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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金枝藏骄-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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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绾死死地抿着唇,狭窄的空间,只剩自己和慕迟二人。
  看见慕迟沾了泥浆的衣袖,乔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饶过她一命,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饶她。
  思及此,乔绾不由谨慎地朝角落缩了缩身子。
  慕迟看着她极尽避开他的动作,怒极反笑:“公主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推人时倒是英勇无惧得很。”
  “英勇无惧”四字,在他唇齿之间辗转反侧,透着一丝讽意。
  乔绾睫毛微颤,大哭过的情绪有些放空的轻松,还有疲惫。
  她陡然不想再同他争辩了,沉默良久,她低下双眼,道:“当初在松竹馆,搅了你原本计划的好事,是我不对。”
  慕迟双眸微眯,似乎没想到嚣张骄纵惯了的乔绾竟会主动开口认错,他皱了皱眉,盯着她没有说话。
  乔绾的目光自慕迟湿漉漉的衣袖扫过,落在他右手的虎口处,那里那个“绾”字上多了一道伤疤,清晰可见。
  她继续道:“在你手上刻字,亦是我不对。”
  慕迟的手下意识地触了触虎口处,白玉膏可以消掉这些疤的,他却莫名地没有消除,任由这个潦草粗鄙的字趴在自己的手上。
  “长乐公主究竟想说什么?”慕迟朝她探了探身子,探究地问。
  乔绾抿了下唇角,抬头看着他:“可我也为你寻来的雪菩提,为此一连吐了好几口血。”
  “更是一路不辞艰辛送你去楚州。”
  慕迟想到般若寺上,她拥着初初服下雪菩提的他取暖的画面,以及前往楚州的路上,她一路护他的经历,容色稍霁,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许,他轻嗤一声:“我的血,长乐公主也没少……”喝。
  他的最后一字没能道完,乔绾打断了他,声音格外认真:“所以,你放我离开吧。”
  提到离开时,她的眼底甚至还带着几丝向往的光亮。
  慕迟的长睫一顿,安静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乔绾,看了许久,他本化开的眸子重新被浓稠的漆黑席卷,而后蓦地低低笑出声来,柔声道:“原来是想离开啊。”
  难怪方才那般好声好气地提到那些过往,难怪……
  乔绾顿了下补充道:“你放心,我虽是皇室中人,可黎朝本就腐烂不堪,我对你发动宫变并无怨恨,更不会复仇。你便念在过往那些事的情面上,只当皇室死了一位无关痛痒的公主。”
  “我定会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让人看出破绽,且日日为你焚香祈拜,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最后那番话是她胡诌的,她不祈拜他早日归西便是最大的善了。
  “无关痛痒的公主……”慕迟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她的话,“谁也不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慕迟动了动苍白的手指,倏地抬眼,目光自她细弱的脖颈一扫而过,眼底泛着有如实质的冷意,有一瞬间,他真的恨不得掐断她吐出这番话的喉咙。
  良久,慕迟自喉咙溢出一声短促的阴柔古怪地笑,他好奇地歪头反问:“去岭山?”
  毕竟,她和景阑曾是未婚夫妻;她在宫中义无反顾地护在景阑跟前;她在景阑走后可以哭得声嘶力竭……
  想去岭山也没什么奇怪的。
  乔绾一滞,垂下眸子:“且不说我不会去岭山,慕迟,即便我真的去了又如何呢?”
  她自嘲一笑:“我和景阑的好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慕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近乎透明,于狭窄的马车内散着森森寒意,他如被戳中一般,笑意尽消:“所以呢?你还念着他想着他?”
  乔绾看着他问出这些莫名的话:“前不久,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慕迟听着她的回应,习惯地摩挲着右手虎口,沉默了许久,他才慢吞吞地开口:“你的,未婚夫。”
  “你的”二字,加重了语气。
  他陡然想起曾经她也对他说过,他是她的。
  那时,她刚刚在他的虎口刻下这个“绾”字。
  慕迟抬手,目光幽沉地盯着她:“是以,你也在他身上刻了同样的印记?”
  乔绾的目光落在慕迟的虎口处。
  从楚州回来大梦三天的那场梦中,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在他的手上刻下这个字时,他看着她的眼神不是故作的温柔,而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对她的杀意。
  “嗯?”低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慕迟抬起的手蹭到她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方才碰到她的肌肤,便感觉到阵阵温热涌来。
  乔绾飞快地避开他的手,看着他漆黑的双眼,转瞬“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刚哭过的眸子还红肿着,被水雾洗过后比平时还要明亮,此刻一笑,更是带着一股嚣张的狠劲。
  她刻意道:“他知疼痛,我舍不得。”
  马车内顷刻间一片死寂。
  慕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动了下,唇角的笑也彻底凝滞,他沉沉地看着她,喉结滚动着,似在压抑着什么。
  许久他厉声道:“停马。”
  司礼匆忙勒紧了缰绳:“公子?”
  却没等他转眸,慕迟已推开车门大步走进雨中。
  他的动作极快,快到雨雾都好似被隔绝在外,近不得他的周身,转瞬消失在朦胧之间,不过片刻便已回到在陵京的府邸之中。
  “公子。”侍卫诧异地看着浑身湿透的男子,恭声道。
  慕迟面无表情地径自回了书房,下人小心地奉上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慕迟仍立在房中,许久拿过杯盏,紧攥在手中。
  茶杯应声碎裂,锋利的瓷片刺入他的掌心,血大滴大滴地冒了出来,滴在地面厚重的绒毯上,瞬间隐去踪迹。
  慕迟将瓷片自掌心拔出,再一次用力地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深可入骨的血痕,划到后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全无血色。
  可他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仍不知疼痛。
  慕迟猛地将瓷片用力地砸到地上,碎片四裂迸溅。
  他何曾想当一个不知疼痛的怪物?
  慕迟气喘吁吁地看着绒毯上那一滩深色的血迹。
  怪物。
  怪物。
  便是所有人都这样说,包括他自己。
  可乔绾不行。
  司礼将乔绾送回公主府,返回府邸时,刚准备去书房向慕迟汇报。
  书房门霍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道白影消失在司礼眼前。
  *
  公主府。
  倚翠自打下雨,便焦灼地在寝殿门口走来走去地等着。
  直到听见马蹄声,她忙撑着伞迎出府去。
  待看见浑身湿透的乔绾,倚翠急得眼眶都红了,担忧地撑着伞上前:“公主,您怎得淋成了这副模样?”
  她边说着,边扶着乔绾回了寝殿安生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在她的手中,将早便熄灭的火炉重新点燃。
  乔绾坐在桌旁看着倚翠忙碌着,手中捧着茶杯,神色怔忡。
  倚翠抱来了干净衣裳:“公主,您先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乔绾回过神来,对倚翠笑了下,将热茶放在一旁,接过衣裳:“我自己换吧。”
  倚翠还想说什么,看着乔绾红肿的眼眶,点点头:“奴婢让膳房熬一碗汤药,再去备好热水,省得您染了风寒。”
  乔绾笑着颔首,走到屏风后,将湿衣褪下。
  倚翠见状,轻声走了出去,却在打开寝殿门的瞬间愣住,看着门外的人:“慕……”
  来人却未曾理会她,只疾步走进殿中。
  殿门一开一合间,乔绾刚褪下中衣,便只觉身后一阵冷风。
  “谁……”她方才开口,便已被一道白影抵在屏风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狗子(点烟
  之前有宝子说,绾绾是狗子的克星,简直太对了2333333


第35章 、礼物
  乔绾被突如其来的人影惊吓到了。
  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谁”字; 便已被抵在花鸟屏风上,她睁大双眼抬眸看去,一眼便看见近在眼前的脸; 那张脸全无血色却艳如霜雪,双眸幽深地盯着她。
  “慕……”乔绾皱眉唤道。
  却没等她说完,慕迟陡然抵着她的身躯; 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他吻得生硬; 只凭着本能吮着她的唇瓣; 像是干涸的鱼拼命地汲取着唯一的水源。
  乔绾怔忡地靠在原地,双眸震惊地圆睁;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慕迟……你放肆……”
  慕迟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大掌之间,高抬起钳制在头顶,另一手扣着她的腰身,迫她靠近自己; 借着她开口的瞬间,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
  唇齿纠缠间; 钳制着乔绾的手臂上有冰冷黏腻的血珠汩汩涌出,沿着乔绾莹白的肌肤; 滑落到她的身前; 隐藏进小衣之中。
  乔绾嗅到浓郁的血腥味,看见慕迟被血染红的半边雪袍; 愣了几息。
  艳红的血线; 雪白的肌肤,还有只穿着小衣双眸红肿、唇瓣泛着诡异亮泽的女子。
  慕迟的呼吸急促起来; 来时胸口澎湃的单纯的愤怒不知何时变了味。
  深入骨的伤口都未能带来知觉; 此刻却像是凭空升起一股热浪; 不断地下涌着。
  他状似痛苦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弓着腰身嵌合她的动作,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哼,双眸也不觉染上了嫣红,紧闭起来。
  乔绾的手脚被束缚,见他闭眼,径自以额头重重朝他撞了过去。
  乔绾只觉额头一阵闷痛,慕迟却真的被她撞开了,他睁开眼,呼吸急促地看着她,苍白的唇染上一抹艳丽。
  乔绾抽出自己的手,看着手腕上的一片血迹,又看向眼前的慕迟,怒火中烧地狠狠推开他:“慕迟,你这个疯子!”
  她也顾及不得自己此刻只穿着小衣,就这么光裸着手臂,手脚并用毫无章法打着踹着他。
  发髻早已散乱,可即便披头散发,她仍半点不留情:“你将本公主当成什么人?”
  “竟敢轻薄本公主……”
  乔绾说着,抬手便要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方才始终一动未动的慕迟,抬手轻描淡写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乔绾用力地抽了抽,没能撼动一丝一毫,她瞪着他:“你……”只说了一个字,她的眼圈便忍不住红了,“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的昭阳公主府?”
  “要发。情去别处!”
  慕迟的眸光动了动,看着她:“你觉得,我将你当成了乔青霓?”
  “不是吗?”乔绾愤愤地看着他,随后又想到什么,否决道,“不,不是。”
  “你才不敢对乔青霓这样。”
  乔绾想到,当初同样的刻意讨巧,他对她都可以冷眼旁观她吐血受伤,而他对乔青霓,却可以为之挡箭。
  乔绾说着咯咯笑了两声,眼眶微红,带着股猖獗的嘲讽:“你也舍不得对乔青霓这样。”
  “因为乔青霓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疯子!”
  “所以你才不肯放我离开,我离开了,你疯子的一面发泄给谁看?”
  “乔绾!”
  “我说错了吗?”乔绾横眉怒视着他,“有本事你便放我离开!”
  慕迟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紧,死死盯着她的目光,许久突然笑了起来:“乔绾,说来说去,你还是想离开。”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看着她,嗓音低柔:“但是乔绾,你以为乔恒倒了,这里还会有人纵容你的蛮横任性吗?”
  “你以为做了错事,像在马车上那样认个错,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哪有这样的好事!”
  从他进入陵京开始,是她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搅乱了满盘计划。
  现在她想要挥挥衣袖走人,哪有这么便宜!
  乔绾气愤地瞪着他,挣了挣手腕仍没能挣开,她不觉用了力气,死命挣扎。
  慕迟看着她固执地挣着,目光徐徐下移,待看见她微红的手腕时顿了顿,将手松了开来。
  “公主?”倚翠在门外担忧地唤着。
  乔绾飞快地揉着手腕后退两步,此刻也已经冷静下来,披上一旁湿淋淋的外裳,谨慎地看着慕迟。
  慕迟迎上她的视线,似乎此刻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抿了抿唇:“这段时日,长乐公主便好生待在府里反省吧。”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却在打开门的瞬间,乔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不是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才可以?”
  语气少见的低哑沉闷。
  慕迟的手僵在门框上,良久才笑了一声:“长乐公主有本事的话。”
  这一次再未犹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倚翠惊惧地看着慕迟的身影,忙端着汤药走进寝殿。
  乔绾仍站在屏风后,身后的湿衣裳凉飕飕的,可她也不觉多寒。
  “公主,您……”倚翠错愕地看着她。
  乔绾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被畜生咬了一口。”
  倚翠不知发生何事,可见公主这般,不觉心疼得紧,忙上前将她身上披着的衣裳脱下:“汤药熬好了,您先将湿衣裳脱了吧。”
  乔绾老老实实地任由倚翠摆弄,又乖乖地喝了汤药。
  倚翠又命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看着乔绾在温热的水中泡得脸颊泛红才罢休。
  片刻后,乔绾坐在梳妆台前,倚翠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为她梳着长发。
  乔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想到方才慕迟的话。
  他将她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彻底揭去说开了。
  ——明面上所有人仍叫她一声“长乐公主”,实则众人都知,而今的陵京,不会有人纵容她了。
  乔青霓仍是那个“得之便可得天下”的命格高贵的昭阳公主,而她这个长乐公主,再无任何价值。
  而她也终于知道,对于自己当初在松竹馆阻拦乔青霓买下他,他心中是怨恨的。
  如果不是她半路杀出,只怕这会儿慕迟早已和乔青霓龙凤成双了。
  只要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
  乔绾突然正了正身子,眼神微微亮了亮。
  他不就是厌恶她这副蛮横又无礼的做派,爱慕乔青霓的温婉淑雅吗?
  只要让他一次次地难以忍受她,没有人想要留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在身旁的。
  等到促成他和乔青霓的好事,到时他沉浸在温柔乡里,更无心再管她的行踪了。
  “公主,”倚翠看着一直沉默的乔绾,担忧地轻唤她,“府中似乎又多了不少守卫。”
  乔绾“嗯”了一声。
  倚翠顿了下:“您之前藏在地窖里的银钱,也被那个慕……慕公子给搬走了。”
  她不喜欢那个慕迟,因为公主从楚州回来后昏睡的那三天,为他流了好多眼泪。
  可公主不说,她只得装不知道。
  乔绾想到那些银两,忍不住将慕迟在心底咒骂千遍万遍,可到嘴边只剩:“无妨。”
  “那,您还准备离开吗?”倚翠轻声问道。
  “离开,怎么不离!”乔绾瞬间直起身子,死死抿着唇。
  这陵京没有她的位子,没人喜爱她,没人纵容她,刚巧,她也厌烦极了这个陵京。
  倚翠满目忧色地看着乔绾,她总觉得……那个慕迟不会轻易放人的。
  可看公主提及离开的笃定,她顿了顿只说:“奴婢愿意追随着公主。”
  乔绾感动地眨了眨眼睛,却在此时,殿门被人轻声敲了两下。
  倚翠将梳子放下,起身去了门口,再回来时神色有些纠结:“公主,毓秀阁的掌柜的来了。”
  “毓秀阁的人来做什么?”乔绾蹙眉。
  倚翠道:“那掌柜的说,毓秀阁又上了一批新货,皆是上好的绸缎衣裳和金银首饰。”
  乔绾蓦地想到,以往每年四月二日便是黎国春宴,各千金公子皆会前往。
  毓秀阁会借此时机,进一批上好的华服首饰,供小娘子和郎君们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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