嘿嘿。”小七搂着小姑子,“说不定以后都住在京中呢,那林家小子虽然没选为庶吉士,但选官刑部主事。”
钱渊笑着看着姑嫂闲聊,转身出了院子,往后面走去,一路上只见到两三个仆妇,显然母亲和大嫂已经安排好了。
一直走到后屋,面容严肃的父亲钱锐和隐隐垂泪的母亲谭氏坐在当中,左侧是兄长钱锐和大嫂黄氏。
钱渊径直上前,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孩儿不孝,即将远行,唯无他念,只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谭氏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这些年了,能待在家中几日,去杭州,去嘉兴,去徽州……好不容易阖家团聚,渊儿,辞官……”
“住嘴!”钱锐呵斥道:“渊儿身负大业,何能辞官?!”
钱渊向前膝行两步,捧起谭氏的双手,轻声道:“母亲,还记得嘉靖三十三年崇德大捷之后孩儿回返华亭吗?”
“劝母亲、叔母迁居杭州,但孩儿却要留下,留在陶宅镇为双江公参赞军机……总有些事是需要做的,总有些事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