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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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大发雷霆?我居然真的跟来了?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请让我冷静冷静……
于是殷夫人很“冷静”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椅子前面,嗯,还是江慧嘉的诊断桌,江慧嘉则坐在另一边。
这间小诊室就是为了应对像殷夫人这样,需要保持隐私的病人而特设的,保护病人的隐私,这本来就是医生的基本道德。
只要殷夫人不动不动就学蔡桓公,江慧嘉当然也不会像个中二病似的一定要时刻摆着神医架子。
两人坐好了,江慧嘉又提出要给殷夫人把脉。
殷夫人很配合地伸出手。
江慧嘉探她脉,脉象既缓且弱。
脉缓弱,病根在脾。
脾不统血,一般脉象上也会表现出脉缓弱。但殷夫人的病症其实还要更复杂些,这种复杂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的“忌医”造成的。
第406章 难以启齿的病症
在古代,什么样的情况会使一个养尊处优,富贵皆全的女人居然忌医呢?
枯草堂里间的小诊室内,殷夫人与江慧嘉相对而坐。
一个假装冷静,其实满心慌乱,一个面目平和,其实心中叹息。
望过了、问过了,甚至还切过脉了,到这个时候,江慧嘉对殷夫人的病状已经算是有了真正完整的认知。
她之前通过望诊得出的结论,与此时详细诊过脉后的结论也相差无几。
不过,还要进一步确诊。
江慧嘉道:“我观夫人脉象,带下病症主要是在脾虚湿困上头,还要询问夫人,带下颜色是白是黄,是稀薄还是粘稠,有无异味?”
殷夫人:“……”
带下病本来就分许多种,脾虚湿困型只是其中一种,而脾虚湿困下头,又还有分类。
有单纯的湿困,更有脾虚湿郁又化热等等。
种种变化,不是经验丰富,耐心细致的医者很难完整清楚分辨,所以江慧嘉才连这样的细节都一定要问清楚。
殷夫人却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柄柄的小锤子在不停敲击,一张强做冷静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仿佛已经被人剥下了一层又一层脸皮在日光下招摇。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病,但其实她心里也是知道的,自己的状况并不正常。
可要她详述那样隐秘的病状,她又着实是做不到。她便只抿着唇,面带冷色,却不言语。
江慧嘉这时道:“若是稀薄无味,夫人便点头,若是色黄粘稠,夫人便不需动作。”
殷夫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显然她是第二种状况。
想来也是,若不是情况难堪,她又怎么会这样忌讳呢?
江慧嘉想了想道:“若是第二种,此症便为带下病中的脾虚湿郁化热之证。倒是常见病症,待我开一副药,夫人连吃十剂,必有好转。若未根治,可再追加。”
她语气平常,殷夫人却顿惊:“是常见病症?”
殷夫人此时的表情真是太过难以描述,那种惊中带怔,怔愣中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期盼的神情,真是难为她竟能将这样复杂的情绪表现出来。
江慧嘉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本就是常见病症,妇人成婚以后,便易患此症。病因或因产后湿邪内侵而起,或因经水不调而起,病机在于脾虚。”
说着,顿了顿,又道:“此病并不难治,难处在于,许多人并不将此当做病症,无意将其忽略。如此一拖再拖,便有可能引发出更为严重的大症候,这才可怕。”
大约是她的神情语气真的显得太平淡,好像这样尴尬的事情其实本来就的确是寻常事,以至于她这么缓缓一说,殷夫人竟脱口问道:“江神医的意思是,我这病症如今还是好治的?”
江慧嘉道:“妇科千金科其实涵盖甚广,并不单指调宫生产等事,病初起时都不难治,难的是,生病的都是女性,而看诊的大夫却大多是男子。男女有别,女病人不好对男大夫详说病状,光靠诊脉又能诊出什么呢?”
不说是在古代了,就算是在现代,也大概没几个女病人会喜欢找男医生看妇科病。
殷夫人又怔了,陡然间竟生起一股浓烈的“心有戚戚焉”之感。
她自从身上生了这个毛病,内心深处不知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总害怕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洁的脏病。
一段时间以来,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颍川侯殷文海在外头胡来,结果把病过给了她。
她疑神疑鬼,又恐惧又愤怒,还要竭力隐瞒自己的异状,心中的痛苦堆积,简直无法言喻。要不是她的心志还算坚强,只怕早就崩溃了。
饶是如此,因为对殷文海的怀疑,她早几年前就开始抗拒与殷文海同房。为此,她又不得不想尽办法给殷文海塞小妾塞丫头,夫妻两个这几年越发形同陌路,不过是维持一个客气的表象而已。
但如果说,这不过是妇人婚后易得的常见病症,那她这几年的折腾痛苦又算什么呢?
外面大堂中的众人不知道里间诊室的江慧嘉与殷夫人到底会说些什么,但担忧的心却是相差无几的。
宋熠请殷琮和殷二郎到一边的等候区就坐。
枯草堂的设计与古代大部分的医馆都略有不同。
因为有三间门面,所以药品柜台只靠墙设了两面。
中间摆的是诊断桌,靠大门的那侧墙边有一张诊断床,而靠后院的那边角落里却摆着几张椅子和小几,又有几张条凳。
这种等候区是仿照现代的医院诊所做的,但为了不要太出格,同时受条件所限,此外江慧嘉也并没有再添加多少超时代的设置。
当然,一个等候区而已,最多算是“有巧思”,连新奇都算不上呢,本来也跟超时代并不搭边。
宋熠与殷家二人分开坐了,殷二郎仍旧是蔫蔫的,殷琮也还是一张冷脸,但他行为上却出人意料地有礼。
他也不提江慧嘉与殷夫人在里头到底在做什么,只与宋熠闲聊:“宋状元十分年轻,是昌平哪一年生人?”
这个不算什么秘密,宋熠平缓道:“是昌平十四年。”
殷琮一惊,顿时起敬。
如今昌平三十二年,宋熠实岁不过十八,虚岁也不过二十而已!
人人都知道今科状元郎年轻,但年轻到这种程度,却很少有人明确知晓。
殷琮看宋熠的神情又郑重了几分。
但他并不算多么善于言谈的人,就这样说了几句话,一时好像话题难继了,他便又微微板肃了脸,坐在那里只管沉默。
殷琮本来就生得冷硬,他脸上还有些疤痕,看起来就更骇人了,再加上这板脸严肃状,简直一副阎罗像,白果等人都不敢多看他。就连殷二郎,似乎都很怕这个兄长。
宋熠却是十分善于言谈的,他是能言辞雄辩的读书人,这时见殷琮开始沉默不语,他却不怕,反而引导了话题,先问:“殷将军自西北而来,听闻西夏与我大靖也是时有互市的,不知物价几何?商贸可还繁盛?”
这个问题既不敏感,又一下子引起了殷琮的兴趣。
殷琮的冷脸都又缓和了几分,顿时挑眉道:“宋状元竟也关心商贾之事?”
第407章 江慧嘉的明悟
等到江慧嘉与殷夫人从内间出来,与宋熠和殷琮一打照面,却是两边都惊。
江慧嘉与殷夫人惊奇的是,宋熠和殷琮坐在一边相谈甚欢,只这短短一段时间,原本素不相识,全无交情的两个人竟看起来有几分好友的样子了。
而宋熠和殷琮惊的是,进去时还满脸不悦的殷夫人,这一出来,竟面含微笑,神情可亲。
简直无法想象江慧嘉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如果江慧嘉诊断出的结果是,殷夫人生有重病,殷夫人还能笑得这样轻快吗?
可要是江慧嘉绕这样大一个圈子,最后的结论却是殷夫人没病,那简直就是耍人玩儿了!
殷夫人又怎么可能不恼火生气?又怎会如此时这般,看起来先前的种种倦怠轻视尽去,对江慧嘉反而像是多有了几分尊重?
此事着实矛盾,超出众人料想。
正好殷二郎的药煎好了,殷夫人脸上就带了欣喜急迫道:“药好了!我的儿,快来吃药。”
自己上前接过药碗,亲自来服侍殷二郎吃药。
殷二郎一掀眼皮子,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他略有些抗拒,脸带羞窘道:“哪里用得着喂?我自己来就成!”
抢过了药碗,果然自己一口饮尽。
但他平常是闻着药味儿都要磨叽的,这次被病痛给折磨狠了,好不容易动作爽快了一回,喝过药后却还是又咳又呕,又是急急忙忙叫蜜饯,好一番兵荒马乱。
殷夫人求助地看向江慧嘉,江慧嘉上前去对着殷二郎虎口合谷穴就是一扎。
“哎哟!”殷二郎又惊叫。
果然小少爷还是小少爷,不娇气简直都对不起“殷二郎”这三个字。
江慧嘉撤了针,笑道:“还想吐么?”
殷二郎似乎被扎懵了,也分不清到底是被吓的,还是江慧嘉确实用针如神,顿时只是摇头:“不吐不吐,好啦!”
殷夫人松一口气,看着江慧嘉,表现得十分信重感激:“还是江神医医术了得。”
天知道只是扎一下虎口缓解殷二郎心理上的呕吐,这么简单,到底哪里表现出医术了得了?
江慧嘉想想殷夫人此前表现,又觉叹息。
这母子两个,简直呆萌!
——嗯,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们两个了。
江慧嘉便又似不经意道:“说来我这医馆今日才开业,从前几日虽有虚名,却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做不得数。二少爷急症却寻到了我这里来,是谁在夫人面前举荐了么?”
殷夫人道:“是赵太医,他说江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话间面上还是带了“幸亏如此”的喜意,并双手合十,似在遥遥虚拜不知名的神佛。
她隐秘的病状被江慧嘉揭开,最开始是羞恼,后来反而如释重负。最隐秘的苦恼有望解决,解决这难题的人,不论怎样,至少是女子。江慧嘉又循循善诱,以至于殷夫人此前看她有多不顺眼,这时看她竟变得就有多喜欢。
江慧嘉点点头,“哦”了一声。
同一条街,街尾一间茶楼里,赵太医坐在二楼的小雅间内,手上展开着一张纸条,却已是沉默许久。
他的弟子吕兴等了又等,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小心问道:“老师,这张单方究竟如何?”
赵太医没有答话,额头却有冷汗细细密密一点点沁出。
吕兴陡然心惊:“老师!”
赵太医猛地攥紧手中纸条,豁然起身道:“走!我们再去周府!”
一个时辰后,枯草堂中,终于腹泻过一场的殷二郎浑身松快。
这畅快太过出乎他意料,虽然身上舒坦了,可他心里难以置信的情绪却反而更重了。
殷夫人忙忙问他感受,他支支吾吾,吭哧半点才道:“是挺畅快,不似之前坠坠的不自在。”
大承气汤的效用神奇至厮!
其实关于这一点,就是江慧嘉也不曾料到的。
她之前虽然想好了要用大承气汤,也很有几分把握这药能对症,可药效如此之好,却反而超出她的预期了。
在这之前,江慧嘉也只是期望大承气汤能将殷二郎的热证多缓解几分,心里却是做好要用水磨工夫,徐徐祛病的准备的。
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哪怕只能暂时治得殷二郎的急性阑尾炎转慢性阑尾炎,能解除他一时的性命危机,此后再慢慢来治这慢性阑尾炎,都算是成功。
哪里想到,这一副药下去,就是再探脉,都显见得殷二郎的脉象是好了不少!
她之前小瞧了大承气汤!
大承气汤,出自张仲景《伤寒论》,是一道经典验方。
其用药简单,药理却深刻。
虽然在古老的方解中,并没有明说大承气汤治肠痈。
但实际上,肠痈是什么呢?
外邪侵袭,壅热内腑。
肠痈包含热证、实证,而大承气汤主治阳明腑实证、热结旁流证、里热实证之热厥、痉病或发狂等。
两者岂不相合?
什么叫做灵活用药?又什么叫做深解单方?
江慧嘉被这活生生的实例又新上了一课!
她一时心潮澎湃,又深深觉得自己之前其实还是小瞧了中医。
“我虽然一向来致力于研究中西医结合,自认为很能发挥两方优点,但其实,我对许多单方的理解仍然不够。”
“虽然是来到了古代,这里的医疗条件落后,可我能学习能进步的地方还是有很多。”
“我并没有真的无所不能……”
这样的感觉没有使她沮丧,反而更激起了她心深处的无限斗志。
当然,这种种内心变化,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江慧嘉只对殷夫人道:“变方用一副便足够,如今再用回原方,三日后二少爷可再来复诊。”
叫刘思源照原方又抓了五副药,又拿起早先亲自给殷夫人抓好的药包,道:“夫人的药可以先连吃十日,十日后我再为你复诊。”
她的态度仍旧显得镇定平和,倒是越发显出她内心的强大自信。
殷夫人哪里还有先前的高冷样儿?只携了她的手道:“我必是要再来的,过几日我还要邀你到我家来做客,你一定不要推辞。”
江慧嘉细看她,见她眼中隐有期盼,心中便忽然一动。
第408章 春雨夜骤起惊闻
因殷琮的亲卫堵了门,这天下午,倒没有其他病人再登门枯草堂。
晚间回去,用过饭后,江慧嘉不做旁的,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先记录大承气汤的深解。
宋熠在家时,江慧嘉若在书房,宋熠往往便会陪她一起。
这就体现出大房子的好处来了,刚来京城的时候,他们租住的那个屋宅小,连单独的书房都没有,与起居室挤在一块儿,许多东西还要放箱子里摆不出来。
如今换了御赐的状元府,反而是屋多人少,根本住都住不过来。
江慧嘉就叫人在起居室旁边布置了一个大书房,单书桌就摆了两张。
她与宋熠共用书房,一人一张书桌,这才方便。
“我从前学医的时候,碰到今日殷二郎这样的病症,首先考虑的往往是动刀。”江慧嘉忽道,“今日殷二郎刚到那会,我其实……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宋熠搁下笔道:“娘子不愿意动刀?”
江慧嘉道:“怕术后感染。我从前说过的,在我们的世界中,空气里,任何物体上,都存在有无数微尘生命。甚至人体自身也有……”
她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下细菌与病毒的存在,说明了为什么会感染。
接着道:“若用我们如今的医家术语来说,感染又可称为风邪入侵的一种。但我顾虑的不仅是感染,还有一桩,如殷二郎这般的病人,我便是有心为他动刀,他家里人又岂能答应?”
宋熠懂了她的顾虑,他是很能接受新鲜概念的人,非常具有格物精神。但他信任江慧嘉,能接受她的许多出格行为,不等于别人也能接受。
因为这种种原因,她的许多医术都是不能施展,没有条件施展的。
摆在她面前的,无疑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但他要劝她龟缩回来吗?
如果只做宋娘子,宋太太,宋夫人,而放弃她自己的道,那大概她就真的永远都只能做“江慧嘉”,而失去“江萱”的存在了。
而她自己,大约也从未想过要退缩。
曾经江慧嘉告诉宋熠,她因在梦中经历过另一段人生,这才学得了这一身医术,宋熠表示了相信。可信任是一方面,这却不代表宋熠没有过自己的思考。
他注视着江慧嘉,心中柔软而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