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5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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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玄都愿代其劳。”
赵政起身,向李玄都郑重行礼道:“紫府高义。”
李玄都也随之起身,摆手道:“不敢当正公如此。”
……
秦家别院占地极大,温泉则在别院深处,并非露天,而是在温泉外修建楼阁,男女分开。秦素与赵玉来的这处温泉便是专供女眷使用,男子不能入内半步,侍候之人也全都是女子。
此处温泉极大,被人工开凿拓宽之后,足有半亩见方,休说是泡温泉,便是在里面游水也是无妨,而且不是死水,是流动的活水。
两女坐在温泉之中,相隔不远,赵玉手中把玩着一只盒子,好奇问道:“秦姐姐,你说这是那位李先生送我的礼物?”
秦素点头道:“是,”
赵玉又问道:“是什么礼物?”
秦素摇头道:“我没打开看过,你一看便知。”
听秦素如此说,赵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打开手中盒子,忍不住
轻呼一声。
要知道赵玉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能让她惊讶的物事,多半不会是俗物。秦素也有些好奇,游到赵玉身旁,朝盒子中望去。
只见其中竟是放了一枚太平钱,通体赤金,极是不俗。
赵玉伸出两指捻起这枚太平钱,随手把盒子放在一旁:“一枚赤金钱?三十两银子?”
秦素见赵玉似乎没有看出这枚太平钱的深意,不由问道:“死丫头,你不知道这枚太平钱的含义?”
赵玉理所当然地摇头道:“当然不知道。”
秦素嗔道:“那你惊呼什么?”
赵玉嘻嘻笑道:“我本以为堂堂太平宗宗主出手送出的礼物,定然是十分名贵,天上少见,地上少有,却没想到竟然是一颗随处可见的太平钱,当然被吓了一跳。”
秦素无奈摇头道:“这可不是一枚普通的太平钱。”
赵玉左右翻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蹊跷,好奇道:“难道这是一件宝物,是传说中的‘落宝铜钱’,只要丢掷出去,无论什么宝物,都能打落。”
秦素好笑道:“这样的宝物,我可从未见过。这枚太平钱没什么神通,而是一件信物。紫府之所以能成为太平宗的宗主,也是因为沈大先生将送了他一枚太平钱。”
赵玉一惊:“难道李先生想要收我为徒,好让我继承他的太平宗宗主之位?不过我们两个年级相差不多,不合适吧。”
秦素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想美事,你把这枚太平钱交给赵部堂,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赵玉不傻也不蠢,先前话语不过是在故意玩笑之言,此时听得秦素如此说,顿时泄了气:“还以为真送我什么见面礼呢,结果还是给我爹的。”
秦素笑道:“给你爹的不就是给你的吗?难道你爹还有别的儿女吗?”
赵玉转念一想,倒也果真如此是,便也只能点头道:“好吧,我就权当是送给我的了,有劳秦姐姐替我谢过那位李先生,不对,是秦家姐夫才对。”
秦素羞恼地轻轻打了她一下:“死丫头,又胡说八道。”
赵玉半点不怕,笑道:“这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若不是姐夫,你干嘛带他去秦家见秦伯伯?我听说秦家几位伯伯对他可都十分满意,如此一来,秦姐姐和冰雁就是一家人了,冰雁以后还要叫你嫂子哩,难道冰雁叫你嫂子也是胡说八道?”
第六卷 脚踏路不平
第一章 新的身份
关外的冬天格外寒冷,无论老幼贵贱,都早早穿上了大皮毛的衣裳,脚上是厚重的皮靴,头上是可以盖过耳朵的皮帽,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在寒风中被冻得通红。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发严寒,所谓的“雪花大如拳”,并非是夸张之言。按照道理来说,这种天气,应是少有人外出,可在枯羊镇,却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这座镇子,不在大魏的地图上,也不在金帐汗国的地图上,因为这里本是一处荒地,因为处在从辽东前往金帐汗国的必经之路上,常有大队行商在此扎营,又吸引许多小商小贩来此卖些吃食用品,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座镇子。
如今辽州正在打仗,可辽东与金帐的商贸没有停歇,哪怕刀兵四起,哪怕马贼横行,哪怕大雪封路。有句话说得好: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只要有利可图,就必然有人会甘冒风险,只要获利够多,生死也能看淡。草原上有牛羊,有马匹,缺少铁、茶、盐,朝廷虽然严令禁止盐铁茶叶私营,可自从关闭两国互市以来,来往于边境的走私商人,数不胜数。
赵政对此自是知情,不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不说这些走私商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归在各大辽东豪强名下,就算他真正禁绝了走私一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反而会让金帐汗国愈发变本加厉地攻打辽东,如今辽东与朝廷关系紧张,实则是以一地之力对抗金帐一国之力,若是陷入到全面开战的境地之中,殊为不利。
总之,在种种“两难”之下,这座枯羊镇幸存了下来,成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不过赵政虽然不曾铲除枯羊镇,但也没有放任枯羊镇,派人在此驻扎重兵,既是维持秩序,也对来往行商严加盘查,想要做生意,可以,却要查明身份来历,等同赵政完全将这里掌握在自己手中。道理也很简单,与其让这些行商散落于各处,倒不如集中起来,便于管理,日后无论是收税还是禁绝,都会简单许多。对于来往行商而言,既然赵政没有把事情做绝,那么他们也愿意退让一步,默认了赵政对此地的管辖。
身着貂皮大氅的李玄都站在镇外,从袖中抽出一张路引。这是严先生专门为他伪造的身份,各种信息一应俱全,除了李玄都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即使是青鸾卫也找不出半点破绽,而知道这个身份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数,其中就包括赵政、严先生、景修、秦道远、秦素等人。当然,秦素是不同意李玄都冒险的,可
李玄都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她也不会胡搅蛮缠,只能嘱托李玄都万事小心,又仔细为他准备了外出的衣物。
这张路引上的身份姓秦,名叫秦玄策,出身于秦家偏房,父母早亡,被叔父养大,最近叔父也因病故去,所以才独自一人外出闯荡。
这个身份说高不高,虽然是秦家的偏房子弟,但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比之秦大小姐,自是差了不知多少。可说低也不低,毕竟是秦家出身,在没有直接利害冲突的情况下,旁人还是愿意卖秦家一个面子,礼敬几分。
同时,李玄都还随身携带了一万两黄金,毕竟到了金帐,太平钱太过显眼,银票是不通用的,那儿的交易多是以物换物,比如说一只羊可以换到半包茶叶,所以必要的金银铜钱就十分必要了,十六两一斤,一万两便是六百二十五斤,就算是李玄都有“十八楼”,也被塞满大半。
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世上本无赤金,不过以人力可以勉强造就赤金。太平宗专门从事这个行当,从普通黄金中提炼赤金,其成色不敢说十成十,九成九还是有的,所以赤金的价格差不多是寻常黄金的三倍左右,现在市面上一两赤金可以兑换白银三十两左右,而普通一两黄金可以兑换白银九两三钱。一万两黄金也就是十万两白银。
这些黄金不是李玄都自掏腰包,是从秦家库房中提出,也不是要李玄都做生意的,而是必要时候,可以用这笔钱来收买金帐王庭的部分权贵,金帐那儿毕竟苦寒,比不得中原富庶,在朝廷孝敬阁老要二十万两银子,在金帐王庭,减半应是足够了,甚至还能更少。
除此之外,就是随身兵刃了。行商赚钱越多,就越能吸引亡命之徒,所以从辽东到金帐王庭的这一路上,马贼横行,有中原人,也有草原人,不过众多来往商队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都是自行组织护卫,所谓仗剑行商,大约便是如此了。有些时候,商队的武力太过强盛,还会做些黑吃黑的勾当,与清微宗的海商们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这种情形下,自然人人随身携带兵刃,甚至还备有弓弩甲胄等官府严令禁止之物,两手空空的才是异类。
李玄都绝不会把“人间世”悬挂腰间,那比不带兵刃还要异类,于是他将胡良的“大宗师”略作装饰之后,挂在腰间,倒像是个单人走江湖的刀客。
镇子被木栅栏围起,有一南一北两个出入口,而在这两个出入口都有披坚执锐的兵士驻守盘查,所有想要进镇子的商队在镇外的土
路上排起长队,静静等候。
排队等候的长龙移动缓慢,却有条不紊,没有争抢,也没有人插队,因为这些来自于辽东铁骑的兵士们可是弩箭上弦,谁要是敢在此地闹事,顷刻间就会变成一个刺猬,更何况在不远处,还有一支游弋巡逻的骑兵部队,只要一个冲锋,便可立即杀到。
很快便到了李玄都,当此地把总看过了李玄都出示的路引后,脸上便多了许多笑意,毕竟在辽东,谁都知道赵家和秦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赵家的兵,吃的可是秦家的粮,真要说起来,这位出身秦家的秦公子也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就难免多聊几句,李玄都问了些金帐那边的风土人情,这把总兴许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闲谈之人的缘故,便带着李玄都来到旁边歇息的帐篷中,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开始慢慢闲聊。
把总捧着茶杯,笑道:“秦公子可是瞧见这茶了?不算顶尖的好茶,也要二钱银子一两,是过往行商孝敬给兄弟们的,底下的兄弟都是粗人,也喝不出个好坏,便交到了我这里。”
李玄都抿了一口:“茶不错,老哥的差事也不错。”
把总笑道:“自是不错,比起那些跟着秦大帅杀敌的兄弟们,要好太多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要不是当年膝盖中了一箭,瘸了一条腿,也不会在这儿跟这些行商打交道,早就跟着秦大帅杀敌去了。对了,刚才忘记问了,秦公子是哪个秦啊?”
李玄都笑道:“是朝阳府秦家。”
把总道:“秦家的商队出手最是阔绰,不过一个月才来一次。”
李玄都道:“毕竟秦家买卖的大头还是在海上。”
把总一脸艳羡道:“这倒是了,我听说老秦家的大小姐终于是许了人家,夫婿出身于把持东海的李家,家里也是金山银山,不逊于老秦家。如今老秦家有北海,老李家有东海,两家结亲,那买卖可真是比天都大了。再加上咱们秦大老爷又要迎娶南海的白夫人,真真是富有四海。”
李玄都轻咳一声:“是了,几家结亲,自然是富可敌国。”
两人又闲聊多时,把总向李玄都交代了许多草原上的注意事项,比如如何躲避马贼,如何注意商队的黑吃黑,李玄都自是不怕这些,不过有一条重要消息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根据来往商人所言,近期王庭对于丝绸、瓷器的需求大增。这让李玄都立时想到,根据总督府那边的消息,老汗王的王妃生辰将近。
第二章 枯羊镇
李玄都与这位热情把总告辞,来到镇中。心中却在想金帐王妃的事情。
王妃是中原人的称呼,草原人应该称其为阏氏。《妆楼记》有言:“燕支,染粉为妇人色,故金帐名妻‘阏氏’,名可爱如燕支也。”汗王的正妻,号称大阏氏,其余诸妾,各有称号,分别是:颛渠阏氏、宁胡阏氏、屠耆阏氏,其中颛渠阏氏与大阏氏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故而又被称作小阏氏,在四位阏氏中年纪最小,最得汗王喜爱。在诸位王子中,最小的王子便是她的儿子。与中原的嫡长子继承不同,金帐汗国素有幼子守灶的习俗,长子析居,幼子守户,意思是其他儿子先分家立户,由最小的儿子再继承父亲剩余的财产及地位。
在这种习俗之下,最年轻的王子在名分上成了汗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同时手中握有老汗王赠予的精锐骑兵,母凭子贵,再加上小阏氏极得老汗宠爱,故而在王庭之中,身份尊贵,地位尊崇。
小阏氏的寿辰,自然要大操大办,老汗王是否会露面,各位王子和其余几位阏氏又是如何态度,都可一目了然,那么李玄都便要赶在小阏氏的寿辰之前,抵达金帐王庭。好在小阏氏的寿辰在来年开春的正月,还有两月有余的时间,足够李玄都赶到王庭。
李玄都曾经在帝京领教过谢雉的厉害,他有些好奇,这位身份地位在某种程度上与谢雉相似的小阏氏,又会是怎样的女子,总不会是个心无城府的天真女子。
念及于此,李玄都不由想起多年前他与师父的一场对话。那时候的李玄都受张肃卿的影响,有了为民请命的想法,但对于前路又不清楚,只是想着除掉帝京权贵,于是便请教李道虚。
李道虚说了这么一段话:“世间之人,不妨以横纵区分,按照纵向区分,有中原人、草原人、帝京人、金陵人、辽东人、西北人、凤鳞州人、婆娑州人,也可以分为效忠太后的人,或是追随张肃卿的人。但是把世间之人按照横向来分,就只有两种人,上位人和下位人,说的直白些,支配别人的士族和被人支配的普通百姓,按照这样区分,太后和张肃卿是一样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支配者,我和你也是这个阶层。如今你要为民请命,岂不是背叛了自己的阶层?”
这段话让当时的李玄都陷入到极大的困惑之中,多年之后,经历了帝京之变,又经历了被逐出师门的李玄都回头再看,才发现师父早已看透了世情人心,只是他选择了一个在李玄都看来并不正确的方向。换而言之,师父就像当年的世宗皇帝,他们不是被人蒙蔽,也不是昏庸,他们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只是他们不愿意去走那条注定艰难的道路。
按照李道虚的说法,谢雉和小阏氏虽然互相敌对,但是两人都是各自国家中最有权势、最为尊贵的女人,那么这两人可以算是一类人,用谢雉的行事作风来套用这位未曾谋面的小阏氏,未必全对,但肯定不会错得太多。
李玄都心中想道:“早晚要对上谢雉,在对上谢雉之前,见识下这位小阏氏的手段,也是好的。”
镇子不小,是辽东境内最后一处歇脚之地,辽东本地的商队还好,不少从关内来的商队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多半要在这里休整,补充给养,故而鱼龙混杂,其中不乏出身不俗之人,多是各大商队主事。
李玄都没走出多远,就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十分彪悍,有身形魁梧的大汉,在如此严寒天气仍是袒露胸膛,有满面风霜的中年刀客,还有身着皮甲背着大弓的美貌女子,充满野性之美。他们簇拥着一位神情傲慢的女子,这女子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相貌秀美,又与中原女子不大相同,不仅仅是相貌,还有气态,若非要找出一个词语形容,那应该是英姿飒爽,有男子的豪迈气概。再看这女子的打扮,一身精美白色狐皮袍子,没有丝毫杂色,额头上缀着一块硕大的红宝石额饰,极为刺目。都说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这女子却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是有所依仗。
果不其然,在女子身旁还跟着一个相貌猥琐的矮子,佝偻着身子,但是气息绵长,显然是有不俗修为在身,偶尔看人的眼神,也是极为锐利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以李玄都的眼力,可以看出这个矮子大约有归真境的修为,而且不是中原江湖的路子,那就应该是金帐汗国的那边的高手了。在金帐汗国那边,许多时候不用故意试探,只要从形貌衣着上就能看出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