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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枝与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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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子里的风一阵一阵的,直把二人的心吹得平静下来。
  唐娴两手紧攥,一字一顿道:“你不要胡说。这府邸侍卫众多,我便是心怀不轨,有情……”
  实在说不出“情郎”二字,唐娴憋了口气,道,“……有同伙,也难以顺利得手。”
  “这倒是,你没那个本事。”云停赞同。
  唐娴发誓,她再次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嘲讽。
  “你在府中该另有同伙。”云停摸着下巴,想了想,举棋不定道,“安排谁呢?”
  唐娴:“……”
  这人把她当笨蛋,当着她的面编故事骗她呢!
  她忍无可忍,要出声质疑时,庄廉忽然道:“不需要同伙,姑娘是公子的远房表妹,寄居于此,府中侍卫知晓姑娘的身份,自然不会对表小姐有所防范。”
  云停眼角一抽,目光威胁地转向庄廉。
  庄廉迷茫,还有点赧然,但仍努力将故事拉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他装作没看见云停的眼神——昨日云停应允了他可以这样的——以拳击打手掌,肯定道:“没错,就是这样!表小姐心无城府,被坏男人利用了,才会助人窃宝。”
  如此一来,云停编的故事成立,表哥表妹的关系也稳住了,两全其美!
  庄廉很满意。
  而云停冷冷一笑,道:“不止如此,她还有个好舅舅是我府上总管,为她吃里扒外的行为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西南王府勤杂总管庄廉后背猛地一凉,意识到有哪里出了问题。
  回忆着这两日与云停的对话,庄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醒悟过来。
  昨日云停说“可以与她玩一玩”,指的或许并非表哥表妹的假关系,而是那句“姑娘家春心一动,人就傻了”。
  对!所以才有情郎这一出!
  就说昨日他应得太轻易了……
  庄廉转脸,看见云停阴沉的双眼。
  这位当真是小心眼,让他不高兴了,连自己人都折腾。
  但自己编的故事,不论如何也得演下去。
  庄廉羞愧地甩袍请罪,罪名是管教不严、纵容甥女与外人联手行盗。
  几句话的功夫,唐娴的身份一变再变。
  她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出声,在心里默默把自己的新身份琢磨了一遍,越琢磨越觉得荒谬。
  她既是这位公子的表妹,又是庄管家的甥女?
  唐娴没忍住问:“那我爹娘是谁?他们人呢?”
  庄廉已犯了一次错,不再贸然开口,悄悄去看云停。
  云停扶着额头思忖了下,道:“你爹是……算了,不重要,反正他们已被你气死了。”
  唐娴获得新的罪过:不孝。
  新的“父母”:五日前得知她与孟姓情郎联手偷了云停的宝物,一口气没上来,双双毙命。
  新身份听得唐娴脑子里直打雷,她还在犹豫是否接受,云停再次开口:“好好动动脑子回忆下你情郎,午后随我去指认他,指认不出,就把你舅舅挂在树上晒成人干。”
  “舅舅”庄廉无端遭受牵连,脸绿得跟园子里的苍翠枝叶一个颜色。
  无妄之灾,说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唐娴则因为这话瞬间接受了新身份。庄廉被云停推到她这边来了,不错。
  唐娴眼中含泪,喊道:“舅舅。”
  庄廉眉毛纠在一块,心中千难万难地挣扎后,勉强开口:“……哎。”
  身份的事情粗略得到一致认可,指认的事不急,反正遭罪的不是她唐娴,眼下还差最后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唐娴慎重问:“所以我叫什么名字?”
  庄廉哪里知道她叫什么,她在府中待了近十日,自身相关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说。
  她不说,云停的没人告知她,这双方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庄廉心中正想着给她取个什么名字,云停已经开口:“装失忆。”
  唐娴:“……”
  庄廉:“……”
  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菜色。
  都按照他编的故事来演了,还要拆台?这戏演不下去了!
  “诗意!诗情画意的诗意!”庄廉极力挽救,高声呼喊,“舅舅我叫庄廉,你叫庄诗意。”
  唐娴:“……嗯……”


第12章 情郎
  换了名字和身份,唐娴的地位没半点改变,照旧被人看守着,也仍要被迫去指认孟公子。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理直气壮地问出想知道的事,比如这反贼的姓名和来历。
  “可以自己看。”庄廉回答道。
  唐娴首次得以踏出府门,回首仰望,见府门上的牌匾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她道:“空的。”
  庄廉道:“那便是了,公子不愿被打扰。”
  言下之意便是他家公子身份不一般,一旦曝光,登门拜访之人将络绎不绝,会扰了府邸的清净。
  这点的确没错,唐娴住了半个月,就没听府中有过喧哗,大多时候,处处都静悄悄的,让唐娴误以为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溜走。
  然而付诸行动后,才发觉府中处处是侍卫,森严程度不比皇陵差。
  但这话还能有另一种理解。
  唐娴问:“他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庄廉:“……”
  庄廉拿出长辈口吻训斥道:“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表哥?”
  他说得还算正常,传入唐娴耳中,却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唐娴曾经有过舅舅的,是外祖家三代单传的男丁,抢过唐夫人的首饰,骂过她死丫头,在唐娴七岁那年成功以一己之力把外祖家拖垮,如今全家人远在塞外。
  在唐娴脑子里,舅舅,等同于废物,绝不会、也没有资格用长辈的姿态来教训她的。
  “当初若非我觅到了好差事,你娘哪有机会嫁给公子的表姑的表弟,这是高嫁,否则你哪能有资格唤公子一声表哥?”
  庄廉倒是对新身份适应得极快,故事编的很是流畅,喋喋不休道,“你表哥看着气性大,实际上性情好着呢。再说了,现在是咱们欠他的,你就多忍忍,对他恭敬些,好不好?舅舅还能害你不成?”
  唐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双方心知肚明的假身份,编那么多无谓背景做什么?
  她等庄廉絮叨完了,小心地与他确认:“他……我表哥……咳,他性情好?”
  口若悬河的庄廉停顿了下,而后轻轻“嗯”了一声,违心地点了头。
  唐娴眼睛微眯,无声地用眼神谴责着庄廉。
  庄廉不动如山,带着侍卫将唐娴送去了明月轩。
  明月轩坐落在城西,南朝闹市,北临城河,视野开阔,雅俗共赏,是一处书斋,常有文人聚集会诗或是斗艺。
  此时,有十数年轻公子汇聚于此,锦衣华服,茶香缭绕。
  唐娴坐在明月轩斜对面的雅阁里,目光一寸寸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试图从中辨认出她的“情郎”。
  “紫衫的不用瞧,那是孙大人家的草包,不姓孟。蓝衫的那个长得不错吧?就是太文弱了,我是瞧不上这种不顶事的书生的。你呢?你喜欢这种吗?”
  “那个红袍的也不错,挺有精神气的,我瞧瞧啊……孟参政的孙儿……好小子,比我家公子年少三岁,竟已当了爹!”
  “……”
  唐娴一个字没说,庄廉已把对面的人点评了一遍,总的来说,孟姓高门公子,已成亲且有点出息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寒门学子孟思清,出身差,但文采非凡,前年高中状元,娶得高门贤妻。
  一个叫孟岚,是孟参政家的公子,这几年才入了朝堂,成亲已近四载。
  唐娴想仔细打听这两人的事,又怕被庄廉看出来了,迟迟没敢开口。
  “怎么总盯着那两人?”庄廉发现了端倪。
  唐娴心中一惊,连忙道:“他俩长得好看,我就多看了几眼。那个圆领袍子的也挺俊,是不是?”
  庄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还行吧……我家公子不比他几人长得更俊?”
  今日受邀前来的公子早被调查个一清二楚,庄廉在心中琢磨了下这几人的身份,确信几人都不该与唐娴有任何牵连。
  他不确定唐娴是否有意如此引导,遂将话题扯到云停身上。
  唐娴也想把注意力岔开,回忆了下云停的相貌,道:“他总阴沉着脸,看谁都像讨债,哪里俊了?若是和善些,与人多笑笑,倒也勉强能称得上是个俊美公子。”
  “勉强?”庄廉质疑。
  “勉强。”唐娴肯定。
  庄廉想了想,迟疑道:“你是女孩子,那姑且听你的吧!回头我就去劝劝公子,让他改一改。脾性本就不讨人喜欢了,再这么下去,他怕是到而立之年也成不了家……”
  俩人正说着,“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侍卫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退回至门外。
  修长的人影挤进门框,光线倏暗,似有寒意随之流窜进来。
  唐娴迅速低头,庄廉快速站起,心虚到说话磕巴,“公子、公子你怎么来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云停甩袖在主座坐下,冷飕飕道:“你指什么?让我学勾栏卖笑的事?”
  “不、不敢!”庄廉结巴,眼看火烧身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唐娴,“……孟思清与孟岚这两人或许有些问题,公子,可要细查?”
  “查他俩分别是几岁成的家吗?”
  庄廉节节败落,掩面退下,不再吭声。
  击溃了一个,云停又冷然喊道:“庄诗意。”
  每次听见这仨字,唐娴就头皮发麻。从云停口中喊出,威力要再翻一倍。
  她老实站起,想着方才与庄廉如何议论他人相貌的,不禁心生羞愧。
  太不应该了!
  唐娴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小声喊道:“表哥。”
  云停回以一个嗤笑,问:“哪个是你情郎?”
  唐娴支支吾吾,应付的话还没想出来,云停已重新开口,声音低沉冰冷:“还是不记得?”
  “你失忆前胆子小、色心重,看见个俊美公子就走不动路,所以这里面每一个长得能看的都可能是你情郎。”云停冷笑,“也是,你色胆包天,必不可能只有一个情郎。”
  唐娴腾地涨红了脸。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她这会儿诡异地因云停的话,想起她的一位前辈——史书上记载的一个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太后。
  这位太后不仅在政见上运筹帷幄,胆子也很大,在后宫中养了十多个俊美男宠。
  唐娴没出息,政事私事都比不了前辈,就连自己,她都快顾不住了。
  “你在想什么?”
  云停盯着明显走神的唐娴,唐娴的面庞越是羞窘红润,他的脸就越发阴沉。
  他面寒如霜,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来,与表哥说道说道,此时此刻,你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指认
  唐娴心中所想是万万不能告知他人的。
  她嫁人太早,情窦未来得及绽开,就快速经历了成亲、丧夫、获罪被废等重创,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送去了皇陵。
  烟霞曾笑话她:“膝下儿孙一堆,却连男人的滋味都没尝过。”
  烟霞与唐娴接触过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大胆妄为,想到什么说什么,连这种被外人视作不知廉耻的事情,她也能笑嘻嘻地说出来,丝毫不畏惧他人眼光。
  “你都这个年岁了,不会连洞房是什么都不知道吧?”烟霞一脸的鄙夷与嫌弃。
  唐娴当然知道,嫁给老皇帝前,有宫中嬷嬷前来教导过她的。
  那时她才满十五,只觉得这事可怖,惊惶不安地在心底祈祷老皇帝永远醒不过来。
  事情如她所愿。
  而入了皇陵之后,唐娴连正常男人都接触不到,自然就再也没想起过这事,直到遭到烟霞的嘲讽。
  唐娴并不觉得男女之情、鱼水之欢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没尝过就没尝过,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烟霞却拿这事不停地笑她,“不是好东西,那外面那些男人为什么整日往秦楼楚馆跑?人家老太后又为什么要养面首?同为太后娘娘,你差得也太多了!”
  唐娴越是觉得羞耻不愿意谈这事,她就越是要把这事挂在嘴边,嘀嘀咕咕个不停,一个劲儿怂恿唐娴与前辈多学学。
  被烦得没法了,唐娴敷衍道:“知道了,我与她学学就是了!养面首、干预朝政,将来我全都做,好不好?”
  一个月前的事情,在此时重新回到唐娴脑中,让她在云停面前走神,羞耻地红了脸。
  “……你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想、在想……”唐娴在云停的视线下,心虚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努力把思绪拉回,唐娴看清眼前状况,拍拍脸颊,一鼓作气道:“在想哪几个公子更有可能入了我的眼!”
  她想通了,她越是避而不谈,对方就会越得意逼问,就像烟霞那样。
  她主动出击、坦然面对,对方该觉得无趣放手了。
  这也算不得是什么为难人的事情。
  唐娴唯一的担忧是怕云停以此为由攻击自己身为女子,竟然青天白日地将这事宣之于口,好不知羞耻……
  “所以,你想好了?”云停问。
  唐娴一愣,眼眸抬起,看见他双目微眯,黝黑的眼瞳中,不耐与压抑的火气交织。
  “想、想好了……”她呆呆地回答。
  云停等了会儿,见她仍痴愣地盯着自己,眉头一皱,目光偏向桌角的一枝海棠。
  他拈了一枝含苞待放的花枝,竖起来在唐娴眼前晃了晃。
  唐娴猛地回神,下意识随着落下的花瓣低头,伸手接住,继而听见云停道:“让你找情郎,你盯着我看。怎么,想让我也给你做情郎不成?”
  腾地一下,红晕再次以铺天盖地之势爬满唐娴的脸。
  单听字面意思,云停的话有些调戏人的轻浮感。
  但结合他说这话的嘲讽语气和孤傲神情,毫无疑问,又是单纯在攻击人。
  唐娴觉得这人是个无法无天的坏蛋,常恨得她牙痒痒。
  但很多时候,又觉得他也没那么坏。
  这感觉很奇怪……她似乎摸到了一个无形的边界,只要在这个界限里,随便她如何造作,她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唐娴懵懂想了一圈,刚想开口说些气人的话试一试,沉默许久的庄廉抢先道:“公子,我瞧着表小姐的脸色,该是你想多了……祖训说了,不得自作多情……”
  云停倏地转头,双目闪烁着的寒光刺向庄廉。
  庄廉退缩半步,闭紧了嘴巴。
  随后,云停闭眼,短暂的静默与尴尬后,他睁眼,神情淡漠,问:“哪个是你情郎?想不起来就杀了你舅舅。”
  唐娴糊里糊涂地看着他俩,暗自记下所谓的祖训,沉息感受,觉得事情重新回到了起点。
  她望向斜对面,明月轩中,人更多了些,但有一抹红,始终是所有人目光的聚集点。
  “我不记得了,但照我如今的眼光来看,那个叫红袍小哥可能性更大。”唐娴指着红袍书生说道。
  所有人都在主动恭维他,这人定然是高门子弟。
  这等门第出来的公子,有可能就是那位“孟夫人”的夫婿。
  更重要的事,是或不是,他在云停手中活命的机会都远大于他人。
  随着唐娴的话音落地,庄廉向外吩咐了几句,半盏茶的功夫,红袍公子就到了门外。
  “孟岚见过公子。”
  云停坐着,只一颔首,面朝唐娴,挑眉问:“确定是他?”
  前一刻,唐娴计划随便揪个人来糊弄云停。待孟岚到了跟前与云停行礼,唐娴才知道自己流年不利,再次选错了人。
  这人分明也是云停一伙的。
  她说不出话。
  云停看穿她的小心思,冷哼一声,甩袖靠在了椅子上。
  在场几人中,唯有现身后只说了一句话的孟岚迷茫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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