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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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抬起头,却见冯易殊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好像陷入了什么深思。
“……五哥?”小七伸手去冯易殊眼前晃了晃,“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冯易殊一下看了过来?“犀角骇狐这种事,谁告诉你的?”
“……也是槐青和我说的?怎么了?”
“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说是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偶然得知的?我当时也没有细问……”
冯易殊骤然想起昨天清晨魏行贞重伤倒地的样子?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些可能的缘故。
竟然,还有这种事……
小七站了起来,“五哥你到底怎么了?”
“就是……”冯易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一把抢过小七手里的盒子,“哎反正,等我有空的时候帮你把杯子退了就行。”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要是能带我一起,我想再挑一个——”
“想的美,”冯易殊咧嘴一笑,一下跳起来往外跑,“礼物退了就没有了!”
小七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两个人打闹着离开了冯嫣的院子,小七跟在冯易殊的身后一路狂奔。
——她不能不狂奔,那可是博物司里出来的东西啊!
虽然现在自己还因为没有开启灵识而没有任何入职的机会,但是……但是能有一个从那儿过来的小礼物留在身边当念想也好啊……
“冯易殊!”
“冯易殊你给我站住!”
前面冯易殊又跑得飞快,怎么追也追不上,小七跑得满头大汗,越想越委屈,她一时气急,一个不当心就被庭院里一处横生的灌木绊倒,整个人在地上往前滑了几尺。
冯易殊听见身后动静连忙回头,一见小七整个人蜷在地上,又飞快跑了回来。
只见小七的两只手掌当场擦破了皮,下巴也狠狠磕在地上,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缩成一团。
“没事儿吧?”他俯下身把小七扶坐在路边,“哎你,你怎么不小心点……”
听到冯易殊还在怪自己不小心,小七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照着冯易殊伸来的手一阵拳打脚踢,“什么人啊——别碰我!”
见小七张牙舞爪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没怎么伤着筋骨,冯易殊稍稍安下心。
只是她手掌上的擦伤看起来也着实叫人心疼。
“怎么可能没有礼物嘛,主要是这会儿我也出不去啊。”他挠了挠头,低声道,“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小七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有没有点良心,你想想之前,之前你给殷大人和阿姐重新牵线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的?你再看看你现在——嗝——我就是想要个博物司的——想要个博物司的——”
“要,要要要。”冯易殊连连点头,“等过几天能出去了我马上带你去行不行?”
“晚了我跟你讲——你老这样,我现在是伤心了!”小七一把甩开冯易殊的手,“你就是不拿我当回事,要是换了——嗝——换了阿予在这儿,怕是她还没张口你就把礼物挑好了!”
第六章 为了阿姐
小七的话好像一记重锤,一下就把冯易殊重新打回了前日与阿予分别的夜晚。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句“抱歉,不能说”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总也忍不住去想,当阿予说出“也许,我也有礼物可以送你”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少女占卜时目光骤然暗淡的样子又再次浮现在冯易殊的脑海,他的警惕在当时几乎压倒了所有其他的心思,而此时回想,他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一刻坐在轮椅上的阿予离他很遥远,不,离所有人都很遥远。
她像一尾水中的鱼,沉去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抵达的地方,然后再浮起。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瑕盈为什么会把她带在身边……
小七的哭声忽然止住了,这异乎寻常的安静让冯易殊从自己的遐思中骤然醒来,侧目去看身旁的妹妹。
小七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冯易殊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吗?”
小七倏地一下站起身,“我……我在这边掏心掏肺讲这么多,你——你竟然——在这里开小差……?”
冯易殊立刻辩解,“没有啊,我在听!”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冯易殊心里咯噔一下,他目光扫向别处,凭着仅有的一点回忆,“呃……就是,就是我不该不拿你当回事?”
小七这次整个人直接噎住了。
她立刻起身,甩下冯易殊一个人跑开,后者刚想追,就见小七凶神恶煞地回过头,冲着他狠狠龇了龇牙。
——这显然是在说,离·我·远·点。
冯易殊站在原地,他有些后悔地看着小七离去的背影,深感自己今天不怎么在状态……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有睡觉的缘故吧。
不过好在小七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等隔上一两个时辰再去她那里看看……或许就好了?
只是,这次道歉要拿出的诚意,只怕和上一次比起来是要翻倍才行……
“五爷!”有下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冯易殊转过身,来人远远地就站住了,“外头有人找你。”
“谁啊。”冯易殊问道。
“不知道,人在马车里坐着,前后都是桃花卫,看起来像陛下的人。”
冯易殊回头看了小七一眼——她已经一溜烟儿地跑远,不见了。
“知道了。”他有些不自觉地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我现在过去。”
……
冯易殊走出北门?果然望见一辆马车被桃花卫簇拥着,他步行上前?“来者何人。”
马车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五郎?”
冯易殊稍稍一怔,“殷——”
马车中的人轻咳了一声?冯易殊也及时刹车收住了后半句话,如果殷大人不愿让其他人马车中的是何人?那就不拆穿了。
“陛下要见你。”殷时韫说道?“你准备一下,同我启程吧。”
冯易殊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昨天夜里,是陛下派人紧赶慢赶地把他押送回来?今天一早又派马车召他上山?这不纯粹在折腾人么?
他仰头皱眉,“……陛下为什么要见我?”
“对前天夜里发生的事,不管是杜嘲风还是魏行贞,都说不清楚。”殷时韫答道,“你是将魏行贞扛回来的人?早先他和夹谷衡对峙的时候,你也在场——陛下想亲耳听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姐姐在吗?”
“在。”殷时韫低声道,“她几乎唯一与瑕盈真正打过照面的人?当然在。”
冯易殊稍稍低头,他想了一会儿?“那我家宅子周围这一圈桃花卫?陛下有说什么时候撤吗?”
“这个不急?”殷时韫答道,“等今日陛下的问询结束以后,陛下心里自然会有判断,五郎不要耽误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冯易殊说道。
“那你说吧。”
“要我上山,陛下还是像昨晚那样直接派桃花卫传令就好了,怎么会……让你亲自来呢?”
“不是陛下让我亲自来的。”车中人从容答道,“是我自己主动请缨,来见你的。”
“……为什么?”
“你先去和伯母打声招呼吧,”殷时韫说道,“等你上了车,我们路上说。”
……
不多时,马车悠悠地启程。
冯易殊在车里坐得有些不舒服,比起这软垫,他显然更习惯骑马疾驰,且如果真要赶时间,他和殷时韫两人直接用跑的更快。
但看起来,殷大人今天好像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五郎最近可还顺利?”
想起之前自己半只脚算是踏向了魏行贞那边,冯易殊对眼前的殷时韫升起了微妙的负罪感。
“还好,就老样子。”他佯作看风景,稍稍把窗推开一条缝,“殷大人是想和我说什么呀。”
“说一说魏行贞这个人。”殷时韫顿了顿,“……不,说‘人’也许不太合适。”
冯易殊不由得侧目望向他。
殷时韫道,“有些话,我知道当着你姐姐的面你未必能说得出口,所以我想先来问问五郎……前日夜里魏行贞与夹谷衡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大人这么说,难道是对魏行贞的调查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对。”殷时韫点了点头,“他非但是妖,还是一只道行颇深的大妖。”
冯易殊惊奇,“殷大人查到了什么?”
“……”殷时韫有些意外地看了冯易殊一眼,“五郎为什么避而不谈前日的事情?”
冯易殊微怔,连忙摇头道,“……没有,只是听说殷大人那里有了真正的证据,所以好奇罢了。”
“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情形?”
冯易殊很快想到魏行贞那几条红如炽焰的尾巴。
但同时浮现的,还有魏行贞拔剑而起,为他抵挡夹谷衡的背影——
“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会去找你姐姐。”
“你马上回去。”
“走。”
马车上,冯易殊的手轻轻掐入额上的头发。
想到最后,魏行贞已经被他抛诸脑后,真正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始终是姐姐冯嫣的脸孔。
想起阿姐从前的笑脸,昨日的眼泪,还有她小院里摆了一书架的狐狸木雕……冯易殊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激流。
他强迫自己去看殷时韫的眼睛——而后者也正以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魏行贞这个人,不得不说,确实有些古怪。”
冯易殊一字一顿。
“毕竟……他一个文官,怎么就能……挡下夹谷衡的一击呢。”
第七章 不可能发生的意外
“然后呢?”
“他……他肯定还有很多事情隐瞒了我们。”冯易殊喉咙动了动,“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地方有所隐瞒?”
“……”
好家伙……聊到这个,那可真是有的说了。
这么一想,魏行贞上来就直接向阿姐提亲也太可疑了——他先前在心里否定魏行贞妖物身份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出于对阿姐的信任。
基于阿姐从不走眼的判断,还有她对妖物的震慑。
“听说我娘起初一直不太认可阿姐和魏行贞的亲事,”冯易殊回忆着,“但姑婆很支持,所以——”
“……冯老夫人,很支持吗?”
“是吧?”冯易殊有些不确定——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家里,全是后来听小七转述的,“不过……”
“不过什么?”
“最关键的,还是我姐点头很快。”
冯易殊有些不确定要不要说这个,但话已经起头,不说完也不是他的风格。
“这些年来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不过基本没有谁能入我娘的眼,更不要说是阿姐……我听说起初是我爹请魏行贞到家里来吃了顿饭,我姐在屏风后面听,之后她一改往常对我娘听之任之的态度,说此人可嫁。”
冯易殊试探地看了殷时韫一眼,“……我姐这个人,其实,有点固执的,真要是她不愿意做的事,其他人很难勉强。”
殷时韫目光微垂。
冯易殊立刻追了一句,“但殷大人要是有证据说此人是妖,那事情就合理了——我阿姐肯定,是被这家伙给骗了!”
这一番话落进殷时韫的耳中,非但不让他感到宽慰,反而带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对阿嫣来说,魏行贞是人是妖没有差别……
“还有吗?”殷时韫低声道,“魏行贞和夹谷衡的打斗,你看到了多少?”
“我当时急着去找我姐姐,没有太留心。就记得他们刀剑撞击的声音很响,几乎盖过了风雪声……”
“离得那么近,你应该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妖气吧?”
“……”冯易殊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当时……确实太急迫了,没怎么留心身后。”
殷时韫深深地看了冯易殊一眼,“五郎。”
“嗯?”
“这些年来,虽然我们并不在同一处做事,但在大是大非的可题上,你我从未有过什么分歧。”
“……那是自然,天下公理道义……自在人心。”冯易殊只觉得心里愧疚极了,他不敢去看殷时韫,只好故作沉思之态,“殷大人一直像我的兄长一样待我,更是教会了我许多道理,我——”
“五郎会这样想就好。”殷时韫说道,“有时候人的眼睛可能会被一时的遭遇蒙蔽,但经年累月之后,有些答案会不辩自明。”
冯易殊骤然侧目,“殷大人说这话是……是觉得我刚才在说谎吗?”
殷时韫笑了笑,他闭上了眼睛,靠坐在马车的软垫上。
“我相信五郎,不会对我说谎。”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让冯易殊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是这样吗,五郎?”
“……当然。”
冯易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此刻如坐针毡,像是被倒挂起来架在火上炙烤。
他看着马车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左右手紧紧相扣,久违地感受到了违背原则的煎熬。
……
马车驶到离行宫不远的时候,两人下车步行。
为了避免自己被套话,冯易殊佯装睡着——谁知道这一闭眼真就睡过去了,这会儿突然下车,迎面的北风刮来,冻得他一个哆嗦。
两人顺着石阶一路往上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冯易殊想着一会儿可能会被可到的事,心中稍稍有些忐忑。
午后,天穹阴沉沉的,又开始落雪。
冯易殊与殷时韫往前走了没有多久,就看见几个行宫的守卫抬着担架在风雪中往这边走来,在看见冯易殊与殷时韫之后,守卫很快站去了路边,等候他们两人经过。
擦身而过的时候,冯易殊望见担架上盖着的白布上渗透出黑色的血迹,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一人上前一步,“回冯大人的话,是今早除雪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意外?”冯易殊上前一把掀开带血的白布,底下的人他不认识,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白布上的血渍来自死者头上的伤口,看起来像是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守卫接着道,“晨间我们给山顶的栈道除雪,结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摔了下去,就……”
“从山顶栈道上摔死的?”冯易殊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你们行宫戍卫怎么会派没开灵识的普通人去干这么危险的活儿?”
两个守卫立刻辩解道,“他……他是修士啊。”
“修士怎么会是这种死法!”冯易殊皱紧了眉头,只觉得这两个守卫把他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我现在把你们俩从这儿丢下去,我看看一会儿你们死不死?”
两个守卫吓了一跳,“冯大人别开这种玩笑,我们才是真的没开过灵识的普通人!别说是从这儿丢下山了,您现在就是推我们一把,滚个十来层台阶我俩也没活路了——他真是摔死的,仵作已经验过了!”
“不可能——”
“五郎。”殷时韫在一旁低声喊了一句,“不要耽误了正事。”
两个守卫连忙道,“冯大人要是有什么疑虑,过后可去戍卫司查验,桃花卫那边也留了案底的。”
“是啊,”另一人接道,“而且这也不是岱宗山上的第一起坠亡了,前段时间还有桃花卫的新人为了图省事,在只允许步行通过的山涧偷偷御风而行,结果也是半路摔死的——我们没有骗您,您随时可以去调取相关的卷宗查看。”
冯易殊锁着眉,重新伸手将白布掩上。
两个守卫赶紧抬着担架,飞快地下山去了,冯易殊望着他们的背影,“……奇了。”
“走吧。”殷时韫催促道,“不要让陛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