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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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却认同般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你嘴里的觉醒是什么意思?”陈栎问。
男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陈栎想,这话倒也没错,不仅他清楚,他的身体更清楚。他的背离开单向玻璃墙,站直身体。
“她说的蜉蝣时代已经来了,对吗?”陈栎低声问。
男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说不定那会是一个更好的时代。”
“那我一定要活着看到。”陈栎重重地咬住了“活着”两个字。
“很晚了,你回去吧,”男人顿了顿又说,“路上小心。”
“抱歉,我借了你员工的卡,”陈栎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磁卡,随手扬了扬,“你再帮他补办一份吧,温元帅。”
男人的目光捕捉但陈栎不住发颤的手,顿时一寒,他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陈栎的手腕,下一秒就被陈栎甩开。
陈栎的力量让他吃惊。
“你的手怎么了?”男人寒声问。
“没怎么。”陈栎说。
“和我说实话。”男人的声音里蕴藏着父辈的威严,他紧皱眉头,眉宇间的深痕证明着他半生的操劳。
“温元帅,你在和我们家老大合作……烦请心无旁骛。”陈栎直视男人充满威压的双眼。
温元帅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下怒意,他沉声,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辰夜,你的生命确实属于你自己,但是如果你控制不住,毁灭的却不仅仅是你自己,你想清楚,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清白无辜的人。”
陈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把我说得好像什么恶魔降世,我有那么可怕吗?”
“辰茗那样有着绝强控制力的人都为此赴死,”温元帅严肃地说,“从我对你的观察来看,你不如她,所以你比她更危险。”
陈栎目光如同冷水一般,他反问温元帅,“你怎么知道我不如她?”
温元帅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陈栎的话。
“就因为性别?”陈栎冷冷地说。
“不…”温元帅飞快地否认,但之后却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我能活到今天,”陈栎却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和洒脱,“你不知道我死过多少回。”
“所以,我绝不会撒手,我这条命,无论是谁,包括所谓的命运,都别想夺走。”
说罢,陈栎转身,再没有看温元帅一眼,径自离开了这座办公楼。
在黑暗中,他的嘴角紧紧地绷着,他板着一张脸,无声地承受着一种格外陌生的情绪。
这种情绪比任何伤口都更疼,在他身体里,如同菌落一样疾速地发酵。
最后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幼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感受这种情绪。
最剧烈的时候,是辰茗亲吻温任之的额头,安抚因为踩坏她的鞋子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种情绪大概叫做,委屈吧。
第110章
赶在烟枪回来之前; 陈栎又去了一趟泥土巷子。
正如老妇人所说,那些前后出入口巡查的无人机,都被挂上了一只小盒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实际上那是非常先进的“蒙眼系统”。
今天空气中飘着薄雪,地上结了一层乌黑的冰霜。
泥土巷子黄色的墙顶、屋顶上都积着薄薄的一层白雪; 像是饼干顶着糖霜。
陈栎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在嘴边呵了一口热气。他迈开长腿; 大步流星地走进泥土巷子。
临街的白人女人看到了陈栎,她弯腰探出铺子; 从里递出一束鹅黄色的干雏菊。
陈栎不解。
“送给你; ”白种女人笑得明媚,明亮的雪光把她的皮肤衬得更加洁白; “很香的。”
他不擅长推辞,只好接过这束散发着清香的小花束; 低声说,“谢谢。”
“在我的故乡,英雄永远值得花束。”白种女人笑着说。
陈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告别白种女人; 走进了泥土巷子。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并没有考虑很久,几乎在一瞬间就决定了。他知道很冒险,但他一向热衷于冒险。
唯一的犹豫和斟酌在于; 事后该怎么向老烟交代。
他向老妇人简短地说明了来意; 老妇人有些惊讶; 但没有驳回; 只是郑重地向他确认了几遍,他都如一表示。
老妇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实验基地——这个年老的风水师首领有一座巨大、先进、崭新的实验基地,藏在泥土巷子中,陈栎丝毫不惊讶。
直到实验室设置好一切仪器,一根一根接引线缠绕住血脉和关节。
他平静地向一旁穿着手术服的人确认自己的情况。
——陈栎并不知道,他现在样子和辰茗决心赴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一样从容,一样视死如归。
无菌手术室闭合。
两个小时后,手术提示灯熄灭。
老妇人始终等在手术室外,她一直紧张地关注着监视影像,甚至连水都不来不及喝上一口。
直到植入成功,体征一切正常,开始缝合,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眼前有些发昏。
她扶住墙壁,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在这之前她一直健康到连拐杖都不需要。
“老师,您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白种女人见状立即上前搀扶住老妇人,关切地说。
“不碍事。”老妇人摆了摆手。
“他很坚强,是个年轻的英雄。”白种女人感叹道。
老妇人的眼中瞬间浮出一层水雾,遮盖住她年轻乌亮的瞳仁。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衰老令她脆弱不堪。
缝合完成以后,又过了近一个小时,陈栎感觉动作麻痹剂消退,身体能动弹了。他慢慢地坐起身,将手按在了左胸口的药布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之前有所不同,却似乎不是由新植入的异物带来的——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
欣喜和无奈的情绪交替上浮,他将双手摊在自己的眼前,反复地翻转确认。
这双手重回稳定,难以想象,在几个小时之前,它们还抖得完全无法控制。
就在陈栎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的时候,门被打开,老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又转身把门仔细地阖上。
“孩子,感觉怎么样?”老妇人快步走过去,她手中端着一只杯子,放在一旁的悬浮桌板上。
陈栎又摸了摸胸口的药布,“还不错。”
“药劲褪了之后,会有点疼。”老妇人说。
说完,老妇人从口袋里小心地取出一根挂着细链的金属小棍,递给陈栎。
“这是什么?”陈栎问。
“遥感控制器。”老妇人说。
陈栎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金属小棍,这不像遥控,倒更像是那天他和大雪赛车时用的金属哨棍。
“这里面有一块稀有金属磁片,通过挤压,两极相碰,就会触发,”老妇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恨不得给你做出一根两米长的。”
陈栎点了点头,“多谢。”
“没什么可谢的,”老妇人说,“这种材料有单一雌雄性,只有这一片能提炼作为引线,你不用担心。”
“如果您想对我下手,之前有很多次机会。”陈栎说。
老妇人摇了摇头,“我老了,没多少日子,我还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葬礼,而不是我出席你的葬礼。”
“她当初选择死,真的是因为这个吗?”陈栎问,“我的记忆里,她从不这么慈悲为怀的人,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小夜,我说过,是为了赎罪,也为了你。”
“或许吧。”陈栎不想再争辩什么,他感觉胸腔里多了几分沉重,这份沉重却让他安心。
“我给你煮了一杯甜茶,你需要补充一些热量,如果不太舒服,就在我这里休息,”老妇人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安全。”
陈栎却撑着床边站了起来,把金属小棍戴在自己脖子上,“我还有别的事情,下次再来……您准备给我们做什么?”
“你喜欢坚果吗?”老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刚刚收到了一批坚果,想着用来做甜食。”
“喜欢,提前谢谢您。”陈栎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老妇人笑弯了眉眼。
烟枪回到中心城第一件事就是把陈栎从头到脚、翻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惊喜地发现陈栎已经恢复正常。
“真好了?没事了?”
陈栎点了点头。
“我得给库吉拉买个礼物。”烟枪眉开眼笑。
“和她没关系,我自愈的。”陈栎面不改色。
烟枪突然看到陈栎脖子上的细链,他用指尖挑出来一截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戴项链了?”
陈栎把金属小棍从衣领里拉出来,放进烟枪的手心里。
烟枪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这块光滑银白的金属质地微凉,光泽特殊,并不是常规金属。
他笑着说,“不会是趁我不在,你有新的追求者了吧。”
“别捏,你捏断它我就死了。”陈栎说。
烟枪吓了一跳,手指瞬间僵住,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端捧着金属小棍,“……真的吗?”
陈栎看着烟枪这副样子,没绷住笑了出来,“骗你的。”
“我就知道。”烟枪说着,却还是轻轻地把金属小棍放回了陈栎的衣领里。
陈栎今天穿着黑色类丝质衬衣,衬着小麦色的皮肤更加光洁柔韧。精巧的脖颈、锁骨,配上一根银色的金属细链,简直是“性感”二字成精。
“好看。”烟枪欣赏了一番,满脸餮足地说。
第111章
好像中心城用全部的水汽供给出了一场雪。
雪片并不大、也不急切; 悠悠闲闲地落于地面。
低温成灾,即便是人口密集如蚁巢一般的中心城,白日里也寂寥了许多。因为寒冷和空气污染; 街上戴面罩的人越来越多。
雪刚开始下的时候,陈栎强行拽着烟枪又去了一趟“城中孤岛”; 将剩余的区域探索完。
烟枪全程如临大敌般把陈栎挡在身后,然而那穿越维度的声音并非他的□□能够挡住。
陈栎默默地听着这些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声音; 即便是已经能生疏地接受,还是觉得有些心悸。
他们在孤岛的阅读室发现了情况。
那里有一具尸体正保持着使用阅读器的姿势; 有残留的电波证明; 这台阅读器两周内被异常电波接通使用过,阅读了大量心理学和社会学书籍。
——这还是一个喜欢学习的“鬼”。
伤寒非常高兴; 指挥两人提取了这种异常电波,然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线了。
陈栎站在阅读室里; 闭上双眼,他试图听到这个“鬼”留下的声音。
但是万籁俱寂,徒有风声,他没有听到任何东西。
两人检查完所有的建筑; 离开了这座已经死亡了一百多年的孤岛。
踏着雪穿过长桥,陈栎突然想起老妇人的话,他对烟枪说,“听说这是另外一个国家; 咱们已经入侵过两回了。”
烟枪听完哈哈一笑; “这倒是符合咱们以前的风格。”
回程雪势变大; 路面清洁机器人正在用排风机清理电磁地面的积雪; 以保证高峰期各种电磁跑车能够继续霸道横行。
因为清理地面的需求,“总督”在街上跑跑停停; 烟枪已经抽完了两根香烟,连这条街都没有跑出去。
陈栎环着双臂倚在窗边,忽然,他看到了一个蓝色皮肤的“人”,面目狰狞如兽,正踏着街上的积雪向前踯躅行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陈栎只觉浑身一冷——那是团圆节死在他面前,那个“怪物”的脸!
这张脸在他的记忆中至今无比清晰鲜明。
陈栎目光紧紧地追在那“人”身上,直到他看到那“人”背影,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耳后有一块磁石锁扣——是面罩。
难道是哪个商家把团圆节那天出现的“怪物”做成了面罩?陈栎在购物网站搜索了一下,真的有人在网络上出售此物,并且销量不错。
所以……G并没有封锁团圆节事故的消息。
不对。
G绝不会放任这种事故发酵。
陈栎忽然明白过来,G就是要用这种商品行为来淡化团圆节那场事故的影响。
让“闹剧”变成真正的闹剧。
陈栎把商品界面递给烟枪看,烟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吐了一口烟,皱起眉头,“难怪这件事突然没声音了。”
“看来他们找到了一个舆论博弈的高手。”
“那梅少爷岂不是白死了。”烟枪咧了咧嘴角。
“他是善于点火的人,知道一点火星就能燎原。”陈栎说。
“能够亲眼看到这样的时代,也算没白活,”烟枪笑了起来,“尤其是和你一起。”
烟枪在山里露宿了两天,脸上却一点风霜疲惫都没有,白皙的皮肤反而像被露水润泽过一般,晶莹饱满。陈栎没忍住上手掐了一把。
“你这两天过得还挺滋润的。”陈栎说。
烟枪笑眯眯地说,“你别说,山里真不错,等咱闲下来,我想在山里盖个小房子,再养一条大狗。”
“你前两天还说想去海边买别墅呢,”陈栎又说,“不用养狗,养你就够了。”
“哎好烦恼,陈老板总说要养我。”
陈栎转移了话题,“你和大爷在山里干什么了?”
烟枪有些困惑地挠了挠额角,“找到了一个全是机器人残骸的山洞,然后和大爷翻了大半天,然后他说‘走吧’,我们就走了。”
陈栎想起大雪和反革提到的“机器人之墓”,颂光要找的大概就是那里。和反革一样,颂光的身世也充满谜团,但不同于反革,颂光的言行总在明示着一些东西。
陈栎不想去揣测他们的秘密。因为他们是陈栎的家人。没有人应该猜忌自己的家人。
他们保持着坚如磐石的关系,正是因为彼此之间既了解也不了解,所以信任根深蒂固。
无论是怎样的参天巨树,都经不起“猜忌”的蛀虫。
雪片铺满了中心城,在街道繁杂的霓虹莹光下反射着凄冷偏颇的蓝光。入夜之后,空气好像被冻成了一整块,冷得人寸步难行。
陈栎先回到家,门口的“飞鸟系统”显示他的包裹已经送走。
他的公寓离酒吧不算远,只隔着两个街区,是一座独栋小楼的一层,楼上至今无人租住——等有人搬来住,他就把整栋楼买下来,陈老板有钱任性地想。
他躺在沙发里,从衣领里把那根金属小棍拽出来,让它悬垂在自己的眼前左右摇曳。
这根散发着特殊金属光泽的小棍看上去像是个设计前卫精美的挂坠。
只有陈栎知道,这是他的“生命”。
它连接着自己心脏旁边那枚小巧的炸/弹,能够瞬间炸碎他的心脏。死亡程序分为两步,如果他的心脏碎裂之后,大脑依旧不死,会释放一种让大脑迅速枯萎的生物毒液。
这是他为自己写好的死法。
现在他只烦恼一件事情,就是该怎么跟烟枪交代。
交代自己把一颗炸弹放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随时准备好死亡……或许烟枪会觉得他仅仅因为几段幻觉和危言耸听,就这样提前给自己判了死刑。
但他很清楚自己并非被谎言教唆。
他笃信自己历经无数危机的身体,他的手之所以会颤抖不止,又在他把炸弹放入身体之后停止颤抖,无疑就是如此。
但是,该怎么跟老烟交代呢……
陈栎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没想到自己烦恼的落点竟然这么世俗。
他不自觉地开始坐立不安,站起来绕到窗边,关掉了隔音屏蔽,风夹杂着雪片拍在窗户上发出“沙沙沙”、“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