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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蜉蝣时代-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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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丛善勤喜欢呵令别人,却不喜欢狗腿。
  圆脸男人离开; 丛善勤关闭了所有仪器,这个空间彻底成为丛善勤的私有物。
  “我和你母亲——”丛善勤开口立即被陈栎打断。
  “丛元帅; 你只有一个小时,要用什么私刑尽快,别耽误时间。”
  丛善勤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他抬起拐杖; 用力地敲了敲地面。
  一排黑衣人从全息门外鱼贯而入,将陈栎围在中间,陈栎认出其中有叶十四,其他人则都是些生面孔。
  “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陈栎说; “我不会跑; 也不会躲; 更不会认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把肚子藏起来,难道是怀了哪只野狗的狗种子?”丛善勤恶声恶气;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畅快,侮辱陈栎让他畅快。
  “我的烧伤很严重,只能换上金属皮肤。”陈栎平静地说。
  “小子,昨天我还在宴会上见过你,你可没有半分重伤的样子。”
  “你太小看我了,”陈栎说,“今天你对我动了私刑,明天我就能摸到你家把你吊上窗户,只要我想。”
  丛善勤又冷笑了一声,“可你出不去了,小子。”
  “老头,你今年七十几?”
  丛善勤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对他如此不客气的人。
  “七十多岁的人,正赶上明年换届,手下废物扎堆,”陈栎毫不含糊地说,“你宰了我,难道以为反革还会帮你做事?”
  丛善勤冷笑了一声,“小子,你们老大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上次——”
  “上次你撕烂了他的嘴,”陈栎的语气随意地再度打断丛善勤,“他说话不好听,我青出于蓝。”
  丛善勤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他转动着手杖,把地板磨得“嘎吱”作响。
  一个凶狠的人,沉默比爆发时更具威慑力,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丛善勤在转手杖的声音,他的那些部下一个个鼠辈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我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机会,看在故人的面子上。”丛善勤说。
  听到“故人”两个字陈栎当即吐了丛善勤一口,可惜嘴里干燥,没能啐在丛善勤脸上。
  下一秒他被按倒在地上,那块悬浮板旋转着撞上硬树脂墙壁发出一连串脆响。
  瞬间无数人头挤在他眼前,无数双手按住他的四肢,他没有挣扎,而是嫌恶地闭上眼睛……
  金属皮肤黏着明显被烧损的烂肉被撕下来呈给丛善勤,伤口不断往出暴血,很快鲜红一地。
  强忍剧痛让陈栎眼中胀破了数根血管,眼前红白晕眩,他冷笑着问,“我的内脏好看吗?”
  生剥下来金属皮片被丛善勤猛地甩在墙壁上,“啪”的一声,混着水声泥声,在光滑雪白的拖出一块巨大的血痕。
  “你明明就是辰茗的儿子,你长了双跟她一模一样讨厌的眼睛。”丛善勤扔下拐杖,三步两步走到陈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他妈不是…”陈栎冷汗如雨,爆开的眼部血管让他眼前散开一片红雾,但他仍然坚定地反驳。
  丛善勤忽然抬起脚尖,用靴子架着钢板的前端抵在陈栎□□的腰畔,慢慢向内挤压。
  丛善勤没有用多少力气,血很快染红了他的鞋尖。
  这个惊人的出血量,陈栎应该已经濒临晕厥,然而眼前的青年兀自支撑着,漆黑的眼睛里一丝浑沌都没有。
  下一秒,丛善勤重重踢在陈栎腰上,破损外露的内脏再度受到暴击,陈栎猛地翻身呕了一大口血,他试图用手臂挡住丛善勤接连不断的踢打,又被丛善勤的部下七手八脚地按平,在他身上抓出数个血指印。
  “都出去,把他的上衣带走。”丛善勤语气不悦。
  可惜了那些手印,多好的私刑证据。陈栎想。
  实际上,这样的伤势离他的极限还有很远,他还很清醒。但丛善勤未必知道。
  陈栎故意放松自己的忍耐力,让呻/吟和痛哼从嘴里溢出。
  丛善勤弯下腰盯着陈栎看了一会儿,觉得距离不够近似的,他蹲下身,摸了摸陈栎的头发。
  “都湿透了,很疼吧。”丛善勤的声音变得亲切,却比恶声恶气时更加恐怖。
  陈栎让自己的眼神失焦,丛善勤的老脸在他眼前变成两个、三个…很多个,让人作呕的凶相。
  “小子,别硬扛着,你还年轻,难道想以后都靠轮椅活着?器官的损伤可比四肢损伤可怕得多,你可能站都站不起来了。”
  陈栎心里冷笑了一声,丛善勤对他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一个含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在谈论贫穷有多可怕。
  “我可以把手伸进你肚子里,把你那颗小小的子宫揪出来,趁着神经还没断之前,放在地上,狠狠地踩它。”丛善勤的声音从亲切迅速滑向阴冷。
  陈栎虚弱地盯着他,失血过多让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发抖,“别…别他妈…碰我。”
  丛善勤抬手扇了陈栎一耳光,“我他妈还嫌你脏。”
  血渐渐止住,但晕眩感越来越严重,陈栎在心里默背最后一次的航行路线保持清醒,“312左航66,西北3415,达圣母望角……”
  忽然他感觉到一丝凉意刺入脖子,他转动眼珠向下看——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铁灰色的软胆被挤扁,奇异的麻感挤进了他的喉咙。
  陈栎的眼眶因为急剧地舒张而裂开,他竭尽全力喊出声,“费洛图!”
  丛善勤浑身一颤,连忙扑上去捂住陈栎的嘴,他眼中的凶光达到极点,声音低沉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怎么认得?”
  陈栎猛地甩头挣开丛善勤的钳制,他挥肘将丛善勤掀翻,他也趁机翻身,头抵住地板,毫不犹豫“哐哐哐”砸了数下。
  但还是晚了。
  现实感知以光速离他远去,他的大脑被卷入一片浑沌,分辨不了颜色的光点在他眼前飞快跳跃,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张开嘴,口水狼狈地淌出来。
  丛善勤见状立即把陈栎翻了过来,急切地把脸贴上去,嘴里大声叫,“辰夜,辰夜,辰夜!”
  他的名字。
  他以前的名字叫辰夜。
  “我…”
  药物侵蚀精神如同飓风过境,眨眼间只留破败的残垣。
  陈栎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失控的大脑,乱转的舌头,答案呼之欲出——
  “我…是…”
  他听不清自己之后说了什么,耳朵里泄洪般冲进药物嘈杂到极限的嗡鸣。
  眼前的幻像从一颗光点开始爆裂迸发,迅速跳进一个繁杂无序的空间,那些幻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每一样他都不认识,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幻像无边无际朝无数个方向拉伸增长——霎那间复杂到极点,又霎时间变为一片虚无。
  极繁和极简更替翻书般飞快,再一层层毫无章法地叠垛,衍化成不能抵消的外力,包围、挤压、脱水……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幻觉抽成一具干尸。
  忽然,他在幻像中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浑身是血躺在血红的地上,眼眶大张,嘴在蠕动,眼前还有半截胳膊和一只苍老的手。
  那只手正紧紧掐着他的两腮,让他松开牙关。
  同时他还看见了另一个更小、更远的世界——那里只有一面轻微晃动的白墙。
  即便是能催化出严重幻觉的费洛图,也不可能让人直接看见自己的脸。
  人绝不可能不通过任何反射看到自己的脸。
  陈栎猛然惊觉——他在用丛善勤的眼睛看自己!
  这个想法诞生的一刻,药物带来的幻觉烟消云散,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神志以一种狰狞地状态扭转清明,他轻而易举地抽走眼前所有的画面,包括药物幻像,也包括丛善勤的视角和那面诡异的白墙。
  他跳回了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自己的视角。
  眼前是丛善勤因为迟迟没从他嘴里听到答案而急得几近癫狂的脸。
  这个疯老头挥舞着双手轮流狠抽他耳光,声音几乎在尖叫,“说你的名字!快他妈说你的名字!”
  “说——说啊!”
  “陈…陈…栎…”他喉咙里跳出这两个字。
  丛善勤脸上狠戾的表情因为这个答案涣散,他泄力般瘫坐在地上,“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丛善勤又用各种方式,或是威逼,或是引诱,但都知道到一个答案,“陈栎”。
  最后丛善勤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像是舒了口气。
  门轻响了一声,一张圆脸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圆脸男人对惨烈的私刑现场熟视无睹,微笑着对丛善勤说,“时间到了,丛元帅……需要我进去扶您吗?”
  丛善勤看了他一眼,坐直身子,随手拍了拍自己胸前皱乱的衣服。
  忽然,陈栎提高虚弱的声音大喊,“费洛图!”
  圆脸男人闻言愣了一下,“费洛图?什么是费洛图?”
  丛善勤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血流太多了,在说胡话。”
  圆脸男人小心地点了点头,“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丛善勤冷哼了一声,凛了圆脸男人一眼,圆脸男人只是赔笑。
  圆脸男人送走丛善勤后又折返回来。
  他用有些无奈的语气对陈栎说,“你还能坚持吗?还有六十八个小时呢,最后十个小时才能为你叫医生。”
  陈栎没有说话,他想,躺着……就挺舒服。


第139章 
  之后的时间里无非就是车轮战审讯; 他们用基础点滴维持着受审人的清醒和性命。
  每个审讯员例行公事在他头顶上问几个问题,记录下他的答案,他故意答混了一些; 以他的身体状况如果答得太过准确会引起ai的怀疑。
  严重的伤口让他高烧,像躺在一锅滚水中。点滴却很冰; 像是在不断往一锅沸水里滴凉水,无济于事又让人心烦。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剥离成两团东西。
  身体状况早已溃不成军; 浑身没有一处能动弹。意识却在脑子里疯狂乱跳,各种幻觉泛滥成灾。
  但同时他还能继续动用理性思考。仿佛一颗头颅里藏着两个大脑。
  他冷静地分析了着自己突然“借走”丛善勤眼睛这件事。并联系到之前在城中孤岛; 他看到冰下尸眼中最后的世界的那件事。
  他确信自己刺穿了什么; 让自己的感官脱离□□本身的束缚。
  但还太少、太无力……这绝不是让辰茗到死都惧怕的东西。
  “哟,还活着呢?”伴随着轻捷的脚步声。
  陈栎费力地掀开肿胀的眼皮; 模糊中看到一个高瘦的影子正在向他走来。
  是祝清愿,他心情又复杂起来。
  他之前一直认为把他拱进这里的人; 大概率就是祝清愿。
  “可惜死神不穿白衣。”祝清愿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可惜你现在这鬼样也不能跟我斗嘴。”
  陈栎很想问祝清愿为什么帮自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祝清愿俯下身在陈栎肿胀的脸上没轻没重地按了几下。
  陈栎咧了咧嘴,轻声抱怨; “疼。”
  祝清愿笑得很开心,“肿得像个猪头,你也有今天。”
  “……嗯。”
  “你猜我是来干嘛的。”祝清愿不等陈栎回答,又凉飕飕地说; “我来害你。”
  “机会正好。”陈栎有气无力地说。
  祝清愿的医疗包放在地上; 他摇了一会儿气化囊; 这样能让里面的麻醉药气化得更均匀; “我本来是来给他讲故事的,我的故事; 好让他向我道歉并忏悔。”
  陈栎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和祝清愿有了什么要命的纠葛。
  “可惜,我果然没那么好的运气……你就替他听了这个故事吧,我的故事。”
  祝清愿一边往他伤口上冲气态麻醉药一边清了清嗓子。
  陈栎静静地仰头看着他。
  “我小时候,妈的,没想有一天我居然要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算了,就是我小时候的事儿,没什么丢脸的。”
  祝清愿说话的时候似乎不愿意看陈栎的脸,目光始终停在血腥的伤口上。
  他的睫毛不规律地轻颤,语气故作轻松。
  “我小时候,玩了一个逃杀游戏,那个游戏叫‘轮/盘’,八局,赢了一夜暴富……我胡说的,赢了继承家业,输了砍手砍脚。”
  “我花三年时间玩赢了,那年我十六岁,这个游戏第一次赢家是未成年。但十六岁的人一般都比较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所以我对我爹说,去他妈的继承家业,我要去参军,我爹对我说,那你滚吧,一辈子都别再回来。”
  祝清愿顿了顿,继续说,“我走的时候虽然失去了很多,但我很高兴,我觉得那些不是不能失去的。”
  麻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祝清愿的动作反而变得温柔起来。
  “没想到,后来全部失去了。”
  “我在212,他在952,我以为空降的丑闻能关宇航什么事儿?”
  “没想到还真他妈被波及了。”
  “有个牲口,伪造自己的身份、性别,然后被人逼着跳了海,这场风波导致的最终结果是……当时所有第二性别为b的一类士兵被驱逐出营队,比如说,我。”
  他帮陈栎清理干净创面的碎肉,起身换了点滴的药品。
  “我是一个笑话,别人爬上高塔是为了俯瞰世界,我爬上去只为摔得足够精彩。”
  陈栎满心歉疚却只能沉默。
  他并不知道这场闹剧的后续,也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牲口最好死了,不然我不会原谅他。”祝清愿目光冰冷又沉甸甸的,他的睫毛都仿佛挂满了冷露。
  陈栎沉吟了片刻,“我…我很抱歉。”
  “你抱歉有什么用,你不是他。”
  “……他他也会觉得抱歉。”
  “希望有一天我能亲耳听到,”祝清愿低头又看了陈栎一眼,“我有点羡慕你,外面在下大雪,有人站在大门外等了整整三天,一步都不肯挪,像个雪人。”
  陈栎心里一暖,随即又疼起来。
  “诶,你猜如果我被关进来,会不会有人像这样为我要死要活。”
  陈栎刚想开口,祝清愿飞快地截住,“你别说话,你准没个好话。”
  陈栎只好抿住自己瘀肿的嘴唇,安静得像另一个雪人。
  祝情愿踱步到墙边,转身靠在墙壁上,盯着墙角笔直的线,他的眼神像结了一层结结实实的雾。
  “陈栎,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所以不会有为我拼命。”
  他看着墙壁,没滋没味地笑着,“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容易放弃……离开军队后,我只想看看自己能堕落成什么样,比如说从一个恪守军纪的第一名,变成中心城最放荡的人。”
  “没想到这方面还挺成功。”
  他笑的时候洁白俊秀的脸上总流露出洒脱与脆弱混合的神情,“我不觉得羞耻,但有点痛苦,尤其是想要结束又结束不了的时候。”
  陈栎从没想过祝清愿会对他说这些话。
  这么私人的话。
  “因为,你喜欢他了?”陈栎低声问。
  “喜欢?”祝清愿摇了摇头,“我是爱上他了。”
  他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但我不会爱人……我已经习惯了。”
  陈栎再度陷入沉默。
  祝清愿从与他针锋相对的卧底,变成对他以德报怨的恩人,再变成一个对他吐露心声的朋友……这样巨大的转变让陈栎不知所措。
  他现在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祝清愿?
  他干脆闭上眼,企图逃避这复杂的事态。
  “还有四个小时,你的体温越来越高,你最好把脑袋支在墙上,这样失去知觉也不会被舌头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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