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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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谢昀当街发病,江慧嘉是亲眼见到的,距今一算,却又是十几日过去了。
当时因为有那位徐老人做过诊断,江慧嘉不愿横生枝节,又想着谢昀的病有大把名医可以治,便不曾出声。
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她还要继续保持沉默吗?
第284章 我家娘子是神医
下午,雪稍住时,一前一后又两辆马车从平康坊驶出。
前头的马车锦帷华丽,后头的马车青帷简朴。
江慧嘉与宋熠坐在后一辆马车上,她捧着个小手炉,正细思谢昀病情。
白果也在车内,刘思源则与赶车的章镖师一起坐在车外。
京西谢府,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谢昀数度发病,皇帝也十分关注,连太医都来看过了,可是用药之后,却成效寥寥。
整个谢府气氛凝重,上下人心惶惶。
这时谢蕊脚步匆匆,奔进了谢昀养病的勤学山房。
谢夫人怕她惊扰到在内室休息的谢昀,忙将她拉到外头。
“娘!崔琬说,要帮爹爹找大夫!”谢蕊咬了咬唇,“她方才来看我,我愁得在她面前哭了,她……她便转身就跑,说是识得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夫,要去请来为爹爹治病。”
谢夫人一喜:“什么大夫?可是……为东宫效力的名医?”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谢蕊跺脚,“我都一再请托她了,可她只说东宫的名医便是太子妃娘娘也差遣不动。硬推脱不肯,最后被我问急了,便说有位民间大夫十分厉害!”
原来崔琬出身崔家,父亲是礼部侍郎,祖父便是当今的尚书左仆射,左相崔公。
她与太子妃实为亲堂姐妹,而太子自幼体弱,回宫后除去有太医时刻看脉,更搜罗了大批名医养在东宫名下。
谢昀的病太医都棘手,谢夫人便将主意打到了东宫名医上头。
然而东宫的名医又岂是能轻易请动的?
太子虽说不参政,不上朝,甚至是常年隐居,但正因为太子冷漠疏离,反而越发使得外人摸不准他性情,轻易不敢过多接近他。
不见那郑家,上赶着送女入东宫,投诚效力,结果却被太子不屑一顾,反手打脸?
谢夫人若有所思:“纵使不是东宫,崔家女郎请来的大夫,总该有不凡之处罢……”
谢夫人再也想不到,崔琬口中的厉害大夫,竟然会是一名年轻女子!
因此当崔琬再入谢家,引江慧嘉来与谢夫人和谢蕊相见时,谢夫人饶是平时颇有城府,那一刻的惊讶也都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半点掩饰不住。
简直荒唐!
要不是人是崔琬引荐的,谢夫人简直当时就会直接将江慧嘉当成骗子请出去。
谢夫人也首次亲眼见到了宋熠,她不由得在心里过了过:“这便是宋熠……”又想及谢昀一再提起宋熠,俨然是对此人十分重视的。
当下打叠起精神,不说不信江慧嘉,反而很是亲切地笑道:“劳你们有心,来看望我家老爷。”
就在花厅里接待众人,一边闲说细叙,一边不动声色地暗中吩咐下人去请近来常为谢昀看诊的成太医。
她是长辈,亲见宋熠倒也不算什么。只又叫崔琬和谢蕊一道避出去歇息,这边就问宋熠:“家里还有什么人?来京习不习惯?”
宋熠简单地答了,谢夫人又道:“我家老爷也是常提你的,称你十分有才华。不论诗文,都是当世俊彦,常感叹,若不是明春便要会试,便要引你进国子监呢。”
将宋熠赞了又赞,简直要赞出一朵花。
宋熠连说谦词,谢夫人又细问他来京行程。
比如:千里上京,路好不好走?京城更比江南寒冷,住处可还方便?来京后是读书多还是访友多?等等。
细细说了一通,拖长了时间,然后又问江慧嘉:“宋娘子竟会医术,当真是少见。我以为如你这般的年轻女郎,喜好的不过是绣花分茶,或是琴棋书画。宋娘子如此年纪轻轻便医术不凡,想必是自小学医的罢?”
江慧嘉自出来行医,不知遭遇过多少质疑,可是像谢夫人这样的人物,还真是首次遇见。
谢夫人的问题太不好回答了,江慧嘉便道:“家师乃是山野异人,不许我在外头提他老人家的。”
“世上奇人异士多有异于常人之处,倒也不怪。”谢夫人就笑了笑,又道,“宋娘子便在室内也戴着面纱不摘取,可也是师门规矩?”
她不动声色,却步步紧逼。
简直是细雨中暗见风刀,一个又一个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逐次递来。
江慧嘉要怎么回答?
“没有这样的规矩。”江慧嘉也笑了笑,抬手便将面纱摘开。
一张犹似初莲的清丽面庞霎时显露人前,那妍美之极的面容上,额前花钿开出丹朱色,真是清艳之极。
嗯,反正谢夫人又没见过江宣,在她面前露一露脸也不妨碍什么。
江慧嘉又将面纱蒙上,略带赧然道:“前些日子我在家中调制了一味玉肌美颜膏,每日涂至脸上后,需蒙住面纱,些许风都见不得的,便是在室内也最好不要摘面纱。如此一两月,能使肌肤清透无暇,胜过上等脂玉。”
说着,似羞道:“小女爱美,叫夫人见笑了。”
谢夫人:“……”
旁听的宋熠:“……”
当然,两人虽然都是无语,但无语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纵是觉得江慧嘉的美容方法十分离奇,纵然此时还忧心着谢昀,谢夫人也忍不住好奇道:“还有这样的美容奇法?”
江慧嘉道:“是我首创,因此也不敢肯定效果一定十分好。小女有意亲身测试一番,若是果真十分有效,日后再拿成品与夫人同享如何?”
谢夫人忙道:“宋娘子竟以身试药,实在令人感动。”
“我自学医起,首学医德与审慎。”江慧嘉道,“医者行医,良医自然救人,庸医却难免害人。治病开方,胸中未有六七成把握,我并不敢出手的。”
谢夫人一时却失望道:“六七成便出手么?”
“我家娘子可不知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呢!”终于,侍立一旁沉默许久的白果开口道,语气既有骄傲又有不忿,“前有钩虫病,后有肺痨,甚至还有心口中箭的伤患,我家娘子都能救活!六七成,那不过是我家娘子谦虚的说法!宝庆府谁人不知,我家娘子是神医!”
“白果!”江慧嘉忙轻斥,站起身道,“还请夫人引路,谢大人病情究竟如何,看过才知。”
第285章 成太医尽信书不如无书
勤学山房,谢昀养病之所。
江慧嘉一行人到达时,成太医也早先一步过来了。
谢昀病状虽重,但他的心绞痛并不会时时刻刻都发作,平常行动倒还无碍。
勤学山房背靠假山而建,环境颇为清幽。
众人在前厅相见,寒暄过后,又分宾主坐下。成太医端坐一旁不语,江慧嘉坐到谢昀对面,在他手上覆了薄丝帕,为他把脉。
查脉象,但觉脉沉迟。又细观他神色疲乏,气息短促。
江慧嘉道:“谢大人近来睡眠尤其不好罢?是否多梦,并尤觉心烦?不可多劳,否则胸闷、隐痛?”
从谢夫人引江慧嘉进来,谢昀的神色就一直颇为微妙。
但他还算配合,这时道:“的确如此,心绞痛常有,气息不畅达。”
江慧嘉问得很准,但这也不算什么。他病了有这一段时间,病状如何,多的是人可以提前透露。
成太医则坐在一旁,有些出神。
他今早才来过谢府,这时又被临时请来,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而来。
崔家女郎为谢祭酒请了个女大夫来看病,这事说不上有多荒唐,但总归透着点少年人的胡闹劲儿。谢家人不好拒绝,又不放心,因此请他来坐镇。
成太医今年已经五十有二,在太医院供职,深谙中庸之道。
他年轻时也曾有过指点医道江山的梦想,可真正等他走到一个巅峰,甚至步步上升,进入太医院后,他少年时的棱角反而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消磨于岁月中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一点,不论文臣武将,他们的体验都不会有太医深。
做皇家御医,那何止是凶险?
各种阴私且不说,单在治病一点上,治得好是本分,治不好是大罪。如此一来,哪个治病之前不先缩着脑袋思量自保?
索性谢昀并不是皇家人,成太医见他的病的确难治,于是更将中庸之道发挥到极致。
——反正这病难治,治不好那也不是我的错。
医者医病不医命,什么都能治好的,那不是太医,是神仙。
因此,他对于江慧嘉此时的出现非但不恼,反而颇有些暗暗松一口气的感觉。
江慧嘉问清楚了谢昀病中的各种细节,又结合之前的查探与判断,并悄悄再用透视异力透视了他胸腔一回,心中终下结断。
“谢大人此为胸痹。”江慧嘉道,“由劳倦内伤而起,又至肝肾渐衰,心肝失调。”
其实最主要的是,谢昀冠状动脉太过狭窄,即胸痹又兼心绞痛型冠心病!
或许达不到心肌梗死的程度,但如《灵枢》所描述:“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这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这些说出来就没什么意义,除了卖弄,还会恐吓到病人,弊大于利,不如不说。
大约是她前头查症很像些样子,谢昀便道:“那依宋娘子所见,此症应当如何治疗?”
江慧嘉道:“若是治标,便当豁痰通络,宣弊通阳。”
话说到这里,谢昀还未如何,成太医那头却是暗暗一惊。
豁痰通络,宣弊通阳,他前头就是依照这个标准给谢昀开的方!
因此真实说起来,成太医先前的治疗并不是无效。
最开始那几日,谢昀病发后吃了他开的药,身体其实是有好转的。只是十来日后,他先前开的方子逐渐失效。
谢昀病发越疾,每日都要心绞痛许多次,成太医不得已加重药用量,都不过是勉强拖延。
他强忍着插嘴提问的冲动,好在又听得江慧嘉继续说:“若是治本,那却要看谢大人的胸痹是哪一种了?”
成太医再也忍不住道:“《金匮要略》有言,痹者,闭也。患者胸中阳气不足,阴寒内盛,胸阳闭阻不通,此为胸痹。”
并引经据典:“《素问·举痛论》中歧伯又云:经行不止,环周不休,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
洋洋洒洒,一说不休。指问江慧嘉:“豁痰通络,宣弊通阳又何错之有?心脉痹阻不畅,不通则痛,此为病机!这位娘子却说宣弊通阳仅为治标!简直是成某生平仅见之高论!”
最后这一句说是“高论”,其实讽刺意味已经很足。
成太医在这里一直表现得很低调,他原来准备一直低调下去,可江慧嘉提到的东西,却简直是要从根本理论上推翻他固有的认知,涉及于此,成太医再不能忍。
厅中气氛霎时而变,各人目光投来,有质疑有担忧有鼓励。
担忧的是白果与刘思源,既有担忧又有鼓励的是宋熠。
江慧嘉面不改色,不急不缓道:“有病机又有病因,有病因还有病变。事物既非一成不变,又何况复杂之病症?胸痹病因多种,如寒邪内侵、饮食失调、情志失节、劳倦内伤、身疲体虚等等。”
她也洋洋洒洒:“病机又分虚实,实为寒凝、血瘀、气滞、痰浊,痹阻胸阳,阻滞心脉;虚为气虚、阴伤、阳衰,肺、脾、肝、肾亏虚,心脉失养……”
继续道:“而病位虽在心,人体五脏,阴阳五行,又相辅相成。”
又说:“心脉阻滞,又常与肝、脾、肾三脏功能失调相关。”
“谢大人病症初始为气滞血瘀而起,因此须得宣弊通络。然则谢大人又疲劳过度,脑力过伤。”江慧嘉语气不重,然而此时一字一句,响在成太医耳边,却仿佛重若千钧。
“由此而至肝肾渐衰,心肝失调,因此我首要开方,将为谢大人调理心肝!”
治心却治肝!
成太医有千言万语,此时竟尽数反驳不得。
因他熟通医理,此时竟已觉得江慧嘉所说皆十分有理。
他强自道:“全是你一家之言,可有医书为证?”
江慧嘉道:“《灵枢》、《素问》、《金匮要略》亦为我所奉之经典,万千医理皆脱胎于此!先贤著书,微言大义,旨在高屋建瓴,未必面面俱到。后人读书有所理解与延伸,承前启后,难道不正是经典之所望?”
成太医一声长叹:“大言不惭!原来所谓依据,皆是你臆想!”
“是否臆想,当由事实辩论。”江慧嘉道,“成太医,尽信书不如无书。”
满堂鸦雀无声。
第286章 神针妙方惊了谁
尽信书不如无书!
此时此刻,此言一出,何其震撼!
江慧嘉口舌辩论,层层递进,竟驳得成太医节节败退。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此为亚圣孟子经典言论。江慧嘉此时以圣人之言作为结语,以至于成太医都辩无可辩。
成太医猛然拂袖起身,哈哈一笑,目中已见冷意。
“好!”他凝目吐声,“女大夫既有如此雄辩,不如开方一试。想必尊驾有继往开来之心,治疗谢大人病症也当是手到擒来了!”
他先称“女大夫”,后又称“尊驾”,言语中的讽刺意味越发浓重。
但就算是他,也不自觉便承认,江慧嘉至少是拥有为谢昀开方治疗的资格了。
否则又何来“女大夫”之说?
江慧嘉伸手,白果在旁边另一张空桌上铺开纸笔,江慧嘉提笔写单方,一边念诵道:“酸枣仁三钱,茯神一钱八分,川芎九分,知母九分,炙甘草六分,天麻一钱八分,桑寄生一钱八分,菊花三分。”
念诵时她已将单方写下。
并说道:“敢问成太医,小女这一副酸枣仁汤变方如何?”
成太医面色急变,酸枣仁汤也是《金匮要略》中的名方,主治血痹虚劳病。
但血痹虚劳病与胸痹可是两回事!
江慧嘉这里以《金匮要略》中酸枣仁汤原方为基础,又经添改药物与剂量,组成了新的酸枣仁汤。
用在这里,是要调理心肝。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旁人听江慧嘉念单方,也只是听一听而已。
而成太医听单方,却听出了江慧嘉妙到毫巅的用药之法!
她以调理心肝治胸痹,又以养血安神、清热除烦之方来调理心肝。
每一处做法都出人意表,打破常规。
更兼其结合病例,旧方新用。其中精微之处,成太医惊过之后,暗中品味,竟只觉得细处见真知,似春逢惊雷,秋绽霜寒,恍恍惚惚,妙味无穷。
一时间,本想着是要反驳这狂人,甚至做一回理念之争。可不知不觉,他自己却先痴了。
江慧嘉已将写好的单方递给白果,并问谢昀:“此方可以先吃五剂,五剂后再重新添改单方。不知谢大人府上可有药房?”
其实早先因为知道谢昀得的是什么病,江慧嘉就已经在出发前将可能会用到的各种药物都收拾进了药箱。
这个时候问谢昀药房,明着是问药房,实际上却是在问谢昀愿不愿用她开的方子。
谢昀忙看向成太医。
虽然江慧嘉先前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开的药到底能不能吃,这也不是她能雄辩就可以作准的。
请成太医来,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辨明药方。
岂料成太医这时却怔怔出神,先前冷嘲江慧嘉时,他还有几分精神劲,可这时候江慧嘉开出了方子,他却反而呆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