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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蜉蝣时代-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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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干脆闭上眼,企图逃避这复杂的事态。
  “还有四个小时,你的体温越来越高,你最好把脑袋支在墙上,这样失去知觉也不会被舌头噎死。”祝清愿说。
  “我应该不至于会被舌头噎死……”陈栎模模糊糊地说。
  祝清愿拎起医疗包,“谁知道呢,我走了。”
  “再见,医生。”陈栎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已经六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没有力气再去纠结那些事,高度兴奋后的大脑混沌不稳,现实感知能力也迟迟没有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在不知不觉间自行建造出了一个诡异的、漆黑的空间……像一座“迷宫”。
  这个迷宫时时刻刻尾随着他的意识,像要随时吞噬他。
  他不知道迷宫里有什么,但本能觉得害怕,所以不停奔跑,直到筋疲力尽。
  而随着他的力竭,迷宫追逐的速度渐渐变慢,最后甚至像一只乖顺又危险的宠物,安静地盯着他。
  他的大脑已经疲惫到极点,每一秒钟都有无数的新认知跳出,有些是他能读懂,是成文的语言。
  有些是他不懂的语言。
  有些甚至不是语言,只是一种认知。
  这时,一个新认知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
  “超越正常频率的脑空间将长久静止于这个人类世界,如同沉睡在宇宙中的暗物质,不可见,却存在。”
  陈栎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祝清愿离开后,这间审讯室仿佛陡然沉入寂静的深海。
  四野无一活物。
  # 酒吧街篇


第140章 
  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住中心城生冷的金属光泽。
  但这场雪真的很大; 让交通多点数次瘫痪,街道上行人早已绝迹,只剩机器人员工仍在卖力地劳动。
  现在是上午十点; 因为有雪反射所以显得比平时明亮许多。
  第二局门前赤红色的跑道旁,巨大的鼓风机在轰隆作响; 摇动着鼓风扇不断吹散积雪,保持跑道的畅通。
  在第二局门口; 有人一动不动地矗立着,他头顶上的雪被鼓风机吹走; 很快又积上厚厚的一层。雪和银色的头发已经冻在一起; 不分彼此。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挂满白霜,像个高大的雪人。
  第二局厚重的金属门发出缓慢而刺耳的摩擦声; 烟枪立即抬起头,一团雪块掉进他的领子里;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凉似的。
  他望着门内的眼神热切,又带着些许胆怯,冻得青紫的嘴唇颤抖起来。
  金属门全部提起后,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半透明的电磁门内; 站得有些倾斜,一手低低地抵着门框,但好歹还站着。
  电磁门消失,人也暴露在亮白的雪光中。
  陈栎跨出第二局的大门时; 因为雪光太亮眯起了双眼; 弥天盖地的大雪在他深黑的眼睛里呈现出异色的光彩; 也将他满脸的伤痕暴露无遗。
  烟枪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要燃烧成灰; 他浑身冻得发僵,现下的喜悦和愤怒撞击之前的担忧和紧张; 让他甚至还没陈栎走得快。
  陈栎伸手拍了拍烟枪肩头的积雪,声音很轻,但很平稳,“老烟,回家。”
  烟枪两眼通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陈栎的手从他肩上慢慢滑了下去——接着整个人瞬间溃散,向前倒去,烟枪连忙伸手抱住他。
  陈栎滚烫的皮肤和单衣下未干的血迹,让他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腿一软,抱着陈栎摔倒在雪地中。
  强烈的痛苦彻底湮灭了他的理智,他抱紧陈栎,内心所有的壁垒在这一瞬间塌成废墟、塌成齑粉。
  雪片扎进眼睛化作滚烫酸楚的泪水淌下,濡湿、化开凝固着血渍的黑发。他哽咽地抓紧陈栎,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他只想宣泄痛苦,他只想哭。
  他的理智在白茫茫的风雪里碎成无数片,声音哽咽着、刺痛着堵在舌尖。
  “你快带他回来!”
  “傻了?真傻了?听到没!”
  “醒醒!你他妈把他耗死怎么办?”
  耳机里库吉拉厉声责骂,最后一句话猛地扎醒了烟枪。
  “你能不能开车?不能开——”
  “能。”烟枪打断库吉拉,把陈栎抱进车里,这车之前是大雪开来的,他手上还有烧伤,但现在他什么感觉不到,五感一片麻木。
  “他怎么样?伤到什么程度?”库吉拉在频道那头喋喋不休。
  “我不知道……出了很多血。”
  “不知道就快点带回来!”库吉拉在频道那头又暴躁起来。
  “收…”僵硬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绊,烟枪再定了一次神,发动电磁车上路,“收到。”
  他冷静下来,都想骂刚刚的自己。
  “别颠啊,你看着点出血量。”库吉拉又叮嘱道。
  “明白。”
  十五分钟,到达雪棕榈。库吉拉就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
  看到人车,库吉拉随即把伞一扔,娇小的身躯迅捷无比地扎进车里,看过陈栎的状态后,她松了口气,“没事没事,我还以为得缺胳膊少腿呢。”
  见烟枪还恍惚地看着自己,库吉拉噗嗤一声笑出来,用力锤了他一下,“你他妈知道我那时候什么心情了吧!”
  “算是吧。”烟枪低声说。
  在被送往治疗室的路上陈栎醒了一次,要求库吉拉给自己测费洛图。
  “费洛图?那玩意儿一个小时就代谢干净了。”库吉拉皱眉。
  听到这个信息后陈栎放心大胆地昏了过去。
  “这什么意思?”烟枪不解。
  库吉拉爽利地翻了个白眼,“都代谢干净了还有什么好测的。”
  进入治疗室后,库吉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拖出一只巨大的塑料桶。她指挥烟枪给一个装有深槽的台床灌满幽蓝色的营养液,把陈栎抱进去泡着。
  期间黑魂来过一次,被库吉拉一顿痛骂,支支吾吾地刚开口给自己辩白了几句就被库吉拉轰走了。
  这一泡就是四个小时,把伤口周围的皮都泡得发白,像湿纸巾一样蜷曲着盖在外露的粉白色肌肉上。
  “还要多久?”烟枪小声问库吉拉。
  库吉拉正缩在她的心形小沙发里,在薄黄纸上写着病历,抬头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计时器,“还得四个小时。”
  蓝色营养液已经氧化成绿色,像一方波光粼粼的碧湖,陈栎安静地躺在水中,他满脸都是屈辱的肿痕,神态却冷峻而肃穆。
  烟枪揉了揉眼睛,他觉得眼球里好像有几根烧红的细针时不时地扎着。
  库吉拉放下纸笔走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注射器,“抬胳膊。”
  烟枪伸手去抬陈栎的胳膊。
  “你别碰他!”库吉拉一声怒吼。
  烟枪吓了一跳,连忙高举双手示意自己知错能改。
  “你的,快点,一个比一个烫,以后中心城的冬天就靠你俩供暖了。”库吉拉吐槽道。
  烟枪刚干笑了一声,就看到针头像在跳水一猛子全扎进他胳膊里,他笑不出来了。
  “库吉拉,没你这么打针的……”
  库吉拉面无表情拔出针头扔进处理桶里,“我走了,四个小时后回来,他要是提前醒了你叫我。”
  烟枪点点头。
  “老烟,你…”库吉拉抿了抿红唇,“你手边有个按键,可以把他盖上,露个脑袋呼吸就成。”
  烟枪一脸茫然。
  “算了。”库吉拉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义肢实验室。
  烟枪把悬浮椅拖得离陈栎更近一些,双肘支在大腿上,捂着脸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揉了一会儿自己发僵的脸。
  这波危机算是过去了,他却迟迟松懈不下来。
  忽然他感觉到一丝异样,低头看向自己的……他明白过来库吉拉的意思。
  “艹,我这么变态吗…”烟枪低声自言自语。
  忽然一声清晰的破水声在耳畔响起,烟枪连忙抬起头。
  是陈栎从营养液里坐了起来,他的眼睛仍然紧紧地闭着,肚子上那么巨大可怖的伤口,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神情平静到冰冷。
  这样的状态,让烟枪不禁想到神教典中主宰一切的创世神,出生时五感早已舍弃,不悲不恐。
  最终不生不死。
  他看着陈栎,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新神初生”。
  “你…唔…”烟枪感觉到冰凉的唇舌倏忽间锁住了他的声音,他不禁睁大眼睛。
  他要看清楚他的神用什么样的姿态吻他。
  此时他既想顶礼膜拜,又冲动而疯癫地想要渎神,两种极度对立的想法几乎要扯碎他的灵魂,让他浑身都颤栗起来。
  新生的神祇在吻他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他又想,神的吻都是这样没有温度的吗?
  他不敢乱动,任由陈栎以这样诡异却又充满神性的状态吻遍他的嘴唇、牙齿、舌头……和灵魂。
  陈栎始终没有睁眼,却又好像洞悉了他的一切,抬手揉开他想要阖拢的眼皮,又抚摸他发颤的脊背,动作缓慢而准确,让他的灵魂颤抖得更加伶仃。
  忽然,陈栎睁开了双眼,涣散的眼神如同一汪死水。
  烟枪心里一紧,伸手想触碰那双骤盲般的眼睛,却被握住手腕。
  “别怕……我在找路……”陈栎的声音很轻,并不虚弱,而更像是怕吓到烟枪似的。
  “嗯…嗯。”
  “我会找到的。”说罢陈栎捧住烟枪的后脑,又贪色地啄了几口,然后自己倒回台床里。
  他的动作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拽了回去,溅起一片水花,并在水花尚未平息前迅速陷入昏睡。
  烟枪愣了一会儿,他低头摸了摸自己濡湿的嘴唇,确认一切不是做梦后,笑得很开心。
  四个小时后,库吉拉回来看到满地狼藉,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醒过了?”库吉拉问。
  “醒了有两分钟。”烟枪答。
  “他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我们,亲了一会儿。”烟枪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库吉拉两道秀眉瞬间竖了起来,她转头先骂陈栎,“妈的都能亲嘴了装什么病号,给老娘滚蛋!”
  陈栎当然听不到。
  她又指着烟枪的鼻子骂道,“你,抱着他回家亲热去……走之前给老娘把地擦干净!”
  烟枪脸皮厚也只当听不到,嬉皮笑脸地撒娇,“别啊库姐姐,他肚子还敞着呢,等你缝好了我再抱回去。”
  “你也知道还敞着呢,这你也下得去嘴?”
  烟枪赔笑道,“这不是有你呢,我们救死扶伤的库姐姐。”
  “这个时候就想起来给我戴高帽了。”库吉拉没好气地说。
  尽管嘴上凶狠,但库吉拉是典型的面冷心善,她弯下腰拧开水阀漏掉一部分营养液,让烟枪把仪器推过来。
  她擦了擦陈栎皮肤上残留的营养液,往他的腹腔里塞了一些固液混合态的药囊——这种药囊能完全被人体吸收,然后准备缝合。
  烟枪小声嘟囔,“那个…是他亲的我。”
  “你闭嘴!”
  库吉拉抬起尖尖的鞋跟用力踩了烟枪一脚,然而这位复古文化爱好者靴子的靴楦内嵌铁皮,库吉拉没得逞还差点踩折自己的高跟鞋,更生气了。
  “库姐姐,这么渴望爱情你就追啊,我没记错乌鸦明天就回来了吧。”
  “闭嘴…闭嘴闭嘴。”
  见库吉拉开始给陈栎缝肚子,烟枪便不吱声了。
  她推动像缝纫器一样医疗仪器,仔细地一层一层缝合伤口,创面过于大和残破,横七竖八缝了十几道才勉强把陈栎补好。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烟枪心痛万分地问。
  库吉拉白了他一眼,“不是醒过了吗?”
  烟枪叹了口气,陈栎的状态除了重伤之外,还有更多他必然不能与外界言说的——他觉得很不安,因为教典里说,灾祸会跟着新神降临。
  “对了,老大说…”库吉拉顿了顿,“他说让你们这段时间好生歇着,下个月会很忙。”
  “这老家伙又在装神弄鬼。”烟枪不满。
  “让休息还不好?”库吉拉说,“我都多少年没休过假了。”
  烟枪笑,“等你把乌鸦追到手,老大肯定给你放恋爱假。”
  库吉拉伸出一根纤纤玉指,佯怒地指向烟枪的脑门,“呸,要你指摘我爱情的方式!”
  这时一声模糊的咳嗽声响起,两人立即将目光投向台床里的人。
  陈栎缓缓睁开眼睛,烟枪顿时松了口气。
  ——他的眼睛漆黑而雪亮,而不是之前盲人一般的涣散。
  “大雪死了。”陈栎沙哑的声音传递出这样一个噩耗。
  “你怎么知道的?”库吉拉惊叫出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谈一些甜甜的恋爱(顺便推剧情)


第141章 
  大雪。
  她的名字也叫大雪。
  中心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她伸手接住眼前最大的一片雪,足有她掌心那么大。
  雪片在她发烫的手心里,从边角开始渐渐向中心融化; 最终只剩下一小滩散发着锈臭味的水。
  反革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姑娘,蓬松的卷发像头小狮子; 上面挂满了晶莹的雪片,望着风雪的眼神有些天真; 也有些凶狠。
  他教会她开车,教会她生存; 教会她不要忘记仇恨——唯独忘记教她要宽容。
  “老大; ”大雪声音沙哑,嗓门也不像以往那样大; “我不认错。”
  反革点点头“明白了。”
  “我错了吗?”她问,嘴角向后紧紧地绷着; 神情倔强。
  “大雪,我可以纵容你们犯下所有错误,除了一个,”反革沉声; “我不允许你们互相伤害。”
  “但这样我才会快乐。”大雪说。
  “……离开中心城,再也别回来。”
  这句话让大雪的眼睛变得通红,她用力地梗住脖子压抑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那里有辆车; 你把它开走; 这样的天气也挡不了你。”反革轻声说。
  大雪摇了摇头。
  反革叹了口气; “大雪;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不想听你说我不対,让我放弃。”
  大雪抬起冻僵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紧绷的嘴角; 似乎是想表现得洒脱一些,“我报复他,不仅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还因为我见不得他,凭什么他能得到那么多,好像他生来这个世界的主角。”
  她猛地抬起头,“老大,你说,凭什么?”
  “每个人命运不同,”反革淡淡地说,“每个人遭遇的苦难也不同。”
  大雪满脸痛苦,“我觉得我一直留在了那天,再也走不出去,他们手拉手,离开时候还他妈很高兴……那天也在下雪,真他妈狗日的。你怎么不教我忘掉?我忘不掉,这是我的癌症。”
  “你不会理解我的……”大雪苦笑一声,“你们都理解不了。”
  反革摇了摇头,“孩子,我其实比你想象中更理解。”
  “我不认错。”大雪又在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你错了,我教过你,不审判无罪之人。”
  “罪都是人定下的,是人的工具,为什么我不能给他定罪。”大雪说。
  反革微微皱起眉头,“强词夺理。”
  “你偏袒他。”大雪的神情更加痛苦。
  “我偏袒过你们所有人,”反革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其实,我和你一样。”
  风声越来越盛大,雪片像斜飞的尖刀,大雪在风雪中不停地摇晃,她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发出。
  反革看着她,缓慢地抬起了手,不远处那辆黑车感应到手势,自动向后倒车,擦着大雪的身体停下。
  那是他给大雪准备好的车。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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