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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雄兔眼迷离-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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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凌平意亮了一半,申屠易已经冲了上来将含焉护在身后,道:“我让她拿些女人花露与你,掩掩血腥气,清水洗不透彻。”
  含焉探出半个脑袋连连点头,手也颤巍巍伸出来,是捧着俩瓶瓶罐罐,馥郁袭人。最近不见得她出这院子,也不知是哪弄来的。
  薛凌将平意推回袖子,只觉烦闷不堪,她需要掩饰什么?心头如此想着,手却没奈何接了一瓶过来,一边往袖口处倒了些,一边对着申屠易道:“你等些时辰,我去去便回”。说完又走到原屋门口,对着弓匕道:“先将活的那个送走。”
  活的那个自然是指薛璃,弓匕点头喊“放心”。江府的二少爷,他本就不敢怠慢。来办事的也不止他一人,只是他一人进了院而已,倒不愁挪不开手去处理这闲差。
  身后申屠易念叨,不知是在宽慰含焉些什么。薛凌没听清,也不怎么在意,只忙着去奔赴下一处黑暗。
  李阿牛的住处,她原是不知道的,此人升官发财后早就没住在郊外那破地了,薛凌从鲜卑回来,也没顾上去打探。好在这等琐碎事,江府早探的详细。何况如今李阿牛的落脚处,也能称得上府邸,本不难寻。
  在苏家呆了几年,别的不说多有进益,起码京中阡陌都熟悉。来往生意常年的走街串户,江府给了个大致方位,她便找的顺畅。
  拖了李阿牛的得道洪福,他的把兄弟郭池也跟着鸡犬升天。虽说李阿牛才升官不久,没能耐也没那个胆量给郭池刮一阵好风,但底下的的人,向来踩高拜低。
  即使郭池还老老实实的巡城,但他夜值的活儿却是越来越少干,怎么轮都轮不上。要说郭池本人还有稍许不满,他不太会发不义之财,除了月银,就指着抓个无赖蟊贼的蹭点赏钱。
  这种作奸犯科事,到底还是晚上多些。这下晚上轮不到他去干活,荷包里的响声只能月初听到月尾了。
  李阿牛终还义气,养着这位兄弟养的毫无怨言,银子就摆在明处随取随用。纵郭池没拿几个,总好过以前吃了上顿愁下顿,老婆儿子这种东西也开始有了盼头。
  薛凌进到院里时,两人都睡得熟。想是也没怎么习惯使唤下人,连个看门守夜的都没有。她听见两间房都有呼吸声,一时拿不准哪个才是李阿牛,犹疑片刻走了北正房。
  房里没点烛火,天又还黑,一直到床前,她才确认没走错。算算时间,其实紧的很。若是李阿牛不想赶这趟浑水,还得给江府点时间拉个顶数的出来。
  薛凌抬脚,将床前凳子“哐当”踢倒在地,李阿牛应声睁眼。他确实睡得极熟,他跟郭池不比薛凌等人常年习武又谨慎,除了宋沧这件事稍有点闹心,最近的日子实在很助眠。
  衣暖食饱温柔乡,一个睡惯了地板的人突而睡到了裘皮锦缎里,他便是不想安睡,上下眼皮也得自作主张打起来,好享受一下从不曾有过的奢靡。何况活了这十来二十年,晚上不做梦,难不成那苦日子还能让他白天做?
  到底由俭入奢易,李阿牛一睁眼,竟是飞快的去抓旁边剑。薛凌小有诧异,也迅速反应过来,一只手捂了李阿牛嘴,小声道:“阿牛哥,是我。”
  李阿牛本是在侧脸挣扎,剑也举了一半,听薛凌开口,慢慢放松下来。薛凌等他彻底老实,便拿下手,站到一旁。正要寒暄两句,李阿牛挺身坐起,抓着剑跃下床远离薛凌一气呵成。直退了四五步远,他方站定,抓着剑喊:“齐三小姐”。
  薛凌抿嘴点了一下头,她想若是自己在房里睡的毫无知觉,突然有个人来捂嘴,估摸着也得吓一跳,故而李阿牛这反应也正常。故而不仅点头示意,还微微躬了身行李。
  不料李阿牛又喊:“薛……薛姑娘。”
  薛凌好不容易拉出来的笑容凝在脸上,顿了顿道:“陶弘之说与你的”?她想李阿牛颇痴剑术,没准又往陶记跑了几转。京中这么大,能叫薛姑娘的,江府养的狗倒是算几个,但江府没理由已经说与李阿牛知道。剩下的,就只剩个陶弘之了。
  李阿牛将剑抓的紧了些,又退了一步,道:“不是,是阿凔告诉我的”。他望着薛凌,舔了舔嘴唇,却又把目光躲闪向别处,低声道:“是宋沧告诉我的。”
  薛凌鼻子眼睛都皱到一处,这是个什么样的蠢货。她今晚来倒是要告诉李阿牛一些事,这下好,没准还得李阿牛告诉她一些事。
  薛凌有些结巴,她不知道李阿牛是否已经知道了薛宋两家所有秘密,只能试探道:“你……你……”
  李阿牛似是下定决心,抢了薛凌话头,道:“你不必多说,我帮不了啊凔,他是朝廷通缉要犯,如今又是勾结胡人的罪。”
  “我不会告发你的,你赶紧走吧。”
  ………………………………


第421章 余甘
  说着话,李阿牛又往后退了一步,貌似在瞧着薛凌,眼角余光却是不住的往窗户处看。他倒不是在因着情分说“不去告发”,他又岂止是不会去告发。
  他不仅自己不会去告发宋沧,还提心吊胆唯恐宋沧的真实身份泄露出来,牵连到自己。三四年与人吃住一块,非说一直不知道,谁信啊。更莫说要他一个明县出来的渔夫去为株连九族的将军申辩,实属强人所难。
  何况,他还有这一室富贵。他吃惯了馒头,这辈子吃馒头也就罢了。一朝尝到了山珍海味,光是想想以前的日子,就觉得可怕,哪里还敢主动走回去。
  薛凌未必不知道这些,可惜,她还没能看惯这些。
  这会就现出申屠易的好来,摸爬滚打爬起来的人,对血腥味甚是敏感。虽说李阿牛未必能闻出什么,但此时薛凌衣袖生香,好歹让她不至于一进来就被当做危险人物对待。
  薛凌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说起,李阿牛又道:“如果你们真是冤枉的,皇上日常对啊凔好,应该……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薛姑娘……”
  魏塱对宋沧好……薛凌先笑了一声,道:“薛姑娘,以前我顶了齐家女的名头,你唤人小姐,如今听说我是个罪臣之后,就成了姑娘,倒也有意思。再不济,我不还是江府的少夫人么。”
  “江……”
  “我把霍准杀了”。薛凌打断道。
  “江……你说什么”?李阿牛本是要接着上句话,反应过来,蓦地脸色大变,再不遮掩,连连侧脸看向窗外,防备之意十分明显。
  屋里几乎是没有光亮,刚才他偷摸瞟两眼,薛凌本是瞧不见什么。现动作这么大,就再无遮掩余地。
  薛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并无威胁,平意却在袖子里冒了个尖。她换了个嗓子,凄凄喊了一句:“阿牛哥。”
  “宋沧告诉你了哪些,我不知道。”
  “可他一定有件事没告诉你。”
  “当年,霍准勾结拓跋铣害我父亲下狱,又在我父亲下狱第二日以平安二城数万将士的性命逼我父亲自尽。”
  “薛家为国为民,到最后,我父亲鲜血涂了一面墙。”
  “他死了之后,霍家恐事迹败露,派人毁尸灭迹。数天之后,又被魏塱定罪,遗臭万年。”
  她说的幽怨,却一直喊的是父亲。李阿牛听得有些动容,但他不敢也不能许诺什么,只躲闪着问:“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薛凌平意又滑出来一截,停了片刻才道:“如今霍准死了,总要有个说辞。这京中,除了宋沧,我只与你一人交好。”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见李阿牛没退,才继续道:“我想你去帮我处理一下霍准的尸体”。她加快语速道:“你不用担心,我手上有霍准勾结胡人的证据,明日一早,皇后会自罪于天下。”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非但不会有事,反而……”,薛凌瞟了一眼四周,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周遭那些物事的形状线条已可知造价不菲,她接着道:“你破了相国狼子野心,只会更得皇帝青睐。荣华富贵……”
  “薛……江夫人”,李阿牛赶紧改了口,与薛凌所想不同,他非但不动心,反而恐惧更甚。这么大的事,管它结局是富贵还是灾祸,都不是他能遐想的东西。
  另外,三言两语之间,李阿牛实难相信霍准已死。他这段日子,与霍家交集不可谓不深。御林卫本就是霍家的东西,突突然插进去个李阿牛,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只能死的不明不白了。
  到底是他运气好,一来是刚才上任,霍家不想做的太明显落人口实。另一头,还有宋沧和鲜卑的事忙着,霍家便只安排了些人与李阿牛打的火热,就算不能将这人彻底从魏塱手里抢来,起码先探个底,看看是何路鬼神。
  如此一来,霍准在梁是个什么地位,于李阿牛而言,只会高估,绝不会低瞧了去。突然来一小姑娘说,相国已经死了,莫说是他,怕是魏塱听得都得愣半天。
  且李阿牛还摸不透党羽之争的门道,只说皇帝与霍家对自己皆是青睐有加。人后惴惴,人前更多的是春风得意。虽没拿霍家当自己的伯乐,总不至于听见霍准死了立马就能拍手称快,哪还能立马就想到要去换个荣华富贵。
  他确然不是圣人,可他也非大盗。
  他喊了薛凌,紧张的开始结巴:“江……江夫人……你我……”。薛凌低头,平意终于全部滑了出来。
  你我怎样?她别无选择。
  与弓匕说的那句“若有迟疑,那就一起上路”并非是句气话。平意横在李阿牛脖子上时,薛凌只愤愤想了一回,你也骗我。当初在临江仙,她分明是问过李阿牛。
  “要是当天,你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你还会去救那位娘娘吗?”
  “当然愿意啊,你瞧,我升了职,又得了赏。”
  他为了升官发财,连命都可以不要,现下装模作样,怕也仅是不相信霍准已经死了。事急从权,先将人带过去,有江府作保,再看到霍准的尸体。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大概他以后再也睡不了那么熟了吧。
  李阿牛是一直思量着要从窗户翻出去,却没作薛凌要动手的打算,她身手本又强过李阿牛太多,自是快到他来不及反应。换了个方位,人站到李阿牛背后,薛凌道:“我不欲伤人,你先将手中兵刃放下。”
  李阿牛与薛凌对过剑招,在宋沧住处还与她一起对付过申屠易,知她武艺极高,反抗这条路是决然行不通,当下丢了剑,低声道:“薛姑娘,我……”。
  薛凌抬脚,将那柄鲁文安的旧物踢出老远。
  ………………………………


第422章 余甘
  李阿牛将头仰的老高,唯恐薛凌一个手抖给自己来一道。说也奇怪,以前他并不十分畏惧受伤这种事,甚至有生死一赌的豪气。身为一个渔夫,常年要往水里钻,再是从小练就的水性,缺了一身孤胆,哪儿敢上船。
  但经历雪娘子遇刺一事后,好像突然对死亡就分外畏惧,连痛感也比往日更甚。光是记起当日情形,胸口还隐隐生疼。他当然不曾对薛凌撒谎,不管代价如何,但想想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还是毫无疑问的值得。
  只是闲来无事,摸着胸口新肉,他不自觉会想,或许不用如此搏命。万一自己真的死了,这一屋子名利金银又与他有何干系?于是,怕死这种情绪,时不时的往外蹦跶。即使那剑伤在御医的调理下,愈合的远比薛凌手腕伤口好看。
  非得说个究竟,大概是昔日命贱,而今,命贵。
  他紧张道:“薛……姑娘……我知道你们……”。他什么也不知道,瞎话也编不顺畅,又本就在薛凌面前有所局促,结结巴巴的更显低声下气。
  好在薛凌赶时间,将平意翻了个面,道:“你随我走一趟,不远,出了街口就有马车接。你不是我对手,不要逼我。”
  “我……我去做什么。”
  薛凌收了剑,走了几步,蹲在地上鲁文安那柄旧剑拾起来揽在怀里,却没站起来,亦没回头。道:“这是我家伯伯的旧物,当初阿牛哥是宋沧好友,我不敢轻慢,特寻了来赠与你。”
  她向来不喜欢攀交情,几句话说的生硬。但人长久不起身却并非伤神,而是想着先试探一回。这里是李阿牛的地盘,若这个人抵死不从,那趁此机会逃走是最优选择。
  与其在押着他去薛宅的路上出什么岔子,不如在这把事情解决的圆满。反正刚才进来时,顺路大致过了一遍院里情况,并无旁人,另一屋睡着的那蠢狗,便是及时醒了,也不值得上心,远远好过李阿牛在路上惊扰巡夜的御林卫。
  李阿牛皱眉,又是喊了一声“薛小姐……”叹着气两厢为难。也许他当真是记起了和宋沧的三年情谊,也许他知道自己逃也逃不到哪去,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暗暗惦记薛凌说的“破了相国狼子野心,更得皇帝青睐。”
  他爷爷没见过皇帝。
  他爹也没见过皇帝。
  听说,明县的青天大老爷也没见过。那巴掌大块地,说是带了顶帽子坐县衙里头,实则连个芝麻官都称不上。
  他实在没想过,他居然能见到皇帝。
  他跪在地上,听上头从容喊“平身”。他抬头,对上眼神,又慌忙低头,记起旁人交代的不可殿前失仪,又赶紧抬头。
  抬头不过一瞬,他还是低头,他一瞧见皇帝的眼睛,顿觉自己是身处一望无际百十里深的汪洋江河,而脚下只余宽不盈尺的木板。水流起伏浪荡,人手足心脾俱不得安生。
  他听见皇帝笑道:“蒙卿神勇罕世,忠义无双……”。他本就怯而不敢听,皇帝的话又如此绕口,哪能明白讲了啥。但明不明白不要紧,关键是自他出生以来,再未有过如此高位者这般和颜悦色的对他李阿牛讲话。
  这个人,可定他生死贫富,可许他权倾天下。
  这怎么会是人呢?分明是庙里供奉的神,难怪世人皆说皇帝是天子。
  薛凌站起,环手将剑抱在胸前,指尖在剑柄处轻微一碰,该是这剑脱手久了,上头半点热气都没。
  不是她鲁伯伯的东西。
  她鲁伯伯的剑,常年在剑柄处仔细缠了丝线。说是铜铁冰冷,人手心里,纵该留点温度。
  她道:“我非让阿牛哥惦记故人之谊,只是宋沧深陷大狱,并非勾结胡人,实则是霍准忌讳梁与羯人交好,勾结拓跋铣一石二鸟。我本欲收集证据,将真相告知于天下,不料霍家狗急跳墙……”
  她失了耐性,要骗过李阿牛易,可要她说魏塱的好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如当初她怎么也不愿意说给拓跋铣西北四城,即使别的也是在骗他。
  她好像从来口无遮拦,却又自成规矩方圆。
  如今还不能告知李阿牛她要杀了魏塱的事,唯有把所有过错一并推霍准上头去。本是这几日已经想好了要拿薛宋两家事作饵来说服李阿牛,哪知道宋沧已经将事抖了个底朝天。
  仓促之间再编一套说辞着实困难了些,何况,霍准临死前说的破事还在不停撩拨心绪。她望着李阿牛,说是哀求,威胁意味仍十分明显:“阿牛哥,你究竟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李阿牛一咬牙,二人离开时,郭池还在酣睡。马车上,薛凌抱着那柄剑,靠在车窗上不语。即使这事成了,李阿牛这个人,未必会比江家的好。
  她想,等霍家事结,就告知李阿牛当年渔村失火的真相。李阿牛手刃仇人,或许大家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二。难得,她想去缓和一二。车夫捡的是小道,如此马儿可稍微快些。远处已偶有鸡啼,薛凌挑帘,却还是满目墨色。
  薛宅外一直有江府的人守着,不知是马上有何标记,还是车夫早早放了暗号。薛凌二人下了车,门已经开了。申屠易在门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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