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道天下-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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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袁术自己不怎么要脸。
刘协后来和贾诩商量了一番,决定转周忠为豫州牧。
周忠这次表现不错,守住了底线,也和袁绍撕破了脸,让他做豫州牧,既有赏功的意思,级别上也合适。论声望,论资历,周忠都远超孙策,可以服人,袁术应该也不会觉得丢脸。
孙策、周瑜都是周忠的晚辈,调动他们作战也不是什么难事。
拒绝了袁术的上表,却不能不赏袁术的功劳。刘协随即下诏,转袁术为安国乡侯,邑千户。
安国亭侯原本是袁术的祖父袁汤的爵位,最初食邑五百户。传到袁逢手中后,又增邑三百户,共八百户。袁逢死后,由袁术嫡长兄袁基继承。袁基被杀,爵位实际上就断了。
袁术现在的爵位是阳翟侯,李傕掌权时封的,名义上合法,实际上却不能代表刘协的意思。如今刘协让袁术继承袁逢的爵位,又由亭侯转为乡侯,增邑二百户,足以酬赏其功。
而且对袁术来说,这是妥妥的官方证明,他才是袁氏嫡子,不是什么婢生子。比起这一点,二百户的食邑其实可有可无。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朝廷对袁氏的态度。
不管刘协是否认可袁安及其他袁氏子弟的做派,袁氏毕竟是四世三公的名门望族,直接否决了,会让很多人难以接受。承认袁氏的过往,但将这个荣誉归于袁术,与袁绍进行切好割,有利于争取人心。
等时机合适,他再抛出一份声明,表示袁氏被诛满门是袁绍指使王允干的,足以将袁绍搞臭搞死,打翻在地,再踏上了一只脚。
总而言之,不能让袁绍过得太舒服,要时不时的刺激他一下。
蔡琰第一时间知道了诏书内容,也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小期待。
毕竟蔡邕和袁氏关系密切,朝廷承认袁氏,对蔡邕也是个解脱。如果将来宣布袁氏被诛是袁绍指使,王允也逃不脱干系。如此一来,蔡邕被杀也就有了说法,这个仇也就算是报了。
得到刘协默许,蔡琰将这个消息提前通知了袁权。
与蔡琰的兴奋相比,袁权听完后,沉默了良久。
她最后对蔡琰说了一句话:“昭姬,君心似海,恩威莫测。你如果有机会脱身,还是尽快脱身,安心去做学问更好。”
第四百五十六章 韦端父子
刘协在武威住了一段时间。
南山的雪水融化,汩汩北流,最后汇入沙漠深处的休屠泽,滋润出一片绿洲。休屠泽被马超血洗,白马铜被杀,这片绿洲短时间内还没人出现新的部落,成了刘协的驻牧地。
刘协就像一个部落首领,将随军的将士、牧民安排在附近。他到休屠泽住了一段时间,体验了一下草原牧歌。
说实话,感觉很不好。
别的不说,北风一起,满嘴是沙,就够让人难受的。
这一点,荀文倩感受最深。出生在山青水秀的颍川,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沙。沙漠的美是悲凉的美,是绝望的美。只可远观,不能近玩。
有一次,她开玩笑地对刘协说,女儿应该是土命,在胎里就吃了很多土。
刘协大笑,然后又说,这么说来,凉州成为大汉衰落的乱源也就可以理解了。你看这里这么贫苦,谁不想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也正因为如此,朝廷必须控制住这片土地,否则一批又一批的蛮夷将从这里走向凉州,走向关中,走向中原,边疆永无宁日。
中原的人要想活得好,就必须有人吃苦。谁最应该吃这个苦?谁受益最多,谁就最应该吃苦。
我是天子,我不率先吃这个苦,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吃苦?
荀文倩感慨不已,觉得之前没想到这一层,对凉州的偏见太深了,对武人的偏见太深了。都以为凉州人天生残忍,都以为武人天生好战,却不知道这是中原安定的前提。
由此可见,朝廷对凉州的重视不够,和关东人对凉州的了解太肤浅有直接的关系。那些制定政策的大臣根本不清楚凉州的情况,又不肯听取凉州人的意见,制定出来的政策有太多的想当然。
刘协很满意。这样的认知经由荀文倩之口传到荀彧的耳中,有助于将来制度合理的凉州政策。
这也是他要带着荀文倩巡边的目的之一。
——
凉州牧韦端缓缓下了车,扶着车轼,看着远正在练习骑射的几个女子,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对儿子韦康说道:“看见没有?那就是传得到处都是的女骑士。”
韦康笑笑,有些不屑。“天子刻意为之,终究不合天道,难以为继。”
“你懂个屁。”韦端哼了一声。“天子以女子为骑士,本不是想建一支女军,而是说明男子能做的事,女子大多也能做。做骑士或许有些困难,读书做官总不难吧。”
“天子会以女子为官?”
“很难说啊。”韦端叹了一口气,拱着手,慢慢向前走去。
韦康紧紧跟上,心情也有些沉重。
韦端身为凉州牧,天子巡幸凉州,又亲征平定宋建,他早就该去见驾了。只是对天子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又与镇西大将军韩遂不睦,这才一直拖着没来。
他本来以为天子巡视凉州之后会取道关中返回河东,必然会经过冀县,他可以坐等天子。没想到天子平定宋建之后,转身北上,到了武威。等了一段时间后,他不得不主动赶到行在,履行君臣之礼。
这一路很辛苦,让他很疲惫。
身体累,心更累。
他有一种感觉,他的仕途可能会到此为止,而他的儿子也会如此。如果仅仅是他自己,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但长子韦康刚入仕不久就被罢免,次子韦诞未入仕,如果一生布衣,那太可怕了。
无人为官的家族是很难保持兴盛的,就算愿意承受清贫,也难逃官吏的欺凌。
韩遂之子韩银拜安东将军,进驻蓝田,让之前进驻关中的凉州人有了底气,舆论不知不觉的就转了向。刚刚入仕不久的长子韦诞首当其中,直接被太守张时罢免了。
韦端正想着见了天子该如何解释,韦康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伸手一指。韦端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年轻人围在一起,卷着袖子,正从河里挖出泥来,堆在一起。
韦端皱了皱眉。“正当青春,不去读书习武,却学小儿弄泥,真是可笑。都说天子重视教化,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时,一个年轻人看到了韦端父子,颇有些诧异,连忙走了过来,拱手施礼。韦端看到他直到手肘的泥污,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鼻子。
“你是……黄君?”韦康反应快,认出来人正是袁术的女婿黄猗。黄猗随杨修上任,韦康见过他几面。
黄猗笑道:“正是,使君不远千里而来,怎么也没提前通报一声?”
韦端也认出了黄猗,倒不敢怠慢。袁术的女婿不足贵,但他是江夏黄氏子弟,这身份可比他们父子高出不少。
韦端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避而不答,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兵法课业。”黄猗看着自己的手,有点不好意思。“他乡遇故知,一时激动,没洗手,失礼了。”
“你们学兵法,还要会弄泥?”韦康的神情间有些不屑。
黄猗看得清楚,却也没当回事。他在汉阳时,杨修就关照他不要和韦端父子交往太多。韦端的名士习气太重,很难适应当前的形势。
“天子的御帐在湖对面,使君可以乘船过去,快一些。”
“这么远都来了,不差这一刻。”韦端淡淡地说道。
黄猗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告别。
韦端摇了摇头,停住脚步,让人将车赶过来,重新上了车。
绕湖半圈,总算到了天子御帐前。天色将晚,云霞满天,韦端站着看了片刻,忽然有些心酸。
自己的晚景也能如此绚烂吗?
“韦休甫?”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韦端转头一看,也大为惊讶。来人竟是代行太尉事的大鸿胪杨彪。杨彪身着长衫,但衣摆掖在腰间,袖子也卷得高高的,露出两条手臂,看起来不像是四世三公的大臣,却像个力伕、杂役。
“文先兄,你这是……”
杨彪低头看看自己,不禁哈哈大笑,一边将袖子、衣摆放下,一边说道:“习惯了,这样方便。与蛮夷往来,不得不便宜行事。你这是……有事?”
看到熟人,韦端倒也不掩饰。“来向天子请罪。”
“天子陪贵人消食去了,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先到我帐里坐一会儿,喝口水。”
韦端求之不得,连忙拱手称谢。
第四百五十七章 难得糊涂
韦端父子跟着杨彪进了帐,见帐中简朴,除了案席之外,再无容身之地,不禁面面相觑。
杨彪也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外面坐,外面坐,外面宽敞。”
韦端父子退了帐篷,杨彪也跟了出来,叫来侍从,就在帐前生起了火。得知韦端父子还没吃饭,杨彪又命人宰羊,要请韦端父子尝一尝真正的好羊肉。
韦端很感激。他与杨修同城而治,杨修都没这么热情。
杨彪架上壶,烧水煮茶,动作熟练。“休甫,你刚才说请罪,请什么罪?”
韦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杨彪虽然只是代行太尉事,但天子对他们父子的信任不减。如果杨彪能为他说几句话,也许能涉险过关也说不定。
杨彪静静地听完,看了韦端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休甫,你迟迟不来见驾,着实不妥。”
“是,是。”韦端尴尬地应道。
“令郎今年几岁?”
“二十。”
“今年才二十?”
韦端的额头沁出了汗珠,不敢作答。
“京兆太守是谁?我要弹劾他。”杨彪说道,声音不大,却非常坚定。
韦端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万万没想到向杨彪求助会是这个结果,早知如此,他就躲着杨彪走了。
韦康十五岁为郡主簿。对外说,这当然是韦康少年聪明。可是在杨彪这种老臣眼里,这点鬼花样根本瞒不住人,就是京兆太守想讨好凉州牧韦端,这才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做太守府大吏。
“你不说,我也查得到。”杨彪提醒道。
韦端被迫无奈,只得说道:“河东张时。”
杨彪态度坚决,他躲不掉,不如主动交待,至少落个态度好。
杨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张时,印象还不错,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趋炎附势之辈。仔细想想,那时候他也在长安,有一段时间还担任司徒,却没听到一点风声。
“你待罪吧。”杨彪说道:“多吃点,好好休息。”
“喏。”韦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韦康呆若木鸡,小脸煞白。
——
刘协陪着荀文倩遛完弯回来,当值的卫觊便送过来一份奏疏。刘协接过一看,竟是杨彪弹劾京兆太守张时的,不免有些好奇。
“你认识张时吗?”
“认识。”卫觊说道:“不过没有什么往来。”
刘协也没当真。杨彪素以出手稳准狠著称,他既然要弹劾张时,就意味着证据确凿,张时的仕途到此为止了。在这种时候,卫觊就算和张时有交情,也不会承认。
再者,他们年龄相差不小,就算有交情,也是卫固的交情。
刘协看了一遍奏疏,也不禁眉头轻挑,怒火中烧。
狗日的张时,简直是胡搞嘛。十五岁的少年做郡主簿,他承担得起那样的责任吗?主簿可不是皇帝,可以垂拱而治,甘心做傀儡。那是要管事的大吏,而且是一大堆事,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得好。
张时是有多想拍韦端马屁,竟干出这么离谱的事?
怪不得卫觊主动划清界限,这种人谁惹谁倒霉。能在京兆太守任上做这么久,已经是很奇怪的事了。
刘协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将奏疏丢在案上,挥了挥手。
卫觊会意,退出了大帐。
刘协靠在案上,眼珠转了转,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仔细一想,又绝对不简单。
首先是杨彪就在这里,而且已经到了两天。之前不提,现在突然提,肯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能将消息直接传到杨彪的面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其次,大司农张义就在关中。虽说主要事务是屯田,但其他事务也有管辖的权力。要弹劾,也应该由张义弹劾,不必杨彪亲自动手。
最后,这个时机太巧合了。韦康是初平二年做郡主簿,现在才被免,从时间上看,应该是韩遂平定宋建之后的事。
刘协叫来当值的曹昂,让他去查一查,今天有没有谁来。
时间不长,曹昂回来了。
不仅有人来,而且是正主,韦端、韦康父子俩。他们先见了杨彪,然后就被杨彪关了禁闭。
刘协听完,暗自苦笑。
杨彪此举果然别有目的,要是仓促决断,就出笑话了。
刘协让曹昂去请杨彪来。请杨彪入座,刘协将他的奏疏推了过去,静静地看着杨彪。
“杨公是在考校我么?”
“不敢。”杨彪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欣慰。
“那你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罢免张时。”
“仅此而已?”
杨彪沉默了片刻。“陛下,关中乱不得。”
“关中会乱吗?”
“会。”杨彪说道:“张时在这个时候主动罢免韦康,就是感觉到了凉州人的压力。关中初定,不少关中人回迁,这时候又有凉州人迁入,人口迅速增长的同时,冲突也在所难免。如果让人觉得朝廷被凉州人挟持,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仅对朝廷不利,对凉州同样不利。”
刘协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这件事不简单,却没想到处理不好会影响这么大。
“杨公是说,这是韩遂父子主动挑衅?”
杨彪摇摇头。“臣不觉得这是他们有意为之,而是形势如此,让人很觉得可能如此。”
刘协皱起了眉头。他知道了杨彪的意思。这未必是哪个人故意要去挑起关中人和凉州人的冲突,但双方发生冲突的客观条件已经具备,稍有见识的人都意识到了冲突的可能,甚至觉得不可避免,而且凉州人肯定会占上风。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对凉州的格外重视。
张时主动罢免韦康,韦端自觉危机,主动请罪,都是这种心理的反应。
这是他看到的,那他看不到的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韦康父子一样,有机会到御前请罪。更多的人受了委屈却无处伸冤,只能忍着,却将怨气积在了朝廷的身上,将他看作还是那个被西凉人挟持的傀儡。
以违规辟除大吏的理由,罢免张时一人,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影响。
郡主簿虽然可以由郡太守辟除,却需要得到司徒府的认可。当时大权都在董卓手中,司徒王允也是听命于董卓。现在追责张时,等于追责董卓和王允,反正与他无关。
不得不说,杨彪这个方案看似糊稀泥,其实最稳妥。
但,这不是刘协想要的结果。
第四百五十八章 背道而驰
“韦端能代表关中百姓吗?”刘协问道。
杨彪犹豫了片刻。“韦氏是关中著姓,少为名士。”
“既是名士,不知十五为郡主簿荒唐?”
杨彪沉默了。他听出了天子的不悦,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和天子的初衷背道而驰。
韦端能代表关中百姓吗?或许是的,但这个百姓不是天子说的百姓,而是大姓豪族。
韦端身为凉州牧,不可能不知道张时辟韦康为郡主簿的用意所在,但他欣然接受,这和受贿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只处罚张时,不处罚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