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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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是个百多户的小村子,以渔民为主,对这支突然到来的部队有些惊慌,虽然他们没有剃头,可百姓依然吓的到处乱跑,呼儿唤女的四处躲藏。
只剩下几个双腿战战须发花白的老头留下来,站在村口颤抖着迎接这支军队。
“军爷,我们前两天刚向徐家营缴过粮了,征粮的老总也答应我们说欠的可延后到下个月缴。”
张名扬他们百余人,装备都比较好,因为旗手营本就是隶属于监国亲军的勇卫、旗手两支部队之一,他们又是营部和亲兵,故此披甲率很高。
绵甲、铁甲和布面甲占了一半以上,又配了一些洋人的胸甲、倭人的藤甲等,装备则以长枪、火枪为主。
甚至还配有很多马骡。
只是这支看似非常精锐的兵马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打出什么正规旗号,仅是举着一面写有一个义字的赤旗。
张名扬叫杨伯兴上前了解情况。
“老伯,我们是自己人,从海宁来的义勇乡团。”
那几个须发花白的老村民听了也并没轻松,反而更加不安了,“你们不是徐家营的人?”
“我们是海宁义勇,你说的徐家营是哪支人马?”
“就是澉浦徐家的人马啊。”
“啊,老伯,我们刚从海宁来,对这边情况还不了解,可以跟我细说一下吗?”
另一个老头怀疑的打量着他们,“澉浦徐氏就是海盐徐氏的分支,徐家营便是澉浦徐氏如今家主徐敏大老爷建的,徐大老爷是天启进士,在崇祯朝做过兵科给事,听说之前去崇明拜谒了义阳王监国,得授巡海佥事,回来后便招兵买马,立起了徐家营,有一千多号人。”
“平时就驻守在澉浦城西的湖畔徐园里,之前来我们这里征过两次粮了,还拉走了十几个壮丁入营。”
杨伯兴听到义阳王三个字,不太高兴。
“这么说徐家营是大明官军了?”
另一个老头忍不住抱怨,“什么官军啊,比强盗还狠,那徐家营招聚的尽是无赖流氓,四下征粮募捐,我们今夏新收的粮食之前被海盐县的鞑子任命的伪县令刚收过一回,然后海盐的郑守备反正树旗后,又派人来征了回粮,他们前脚刚走,这徐家营又来,比前两家还征的多。”
“什么征粮啊,就是明抢。”
虽然他们不清楚眼前这支人马是不是跟徐家营一路货色,但看那汉子礼貌,一时也忍不住抱怨两句。
“军爷,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村里就剩下一点红薯苗了,还请军爷们不要骚扰我们,我们愿意给军爷们送些红薯藤。”
杨伯兴在不久前还是定海的一个樵夫,也是底层的小老百姓,他很清楚这些老汉们说的话是真的,也理解他们此时不安恐惧的心情。
叹了一口气,“老伯,我们海宁义营有规矩,不拿百姓一个红薯。”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营伍?
“军爷若是看不上红薯、针线,村里还有点鱼虾干,军爷们不嫌弃可以拿去。”
杨伯兴只好努力解释,“我们真有规矩,不能拿百姓一个红薯,所需皆要按价给钱,没别的意思。”
老头们很不解。
“老伯,你看我们能不能进村子里休息一下,保证不会扰民,你们的红薯和鱼虾干,我们按市价买。”
老头们更不解了。
一个老头试探着问,“你们是海宁哪位老爷家的人马?”
“海宁县不是早就被鞑子占领了吗?”
杨伯兴笑了笑,“我们是朱老爷家招募的义勇乡团,是为咱老百姓出头的。”
虽然有心拒绝,可最终还是没这胆量,几个老头子颤颤微微的跟着杨伯兴来拜见了那位门神般的张营长。
虽然感觉他们人马不多,可这股人马,兵强马壮的,半数有甲,甚至还有这么多火枪,还拉着几门小炮,马骡也多,这让他们十分紧张。
甚至几个老头直接腿软下跪。
张名扬听杨伯兴说了打探到的消息后,下马扶起几个老头。
“各位老乡,我们都是自己人。”
十分紧张不安的引着这些人马进了村子,村子各家依然紧闭门户,杨伯兴拿出一些银钱来买东西,老头们推脱了半天,见不似做假,这才既紧张又高兴的同意了。
于是乎,这家拿来一些红薯粉,那家弄来点鱼干,再从他家弄来一点稻谷,东拼西凑的,也倒弄出不少粮食蔬菜来。
张名扬这百来人马,倒是携带了一些干粮,不过既然登陆,还得先尽量就地补给,先保留干粮。
不管是带着臭味的咸鱼小虾,还是带壳的稻谷,又或是发霉的老腊肉,或是从菜园里刚摘来的蔬菜,杨伯兴都带着人给他们称量,并按价按量给钱。
乡下村里的东西,却按照府县城里市场上的价给,明显是让百姓们占了些便宜的。
“还要跟老乡们借下锅灶水桶等,请放心,我们都会给些钱的,不白用。”
手里还攥着刚拿到的钱的村民,这会对这些极有礼貌的‘海宁义营’的人十分有好感,也就都答应了。
谈好一切。
几队人马开始进村休息。
杨伯兴回到队里,“我们队驻守村南,赵得胜的前什负责警戒值班,其余几什休息。”
“来之前已经三令五申过,大家要牢记纪律,记得军门是怎么跟咱们说的,我们是北伐军,是跟岳爷爷一样的王师义军,所以要跟岳家军一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我知道咱们队里还有不少以前是老兵,甚至在很多部队呆过,但不管以前你们是什么做派,现在都得按着咱们军门的规矩来做事,咱们营是什么营?咱们队是什么队?可别让人瞧不起了。”
“再一个,规矩早就立下了,谁若是敢坏了规矩,我杨伯兴第一个拿他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份,同袍之义!”
因为现在敌占区,所以大家尽量不提大明,不提鲁监国殿下,不提旗手营等,而统以海宁义营,以军门或上头等代替。
“大家再说一遍纪律!”
众人严肃表情,认真的背诵起来。
“行动听从指挥,禁止劫掠奸淫,战场缴获归公。”
“说话和气,买卖公平,有借有还,损坏要赔,不打骂人,不践踏庄稼。”
杨伯兴带头背完。
“很好,看来大家都牢记住了,上位虽然不在这,但我们仍然不能有半点阳奉阴违,不光得时刻挂在嘴边,更得放在心上。”
“咱们上位在送我们来时怎么说的?我们是来开辟根据地的,是来解救百姓于水火的,而不是来给百姓加负担的。”
“好了,现在前什值班警戒,其余各什各自在老乡家借灶台柴火做饭,记得不得骚扰百姓,用过灶台柴火都要给钱,完了还要给老乡水缸里挑满水,把用过的锅灶洗干净。”
张大彪听的直咋舌,他虽然以前没当过兵,可也还觉得这些规矩太严格了些。
但这些是监国在他们出发前,就在岛上新颁布的军规。
“咱们可是王师,是来解救他们,怎么现在咱倒好像成了这些百姓的家丁长工了?”
“张大彪,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你是什长,能不能带个好头,不行就滚出老子队伍,老子不稀罕。”
“队长别急啊,我说这么一说。放心吧,俺张大彪以前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也是到处借住百姓家里的,这方面我熟,绝对跟百姓打好关系。”
安顿下来后,村子里热闹了许多。
不安的百姓们见这些人真的如此客气,倒也渐渐放松了许多,甚至不少人主动的跟他们搭起话,问东问西。
午饭就是简单的乱炖菜粥,加点油盐,大家吃的倒也挺高兴。
杨伯兴他们做饭的这家,中午却没做饭,说是不农忙的时候一天就两顿,早上吃晚点,晚上吃早点,中午不吃。
倒是他们家小孩子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杨伯兴便笑着招呼他们一起吃,大人推辞,小孩子倒不知道客气,因为这些义勇一直很客气,他们倒不像大人那般害怕,有香喷喷菜粥的吸引下,取了碗过来盛粥。
最后大人也忍不住,也半推半就的过来装了碗,一起蹲在屋门口吃的很开心。
“大兄弟,这个徐大老爷和他家的这个徐家营,能不能跟我们说详细一点啊?”杨伯兴一边吃菜粥一边问旁边蹲着的房主。
“哎,那就是一群强盗,那个徐大老爷更不是什么好人,他家是本地大户,向来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这个徐大老爷更是,致仕回乡后,更是纵仆欺压百姓,还专门放高利贷坑害同乡,当初因为做太多缺德事,还逼的一家人走投无路,典卖妻子贱卖女儿,那家人一个在外乡做事的兄弟回来知晓后,半夜里到他家放了把火,把他家几百年的祖宅都烧没了,连徐大老爷母亲的棺材都给烧了。”
“我们乡人都叫这徐大老爷叫徐扒皮,这鞑子一来啊,徐扒皮第一个就带头投降了,结果后来路过的鞑子却抢了徐园,还把徐扒皮的儿媳妇给奸了,这徐扒皮当时没敢吭声,事后还送了许多银子把鞑子送走。”
“不过他回头便悄悄跑到崇明,据说拜了在那监国的义阳王,讨了个巡海佥事的官职,回来就招募了许多无赖流氓,立了这徐家营。因为招了上千号人,一时倒是人多势壮,连澉浦那里降虏的那个把总都不敢来惹。”
“可这徐扒皮招募了这些无赖后,不干人事,除了隔三差五的派人下乡征粮要钱外,就是强拉壮丁给他干活,正事一点没干,尽干点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带冒烟的事,你看我们村,都被这几路人马搜刮好几回了,要不是眼下季节湖里海里山上河里能弄点鱼虾野菜什么的,我们都要饿死了。”
杨伯兴认真的听着。
监国在他们来前跟他们开过会,指导他们过来后要如何展开,说要维护乡里治安,打击流氓地痞山贼土匪,打击投降的汉奸们,要还百姓一片安宁,要发动群众,一起抗虏复明。
现在这个徐扒皮,很明显就是监国所说的要打击的汉奸恶霸了。
“徐扒皮的徐家营,真有上千人?”
“上千人肯定有的,只多不少,你们可得小心,千万别去招惹这些人,惹不得的。”村民好心劝说。
杨伯兴呵呵一笑,三两口把菜粥吃完,然后找张名扬汇报去了。
第78章 敌友
“军门,这个徐扒皮该死。”
一棵香樟树下,张名扬与杨伯兴等几个部下军官坐着吹风纳凉,边聊着军务。
“杨队总的话我不赞成,徐敏是朝廷官员,徐氏更是本地大族,而且他手头还有一个上千人马的徐家营,只要他没投虏降清,咱们就应当把他争取过来。”说话的是旗手营的中军阮七,为都司衔。
阮七是张名振原石浦游击营中水师的统领阮进的兄弟,阮家兄弟是福建人,以前是船工,后来做了海贼,再后来被张名振击败招安,凭着出色的操舟和水战本事,成为张名振麾下的水兵头。
张名扬做了旗手营副将后,阮七便做了张名扬的中军。
中军这个职务相当于是各级将领直属部队的军官,比如总督有直属的督标,河道总督有河标,漕运总督有漕标,各标统兵官都称中军,一般是副将。巡抚的抚标,中军是以参将,总兵的镇标中军一般则是游击,副将的中军一般是都司,参将的中军则是守备。
旗手营比较特殊,这是一支监国亲军,一般的普通营主官本来只是守备衔,可朱以海新建各营,将领级别都定的比较高,比如勇卫营的主官是游击,而他亲领的旗手营,自己兼任,给自己弄了个提督总兵官衔。
于是张名扬其实就相当于是朱以海的提标中军,给了副将衔。
张名扬带着老部下阮七进旗手营,让他做自己的中军,是守备衔任都司职。
阮七几兄弟虽然以前是福建穷出身,从船工到水手再到海贼,然后招安为兵,再成了军官,但骨子里却有种官本位思想。
在徐敏和百姓之间,他认为应当拉拢徐敏。
“应当给监国上奏,给徐敏的徐家营改编过来,就如宁波钱肃乐的恢复营,眉山黄宗羲的世忠营一样,那徐敏现在是义阳王的人,但我相信殿下只要给个比崇明高的官衔,他肯定愿意拥护殿下,这样一来,咱们就能凭白增添一支人马,还能获得坐地蛇的支持,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伯兴也是穷苦出身,但对他的这番话却完全反对。
“那徐扒皮怎么能跟鄞城的钱公和眉山的黄公他们比?他们都是忠贞义士,社稷危亡之时,不顾个人,毁家起义,可你们再听听百姓们怎么说徐扒皮的?他虽然是进士出身,还入朝做到了给事这样的要职,但这澉浦徐家从没什么好名声,这个徐扒皮更甚,放高利贷,巧取豪夺,逼人典妻卖女,这还是人吗?”
“如今国难之时,却还招聚无赖,鱼肉乡里,这种人就是殿下所说的国贼汉奸劣绅土豪,必须得打掉,还本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若是咱们分不清好赖,把这种人拉到咱们阵营里来,那这里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岂不就成了徐扒皮一丘之貉?”
阮七则道,“要想在这里立足和发展,要建成殿下所说的根据之地,没有本地豪强大户士绅的支持能行吗?光靠几个穷哈哈种地的支持有什么用?那些人本就是墙头草,麻木不仁,才不会管你什么国家大义这些。”
“穷苦百姓怎么了?穷苦百姓就不知道忠义吗?没错,是有些百姓麻木不仁,但那是因为他们连生存都顾不上了,所以监国才说我们的大业,要从挽救这些穷苦百姓开始。在我看来,豪强大族士绅要联合是没错的,可徐扒皮这种人不配,这种人必须得清算,必须得打仗,否则我们在这里根本得不到百姓真正的支持,一切都是场空!”
张名扬听着这两人的争吵,没急着表态。
化整为零甚至伪装进入海盐沿海乡村,搞什么深入百姓之中,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这些都是监国的意思。
张名扬不太理解,现在都还是这个态度。
打仗,这应当是军人们的事,跟百姓有什么关系?
而争天下,自然是争夺城池关隘,抢夺税赋钱粮,跑到乡下去,甚至还说要进山下海打游击,这是什么?
难道是要学流贼?
他搞不明白。
眼下这个时候应当去攻城掠地,攻打鞑虏,应当想着决战杭州收复南京,怎么反而跑到乡下去打土豪斗地主?那岂不成了闯贼西贼一样了,他们可是堂堂王师,是禁卫亲军。
“如果我们能把徐敏拉过来,那一下子就增加了一营上千人马,徐家又是本地数百年大族,姻亲遍地,到时振臂一呼,我们立马就能把澉浦收复,而如你说的把徐家给打了,那到时徐家岂能坐视?他的姻亲朋友门生等,会不会兔死狐悲?如果他们投了鞑子,或者就跟着崇明反我们,那我们还谈什么在这里建根据地?“
“我们主次不分,不去拉拢手中有钱粮有人马有威望的本地豪强大族,却要去拉拢一群苦哈哈,能得到什么?”
“好了,不要吵了。”张名扬制止了激动的阮七。
“我觉得杨队总说的没错,殿下此次的交待很明确,徐敏这人根本就是谢三宾第二,指望这样的人能招安听话,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们手头一百来人,这徐敏手下无赖千余,你觉得他能接受我们的招安?何况他又是向崇明那位拜谒过的。”
杨伯兴听的极为激动,“军门,属下愿意带本队人马突袭徐园,把这个徐扒皮擒回来。”
“我不过是个副将,军门那是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