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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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穹在角落里看得清楚,这老太太的罪业,过了四寸。
徐志穹去了厨房,先叼了一碗水,给小姑娘送了过去。
今天这姑娘不怕老鼠了,渴了一整天,她端起水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徐志穹又给她叼来了馒头,看着小姑娘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吃呀,大口的吃呀。
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
徐志穹回到了客栈,当夜相安无事。
次日,徐志穹另开一间房,让牛玉贤好好歇息,他趁机去了趟小黑屋。
从小黑屋出来,徐志穹摊开了手。
原本在手里攥着的木屑,被攥成了碎末,洒落了一地。
徐志穹洗了把脸,对着铜镜露出了一丝笑容。
很真诚的笑容。
带着这份笑容,徐志穹去了常记药铺。
段士云把徐志穹接到后院,问道:“兄弟,你想到主意了?”
徐志穹点点头:“主意想好了,只是这事,您得多出点力!”
“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我头上的事,出力不是应该的么!”
“这事呀,咱们这么办,您先给我开张药方,我再给您开张药方,有这两张药方就够了。”
徐志穹把主意跟段士云说了一遍,段士云沉吟许久道:“这,能行么?”
“单靠您一个,肯定不行,有我在,这事一准能成!”
段士云咂咂嘴唇道:“是不是急了点,要不再缓两天?”
还缓?你就想等那小姑娘死是吧?
“不能等了,我们衙门那边也着急,这事得赶紧处置了,越快越好!”
“这事倒是不难,”段士云点点头道,“我这就开方子抓药!”
第116章 下药
开方子,抓药,熬药,忙活了小半天,一小瓶药汤终于弄成了。
段士云把药汤交在徐志穹手上,叮嘱道:“这药要不了人命,要是要了人命; 咱们可就犯了咱们道门的规矩,三天之内,这药能加重病症,就三天,三天要是没得手,咱们得另想办法。”
徐志穹笑道:“不用三天,明天就差不多了。”
徐志穹拿上药瓶,回了客栈; 拿出藏形镜,让自己进入了隐身状态。
做这事,不能用老鼠。
吴家老太太每天吃两次药,早上一次,黄昏一次。
婢子蹲在灶台旁边,小心熬药,寸步不离,老太太时不时过来看着,这要突然窜出来一只老鼠,那还了得!
黄昏时分,药熬好了,隐身在暗处的徐志穹,把一小瓶药汤混在了老太太的药罐里。
老太太这两天咳的厉害,喝下了这碗汤药,肺里一通畅,咳的更厉害了。
一声接一声; 咳嗽止不住,喉咙咳破了; 咳出些血丝来。
“啊!我这是呕血了!”老太太放声嚎哭; 呼唤婢子道,“把那不孝子给我叫来!”
不多时,吴自清跑过来了,老太太捂着胸口道:“孽障,你给我跪下!”
吴自清京城闻名的大孝子,母亲让跪下,立刻就跪下!
老太太上前左右开弓,扇了吴自清十几个嘴巴子,骂道:“你娘呕血了,你看见没?你瞎了么,你看见没!”
就一点血丝,不仔细看,确实看不见。
吴自清连声应承着:“娘,你保重,你别动气,你歇息着。”
“我还动气?”老太太捶着胸口哭道,“我都快断气了; 我还动什么气,我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我吃了多少苦; 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一个妮子你都舍不得?你不孝啊!我明前就出去说去,让天下人看看,你算个什么孝子!”
这是要害,吴自清真怕他老娘出去乱说。
吴自清宽慰道:“她马上就不行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娘,你再等等。”
“我等不了,不能等了!”老太太气的直咳嗽,上前又扇了吴自清几巴掌。
徐志穹在旁边,掐着念心牌,开始念经:这都是骗人的,那妮子有用吗?根本没用!就是死了也没用!
一连念了几遍,老太太的眼珠转了转,盯着吴自清道:“那妮子真有用吗?”
吴自清低头道:“方子上不就这么写着么?”
徐志穹在旁念叨:你看见了?你看见方子了?那方子上写着那妮子名字么?
老太太盯着吴自清,恶狠狠道:“你把那方子拿来再让我看看!”
这老太太也是大家出身,认得字。
吴自清小声说道:“娘,这方子您不是看过一次么?儿早就把方子烧了。”
“你烧了它作甚?”
“娘,这方子可不能让别人看见,这不毁儿的名声么?”
徐志穹在旁念经:都是骗你,那方子是假的,你得自己听听那高人怎么说!
老太太喘息半响,点点头:“行,你走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快滚吧,你老娘早死,你早解脱!”
吴自清闷闷不乐走了,回到房中,找了个茬,扇了黄氏几个耳光,稍微出了点气,可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
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礼训》,吴自清翻了两页:
夫无怒,家则无规,无规,则教化无存……子在血中方知孝,妇在血中方知顺,仆在血中方知畏……
每当读到这里,吴自清总觉得神清气爽,经脉通畅。
教中不少人说,他是天生的怒夫,有大天赋。
等这事完了,他也该入品了,老太太也该不闹了……
正当惬意之际,忽听婢子来报:“太夫人咳的厉害,又在后院骂上了!”
“骂,让她骂!让她张狂!她个老……”吴自清忍住了没往下说,孝子的名声可不能受损。
吴自清强吞一口怒火,早早睡去,第二天,刚到寅时(凌晨三点),吴自清就起来了。
吴府有规矩,吴自清醒了,要是有其他人还敢睡着,一律挨鞭子。
一家上下,除了老太太,都得赶在寅时之前起床。
吴自清前院后院走上一遍,看着一家老小都忙活着,找不着人撒火,心里有些烦躁。
他来到大门外,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往地上撒了几个铜钱,然后到暗处待着,且看有没有人来捡。
这招以前很是管用,可现在这帮仆人学乖滑了,没人上当。
吴自清在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独自把几个铜钱又捡了回来,心里这口气憋得越发不痛快。
回到屋里吃了些粥,吴自清去御史台点卯去了。
老太太原本在后院歇着,听说儿子走了,一翻身坐了起来,简单收拾一下,独自一人出了宅院。
一个婢子追上来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老太太回身一拐棍,打的婢子直咧嘴。
“贱骨头,轮得到你管!滚远些!”
别看一直咳嗽,老太太身子健朗,腿脚也快,在外边兜了一圈,悄悄去了常记药铺。
段士云赶紧迎上前去:“太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泪落连珠道:“常掌柜,我这身子熬不住了,昨夜都呕了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太夫人,您里边坐。”
段士云赶紧把老太太请进了后院,老太太哭诉半响:“我那儿子不孝啊,他就这一个娘,为了娘这条命,却连个妮子都舍不得呀!”
段士云故作惊讶道:“太夫人,您说的什么妮子?”
老太太擦擦眼泪道:“常掌柜,您之前不是给我儿子开个药方,说至亲之人,绝食而亡,感应神明,就能延寿十年么?”
段士云皱眉道:“太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段某哪敢开这样的方子?段某有本上古医经,给吴大人看过一眼,就一眼,段某什么都没说,而且这医经上和您说的也不一样啊!”
老太太两眼放光,问道:“那医经能不能给我看一眼?常掌柜,我绝不亏待您!”
说完,老太太拿出一吊钱来。
“太夫人,您这见外了,见外了!”段士云推辞几番,把钱收下,从书房里拿出医经,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找到那一页,上面写的清楚:孝子心头二两肉,为药引,延寿二十年。
二十年的寿数!
老太太一哆嗦,看着常掌柜道:“这,这,不是那妮子?”
段士云皱眉道:“这可让我怎说呢,孙女都隔着辈呢,哪还能算至亲?”
“可您当初开的方子……”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太夫人,我可没开方子!什么时候都没开过这样的方子,想必是吴大人不知从哪弄了个偏方吧?”
“我就说,我就说这孽障骗我,他骗我呀!”这老太太咳的越发厉害。
段士云道:“您少坐,少坐片刻,我跟您弄点梨子汁。”
老太太摆摆手道:“喝那个没用,这,这可怎么办呢?这心头上的肉,是不是得要了他命啊!”
老太太很纠结,就这一个儿子,要了他命肯定舍不得。
可这是二十年的寿数啊,能多活二十年呀!
取舍之间,得仔细斟酌一番。
段士云道:“怎就能要了命呢?不是在心上割肉,是在心头上,您看看下一页。”
老太太往后一翻,下一页是一幅画。
“就像图上画的,胸口这一处,割下一片肉,二两足够,要不了命,养两天就好了。”
要说要了吴自清一条命,老太太还真得犹豫一下。
如今就要二两肉,老太太眼睛立刻放光了。
老太太盯着图画看了半响,低声对段士云道:“这刀子,不好下,我也不懂用刀,您看能不能帮帮我?我亏待不了您!”
段士云摇头道:“这我可帮不了您,书上写得明白,要么您动手,要么孝子自己动手,这才叫心甘情愿。”
“他哪能情愿呀!”老太太这叫一个着急,想了片刻,眼珠一转道,“以前那个酒,您这还有么?”
一听说酒,段士云心下一笑,一会告诉徐志穹一声,他省事了。
按照两个人原来的计策,徐志穹得蹲在吴自清家里,给吴自清下药,把他放倒,这才方便老太太动手。
如果老太太真按照图上画的,切下一块肉来,吴自清会血如泉涌,而且还止不住,势必一命呜呼。
这就是他们俩的计策。
现在徐志穹不用给吴自清下药了,老太太打算自己把她儿子放倒。
“什么酒呀?”段士云还故意装了个糊涂。
“就是三年前,砍那泼贱时,您给我们的酒。”
当初吴自清砍他发妻一条手臂,也从段士云这买的药酒。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卖给您一些药酒,镇痛用的,您说这些事,可和我没什么干系!”
老太太连连点头:“没干系,和您没干系,我就是想买点酒!”
段士云故作为难:“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这酒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我不亏待您的!”老太太又掏出一吊钱。
“罢了,我给您找找去。”段士云回到药房,故意找了许久,拿出了一小瓶酒出来。
“太夫人,咱可把话说明白,我敬重您人品,也敬重吴大人人品,这酒本来不该给您,但我给了您了,出了门,我可不认账!”
老太太连声应承:“我今儿就没来过您这,您放心吧!”
拿上药酒,老太太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悄无声息回了府上。
段士云站在门口,轻叹一声,心里连连赞叹。
徐志穹和商量计议的时候,段士云还担心不灵,他觉得老太太不会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没想到,这老太太贪生到这种地步。
马尚峰啊,马尚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到八品,你还真不是凡人,你能看穿人心!
可惜你看不穿我的心思。
年轻人吃点亏,才能长进,你可千万别恨我。
第117章 生死之战
午后,牛玉贤睡醒了,徐志穹给他买了些吃的:“兄弟,你且在吴府门前盯一会,千万盯住了,我回去拿一身换洗的衣裳。”
“好说!”牛玉贤是个认真的人,徐志穹让他盯着; 他且找个茶摊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
黄昏,吴自清回到家中,面色铁青。
白日里他收到六公主密信,无故遭到一番责骂,言语甚是激烈,甚至有不少粗鄙之词。
吴自清不知哪里得罪了六公主;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了这顿骂; 回到家里; 咬牙切齿道:“泼妇人,若不是看你身份尊贵,我岂容你这般羞辱!”
进门之前,吴自清先在门口撒了几个铜钱,看哪个倒霉鬼来捡!
进门之后,摔盆摔碗,看看有谁敢来触霉头!
家人不知道他哪来的无明业火,全都躲他老远,吴自清无处撒火,去到后院看了看柴房里的妙莹,小姑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可还是没死。
她真是命硬!这家门却让她克得败落!
虽说生气,但他没敢动妙莹,他怕坏了自己名声。
他对外说的是,妙莹为救祖母; 绝食而死,这是一段孝道美谈!
倘若打了她; 纵使没打死,被下人看见,传扬出去,岂不落了污名?
下药毒死她?
那就更不行了。
必须得让她饿死!
这不只关系着老太太的性命,还关系他能不能入品。
常掌柜给他那张药方的时候,必须要至亲之人绝食而亡,以命换命。
教规里也说的清楚,必须让至亲之人自灭而亡,这是入品的条件。
饿死这妮子,既要助我入品,还能救老娘一命,这才叫两全其美!
等我有了四五品的修为,还何必受制于人?
吴自清攥攥拳头,正要离开柴房,忽听婢子来报:“老爷,太夫人请您去喝杯酒。”
“胡闹!”吴自清怒道,“太夫人病重,岂能饮酒?”
婢子战战兢兢道:“这是太夫人的吩咐!”
吴自清皱皱眉头:“我去看看就是。”
想喝就喝吧,喝出个闪失; 也算个解脱; 横竖不会坏了我名声。
吴自清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吩咐婢仆备下几个小菜,亲自给吴自清倒了一杯酒。
“清儿,你坐下,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
吴自清上前劝道:“娘,你病还没好,酒还是别喝了。”
“怕甚来?喝点酒,这咳嗽倒能压下去一些,来,先陪为娘喝一杯。”
母子俩喝了几杯,老太太道:“清儿,你可还记得你爹是哪年过身的?”
“孩儿记得,孩儿两岁,爹便过身了。”
“你可知道,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吴自清是真不想说这些事!
怎么过的?
难处肯定是有,但也不算太苦。
他父亲走时留下了几亩田地,家里不算富贵,也能保衣食无忧。
但老太太就喜欢说这事,而且说起来没完。
“你还记得你九岁生病的时候,你娘我四处寻医问药,花了多少银子,才保下你这条小命?”
吴自清点头道:“孩儿记得。”
“你还记得你十岁时求学,我花了多少束脩才给你请来一位先生?”
吴自清点头道:“记得。”
“你记得你十七岁时赶考,娘省吃俭用,给你攒了多少盘缠?”
吴自清点头:“记得。”
“你记不记得从小到大,每次吃鸡的时候,娘都把鸡腿留给你?”
……
光说记得不行,这些事一旦提起来,吴自清得哭。
干嚎不行,得流眼泪。
“母亲厚恩,孩儿一时一刻都不敢忘!”吴自清端起酒杯,含着热泪,一饮而尽。
老太太叹口气道:“说那些都没用,人呐,活在这世上,且看良心!良心要是没了,畜生都不如!”
“母亲教训的是。”吴自清有点坐不稳,这酒有点上头。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且问你,当初为了给我治病,砍了那泼贱一只手,你是不是心疼了?”
“母亲,我没心疼,眼睛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