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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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锐笑道:“老船主不是不信任毛兄弟,即如徐兄弟所言,毛兄弟你斩将夺旗是好手,但嘴巴太大,耳朵也太长……这等事出去胡乱打听,一个不好就要惹祸。”
“听到了?”汪直瞪了眼,等毛海峰委屈的退出去,才低声问:“赵大洲真的是徐阁老的人?徐阁老和钱龙泉真的不合?”
“其实这两件事互为表里。”钱锐冲着徐碧溪努努下巴,“徐兄弟应该查过了。”
徐碧溪点头道:“查这个还真的挺费事的,咱的身份……有的话就算问,人家也忌讳不肯答。”
“甭表功了,快点说。”
“是,义父。”徐碧溪咳嗽两声,“最后还是找到赵大洲在任时期的两个文员,之后又使了重金去南京打听,赵大洲还真是徐阁老的人……呃,在南京,这算不上什么秘密,那笔银子真是花的冤枉。”
汪直琢磨了下,“那也就是说,是因为年初那件事,钱龙泉兵围巡抚衙门,才和徐阁老闹翻了?”
“众所周知,徐阁老在朝中仅次于严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怕并非如此。”钱锐缓缓道:“这半个多月来,得毛兄弟引荐,方某和慈溪赵氏、鄞县张氏见过几面。”
顿了顿,钱铮解释道:“慈溪赵文华是严阁老义子,鄞县张时彻嘉靖二年进士,是徐阁老的同年。”
“又得徐兄弟弄回来的前些年邸报,方某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又细细使人打听,东南倭乱这些年,当年王民应攻沥港后被调回京中,接任的彭黯、屠大山、杨宜都是嘉靖二年进士,都是徐阶的同年。”
“但实际上早在嘉靖三十三年,钱龙泉就与时任杭州知府的胡汝贞、南下督战的赵文华交好。”
徐碧溪点头道:“据说当时赵文华是杭州食园常客,临平山一战,就是钱渊、胡汝贞力劝赵文华出战。”
“嘉靖三十五年,钱龙泉身登皇榜,选庶吉士,却两度南下,第一次还是探亲,第二次却是以御史巡按浙江。”钱锐意味难明的笑了笑,“他身为徐华亭的孙女婿,但看看与他交好的人,吴惟锡、谭子理、唐荆川、梅守德,都是朝中无根脚的。”
汪直一时没听懂,徐碧溪反应过来了,“先生的意思是,钱龙泉早和徐阁老有隙?”
“方某前后琢磨许久,可能的确如此。”钱锐解释道:“本朝向来以小制大,彼此制衡,胡汝贞攀附严党为浙直总督,按道理来说,浙江巡抚理应是徐阁老的人,但吴惟锡绝非华亭门下。”
汪直怔怔的看着钱锐,突然道:“也就是说,钱龙泉其实偏向严阁老?”
钱锐笑了笑,指了指徐碧溪,“自从胡汝贞调任闽赣总督,有的事也不是秘密了……徐兄弟打听的比方某清楚。”
不容易啊,钱锐和儿子商谈了好久,找了几个机会才将实情分隔开,一点点的漏给徐碧溪。
“胡汝贞那个王八蛋!”徐碧溪拉着脸先骂了几句徽州土话,才说:“徐海那厮兵败上虞,胡汝贞想诱义父率部登岸,一举歼灭……说起来真要多谢先生,要不是先生提议去舟山,只怕……”
“不会。”钱锐打断道:“老船主何等人物,就算没有方某提议,亦不会入胡汝贞彀中。”
汪直脸色有点发白,回想当日沥港招抚,自己第二日即登岸入镇海县,胡汝贞谈笑风生,不由心生寒意。
提起茶壶给钱锐倒茶,汪直咽了口唾沫,“既有意招抚,为何要杀老夫?”
“此事说起来有点令人难以置信,方某是听慈溪赵氏提了一嘴,后来和徐兄弟打听的消息对应,再之后细细询问去年诸事。”钱锐轻声道:“去年上虞大捷后,时任浙江副总兵的戚继光突然率军回师宁波,戚继美随钱龙泉回了台州……”
钱锐说的比较隐晦,徐碧溪打断直截了当的说:“钱龙泉一意开海禁通商,不许胡汝贞开战。”
“但……但他是浙直总督……”
“东南传闻戚继光曾随钱龙泉习兵法,戚继美、卢斌、侯继高诸将都是钱龙泉一手带出来的,浙江总兵俞大猷也是他的至交,台州知府谭子理又是他的姻亲。”徐碧溪啧啧道:“说起来官居浙直总督,胡宗宪还挺惨的。”
钱锐失笑道:“所以,钱龙泉绝非严嵩一党。”
汪直精神一振,“这么看来,他自称简在帝心应该是真的?”
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既不是徐阶的人,也不是严嵩的人,那总得有点凭仗吧?
徐碧溪嗤笑道:“义父记得慈溪袁家吗?”
“怎么?”
“去年被严禁出海贩货,袁家人大骂钱龙泉媚上,是为幸臣。”徐碧溪嘿嘿笑道:“不过听说袁家那位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钱锐曲起手指敲着桌面,“钱展才此人,确有大魄力,大胸襟,亦有处事之能。”
徐碧溪好奇问:“先生怎么突然如此说?”
“国朝初年,太祖禁海,钱龙泉欲开本朝先例,开海禁通商,此事可不仅仅关乎倭乱,关乎东南。”钱锐平静道:“抛却庶吉士南下击倭,设市通商,人脉遍及东南,以至于浙直总督胡汝贞都束手束脚,如此大功,即他钱龙泉平步青云的阶梯。”
“听说朝中颇有弹劾?”
“三百根巨木,并红薯、洋芋,足以一扫而空。”钱锐突然笑道:“说起来毛兄弟也有功,他倒是有本事,居然和府衙的几个小吏勾肩搭背,探查到不少消息。”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汪直笑道:“再说了,他本就是鄞县人,府衙不少人都是鄞县调来的。”
“还好把他撵出去了,不然又要夸功……夸功就算了,非要央求义父许他去南京。”
“去南京作甚?”
徐碧溪眨眨眼没说话,钱锐轻描淡写的说:“南京有秦淮河。”
汪直嘿了声,骂了句没出息。
“也未必是坏事。”钱锐劝道:“二月二那日,要不是毛兄弟留宿妓家……”
徐碧溪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汪直忍笑道:“先生说说,他这次从府衙那打探到什么消息。”
“也不是要紧消息。”钱锐轻声道:“今年蒙古两度南下,宣大吃紧,辽东饥荒,朝中用度不足,宁波府先后数次输钱粮北上相援,解朝中用度之窘。”
汪直点头道:“还借了咱们的船队,几次运载粮米甚至士卒南下入闽。”
“如此大功,又简在帝心,自然平步青云。”钱锐加重语气道:“通商一事不仅是钱龙泉平步青云的阶梯,更是他日后的根基所在。
否则他何以留杨文驻守镇海,又调侯继高移驻宁波,孙丕扬离任,又调好友孙文和接任?”
看了眼汪直,又看了看徐碧溪,钱锐总结道:“纵和徐阁老不合,纵和严阁老有隙,钱龙泉一意开海禁通商,如今已频频立功,无论如何,他都会坚持下去,否则日后不仅前程堪忧,只怕还要获罪下狱。”
第666章 后顾之忧(下)
看汪直沉吟不语,徐碧溪也若有所思,钱锐心里一阵打鼓。
钱锐住在镇海县城已有一个多月了,就住在钱宅的背面,这不是什么隐秘,事实上这是钱渊赠与汪直,后者转送给钱锐的。
在这一个多月里,虽然钱渊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但只要在家,常常深夜从小门越屋,与钱锐密谈。
钱锐很清楚,幼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京,最担心的是两件事。
其一,东南再度倭乱,这是说不好的事,不是每个海商头目都如汪直那样殷殷期盼通商,没有成本的杀人越货,不香吗?
为此,钱渊以宁波分成的税银打造战船,又怂恿浙江巡抚谭纶再募新兵,还不惜让最为重视,也最为信任的杨文留在军中,驻守镇海。
一旦东南再有倭患,开海禁一事只怕再起波澜,钱渊不可能永远留在东南,总要留下足够的后手。
其二,钱渊真怕汪直一转头勾搭上徐阶……虽然徐阶一直对开海禁通商持反对态度,但那主要来源于胡汝贞平倭招抚汪直。
如今通商一事已然成了既定事实,突然原地掉头和汪直合作,以徐阶的脸皮,是干得出来的。
费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心血,广织人脉,数度犯险,钱渊如何能忍受别人来摘桃子?
别说徐阶了,就是高拱伸手都不行!
这两件事是钱渊的后顾之忧,而今天钱锐要解决的是第二件事,但从汪直、徐碧溪的态度来看,之前一番话的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短暂的沉默后,钱锐开口道:“老船主可曾想过,年初赵大洲为何搜捕老船主?”
汪直皱眉道:“朝中党争而已。”
早在当初从杭州回镇海的路上,钱渊就向汪直细细描述过,此事与党争有关,只是没提及赵贞吉的背景而已。
“华亭为倒严,不惜令赵贞吉搜捕老船主,使倭患再起,毁镇海通商,乱浙江一省。”钱锐轻声道:“在此等人眼中,无人不是棋子,对华亭来说,通商与否无甚所谓,这等人靠得住吗?”
汪直长叹一声,“汪某自诩也磨砺数十年,但玩心眼儿,真的斗不过那些文官……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儿,徐阁老靠不住,但钱龙泉就靠得住?”
“汪某也知道,钱龙泉是真心实意欲开海禁通商,去岁在沥港商谈,诸般许诺都一一兑现,如今镇海盛况即为明证。”
“但严阁老都多大了,日后徐阁老身登首辅之位,钱龙泉又不能长留东南,只怕将来……”
钱锐沉默下来,汪直的犹豫不能说没有道理,严嵩一去,徐阶上位,到时候必然清洗朝中,东南这边将来走势如何,真的很难说。
徐碧溪摸摸脑袋,“义父……”
“说。”
“还是信得过钱龙泉。”徐碧溪干脆利索的说:“其他的孩儿想不了多远,但有一点,赵大洲搜捕义父,钱龙泉不惜兵围巡抚衙门救出义父,此事是毛海峰亲眼所见。”
汪直点点头,“这倒是……所以适才说了,钱龙泉是真心实意开海禁通商。”
汪直在心里盘算着,徐阶还是钱渊?
徐碧溪瞥了眼钱锐,虽然方先生是义父的心腹幕僚,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十日前,华亭有人来招宝村拜访义父,虽然是密谈,但徐碧溪隐隐猜测,应该是徐阶的人。
钱渊不惜兵围巡抚衙门救出汪直,这证明了他的决心,但同时也暴露出,汪直在通商一事上的重要性。
如今通商税银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明眼人都看得见……想摘桃子,有两条路可以走。
其一,地方上的官员,如宁波知府、镇海知县,不过这些都是钱渊的权力范围,有的是嘉靖帝钦点,有的是吏部选派,徐阶都插不上手。
其二,就是汪直,这是釜底抽薪。
汪直举棋不定,而徐碧溪和钱锐都明显站在钱渊这一边,不论钱锐,就徐碧溪而言,虽然钱渊难以对付,己方吃了不知道多少个哑巴亏,但这是个靠得住的人。
而汪直犹豫的就在这儿,钱渊真的靠得住吗?
去年沥港,天花乱坠说了那么多,拍着胸脯说胡宗宪是严党大员,日后严嵩倒台,徐阶必然清算胡宗宪招抚一事,只有自己这个徐阶的孙女婿出面主持通商,才能确保无恙。
而自己直到半个月前才知道,钱渊虽然是徐阶的孙女婿,但却早早有隙,如今更是分道扬镳。
还说自己简在帝心,说自己与裕王交好……汪直在官场上的信息来源非常有限,真的不太敢信。
说到底,汪直对钱渊的人品持怀疑态度……呃,钱渊可能想不到,自己去年沥港招抚密谈,将徐阶扯出来做幌子,居然有这样的副作用。
钱锐无奈的叹了口气,“老船主,方某觉得,任何事,进退自如,才算得上握在手心。”
“先生何意?”
“与徐阁老结盟,如若其背弃盟约,老船主能作甚?”
汪直一呆,愣了半响后摇摇头……就像当年王民应攻沥港,自己逃出生天,东窜倭国,还能作甚?
“与钱龙泉结盟,如若其背弃盟约,老船主能作甚?”
“啪!”汪直拍案而起,神色变幻莫测,缓缓道:“便如先生适才所言,东南乃是钱龙泉平步青云的根基!”
“不错,钱龙泉不敢背弃盟约,如若起隙,老船主扬帆远去,东南如若倭患再起,钱龙泉……罢官归乡都算是轻的。”钱锐神色淡漠,“进可攻,退可守,老船主能威胁钱龙泉,但能威胁得到徐阁老吗?”
汪直来回踱了几步,连连点头,说到底,自己和钱渊已经绑在一起,如若自己要散伙,说不上结果好坏,但绑在一起,意味着自己有能力威胁得到钱渊的未来。
而徐阶是不可能和自己绑在一起的,这点汪直可以确定。
“汪某大幸,有先生出谋划策。”汪直笑道:“不瞒先生,华亭来人,许诺授予武职,封妻荫子。”
钱锐心里大惊,脸上神色未动,沉吟片刻道:“看来钱龙泉在京中还真有些根基。”
“为何如此说?”
“徐阶贵为内阁次辅,钱龙泉不过都察院御史,用这等手段,意味着在明面上,他压制不住钱龙泉。”钱锐作势思索道:“或许真的简在帝心?”
“到时候义父入京就知道了。”徐碧溪突然插嘴道:“那日在彭溪镇,我厚贿小吏,听闻京中传言,若红薯一事确凿,陛下有封爵之意……徐阁老只授予武职,也太小气了。”
汪直捋须笑了笑,“不敢有此奢望。”
钱锐沉默片刻后低声说:“方某不建议老船主入京,一来封爵入京,很难再出京城,二来东南诸事,需老船主坐镇。”
汪直犹豫了下,对他来说,封爵可能是一次能彻底改变家族命运的机遇。
徐碧溪笑道:“这个好办,大不了让汪大以世子名义入京。”
“这倒是个办法。”钱锐点头道:“老船主坐镇东南,大少爷在京中无碍。”
汪直失笑道:“谁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太早了。”
一番密谈下来,三人出屋,就在侧厅吃晚餐,汪直确定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钱锐欣喜于自己完成了任务,虽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儿子在东南无后顾之忧。
第66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天井洒在堂前,虽然已然深冬,虽然开着窗户,但角落处置放着碳炉,堂内无一丝寒意。
一张特地打制的八仙桌的四周,放着几个茶几,上面摆放着各式糕点,还有几杯残茶,一旁的碳炉上,小巧的铜壶的盖子被蒸汽顶的叮当乱想。
钱渊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两只手灵活的摆弄,嘴里还叼着一块柿饼,“说起来还是老宁家的柿饼味道好,不愧是百年字号。”
“展才你就是嘴刁。”陆一鹏一边摸牌一边嘀咕,“余姚宁家铺子的干果山货,松江那边都闻名呢。”
牌桌上另两人一个是彭峰,另一个是杨文,前者是被钱渊死拖硬拽拉上牌桌的,后者是来禀报最新打制战船调拨南下台州事的,结果也被拉上来了。
彭峰向来沉默寡言,而杨文虽然稳重,但平日里和钱渊谈笑无忌,不禁笑道:“宁家铺子巴巴的送来,无非是要点红薯藤蔓,还有洋芋。”
“要那些做甚?”
“嗨,商人逐利。”钱渊咽下柿饼,支支吾吾的说:“忘了昨日当零嘴吃的红薯干?”
“倒是有眼光的。”
桌上只听得见钱渊、陆一鹏和杨文的说话声,彭峰偶尔开口也只是如此,“三条。”
“吃个,三四五条。”
“碰!”
“我牌都摆出来了,你再说碰?”钱渊有点恼火,“子直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