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朝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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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起书来也是十分用心,六岁便下场考了童试。陈老爷见儿子天份足,是块读书的料子,也愿意花精力栽培。是以花钱打通关系,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陈怀泫倒也争气,十六岁便一举中了进士,十八岁参加博学鸿词科考拔得头筹。又得好友静山汉王后世孙推荐,做了太子府詹事。后太子登基,陈怀泫外放历练谋了江南东道府的空缺,也算衣锦还乡了。
原本这日是他休沐的日子,家中幼小儿满月,不少江南达官贵人前来恭贺。静山汉王后世孙也托人从京城送来一副墨宝,被驿站的差官送进了衙门。
他们常有书信往来,言之所及之处多有涉及朝堂之事。即便他不在京城,对朝堂之势也大致了然于胸。这些隐私之事如若被外人窥去总归不好,难免落人口实,便亲自去了衙门准备取回来。
念夏来了道府衙门已经苦守了五日有余,每每看见陈大人都在浩浩荡荡一众衙差护送之列出行,根本没有上前接近的机会,自己贸然上前很可能会被四处找她的人逮个正着,是以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苦苦在角落里守着。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日傍晚终于让她等到了。只见陈大人并未穿着官服,穿了寻常衣物,独自前往衙门去,身边只带了一个跟班。
念夏也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扑通跪倒在陈大人脚边,抱着他的鞋子放声大哭喊冤,这哭声里融入了她所有的遭遇和苦难,声声悲悯,断人心肠,引得一些路人也都纷纷侧目过来。
陈怀泫岿然不动,眉头略蹙。见行人越聚越多,扶起念夏道:“有何冤屈堂内说话?”
念夏见他虽生得面容刻板,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同于其他达官的谦和与正气,顿时放松了大半。
陈怀泫一连公务缠身数日抽不开身,今日刚好小儿满月,可以歇息一天。想着回府衙取了信件就回去,却突然被这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念夏当街拦住喊冤。
眼前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衣衫褴褛,胳膊都是随处可见都是淤青和伤痕,满是泪痕的眼睛里透露着辛酸和屈辱。
陈怀泫坐在大堂内,头上是明镜高悬的牌匾。不苟言笑,面容严峻。平日里这种断官司的庶务多由院判处置,他的公务多是关乎百姓民生赋税田产之上。今日看这念夏,大街之上抱着他的鞋子放声喊冤,像是有备而来,也许真是一桩不小的案子,倒也想听听。
念夏跪在大堂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顾家表哥遇害以后,她日日承受良心的谴责,好好的一个姑娘如今哪里还有人形,只剩下一把骨头勉强支撑着。
孙家横行霸道,草菅人命,在缙云多年无人敢管敢问,如今只盼望这个陈大人能和别人不一样,明镜高悬下为她主张一二,还顾家表哥一个公道。
今日事出突然,加之院判不在,只得由陈老爷的跟班陈忠代笔如实记录。一把血泪史,听得陈忠心惊肉跳,平日里只做着服侍老爷的伙计,哪听得到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手中的笔几次抖了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很早以前我奶奶讲过的一个民间小故事,完整的故事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脑海里只剩只言片语,我加工了下,作为开篇。南秦年间,金陵孙家霸王案,拉开朝堂党争序幕。。。。。。
第3章 以儆效尤
金陵陈府
“四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歇呢?”窗前的烛火尽力的燃着,偶尔崩裂出几声噼啪的响声。屋檐下的月光皎洁如霜,宛蓉听见母亲踱步走来的声音。
此刻她正双手拖着腮,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呢。穿堂那里除了几支海棠迎着月光投射出的斑驳光影外,什么也没有。“父亲叫女儿熟读三字经,女儿这两天读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父亲。”
佟氏是金陵有名的美人儿,性子纯厚,待人温和。父亲佟维笙,前任金陵知州。据说当年横竖看不上陈怀泫,他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两个闺女。陈怀泫不是嫡长子,长相刻板又不出众,在佟维笙眼里就是楞头小子一个,实在配不上他闺女。
好在陈怀泫学问过人,又肯上进,后来又中了进士。佟氏进门后连着生了四个闺女,陈怀泫没有半点不满,更没有为此纳过姨娘。还是一心一意对佟氏好,佟老爷这才顺眼了些。
只可惜夫妇二人中间两个女儿早夭,为此佟氏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直到后来发现又有了身孕,这才振作起来。现如今家里只有嫡长女宛仪,比宛蓉大六岁,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儿子延朗。
宛蓉在家中排行老四,父亲母亲平时都唤她小名四儿,丫头管事们叫她一声四姑娘。
“哦,我们四儿哪里不解的?娘瞧瞧。”佟氏顺势将宛蓉抱在其腿上,拿起桌前的书。
“这三字经中讲的是仁,孝,礼,诚,智。单说这个“诚”字,是不是说做人要诚实?今日柳大人的千金打坏了我的琉璃盏,母亲不让她赔,还要偏帮着她来数落女儿是为何?”
今日陈怀泫小儿子的满月酒,柳知州的夫人带着闺女也来了,他家小女琴若较宛蓉年长五岁,平日里嚣张跋扈,世家小姐里没有几个处得来的。
那琉璃盏原是陈怀泫治理河道时从南蛮带回来的,和中原的略有不同,上面多了些异族暗纹。点亮火光照在地上发出的影子重重叠叠,波光四散,甚是好看。
韦姨妈家的二表姐熹宁找她要了好多回,她都舍不得给。偏生那天琴若进来,眼尖手快地给看见了,争着抢着要拿去玩。熹宁和她哪里肯让,一来二去竟掉地上摔碎了。
“我当什么好东西,原来这么不经摔。”柳琴若昂着脖子,趾高气扬道,仿佛半点错处也没有。
“你赔我,你赔我琉璃盏。”宛蓉蹲下身子摸着地上的残片,心疼得眼泪哇哇掉。
“不就一个琉璃盏吗,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家里多的是。”她若无其事道。
宛蓉气得牙痒痒,正要上前同她理论时,佟氏和几位妇人听见吵闹声一起赶过来了。柳琴若见柳夫人进来,腰杆更硬了,一头钻进她怀里,将宛蓉数落一通,什么毫无待客之道,不分大小,不懂礼仪。柳夫人心疼爱女,心肝肉儿的安慰。
看见地上的碎片,加上婆子七嘴八舌的言语,在场的人也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柳夫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见众人都在又不好擅自发作。只呵呵道:“既是我家丫头打碎的,明儿我就送个来给四姑娘。”
佟氏也笑了笑:“一个琉璃盏而已,柳夫人要是真送来岂不要贻笑大方了。倒是小孩家胡闹,别叫琴姐受了委屈才是。”说着便将手上的玉镯脱下来戴到柳琴若的手上。佟氏纤细,柳琴若长到九岁,养得十分丰腴,镯子挂上去也没有多大违和感。那只镯子虽说不上多珍贵,但是成色极好。
柳琴若看得满心欢喜,又拉着周大人家的小姐蹦蹦跳跳去别处玩了,佟氏也携一众人去了前厅会茶。
宛蓉和熹宁对着满地的碎片黯然伤神,赵嬷嬷是她的奶娘,生怕那些碎片划破她的手,赶紧将宛蓉抱在一旁。丫鬟们动作也快,没片刻工夫房内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起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有那梨花柜上已经空空一片。
“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个琉璃盏,可于女儿来说却是心爱之物,意义如何能一样?”
佟氏扑哧笑了起来,她的小四果真跟自己相公一个脾性,凡事都要讲个是非曲直,黑是黑,白是白,眼里揉不得沙子。她温柔地摸摸宛蓉的脸颊:“你既喜欢,我叫你父亲托人从南蛮再给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吗?”
宛蓉摇摇头,眼泪汪汪的。“即使再找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又有什么意思,终究也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
佟氏摸摸她的头叹息道:“四儿小小年纪不该那么执着,这世上有许多的难处,许多的不得已。明理固然重要,有时难得糊涂更重要。我们小四还小,人生才刚开始,以后经历得多了就会慢慢明白。”
年幼的她听不懂母亲说什么,仿佛是在告诉她为人处世之道。宛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在佟氏轻拍安抚下静静睡着了。
佟氏将她放在床上,轻柔的手心拂过面庞。眼角那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用云帕一一拭去。自从中间两个闺女早夭,她便格外地重视这三个孩子,凡是力所能及的也绝不假手于人。
那晚陈怀泫天亮了才回来,没有进后院,直接去了书房。铁青着一张脸写写画画,谁也不理。佟氏听见动静,赶忙披上外衣过去瞧瞧。
她心中奇怪,也不敢多问,只端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这光景持续了好一会,陈怀泫才搁下墨笔,连连摇头叹息。
他们夫妇二人相处多年,一直以来相濡以沫,日子久了佟氏颇懂些夫妻之道,对于陈怀泫的心思也能揣测个十之八九。
她见陈怀泫放下书案,便起身斟了杯白水端过去。“老爷一晚上不曾休息,喝杯白水润润肠胃,再叫余嬷嬷熬些小米粥来,老爷用过再去休息。”
陈怀泫这才注意到佟氏原来一直在这里,大概起来的太仓促,只披了件水蓝色的外衣,襟前的纽扣还没来得及合上。仿佛是从佟氏过门开始,不管他什么时辰回来,佟氏总是第一个出现在跟前的人,他心情好时,佟氏便陪着玩笑几句,心情不好时,佟氏就静静地端坐一旁。
他一把拉过佟氏的手,那手柔弱无骨,纤细修长,此刻却是透心的冰凉。正值寒冬腊月,虽然家里时时备着炭火,也挡不住清晨屋檐下结满冰霄的寒冷。
陈怀泫有些心有不忍,吩咐丫鬟赶紧拿裘衣来,亲自为佟氏披好了才安心。在外人眼里他是江南东道,掌江南权势,受朝廷派遣管一方民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可于家中,他不过是人父,人夫罢了。
也不知何时开始,佟氏秀美端庄的容颜上悄悄多了两圈乌青,人也憔悴许多。陈怀泫拉着她坐下,“孩儿们叫你受累了,家中许多小事为夫也无暇顾及,全靠你打理,夫人辛苦了。”
佟氏见有丫鬟在身侧,生出些不好意思,抽开手道:“是我自己的孩儿,何来辛苦之说。倒是老爷这些年在官场上打拼,其中各种滋味,怕是无人能体会。老爷不易,妾身知晓。只望老爷劳累归劳累,闲暇时亦要好好保养,时时念着我和孩儿们,一家子平安自在,就别无所求了。”
陈怀泫心中感慰,微微颔首。饮了半盏白水后,见余嬷嬷已命人抬了食盒进来,早已布置好了几样清粥小菜,看上去颇为精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也确实有些累,一口气喝了两碗米粥才放下碗筷,换好衣服又匆匆去了衙门。
连着几日,陈怀泫总是十分忙碌,时常看不见踪影。至念夏告发以来,江南东道便开始着手调查事件始末,越查越发现这中间牵扯官员太多,真要追究起来怕是半个江南的官员都有包庇连带责任。
陈怀泫手下有一门客姓郑,“大人,此案办不得。”
他并未答话。
那门客继续道:“听说当今圣上有意合并东西两道,过些时日巡查使王大人就要下来了巡视,眼下此案牵连甚广,半个江南官员牵扯其中。那柳江左现任金陵知州,背后是遍及长安的势力,大人何必在这个档口得罪柳家人,现下最要紧的是江南两道合并之后的事。”
他意有所指,陈怀泫心中也十分明白,东西两道合并后,地方长官权力更进一步,仕途之人谁不为之心动。他又何尝没有顾虑,金陵官商勾结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看着如一谭清澈的湖水,实则深不见底。就如一棵早已生根发芽的大树,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还有长安的势力。只是为官者若不能为百姓谋福,不能替百姓申诉冤屈,那为官者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好了。陈怀泫思忖过后力排众议,三个月内将涉案人员悉数提拿到案。
孙家本是霸王之家,哪里经得住彻查,又有好多人命牵扯出来。孙老爷及办事的管家被判了斩监侯,其余的家眷众人,流放的流放,收监的收监。
随后又上了折子,将涉案官员悉数上报朝廷。当今圣上念及柳家祖上功德,又兼柳家在朝为官者众多,遂批了个不以追究。只下旨杀了县丞,道台及其他包庇官员,以儆效尤。
第4章 已往不谏
念夏心愿达成,顾表哥一家大仇得报,顿时喜极而泣。只是欢喜过后,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悲剧离合皆因胡姨娘那妒忌之心引出来的。
看似荒诞戏谑的出场戏,却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楚人生。
而她正是稀里糊涂做了胡姨娘的帮凶,才造就了一切悲剧的开始,顾表哥一家的惨死她难辞其咎,遂以一条白陵以死谢罪。
自此,轰轰烈烈的金陵孙家霸王案告一段落。
这日陈怀泫回来得比平常早些,佟氏正在手把手地教宛蓉写字。见陈怀泫打帘进来,后头还跟着五六岁的小女孩。
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微热,只见那女孩还穿着三九天的厚夹袄,身上深深浅浅的污渍,倒像有好多日子不曾梳洗过了。
头发只随便挽做一把,用一根结起的草绳束起来,清秀的面庞蹭了好多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透露着她的彷徨与不安。
陈怀泫说:“这是苦人家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只留她一个人如今无依无靠的,就让她以后跟着蓉儿吧。恰好她们年龄相仿,大约也能玩到一起去。”
宛蓉心中正高兴了,这下又多个人一起玩了。既然父亲说跟她,那她好好待她就是。
放下笔墨,便迫不及待地领着她去房里了,嬷嬷们给她好好洗了澡,又找了几件合适的衣服给她穿上。
再出来见宛蓉时已经跟刚才有所不同,脱去灰头土脸的样子,眼前这干净水灵的模样倒十分惹人喜欢。
嬷嬷们说那孩子的眼睛和宛蓉有些像,又大又有神。不过宛蓉的眼尾随了佟氏,微微上扬。房里的嬷嬷们见那孩子可爱,身世也可怜,对她亦是怜爱有嘉。
“几岁了?”宛蓉站在厅前,来回踱步。
她始终低着头,以至于宛蓉能看到的就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了。她的头发乌黑柔亮,嬷嬷们给她梳了双丫髻,用一根黑色发带绑了起来,两边分别扣了只月牙银饰,没有结草的绳子,看上去干净利落多了。
“六岁了。”她不敢直视宛蓉的眼睛,声音如蚊蝇般细小,怯生生答道。
“可还记得生日?”宛蓉踮起脚来伸手从桌上拿了个蜜橘放她手里。
大约是紧张的缘故,她的手心都是汗,已经湿漉漉的一片。这个年纪终究是孩子天性,见有吃的,眼睛里的光闪了一闪。
“九月初三!”她淡淡道,较之刚才的答话嗓音已经响亮了些!
“可有名字?”宛蓉心下释然,虽然比她大上一岁,可是瘦若得只剩皮包骨了,衣服穿在身上,倒像是挂在上面似的,比她还要矮上半个头。
“莺莺”她低头看着脚上新换的绣花鞋,那上面的花纹红黄相间,真漂亮,这还是她头一次穿这么好看的鞋。
她的回话总是很简单,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莺莺,宛蓉在心中默念了遍。好听是好听,不过沾了些艳俗味,太普通了些。
“既有了新生活,也该有个新名字才对。”她道
此时春分才过,窗外正值杨柳绽放,青葱的叶子迸发着勃勃生机,柳树旁边是一汪长长的荷塘。绿色的娟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立于湖面上,灰白的天空飘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分时节绿柳斜,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