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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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地开始坐立不安,站起来绕到窗边,关掉了隔音屏蔽,风夹杂着雪片拍在窗户上发出“沙沙沙”、“哒哒哒”的声音。
窗外,夜晚的中心城闪烁着金属和白雪的寒光。
现在还走在路上的人,大多有着不如意的人生,他们只能裹紧衣服,咬着牙关,步履艰难地顶着风雪向前走。
如今这个时代最不缺的是人,但最缺的也是人。
科技发展已经停滞了百年,各个家族为了培养、争夺人才打得不可开交……辰茗生前,应该也有无数人想要利用她,但那时候陈栎还太小,对隐藏的危机并不敏感。
就在陈栎靠着窗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响动,他回过头,正好看到烟枪开门进来,四目相接。
烟枪冻了一番回来,皮肤更加的白,只有鼻头和双颊微红,银白色的头发上挂着几颗雪片,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说不好是洒脱还是滑稽。
“回来了。”陈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要不把他推出去接着冻着,让自己再思考一会儿对策,陈栎有些恶劣地想。
“我给你带了可可茶。”烟枪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环保袋。
“是你自己想喝吧。”
烟枪笑了一声,把装茶的袋子放在沙发旁的悬浮桌板上。
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扔进烘干机里。
他今天穿着茶棕色的重工皮衣,又厚又重,老派得不能更老派。
“我有事和你说。”陈栎站在窗边,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烟枪。
烟枪走过去,靠坐在沙发上,有意无意地,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陈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两片淡色的唇短暂的鲜艳了一会儿。
第112章
他把手伸进衣领里; 有些犹豫把金属小棍拽了出来。
烟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陈栎,等待着陈栎的发言。
“我…”话到嘴边,却很难流畅地说出来。
“嗯?”烟枪挑眉。
陈栎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我在这里面放了一颗□□。”
烟枪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张开嘴; 又阖上,又张开; 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烟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嗓子发哑; 声音愠怒,“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没有。”
“你他妈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烟枪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一口血腥气割裂喉管,正在飞快地上溯。
“没有; 老烟。”陈栎已经平静下来。
“为什么?”
“我需要。”
“为什么?”
“……我需要。”
泪光一点在烟枪的左眼中亮起,他摇了摇头,声音中饱浸着委屈和愤怒,“你总是这样; 你的人生,跟我完全没关系,是吗?”
“没…”
陈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句尾干扁地落在了凝结成块的空气中。
烟枪用力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转身几步走到门边。
在门边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锁钮清脆地响了一下。
下一秒; 门自动闭合; 将两个人隔绝在两个空间。
“他走的时候没有穿上外套; 外面雪很大。”
陈栎慢慢地弓起腰背,感觉到胸腔的深处传来一阵酸痛。不是伤口直接清晰的疼痛; 却瞬间抽干了他的力气。
“老烟…”
陈栎猛地直起身体,他冲向玄关,“砰”的一声拍开了门锁。
可怜的门锁又在空气中颤抖了一会儿。
寒风夹着雪片猛灌了进来,他看到铺天盖地的雪花。
一个模糊的、银白的世界。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大雪中。
在视线不清的前方,他看到了一头银白的头发正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那是烟枪折返了回来。
他难以压抑喜悦,奋力地顶着风雪迎了上去。他用双臂环住烟枪的脖子,把脸埋在烟枪的颈窝里。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低声地笑了起来。
“你到底在开心什么?”烟枪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无奈。
陈栎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搂紧烟枪的脖子,像只小啮齿类动物一样偷吃他身上的体温。
两个衣着单薄的人傻瓜一样在漫天大雪中拥抱,寒风吹乱头发和衣角。银白的头发和雪,漆黑的夜和黑发,像是一副浪漫主义画作。
直到浑身都被吹透,两人才挤作一团奔回家中。
恒温系统的室内温暖舒适,两人脱下落满雪的单衣。烟枪看到陈栎胸前贴着的药布,他再度被这个现实打击到,整个人顿时颓丧起来。
陈栎把烟枪拽到外室的沙发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他把老妇人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烟枪,然后又把温元帅的话也说给烟枪听。
听完烟枪愣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陈栎没有等他的回应,抬起膝盖压在沙发上,然后把烟枪按倒在靠背上,凑近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他感觉到烟枪冰凉的嘴唇在发抖。
“你害怕我啊。”陈栎笑着说。
烟枪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总是擅作主张。”
“为什么…”烟枪艰难地说,“为什么是你,你已经承受了那么多……”
陈栎只是垂着眼帘,认真地亲吻烟枪的嘴唇。他不说话,仿佛天底下只有这件事是他感兴趣的,其他都无所谓。
烟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抱住陈栎的腰,一把将他甩到了自己身下,用自己灼热的体温去覆盖陈栎。
陈栎幽深的黑色眼睛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切实的喜怒哀乐,只有烟枪的身影。
银白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瞳仁,锋利又漂亮的眉眼。
“老烟,我有没有说过,”陈栎轻笑了一声,“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老子什么时候也得以色侍人了。”烟枪的嗓子低沉微哑,蛊惑力深藏其中。
“给你个以色侍我的机会。”
“那敢情好,要我脱衣服吗?”
“还废什么话。”
烟枪小心地拨开陈栎胸前的衣服,那一小块药布露了出来,他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感觉着下方那块看不到的金属。
它掌管着陈栎的生命。
“老烟,帮我把链子解下来。”
烟枪依言把那根金属小棍解了下来。
陈栎靠在沙发上,伸手霸道地把烟枪的头按下来,然后把链子给烟枪戴上。那根特殊金属材质的小棍垂在烟枪白皙的胸口,看上去很契合。
“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要把这条命给你,”陈栎说,“现在,给你了。”
烟枪浑身一颤,仿佛被电打了一般,他看着胸前的那一小块金属,又看看陈栎,然后他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
“关灯。”陈栎突然说。
下一秒屋内一片漆黑,所有室内光源切断。只有窗外的霓虹街光迟钝地投进来,昏昏地涂抹着屋内。
“干嘛?”烟枪的声音又哑了。
“不想看你哭。”
“我没有。”他固执地否认。
陈栎摸了摸胸前的药布,已经卷边,有些发痒。他随手撕开了,那里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不再往出渗血和组织液。
昏暗的光影下,烟枪的左眼流下一行泪,滴在他胸前赤/裸的皮肤上。滚烫的泪珠,瞬间烧化了他的灵魂。
半晌,陈栎才说,“……你别把我的‘命’丢了。”
“你让我以后怎么睡得着。”烟枪轻声嘟囔。
“你可是当年身价第一的神枪手,比保险柜都保险。”陈栎笑着说。
“嗯……我和它生死与共。”
“老烟,是你和我,生死与共。”
“好。”烟枪低下头,他把额头抵在陈栎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声有些颤抖,竭力地压抑在鼻喉间还是漏出一两声闷哼。
陈栎抬手环住他的肩膀,又揉了一把头发,顺了顺发尾,像安抚一只情绪低落的大狗。
窗外,雪片还在悠然飘落,这场雪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谁也不知道。
早已瘫痪了数十年的天气预报系统,被人为书写了那么久的天气,终于开始表露自己的意志。
两人蜷卧在那张不大的沙发里,和一枚深藏在胸腔里的炸弹,一同陷入沉睡。
这一觉反而睡得格外踏实。
醒来之后,又是淤泥泛滥成灾的征途。
第113章
一场雪纷纷扬扬; 下了整整五天。
雪停的时候,乌云间钻出了几缕无色的阳光,不带任何温度洒在地上。气温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了。
向荣巷的积雪已经结成了坚固的冰壳; 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t眼看着飞鸟系统的机器派送员的滚轮在冰上打滑,下一秒; 不出预料,“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冰面上。
机器派送员在地上艰难地盘旋了几圈; 还是没能爬起来。
t从楼道里小跑过去,把机器派送员搬起来; 顺手拍了拍它外壳上沾上的雪砾子。
机器派送员把头转向t; 头部显示屏上弹出了“谢谢您”三个字。
“小事。”t笑着说。
“宋先生,有您的飞鸟快件。”显示屏又出现了这么一行字。
t核对签收下这两份快件; 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网购过商品。但在早晨他就收到了两条飞鸟系统的预约提醒。
所以早早地在这里等待。
——向荣巷的住民很少使用飞鸟系统这样昂贵的快递服务。
机器派送员把一大一小两件快件替t送进了电梯厢里; 狭窄的电梯厢只能容纳下t和这两个箱子,机器派送员进不来。
“你回去吧。”t说。
机器派送员扬起手臂,做了一个挥手再见的动作,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楼道里。
t看着两只箱子; 寄件人皆为匿名。他见过温流之使用飞鸟系统,所以猜测其中一件有可能是温流之寄来的,那另一件呢?
t艰难地把两只箱子拖回了家中,犹豫了一会儿; 他先拆开了小包裹。
小包裹中是一个罩着柔光布的圆柱形物品。
揭开柔光布; t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那是一颗绿色曲叶植物; 顶端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 在圆柱形的控温箱里,挺拔地生长着。t将目光转向底座的标签; 上面写着四个字——“超级种子”。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文字信息。
这无疑是温流之的作品,看来她的实验进展顺利。
t觉到内心如同一阵暖流过境,眼眶不禁有些湿热。
他将“超级种子”和杜鹃摆在一起。能坐拥两颗生机勃勃的植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富豪。
要知道,整个中心城,只有那些“天人”的门前才种着植物,比起植物本身的功能,更像是用来炫耀财富和地位的工具。
他飞快地拆开了另一只箱子,只露出一片金属面,他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t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收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陈老板家里那台信息素模拟器。
他将模拟器连接上自己的运算器,整个模拟器巨大的储存库中只剩下一条数据,命名是“模拟材料1”。
一串支离破碎的笑声从t的嘴里溢了出来,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无法阻止这像哭一样的笑声侵略狭窄的房间。
他难以消化心中的悲哀和满足,左右夹击他的内心,发出空心金属般的巨响和震动。
***
那是一块巨大的立体投影,正在播放着高清街道影像。太过巨大以至于人类在它的下方显得那样渺小。
在这个有着巨大的投影的巨大空间内,只有三个人。
一个老人半倚在舒适宽阔的靠椅上,他的脚边舒展俯卧着一个赤身的男人。那是很漂亮的一个男人,长发如藻,皮肤洁白,身体犹如丛林中最矫健的肉食动物,每一块肌肉都充满美感。
在老人身后,站着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正微垂着头,头顶留着短短的青茬,隐约能看到头皮上横七竖八的伤疤,形象非常凶悍,眼神却温驯平和。
这个老人便是军部元帅丛善勤。站在这个国家最高峰巅的男人。
此时,丛元帅正斜支着自己的脑袋,将双脚踩着那个男人的脊背上,静静地欣赏着巨大的投影影像的内容。
——他用这样顶级的影像设备不是欣赏艺术电影、动态名画,而是在看一处街面监控的影像。
他甚至给自己准备了一支价值连城的烈酒和保温冰桶,以及一只精美的酒杯。
这个画面非常古怪,尤其丛元帅这样的人做出来,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在监控画面中有一座通天的玻璃高塔——第十七号玻璃塔。
空间内极为安静,只有丛元帅因为器官衰老而呼吸声略重。
只听丛元帅忽然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人要是走运,天都会帮你。”
“整整下了五天雪,如果没有这五天雪,这条小蛇不会这么快出洞。”
然而这个空间内的其他人都安静地垂着头,没有人敢冒然接丛元帅的话。
丛元帅并不介意这种安静,反而很享受,“听说她购买了保温工具,她买了谁家的?”
丛元帅冷笑了一声,自己接上话,“买谁家都没有区别。”
就在这时,一辆厢式货车缓缓停靠在了第十七号玻璃塔前,一个工人打扮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先走到ai接待系统前向内通传,然后返回货车前将货物全部卸下来。
“她不放心任何人进入她的实验室,所以她一定自己跑出来搬东西。”丛元帅继续低声自语。
“她还真是个优秀的研究者,”丛元帅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夸奖意味,“可惜了。”
二十分钟后,全息影像门开启,一个拄着单拐的女人从里面踱了出来。
工人立即上前和她攀谈,却被她冷漠地拒绝,然后工人便驱车离开。
只见她弓下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气囊状的东西,插进箱子里,然后快速挤压气囊,净化箱子内的气体。
“真是个小心的女人。”
丛元帅抬起手,在自己左耳边轻敲了两下。
“再见了,温流之。”
一声尖锐的啸声撕破空气,一枚细小的银色子弹瞬间扎进了温流之的胸膛!
一朵血花当胸绽开,女科学家连惊呼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身体就被子弹冲击向后直飞出去,“砰!”撞在全息影像门上,又被弹了出来,当即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子弹夺走她的生命只用了一秒钟。前胸迅速大量出血,鲜血将她白色的实验服染成鲜红色,像是一朵凄美的杜鹃,带着血珠,在金属地面盛开。
丛元帅愉快地举起左手,比出一个射击的手势,他苍老的外表却做着恶童一般的动作,嘴里跟着模仿枪击的声音,“乓!”
接着他把“枪口”举到嘴边,正要出一个得意的吹烟动作——只听又是两声枪响!
丛元帅脸色瞬变。
只见两具尸体以区区间隔零点几秒的时间,一前一后从第十七号玻璃塔对面两座对角高楼的瞭望台里飞了出来!
那是设置用来击杀温流之的杀手,枪口青烟还没散去,竟然在此时被击毙!
无疑是两个绝强的射击高手隔空完成一次无间配合,将一明一暗两个杀手瞬间击毙,曝尸当街。
变故陡生,丛元帅脸色铁青,目眦欲裂,他猛地站了起来,脚下的青年被踩得呜咽一声,冷汗直流,不敢说话。
“抓人,破塔!”从元帅阴沉着脸下达命令。
提前埋伏好的机器人部队听命出动,如同群蚁一般黑压压地涌入监控视窗。
它们兵分两队,一队越过温流之的尸体,准备攻击第十七号玻璃塔,另一队则迅速分流冲向击毙杀手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