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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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陪你到那一天。”烟枪认真地回应。
一丝清晰的电流从遍布皮肤的末梢神经传递到神经中枢,陈栎猛然从昏沉中清醒过来。那是一种特殊的手机提示信号,声音和触感在嘈杂的环境中都容易被忽略,因此而诞生了这种电麻感提示方式,据说还有几分养生功能。
是伤寒的信息:作家出门了。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作家竟然在这个时间出门,这不正常。陈栎的脑子里飞快地猜想着各种可能,预判各种可能的发展动向。
“老烟,作家出门了。”陈栎说。
烟枪看上去没有丝毫紧迫感,摇头晃脑地说,“咱们来打个赌,作家来不来这里。”
“不赌,”陈栎瞪了他一眼,“跟你赌就没赢过。”
“那我赢了就当没赢,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两个。”
“嘿,你咋还得寸进尺呢。”
“三个。”
“等等,停!”烟枪都想直接去捂陈栎的嘴了,生怕这张嘴里的数字等比增长。
陈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两片被烈酒染红的嘴唇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四个。”
“行行行,哎哟,你也就开了两年酒吧,怎么变得这么会做生意,真是商人重利!”烟枪嘴上佯怒,但看他的神色分明是在偷着乐。
“你就准备倾家荡产吧。”陈栎面无表情,心满意足。
烟枪将一手垫在后脑,靠在沙发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呵欠,“工资卡都给你了,后半辈子靠陈老板养了。”
“我记得你还有辆总督。”
烟枪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脸戒备,“你少打我车的主意!”
“放心,我不喜欢车。”
达成今日逗狗目的,陈栎在心里打了个勾。
“说起来,为什么你不喜欢车?”烟枪一直不解陈栎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车这种代步工具,如果不是太过张扬容易暴露,这位前空降兵可能会背着滑翔翼去执行任务。
“以后会告诉你。”
这时,伤寒突然自行接通了两人贴在内耳道里的微型耳机,他的声音响起来,“作家马上到,你们准备一下。”
第65章
“梅少爷什么动作?”陈栎压低声音问。
“上头突然把对他的监控撤掉了; 我正在街面上追踪……中心城监控镜头五十年没换过,我眼睛都快瞎了。”
陈栎皱眉,有些不满; “为什么撤掉?”
“我怎么知道,老大说‘不慌跟街面’; 他倒是不慌,毕竟跟人的是我。”伤寒的语气更加不满。
“来了。”烟枪出声提醒。
陈栎把目光转向门口;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视野极好,整个酒吧纵览无余。
酒吧的自动门开启; 玄关处的灯光恰好转为冷色。
一个青年低着头匆匆往进走; 他干瘦的身影从门外乳白色的街灯下,穿进酒吧内蓝紫色的射光里; 犹如一条鬼魅。
他没有转头去张望任何人,而是一直走到吧台; 坐在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烟枪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自顾自地点上一根烟。
陈栎戴上一顶店里酒保戴的黑色鸭舌帽,摸进吧台内; 站在两人距离不近不远的位置上装作收拾杯子。
“老师,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烟枪吐了一口烟,语气随意。
作家点了点头,他那独特的声音再度在两人耳边响起; 温柔到有些黏软; 与森冷阴郁的外表很不相符; “我该怎么称呼你?”
烟枪晃了晃两指间夹着的燃烧型香烟; “像你看到的这样,我是个烟鬼。”
“那就叫你烟先生吧。”作家不仅温柔; 还很客气。
“喝点什么?”
“我不喝酒,请帮我点一杯气泡柠檬水吧。”
“到酒吧不喝酒,就像看人跳艳/舞不往他的靴子里塞钱一样。”
作家礼节性地笑了笑,“所以我一般不看人跳舞。”
烟枪在桌面上的菜单区为作家点了一杯气泡水,又给自己点了一杯燕麦啤酒,“老师平时除了写书还喜欢做什么?”
“睡觉,在梦里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那你喜欢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烟枪问。
这时燕麦啤酒和气泡水被端上来,陈栎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作家的外形和固有神情,以他的经验看来,这个作家应该从未杀生。
作家因为烟枪的提问而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思考了片刻,说,“人应该都不喜欢自己所在的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对吗?”烟枪的脸模糊在烟雾中,深邃的双眼仿佛能看穿人心,云中雾里显得更加高深。
作家又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烟枪掏出抑燃烟罐放在了吧台上,慢条斯理地磕了磕灰,烟雾散去,他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清晰,也更加锐利。作家不开口,他便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用那双漂亮又锋锐的眼睛注视着作家,将作家一切细微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作家开口。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烟枪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过我读过你的小说,读过几本,《少女失踪悬案》这本实在有失水准。”
任哪个作家都经不起当面批评其作品,且是大受欢迎的作品,但作家却没有恼怒,反而微微张开嘴,露出一个有些诧异的表情。
“小说是你写的,故事却不是你写的,对吗?”
作家脸上惊讶的神情更浓,但他还是压抑下自己的表情,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
“你是个孤儿,”烟枪抽完一根烟,火星在烟蒂首熄灭的瞬间,他的目光也闪烁了几下,“恰好我也是。”
“中心城有很多孤儿。”作家柔声细气地说。
“只有这本书里你没有描写吸吮母/乳的婴儿,是因为有人不喜欢吗?在你眼里母/乳是神圣的,但在他眼里却是肮脏的、不能入眼的……他强迫你删掉了,对吗?”烟枪的耳朵里充斥着伤寒干巴巴提词的声音,但相似的内容从他嘴里说出去,却充满了渲染力和煽动力,听得人头皮发麻。
作家愣住了,发青的嘴唇轻微地蠕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老师,我们只有半个小时,我可不想白花钱。”烟枪指了指桌上的啤酒杯。
“我、我和他认识很久,他曾经是我最依赖的人。”
作家的手放在台面上,指尖微弱地痉挛。
烟枪没想到竟然以这样的信息开局,不由自主地露出有些扭曲的表情。
作家读懂了他的表情,连忙摇头,“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这么以为,是我在寄托感情,假想出来一段感情……这样也能帮助我的写作。”
烟枪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明白这种感情向来真作假时假亦真,作家和梅少爷之间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是最近,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我觉得很陌生,但到底他变了,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我也说不清。”
作家的话让烟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性别关系局或是婚姻调解处,“老师,你不如直白地告诉我,他是威胁你、强迫你还是恐吓你,我不想听又臭又长的单恋小说。”
作家脸上有几分尴尬,片刻后,露出一个苦笑,“……是我害怕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个疯子。”
“得罪一个疯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我也很犹豫,”作家叹了口气,“所以我赌了一把,如果你们不来找我,我就继续以身饲虎,如果你们来找我,我便寻求保护。”
“如果我是梅少爷,在你上一次踏进这家酒吧之时,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大概还不想让我死,我对于他来说,还有用处。”
“但现在没有了。”
“是啊,现在没有了,或许我今天出门前该为自己写一封遗书。”作家神情惨淡,青白的脸看上去更加憔悴。
烟枪看着作家愁云满布的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是真的不了解他……还是太了解他?”
“我了解之前那个他,不了解现在这个他。”
“他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意识到的时候,是一个月前。”
“也是你开始写《少女失踪悬案》的时候。”烟枪又点了一根烟。
作家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他说想让我帮他写这样一个故事,并且给我决定了每周直播的时间,我…我一直都很听他的,却没想到他会……”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烟枪夹烟的手点了点桌面。
“他总是来这里,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来接那个小男孩,后来我发现他总是一个人来,再一个人走。”
“你跟踪他?”烟枪有些惊讶,不由得对这个羸弱的作家另眼相看。
“他大概也想不到……有一次我跟着他在这家酒吧附近…一直呆了很久,”作家的眼神越发恍惚,“他做了很奇怪的事情,奇怪到我觉得那是一场梦,荒诞到极点的梦,我反复告诫自己那是幻觉,直到那场大火烧进我的世界里,我才醒来。”
烟枪没有催促,而是听完作家梦呓般的话,才开口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作家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看到他的身边围满了没有五官的人,他们躲在车子里,黑色的车,那些‘人’一个个像都是什么东西捏出来一样……我以为自己在发噩梦。”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他,他和那些没有五官的人打了起来。”作家指了指一旁戴鸭舌帽的陈栎。
“我就说这变装还不如不变。”烟枪嘟囔了一句。
“我很害怕,又发现梅篆已经不在车里,他躲在另一侧,全神贯注地在做着什么……”作家不断地调整呼吸,却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他看上去快要吐出来了,双眼更红。
“他是在开车,他明明站在地面上,却一直在做着开车的动作!”
烟枪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全部被投影在那个代替他坐在驾驶席上的‘人’的身上。”作家勉强说完这句话,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痛苦,冷汗直下。
“你确定?”
作家梗着脖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想站起来冲进洗手间,却被人按下,递给他一只打包袋,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吐里面吧。”
陈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吐得面无人色的作家,转头对烟枪说,“差不多明白了,就等老大那边的结果。”
烟枪双眉紧皱,指了指一旁吐得天昏地暗的作家,“他怎么办。”
陈栎侧过身对作家说,“我知道你不愿被世俗官僚束缚,但是想要保命,就去军政部吧。”
作家瞪圆了通红的双眼,惨白的脸上满是诧异。
“cy老烟,梅少爷正往你们那边去。”
耳机里已经沉默了许久的伤寒突然开口,传达了一个噩耗。
即使是神经再粗大的人,刚听完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就被故事的主角找上门,都会觉得惴惴不安。
“我出去一下,”陈栎的语调毫无波澜,“你照顾好作家。”
烟枪点点头,他动了动嘴唇,那是一个无声的“小心”——梅少爷到来的这件事,不能让作家知道,不然又会陡生事端。
陈栎弯腰从吧台里钻出来,他随手在一条缝隙里摸了一下揣进自己口袋里,动作很快,普通人的眼睛几乎无法察觉到。
第66章
酒吧街的热闹已经落幕; 灯火零落,又是满地的垃圾,到处淌着半固体的污泥。
陈栎走到店外; 他在那里站定,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风吹起他的黑发,他轻微地眯起眼睛; 似乎在躲避风甩过的尾稍。
他此刻很平静,因为除了平静之外; 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毫无裨益。他们不找梅少爷; 梅少爷却自己找上门来,这也不算完全的意外。
梅少爷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是在十分钟后; 他看上去是只身而来,穿着一件很厚的长外套; 双手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扎实地踏在地上,鞋跟处的金属片把地上的垃圾踩得嘎吱作响。
两人的目光交汇; 梅少爷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
他一直走到了酒吧门口,才停下脚步,看他的架势,如果不是陈栎正正好好挡在门前; 只怕他已经登堂入室。
“陈老板; 还没有打烊吗?”梅少爷先开口; 语气和上一次没有任何区别; 还是那样温和礼貌。
“t今天不上班。”陈栎冷冷地说。
“这样啊,那我想喝杯酒; 陈老板愿意招待吗?”
“已经打烊了,梅少爷去别处讨酒喝吧。”
梅少爷的表情没有因为陈栎的敌意产生丝毫变化,仍是一派绅士风度,“陈老板这些年对我家那位多有照顾,我该请你喝一杯的。”
“只怕你没少请我‘喝一壶’。”
“原来陈老板更喜欢喝茶呀。”梅少爷故作不懂。
“梅少爷,你这样的人不必客气,不如直说。”
梅少爷勾起嘴角,他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会浮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如果不是陈栎对他诡谲残忍的所作所为已有认知,大概也会以为这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绅士。
“陈老板,你让我吃下了一颗毒果,但我要感谢你,因为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甜美的东西。”
“你自己乱吃东西不要怪别人。”
“我是在感谢你呀,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愿意帮你保守一个秘密,关于你的……生母。”
梅少爷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一把结出冰凌的剑扎进了陈栎的胸膛。
他感觉全身骤冷,金属和霜花如同病毒,瞬间蔓延全身。
陈栎听到耳边霎时间又响起诡异的诵唱,这次没有内容,亦或者是这种他从未听过的发音,也是一种语言。他用力地吞咽下一切上涌的情绪,镇定而强硬地逼视着梅少爷的眼睛。
“我不需要。”他从牙齿间咬出了这四个字。
“你怎么会不需要呢。”梅少爷的尾音咬得悠扬流淌,仿佛能蛊惑众生。
“梅少爷,小人才喜欢故弄玄虚。”
“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梅少爷将双手合拢在一起,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竟有几分虔诚,“我是一个殉道者。”
漫天漫地诵唱的幻音撕扯着陈栎的脑髓,然而随着“殉道者”三个字落地,突然一切声响归于静止。
但在下一刻,他又听到了怪异的音调,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叫辰明,光明的明”。
“我叫辰明,光明的明。”
谁是辰明?他在大脑里竭力嘶吼着反问。
同时,他的手在口袋里攥住了那片铁刃,白刃入肉,脱离时带出血,瞬间浸湿了衣兜的衬子。诘问和痛觉让他从种种幻听中短暂地解脱出来。
他抓住机会拼命喘气,空吞下气流,又用力地吐出来,气管胀裂到剧痛。
终于在疼痛和深呼吸的帮助下,他强行把自己扯出了逼仄的幻境。
可是谁是辰明?
一字之差,光明的明,她的名字并不是这个字。
这个世界满是谜题,像是一个个有生的灵体在纠缠着他不放……但他知道自己终将将它们一个一个地砸碎,砸得粉碎。
“陈老板,你是不太舒服吗?”梅少爷关切的语气飘进他耳朵里。
陈栎脸色发白,却忽然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睛盯着梅少爷,他的眼神像盯上猎物的野兽,“其实你还是个人,对吗?”
梅少爷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的眼中出现几分落寞,他抬手抚摸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