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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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麻烦您……低下来一些,容我,看看您的额头啊?”
魏行贞也没有多言,直接在老人跟前坐了下来。
老人的手缓缓伸向魏行贞的额前,手指很快找到了眉心的位置。
像昨日看参商时一样,她脸上的笑意褪去,再一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老人手指触碰魏行贞额头的一瞬,他额前的红纹随即浮现。
老人神情微怔,收回了手。
“是真的。”她轻声说道。
“您在做什么?”冯嫣问道。
老人轻叹一声,笑道,“我小时候听家里的长辈讲过一个故事,说当年先祖想向将军立誓,想一生追随左右做她的贤奴良隶,结果被冯将军拒绝了。先祖一腔忠义无处散泄,就在铸剑的时候立下了重誓,说所有三希堂的后人,都不可做损害执剑者的事……”
祝湘一怔,旋即看向魏行贞,“我说上次打你的时候总感觉处处被压制——”
老人笑了两声,轻轻握住祝湘的手,示意她让自己把话说完。
“我幼年时总是在想,这些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冯稚岩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如果它仅仅是一个故事,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编撰了它?如果它是真的,那为什么出了三希堂……就没人听过冯稚岩的名字了呢?
“但今日我知道了,”老人的声音很低,“誓是真的,那么那些故事也是真的,他们……没有骗我。”
……
重峦叠嶂之中,医官吕清竹惊甫未定,她紧紧抓着一条地面的树藤,整个人斜趴在陡峭的山岩之上。
方才的地震突如其来,要不是她及时抓住了这条树藤,只怕这会儿她就已经摔下去了。
如今一切平息,她仍有些不敢动弹,直到周围再也没有滚石落沙的声音,她才顺着树藤慢慢往上攀爬,终于回到狭窄的山路上。
吕清竹将背上的药筐摘下放在身旁,整个人瘫软在路边。
师父常说,成了医官,就是要做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活计,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短暂地震,差点就送她去见了阎王。
太邪门了……
岱宗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
吕清竹抬袖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她今天一整日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现在看来,这个直觉还真是准啊。
她站起身,虽然今日想采摘的草药还没有寻到,但天色渐晚,又遇上了这样的意外,她决定还是早些回去,然而,正当她起步要走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
吕清竹怔了怔,连忙循声去看,在十几步开外的一侧陡崖下,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悬在半空中,他手中紧紧抓着几块凸起的岩块,看起来随时可能掉下去。
“救命……!”少年惊恐万状地望着她,“救救我!”
“你等等!坚持住啊!”
吕清竹当即折返,她从背篓里取出采药的镰刀,将方才救了她一命的树藤齐根斩断,她将树藤一头系在崖边的大树上,另一头抛向少年。
“抓住!”
远处的夕阳渐渐沉落,夜幕低垂,少年一手抓着树藤,慢慢往上攀爬。
快要上来的时候,少年向着吕清竹伸出了手,“可以拉我一把吗?”
话音才落,吕清竹就觉得心里莫名打了个哆嗦,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闯进她的脑海——不要拉他,立刻、马上,推他下去。
她迅速压制下这个害人性命的恶念,为此心也砰砰直跳。
……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像是为了反驳这个泯灭人性的念头,吕清竹紧紧握住了少年粗糙的手掌,用尽全力将他拉了上来。
少年终于脱险,他也像吕清竹一样瘫软在地,四肢禁不住瑟瑟发抖,
吕清竹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来,喝点儿茶。”
少年颤抖着接过水囊,“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不客气。”吕清竹看着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好像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跟我师父来岱宗山采药的……不是本地人。”
“原来如此……你师父叫什么?”
少年想了想,“匡庐。”
吕清竹轻轻“嗯”了一声……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少年饮了茶,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将水囊还给吕清竹,微笑着道,“姐姐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改日,我同我师父一道登门答谢。”
一瞬间,吕清竹觉得自己的心又猛烈地跳了一下。
一个比刚才更加强烈的直觉从心底升起。
不要回答……
“……不用道谢了,举手之劳而已,”她看向别处,低声道,“既然你师父也是大夫,你今后就多救几个人吧。”
少年望着有些躲闪的吕清竹,两眼微微眯起,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烂漫无邪表情。
“我家住金陵,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洛阳的岱宗山……没想到这边还会地震啊。”
吕清竹叹了口气,“是啊,很少见,这个冬天已经震过两次了,对了,你说你来采药,你药筐呢?”
“方才都一起跌下去了,”少年回答,他有些为难,“而且这儿也不是我想来的地方,我是迷路了,才想上高处去看看这一带的山势地形……姐姐能不能带我去一下附近的官道?”
吕清竹没有立刻回答。
她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不对劲——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像她一样坠落山崖,她救人的时候却突然起了杀心,而今这孩子说他迷了路,希望她能帮忙引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不妥”。
说不出任何缘由,但就是不妥。
“姐姐要是着急回去,也不用带我去官道,只要给我指个方向就行,我今天在这儿兜兜转转跑了一整天,和鬼打墙似的就是找不到出路,现在天都要黑了,这个鬼天气,我得赶紧找个驿站,否则——”
吕清竹心中一软,眼下数九寒冬,这么小的孩子要真是放在山外过一夜,只怕命都要保不住。
吕清竹强行挣脱心中那一阵不舒服的念头,沉声道,“好,我带你去官道,你跟我来。”
“谢谢你!!”少年雀跃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天真。
“我叫青修,姐姐呢?”
“我叫,吕清竹……”
第一百零二章 印随
最后一点夕阳的光晕在远天陷落,青修突然停下了脚步,吕清竹亦然。
少年脸上的一点温柔笑意也像夕照一样迅速褪色,恢复成他一贯的冷漠和不可一世。
“转过来。”他冷声道。
吕清竹顺从地转过身,两眼暗淡无光,变得呆板茫然。
“你会煮药么?”少年问道。
吕清竹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跟我过来。”
药筐的藤绳从吕清竹的肩头跌落,她完全没有伸手去调整,于是重而大的药筐很快顺着她的背滑落。
药草散落一地,竹筐沿着坡道骨碌碌地滚远,最后翻出了山崖。
吕清竹好像对一切浑然未察,她的嘴微微张开,神情呆滞地跟在青修的身后。
他们很快离开了山路,向着密林的更深处走去。
……
入夜,岱宗山深处,六郎独自一人沿着山路往上去,最后停在了一间隐秘的茅屋之前。
青修站在门外,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来得这么晚!”青修双眉倒竖,“不是说好傍晚的时候就到这儿见面吗!”
六郎并不看他,只是轻声道,“有些事耽误了,贺先生在里面?”
“嗯。”青修眉头紧皱,一脸厌恶,“瑕先生让我给他带了药过来,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找人给他熬好了,结果老头子不肯喝——你劝劝?”
“为什么不肯喝?”
“我哪知道啊?天底下的老头子都讨厌,死倔死倔。”青修向着门啐了口唾沫,“要不是先生不准我碰他,我直接把药给灌进去,哪这么多事?”
六郎轻叹一声,“知道了。”
青修转身要走,六郎又喊住了他。
“干什么?”青修没好气地回头。
“两件事。”六郎答道,“第一,这次回去,你替我转告先生,说冯五郎已经带我进过了平妖署的地宫,现在还没用上先生之前交给我的方法,但可能之后也不需要了。”
“嗯。”青修点头,“还有呢。”
“第二,你走之前去把药再热一热,重新端过来。”
六郎说着,推门进屋,青修本想还嘴,又想起瑕盈曾经要求他不准在贺夔面前开口说话,强行忍住了一腔恼怒。
茅屋之中很是暖和,屋子的中间点着取暖用的火盆,贺夔独自跪坐在窗前,对月读书。
他还穿着夏日的单衣,雪夜的风从窗口灌进他的衣袖,贺夔像是毫无感觉。
屋内寂静,在青修离开以后,只有炭盆里不时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
“贺先生。”六郎取下了背后的包袱,“我给您带了一些衣服和点心来。”
贺夔没有回头,指尖的书又翻了一页。
“贺先生。”六郎又喊了一声。
贺夔这才抬头。
六郎上前将窗户给关上了,他搓了搓手,回头道,“您不冷吗?这么晚了,在这儿看什么?”
贺夔一手掩住口鼻,突然重重地咳了起来。
那张原本枯槁苍白的脸很快涨得通红,他的每一声咳喘都像是要把心肺从嗓子里呕出来,就连呼吸时都会带起一阵明显的罗音。
六郎很快上前,为贺夔抚背。
过了很久,贺夔才平息下来,他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已经露出了将死之人的虚弱和憔悴,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有神,他将书合上,递给六郎。
六郎接过翻了翻,才看了几页,不由得抬眸。
“这是不是妙微留给魏行贞的那本琴谱啊?我在司天台那封檄文里好像读到过里面几个片段……”
贺夔点头。
六郎一怔,“……这东西怎么会在贺先生这里?”
贺夔拿起一旁的纸笔,信手书写起来。
趁这间隙,六郎已经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在贺夔的对面坐下。
不一会儿,贺夔将纸片递过来。
六郎一看,眉头立刻锁紧,“您前段时间还碰见过殷时韫?他知道您现在住在这儿吗?”
贺夔摇头。
六郎当即追问了许多细节,原来是前些日子贺夔在雪夜外出采风,听见山涧中有琴声——彼时殷时韫正在试图弹奏妙微的这支曲子,但有几处转折,处理得始终不得要领。
两人也因之会面。
六郎听罢,着实紧张了一阵,但转念一想,又稍稍放下心来。
想来林安民客死异乡在前,对贺夔其人,殷时韫应该是悲叹怜惜的,否则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为什么从未向孙幼微提及过贺夔仍在岱宗山的事情,甚至将这样重要的东西转赠?
再者说,将独幽琴里的琴谱交给贺夔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物归原主吧,对殷大人来说,总是好过于交给魏行贞。
但无论如何,贺夔在岱宗山这件事到底是被人知道了。
六郎又想起纪然和小七,只觉得眼下变数越来越多,让人心中不安。
贺夔又递来一张纸。
「瑕盈先生,最近可好?」
六郎垂眸,摇了摇头,“我与先生一向是书信往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过先生做事一向稳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烦扰到他。”
「我这几日,在山林中见到许多山民在祭奠他。」贺夔写道。
六郎笑了一声——梅十二的身份在民间一向响亮,以至于身份暴露之后,宫中甚至没有对外公布梅十二就是瑕盈的消息,只是说突遇暴疾,不幸去世。
「只是我不太明白——」
贺夔又接着写道。
「——在他身边,为什么会留青修这样的人?」
六郎还在斟酌怎么回答,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青修的叫骂声,似乎是在训斥他今日带回来的煮药人。
贺夔皱起了眉头。
“也不是瑕先生想留,”六郎轻声道,“当初先生身边有一位侍者,叫匡庐,您还记得吗?”
贺夔点头。
“匡老原本是个傀儡师,青修是他孙儿的名字。因为时疫,那孩子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去世了。老人家心里难过,就强行留下了孙儿的一缕神识,想用傀儡将他留在人间,结果缔结契约的时候被附近即将晋位的邪灵钻了空子。
“借着青修的神识和匡老的咒术,那妖邪差点就可以直接由‘灵’晋位成‘妖’,幸好当时先生路过,杀死了邪灵,救下了匡老和青修,但那缕神识也还是受了侵蚀,回不来了——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青修。
“再加上青修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瑕先生,所以现在除了先生,谁说的话他都不听。”
第一百零三章 天师的眼睛
“原先匡老还在的时候,这孩子一直是他在带,现下匡老走了,瑕先生应该也是念及旧情,不愿将他抛下吧。”
贺夔又执笔写道,「难怪我几次与他搭话,这少年都不理会。」
六郎笑了一声,“你想和他说什么?或许我可以转达?”
「让他不要再来。」
“这可能有些难办……”六郎挠了挠头,“青修的本事很特别,我们这些人中,能在极短时间内来去千里的就他一个,你就当他是个信差,随他去吧。”
贺夔默然。
“再就是,您不要再和搭话了。”六郎又道。
「为何?」
“青修的另一个天赋就是撒娇,任何比他年长的人,只要是在短时间内连续满足了他三个要求就会变成他的傀儡,再加上这孩子又狡猾,防不胜防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会他,不管他说什么,要么无视,要么拒绝——”
六郎才说完,门外就响起了暴躁的敲门声。
“药热好了!快来给我开门!”青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把药放在门外就好。”六郎答道,“这里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青修的声音软了下来,“快来开个门嘛……”
然而不论他如何叫门,六郎都不再答话。
过了一会儿,等到外面完全安静了下来,六郎起身将门外已被风雪吹得温热的药汤拿进屋。
一阵北风猝不及防地从门外涌入,贺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六郎轻声道,“您快把药喝了吧,听说是瑕先生专门让青修送来的。”
贺夔按着心口,喘息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
贺夔又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六郎原以为他是要回答不愿喝药的原因,等接过一看,才发现贺夔是问他,「你的家人都安置妥当了吗?」
六郎沉默了一会儿。
“……退路我已经留好了,看他们到时候愿不愿走吧,不过无所谓了。”
贺夔稍稍颦眉,眼中带着不解。
“我这次回来最想见的人不在了。”六郎低声答道,“而且——”
门外再次传来了叩门声。
六郎稍稍颦眉,“别再敲了,走吧。”
门口的叩门声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迟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六郎?”
六郎心中一惊——这声音分明是……杜嘲风。
屋内沉寂了片刻。
杜嘲风很快听见一阵脚步声。
——果然,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六郎。
“杜天师?”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满是惊异之色。
杜嘲风眉心轻皱——也好,关于纪然,他正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向冯易闻求证,原本是打算回洛阳以后亲自去问的,现在刚好碰上了,还免去一趟劳碌。
杜嘲风进屋之后随手把门关了起来,他望着冯易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