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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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儿犹豫一阵,没上前追。或许是,闹出动静给屋里人看了去,这银子也保不住。
行过街角,薛瞑看薛凌脸上似不太开怀,轻道:“不如,我寻架马车来。”
薛凌看了看他身上大包小包,点了下头。二人上了马车,安安静静随着人流东来西往,戌时初回了壑园里。
手头东西还没拾掇完,逸白冒了出来。这会子说晚不晚,却是已经入夜好一阵了了。男女有别,他向来少在夜幕后还进院。
薛凌恐是有什么要紧事,未等他问安,先道:“可是霍姑娘传了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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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庭前月
逸白仍依着规矩问了好,方轻摇了摇头,笑道:“非也,明儿是初一,小姐可要往宫里走走。本该下午就说与您的,不想扰了小姐出门办事的兴致,这才此时冒昧。”
薛凌并不十分乐意往霍云婉处去,且看逸白的态度,霍云婉处应是没什么要紧事,不然就直接说出来让自个儿过去了。
千辛万苦往里走一趟,就为陪着人生拉硬扯说一上午闲话。以前也就罢了,大家情投意合,现儿个却是……
她扯了个似是而非的幌子,道:“可是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道么,若是没有的话,不妨十五再去。下午去隐佛寺吓唬一个秃头来着,得等等消息。”
“那倒没有,只霍家姑娘惦记小姐,邀您去说些姑娘家趣事儿逗个乐子。若小姐有旁事在身,这便推了吧。”
薛凌捡了只下午买的步摇在手里乱晃,欲拒还迎:〃倒也说不上什么旁事,是我上回去隐佛寺,尝着那里供佛的果子点心,都是些陈年烂货。
我想隐佛寺本是年年有皇家拨银采买,断不至于在这些小东西上计较,必然是寺里秃头自己吃了。抓出幕后人,不定哪日用的着。
所以下午又去了一趟,且要等着个结果呢。〃
“这……小姐聪慧”。逸白躬身夸赞了一句,停顿片刻为难道:〃不过,今年立冬立的早,月十七便是了。
园里要在街上施药三日,小姐是主家,保不准有需要出面的地方。您看……是不是安排个人在园中等……〃
他吞吞吐吐话没说完,薛凌抢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儿走一趟吧”。她丢了步摇,略不满:“早这样,你下午不说,干脆在隐佛寺住着不要回来了,跑来跑去累的紧。”
逸白笑道:“我见小姐提了一篮子宝贝去,想必是拜完佛祖要寻旧友,岂敢扰了小姐雅兴。早间虽凉了点,小人会提前着人在车厢里安置暖香,车榻铺的软些,沿路还能睡些时候,也不耽误功夫。”
薛凌本也不是真动怒,当即跟着笑,道:“行吧,那就明儿先去,下回还得等三十。不过你可留意着”,她偷瞄了一眼角落处,嘴型比的是“江府”二字。待逸白轻点了头,才续道:“那秃头好重要的。”
逸白自是以为她避讳薛瞑,忙道:“小人知了。”
隐佛寺什么光景,霍云婉的乳母就在里头念经,他还能不知道?只能说薛姑娘确实聪慧,吃口烂果子就知道这寺里妖风大。
若换了往日,少不得逸白要劝两句不要招惹,然此一时彼一时。就算薛凌不去招惹,没准霍云婉也要想办法去招惹。
毕竟,卢荣苇是真的要死了。当然卢荣苇是不是要死了,霍云婉并不确定。她知道的,只是黄家要完了,午间逸白传的消息也正是这个。
说昭淑太后已不是心急如焚可以形容,那是和自己儿子摔锅砸碗,打将起来了。具体为何,江府那头还没传话来,也就是事还没拿到朝堂上说。
但能让太后与皇帝相争的东西,无非就是黄家如何。然这能办成的事,大多是眉开眼笑的就成了。闹到要面红耳赤,基本是办不成的。
以前霍家在,皇帝只能拉拢母家帮着压一压。现儿个霍家没了,黄家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场。老老实实的,固然有的是恩情可讲。偏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国舅,三四年嚣张惯了,哪能老实得起来。
到底黄续昼死了,一屋子吃饭的,竟没个人想想,头顶上安个虚名,能作什么呢。
而隐佛寺里如何,恰好看的,就是黄家的光够不够沾。既黄家要黑了,怕是寺里的灯火也燃不了多久。
鬼神之说,真假不重要,信与不信才重要。皇帝年年要往隐佛寺去几次,又有乳母这条线搭着,霍云婉当然不舍得就此放过。
难得薛凌起了同样心思,逸白刻意多劝了两句。他亦是个人精,等消息这种琐碎活儿,谁等不得?何况去宫里本就要先往隐佛寺一遭,倒是顺路了。薛凌说着等隐佛寺的消息不愿去,分明就是个托词。
若当真是被别的事绊住脚还算好的,若是她自个儿不愿去,那就要出乱子。逸白退去之前又嘱咐道:“霍家姑娘广积功德,与寺里好几位菩萨都曾结过缘的。小姐若有疑难之处,不妨与她说道说道,便是想不出办法,多个人思量也是好的。”
薛凌抬头奇怪看着他,像是不解逸白何以说起这个,道:“这些我知道啊,她与我提起过乳母之事。但我手头活儿还没个谱,说早了也没意思。等把人捏在手里,用起来再提也是一样。”
逸白想辩解一声姑娘误会,然薛凌语气活泼,浑不在意的样子,说出来倒显得他小人之心,当即转了个脑子,陪着附和了一句。
又问明日可有什么东西要提前备着。到底大清早的来去艰辛,能舒服些,当然是尽量打点舒服些。薛凌想了一阵,摇摇脑袋说没有。
逸白再三垂首说告退,看模样是真要走了。薛凌苦着脸临了不忘抱怨:“备与不备一样,我都是极不想去的。”
逸白心里瞬间一紧,先控制着自己表情不至于太错愕,方缓缓抬头想问个究竟。
薛凌已丢了手上东西看着他,都等不及他开口,十分没好气道:“每回去都得跟着一群姑子秃头硬生生从寺里走到宫里。走便走吧,他们走的又慢,还一路走一路念,烦死人了。”
说罢起了身挪着椅子道:“有没有别的路子进去,省了次次都遭罪,越去越不想去。”
逸白全没料到是这理由,当下有些失笑,赶忙恢复寻常样子笑劝道:“原是这般,小人还当您不喜欢霍家姑娘。”
“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已经是我在这破地方最喜欢的一个了。就是我性子急,走那一路真恨不能将前头的人扛起来跑一阵。”
薛瞑在暗处听着哑然抿嘴,逸白一扫刚才忐忑,乐道:“那只能请小姐再忍忍,近日可是没别的法子了。龙潭虎穴,哪有轻易能进的道理呀。”
薛凌也只得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明儿我早些起。”
逸白总算转了身,薛凌又重重坐回椅子上,眼里喜怒哀乐都散尽,独独坐了好久,才轻声道:
“你帮我,寻一本六度集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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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庭前月
薛瞑在暗处,看不清薛凌脸色。唯听见语调不似先前活泼生动,更像是重疾之人垂垂无力的样子,飘忽沙哑。以至于他在脑子里来回琢磨几遍,才勉强确定内容。
六度集经,听着像是和尚的东西。联想到薛凌下午独自去了隐佛寺的某个地方,薛瞑暗猜是她哪位亲朋遁入空门,是以现在想起免不得有些神伤。
亲近之人,可随意问候两句,然他是个下人,便是关切,亦是逾矩。主家愿意坐着,有主家的考量,轮不到底下人置喙。
寒夜已深,薛凌并未催促,只需将东西在她醒来之前拿到便可。薛瞑没立即离开去寻,仍静静站在暗处,看薛凌倚在椅子上,半晌又捏了笔。
直至二更末,她才起身往外屋洗漱处将就着盆里凉水净了手,回到寝居辗转了好一阵子勉强合了眼。
薛瞑飞身出了屋子去寻经书,从街头老儿那切回来的饼丝从进屋便搁在桌上,到现在,已是从蓬松可口变得冰冷坚硬如石。
壑园不缺东西,想也不会有人拿这玩意去热热再吃,明儿不过是哪个丫鬟顺手丢了便罢。谁也不会识得,这小小一包里头,裹着无能愧疚,含着点滴善意。
晨间不等逸白差人来传,薛凌自个儿先醒了。一切照旧拾掇,人在车子里往隐佛寺去,与上几回行程八九不离十。
稍有区别的,便是逸白确然打点的妥帖。食篮里几样糕点都是拿滚水在下面沸着的,连粥水都甜咸各备了两种防她不合口。另来,昨儿那个吴妈妈也跟着在作陪。
惦记着一去就得大半天没东西下咽,薛凌靠在车窗上一直吃到隐佛寺正殿门外才住嘴。掀了车帘,看见门口已是灯火熙攘。到底初一十五是大日子,她起的早,那些夫人小姐来的更早。
难为吴妈妈拎着一大篮子香烛,还能拉着她在不开罪任何一位的情况下早早挤到里头。直过了好几个殿才人烟稀少些,过了竹林处,则再无寻常香客。
慧安师太仍是一副老木桩子神色,见了薛凌并无触动。换过僧衣,隐匿于一群姑子里头,日上三竿,人又坐到了霍云婉面前。
好像果真无旁事,霍云婉随口拉扯两句都是朝堂上明摆着的东西,只能当个闲话,毫无商议价值。能让薛凌上点心的,也就是昭淑太后和魏塱开始针锋相对。
虽说这消息已经听过了,但宫里往外传东西,都是隐晦而简略,哪比得上此刻霍云婉绘声绘色的讲昭淑太后声泪俱下问魏塱还记不记得当初如何登基。
她一边讲,一边自个儿笑的前俯后仰,大抵是记起了皇帝登基时,霍准也还在呢。那蠢婆子就不想想,霍家才死没多久。要提醒,也是魏塱提醒自己的母亲,记不记得当初辅佐皇帝登基的人都是谁。
这一老一少的,反过来了它。
薛凌听着亦觉好玩,黄旭尧幼儿死的值。虽然她想早点听到结果,不过一件事拖的越久,才意味着事情越严重,所以拖一拖也无妨,不必催着霍云婉添把火。
不过再好玩的东西,也不能翻来覆去嚼。看看外头天色,距离开的时间还得有一二时辰。薛凌捡了个话档道:“没旁事了么,这些琐碎,传个话就是了,何必非得让我来一趟。”
霍云婉眼角还有盈盈笑意,娇声道:“如何,这就不愿来啦。”
“哪里是不愿来,多走一趟有多走一趟的风险,万一我哪日被人逮住了呢。再说了,我性子急,不愿跟那帮姑子慢吞吞走,有别的道儿还好了。”
霍云婉细细瞧着薛凌好一会,才收了目光。跟着袅袅一起身,去偏屋取出纸笔来,一边往桌上铺一边道:“别的道儿可是没有了,你这柳眉细眼的,也不想和别的臭花子一般呆在恭桶里进出吧”。说着又笑了一声。
薛凌没答话,奇怪的看着霍云婉在铺那张纸。这人神神叨叨,有事不知说,就爱搞这些把戏。但就算要写东西,一张纸丢桌上就行了,犯不着这般拿指尖捏着边角小心翼翼,好似那纸吹弹之间就会破了一样。
霍云婉还在轻掸着纸张,又道:〃便是你想,我还舍不得呢。再说了,那般行事,须得打点的人更多。虽底下人都还供着我吧,可保不齐真心假意。传句话那是空头无凭,您说这要传个人,被抓了先行还了得。
你且跟那姑子来来去去,辛劳是辛劳了些,图个你我都万全不是“。她突转语气,开怀道:”成了。〃
薛凌看了看那张纸,又看着霍云婉道:“何事成了。”
霍云婉灿然笑过不答,执了笔去蘸桌上一盏佛灯里的汁子,然后往纸上慢慢刷着。薛凌恍然大悟,这纸上必然有什么东西。
耐心等候了一阵,果见纹样字迹浮于纸上。她凑近脑袋一瞧,瞬间认出个兵字,当即用袖沿遮住了桌面,看向霍云婉,轻动了下睫翼。
霍云婉仍是笑意在脸,指尖还在笔杆上未拿下来。朝着薛凌一点头,待她再垂头细看,才徐徐道:“你是懂这个的,真假不论,且先瞧瞧是这模子么。”
薛凌艰难辨认着是不是右边半块,但她原是为了糊弄霍云婉的,根本没仔细研究左符断口处的内容,再说这纸面上东西跟实物肯定有区别,一时实难辨别。
霍云婉又道:“这东西谨慎,我不敢着人传给你,还是请你亲自进来瞧一趟妥当。所以,你也不得带出去,我拿只勾笔与你,多描摹几遍,回去了再细细核对一番”。说完便去寻了只无墨笔来。
薛凌已瞧了个大概,虽不能肯定是真的,至少像模像样。若拿不到魏塱那半块,自己手里已有一半真的,再依着这图样,造半块出来不是难事。当下接过笔,描的十分认真。
霍云婉懒洋洋瞧着窗外光景,静静等着薛凌挥毫。兵符啊,这玩意,咋咋舌头,也就是个玩意儿吧。
你说它有用,它没用。你就是拿个真的去,未必就能调兵。你说它没用,它又有用的很。你拿块假的去,未必就调不动兵。
这有用没用的,捏着总比不捏着强。她等了好久,看时辰该是僧人要回了。偏转头来看薛凌还在努力描,笑道:〃也无需这般费力啊,又不急这十天半月。今儿记不住,下回再来便是。不过……
你既能造出半块来,岂能造不出另半块?且把一整块拿来与我瞧瞧,我在宫里头瞧瞧别的,像与不像,不就明了么。省了你来回受罪,也稳妥许多。〃
薛凌头也不抬,那些纹路细如发丝,她悬着狼毫将小心翼翼将最后一笔落成,道:“那还真是造不出另半块。右在君,左在将,我都没见过右边啥样,哪能猜得出来啊。”
霍云婉终失了笑意,半天才叹着气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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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庭前月
薛凌左右看了看纸上字迹已经在渐渐消退,道:“这法子怪好,怎么弄的?等我回去得闲了也弄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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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婉笑着以手指将纸张拨到自己面前,轻吹了口气方拾起折了丢进香炉里,絮叨道:〃好什么呢,做来玩罢了。
也就是自个儿描两张丢一旁当个惦记,还能送出去不成。与其给人一张白纸探查,倒不如将字写满,管教它认得解不得。
天底下的障眼法儿倒是多,可懂的人也多,这些神叨叨的东西“,她瞧了一眼薛凌,嘱咐般道:”你可千万用不得。〃
纸张成灰发出的气味略有刺鼻,霍云婉掩袖咳了两声,续道:“要被逮住了,岂不说是欲盖弥彰?”
薛凌亦伸手在鼻前拨弄了两下,颔首称了是。她本知这东西原理,大抵是酸咸相克之类的。此番相问,也不为着以后要用,无非是赶紧将话题从兵符上头岔开罢了。
不过霍云婉说的对,假如来往的信件被人拿了去,一封普通家书肯定要比一张白纸好解释,耍这些花招,属实自个儿给自个儿添不是。
只是,依着霍云婉所言,东西就是图个好玩。既问起了她,应该回答才是。见她避开不谈,薛凌垂首间暗想,莫不是霍云婉防着自个儿拿回去在壑园里头用。如此一来,逸白就难以留神自己日常所书。
她面色不改,随口夸了句霍云婉所虑周到。另道:“还有一桩事,本来我想着自己处理也可。不过来都来了,就一并说与你。吏部员外郎卢荣苇,这个人,我不想要他活着了。”
“这可巧了,怕不是皇帝也不想让他活着了。”
“如此正好”,此答案在薛凌意料之中,就没继续往下追问。外头宫人已在扣门,是时候回程了。
霍云婉顺着话匣子阿谀了一句:“天底下哪来什么正好,还不是你黄家的事儿办的好。我瞧你也是知道这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