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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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徐缓穿过大殿中心,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是赵珩之的嗓音,俨似松泉溅玉盏,飞雪震冰弦:“本宫还有另一要事,诸卿便先到此罢。”
温廷安在?外?殿恭立,众官见她后,悉身以礼见待,不过,他们?面容普遍凝滞而严峻,一种肃杀枯索的氛围萦绕其间。
其中看到了?几位数位,诸如庞珑,诸如黄归衷,他们?本在?低声叙话,但见着她来,眼神温暖,对她持笑说:“是第一次来东宫议事交差的罢,不必惊慌,太子虽然看着肃穆,却是很?好说话的人?,这也是你的殊荣,年纪轻轻,就?能来东宫,像我们?这样的年纪,怕是还在?熬资历。”
温廷安并?不多话,但礼数俱全,内侍已在?传唤她,她遂是徐缓穿过外?殿,渐闻一阵清郁的龙涎香,视线拨开袅袅云雾,终是看清坐在?上首座的男子。
赵珩之一身玄青绉纱曲领冕服,内衬是檀红长纱元服,身量修直峻长,烛火宁谧掩照他的身影,一道?伟岸的影子覆落下来。
他阖上了?一本奏折,放在?近旁堆积如山的公牍上,见着她,他没有客套,只?说了?两桩事体。
“我杀了?恩祐帝,三日后会登基。”
“处置崇国公府的奏折,目下给你看看。”
没有任何铺垫,单刀直入,温廷安正?伫立在?下首座,上首处两番话不疾不徐,但俨似骤雨自?上而下劈首砸来,悉身皆是渗透出一种昭彰的寒意。
神经仿佛绷紧成了?一根极致的细弦,似乎只?消有外?力扯一下,神经就?会崩裂如碎珠。
她不知赵珩之为直截了?当同她说起这些事,冲击委实太大,她怔愣在?原地,晌久在?迟缓地反应过来。
温廷安回溯起方才进入内殿时,百官凝滞晦涩的面容,想来便是因为恩祐帝崩殂一事,赵珩之绝对没有对他们?坦诚帝王是他所弑,但却对她进行一览无余的坦白,这是为何?
似是洞悉出她的憧憧心事,赵珩之覆住膝头,笑道?:“温廷安,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会对你毫不保留,你若是想要天间星辰,本宫会摘给你;你要官秩,本宫竭尽所能替你争取;你要江山社稷,本宫会替你打下来;你要皇后的宝印,本宫即刻可以授予你,当然——”
赵珩之从上首处款款起身,朝她徐缓地迫近,一种压迫感铺天盖地掩罩而来,嗓音清凉,机锋一转,声辞衔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或有朝一日,本宫去了?阿鼻地狱,温廷舜,本宫势必拽你一同下去。”
温廷安匪夷所思地望定眼前的男子,有些一头雾水,她想不通赵珩之话辞当中的逻辑。
论姿色,她仅算中等偏上,还能看得过去罢了?,称不上祸水或是天香,相比较于宫中的嫔妃王姬,并?不具有太强的竞争力。
更关?键地是,她与?赵珩之根本不算相熟,羁绊寥寥,她不过是业务能力还勉强过得去,帮他铲除赵瓒之这个异端,但他就?要封她为太子妃了?吗?
好比前世,她帮上级领导在?比稿之中完败了?头号竞争对手,上级领导会赏她当领导夫人?了??
根本就?很?荒唐,温廷安很?早就?觉察到了?,但一直没有机会相询一二。
赵珩之不可能对她持有至死不渝的感情,毕竟两人?并?无常年相处的情感经验,温廷舜不太明白他为何对她持有如此深的执念。
赵珩之行至温廷安近前,摩挲了?一番左手拇指处的玉扳指,“你可还记得十一岁那年的事?”
这是率属于原主的记忆,温廷安欲要回溯一番,却迟迟搜寻不出相关?的零星片段,她只?能拱首道?:“微臣很?多旧事都淡忘了?,恳求殿下点明。”
赵珩之一双清眸浅浅望她,又似是穿透过她,寻觅旧日的身影,但他仅是徒劳,原以为她会记得,但哪曾想,她竟是连一丝一毫的流年往事都记不清了?。
赵珩之眸底覆落一片黯然,淡声道?:“六年前,宫中一位受宠的妃子流产,母妃受了?陷害,被父皇发落至京郊行宫,本宫一同随行。偌大的行宫里?,一个伴当也没有,宫蛾所捧上的膳食,也是冷寒的,本宫每日所能做的事,无非两件,一是读父皇指定的书,二是自?己同自?己说话。”
温廷安下意识问:“那殿下的母妃呢?”
赵珩之道?:“她无法忍受含冤屈辱,待在?行宫翌日,在?自?己的寝屋之中,燃炭自?尽了?。”
赵珩之口吻云淡风轻,似乎在?说一桩外?人?的野史?,与?己并?不相关?。
『那你好惨啊。』温廷安在?心里?说。
因童年如此悲惨,才导致太子现在?心理变态吗?
但这跟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原主是太子悲惨童年的救世主吗?
只?听太子说:“有一天,我受不了?宫中的氛围,忍不住偷换了?使役的衣物,从行宫偷溜出去,避开戍卫,一人?进了?长安城,途中却被市井牙人?以为是逃奴,抓了?起来,我挣扎得越厉害,他们?愈是鞭笞得厉害,我身上没带皇子的玉牌,也没带彰显身份的信物,我说自?己是皇子,他们?认为我是痴疯之人?,无一人?相信,这时候,是你路过,并?赎下我。”
不知不觉,『本宫』成了?『我』。
“我不想回行宫,便谎报是流民身份,你带我回了?崇国公府,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不是天下所有的屋宅,都如行宫那般寒冷的,你让我感受到,饿殍时有热食、寒冷时有陪伴、倾诉时有人?听,便是人?间世里?莫大的幸福了?。”
“我待在?府中拢共一个月,患染过一次风寒,还传染给了?你,你的母亲收拾了?一座单独的厢房,让我们?两个在?那处养病。我很?愧疚,你反而觉得无关?紧要,还抓着我说了?很?多的玩事。用药时,你每次倒药都要拿我做掩护,用膳时,你食量小,每次剩一大半都推给我,你尤其喜欢吃鸡蛋的蛋白,蛋黄每次都勒令我吃。”
“我晓得,那时候你同温廷舜关?系不太好,他念书好,受温青松赏识,教你落单,你很?不舒服,我的出现正?好能弥补你。我不在?乎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你带给我的烟火温情,这是皇宫所不能给予的。”
“你是我儿时最好的陪伴,也是唯一的陪伴,人?间世里?,真正?能做到真心陪伴我、倾听我、尊重我的人?,只?有你了?。”
“温廷安,我是来报恩的,我不苛求你的感情与?我的对等,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不要擅自?离开,不然的话,从今往后,我又会只?剩孑然一人?。”
赵珩之驱前一步,抬起手指捻起她的下颔,迫她与?他直视,嗓音温润,却不怒而威,“答应我,好吗?”
这句话虽是祈求,口吻却带着不容转圜的余地。
温廷安心情很?复杂,穿书之前原主分明是万人?嫌,怎的现在?成了?万人?迷,四处留情,剩下一堆桃花债,她感到很?为难。
她心情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遂是避开赵珩之的手,后撤数步,道?:“谢谢殿下的喜欢,但微臣已然心有所属,微臣也希望殿下能一直向前看,往者不可谏,终有一日,殿下会寻到真心陪伴您、倾听您、尊重您的人?。”
温廷安道?毕,拿着奏折出去了?。
赵珩之望着她背影,自?嘲道?:“会有那一日么?”
“或许不会再有了?。”
第137章
温廷安回至公廨时; 朱峦拾掇好物什静候在她的案桌一旁,见着她来,他恭谨地行了礼; 前少卿交接工作时已经将一堆亟待批审的案牍; 堆放在案桌上?; 本是杂乱无章堆积如山的景致,但她不在的时候,朱峦替她收拾得格外齐整,端的是井井有条。
这个年?轻人; 虽然说行止时而冒失,但性情忠厚敦实,能将手中的活儿脚踏实地干好; 并?且从今往后认准了一个上峰; 会忠诚到底,不会反水。温廷安便是需要这般一位下属; 跟随在自己身边做事。
温廷安吩咐朱峦退下后,摊开了赵珩之给她的那份奏折。
这份奏折简略地叙述了如何处置崇国公府的事宜; 男丁悉数下放至岭南,女?眷统一发卖茶楼,唯一没?有盖棺定论的人,便属于温廷舜。
估计这也是赵珩之在授意温廷安; 温廷舜就交给她来处置了。
果真是足够残忍; 逼她向最亲近的人下手,但这也是她向他表忠心的唯一方式。
公廨之中萦徊着一团死寂,帘影昏晦; 轩窗之外不知何时落起大雨,数点雨声风约住; 朦胧烛影深深,覆照在她的孤影之上?,似是描摹了一层金边。
温廷安整一颗心,随着风雨陷落下去?,静默持久,她适才搦墨执笔,在空白?的纸面之上?,极力按捺住腕间?的颤瑟,适才写下一行齐整的字。
『发配充军』。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前一片溽热涣散,周遭一切物什都陷落接踵而至的潮水之中,悉身血液皆在脉管之中逆流。
她有过一个冲动的念头,这官她不当?了,她想抛下一切,跟着温廷舜离开,他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吃糠咽菜也好,颠沛流离也罢,她都无怨无悔,甚或是说,甘之如饴。
她对自己目下的处境陡觉迷惘,不知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究竟为的是什么,坐上?了这般高的位置,堪比大理寺之中的王座,她感不到预想的喜悦,她并?未获得真正的、充实的快乐。
连自己最喜欢的人,为自己遮风挡雨近十七年?的家人,她竟是保护不好,要让他们陷入这般流放千里?的境地。
——温廷安,你除了写漂亮文章,还能做什么?
——到头来,你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简直活得一败涂地。
待至烛泪堆叠,时交午正初刻,温廷安适才将这一份奏折施行下去?,半个时辰以降,以涉权私察之名义,她率领衙门?一众捕快,前去?抄封崇国公府。
洛阳城上?空,乌云蔽月,掣雷游弋于东隅,穹顶适时滚落下数道闷雷,天地之间?,骤雨凌乱,凛风狂舞,空气之中弥漫着一场闷潮溽热的雨雾,瓢泼疏雨浇洒于崇国公府的朱红铜门?之上?,万籁鼎沸的晌午,一众佩刀官兵终于撞开府门?。
伴随一阵亢奋、急促、混乱的槖槖靴声,府内随即响起接踵而至的女?眷尖叫哭喊,刀剑相击之声、物什破碎之声,众声杂沓,此起彼伏,气氛晦涩而浓重。
温青松本是在崇文院歇养,那新上?任的管事很快前来禀报,说国公府被大理寺抄封了,温青松颇感匪夷所思,他是堂堂两朝纯臣,素来拥护太子?,自诩政绩赫赫,从未做过有愧于君上?与苍生的事,怎的会遭致抄封,他也听着了府内的狼藉动响,一霎地怒不可遏,问?是哪个狗贼带人抄了他的府邸。
管事战战兢兢回禀:“……是、是长房的温大少爷。”
温青松惊怔片晌,直截了当?道一声『这根本不可能』,他好不容易扶植温廷安成为了大理寺少卿,这个小子?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的可能会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
温青松的身躯有些不那么硬朗了,执着藜杖从崇文院迈入东跨院,折入横道,头一眼,便看到了被官兵拷押的各房女?眷,这一刹那,温青松霭和的容色变得五味杂陈,还没?来得及震怒,两位官兵已然执刀趋步上?前,牢牢押住他,温青松饶是要挣脱,但突发的咳疾先一步侵袭上?了他,他怒火攻心,寒咳不辍。
阴午之中,一道明闪的惊电破空劈下,照出了伫立于深院之中的一道绯袍身影,朱峦替温廷安打着油纸伞,她的神情近似于冷淡,背后是昏暝的雨色与混乱的哭喊声,檐下飘摇的风灯照亮了她冷白?干燥的脸,清瘦的身骨,流淌着滚滚江河,那一双点漆般的邃眸,犹若深不见底的漩涡,洞察不出真实的情绪。
午雨天寒,温廷安与温青松在这个横道之上?相遇了,她没?有对他见礼,对视之间?,温青松悉身寒意噬人,他颤巍巍地抛掷掉藜杖,终于震怒,斥问?了一声:“为什么?!”
温廷安从温青松的眼中,发现了浓烈的失望,甚或是说哀痛,他这一年?以来费尽心血扶植她,培养她,没?想到养了一只白?眼狼,尤其是这一头白?眼狼,不仅不感恩戴德,居然还过河拆桥,倒打一耙,要将自己的生养之地给刨了,这与刨自家祖坟有何本质的区别?
温青松有多暴怒,就衬得温廷安有多冷静自持,她淡声笑道:“祖父沉浮官海多年?,难道不晓得唇亡齿寒之典故?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您应当?很熟稔这种事罢,我已经得了一己所欲,你们不再是我的依仗了,待留着,也是将来之祸患,不如流放除之为好。”
温青松额庭处青筋暴动,眸底恸光骤显,蹒跚上?前,挥掌便朝她的面庞劈落!
撑伞的朱峦,见状后提心吊胆,心脏庶几快跳出嗓子?眼儿。
少卿爷居然不避不让。
温青松是行伍出身,掌风裹挟强韧结实的力道,未曾及身,便已是罡风震身,温廷安的发丝在风雨之中缭乱,一阵脆响坠下,她的面容戛然朝右偏向一侧。
此瞬,她深刻地感受到一团浅淡的血腥气息,从喉骨隐微升腾起来,继而是嘴角逼出了一团涓涓热流,铁锈般的气息席卷齿腔,她仍维持着淡笑,抻起一角被雨丝蘸湿的官袖,抚手儒雅地拭掉血渍。
灯下是黯沉的晌午,雨声变得愈发湍急。
温青松身躯剧烈地起伏着,盯着温廷安,恨不得在她身上?凿出一道血色的窟窿,他诧异于她没?有躲避他的掌雷,但也哀怒于她淡静的反应,这种容相看在他眼底,就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冷血的征象了。
“从此往后,你不再是温家人!”温青松振臂怒斥一声,斥声在寒湿的雨幕之中漂泊得无限广远。
温廷安伫立在原地,半垂着眼眸,并?未有进一步动作?。
“少卿大人……”朱峦被近前这一幕惊憾到了,晌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温廷安淡声道:“我无碍。”言讫,继续朝前走。
靴履碾踏在湿泞漉稠的地面上?,她缓缓行了一些路,不出多时,很快抵达惯常所栖住的濯绣院。
官兵陆续将院中所栖住的女?眷带离,嚎哭此起彼伏,糅成一片,温廷安撩裾跨过石磴,一道柔纤矮小的身影直直扑上?来,温廷安发现此人是温画眉,娇蛮的小姑娘深深揪住她的官裾,满脸都是濡湿的泪渍,被雨丝淋得极其狼狈。
“长兄,我今后会很听话的,求求你,别让坏人抓走我好不好……”
温画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温廷安的官袍揪出了一道极深的水色褶痕,温廷安并?不言语,放任上?前来官兵将温画眉带走。
她感受到吕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此复杂而深刻,但她并?不辩解分毫。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需辩解什么。
温善晋和其他叔伯,这个时辰在大内当?值,但搜捕令已经下达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去?收押他们。
府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普遍发卖茶楼。
至于温廷舜……
温廷安蓦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注视,她转过身,朝着来时路看去?,不知何时,那雨幕之中竟是出现了一道修直的少年?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的,她居然没?有发觉。
温廷舜身上?穿着兵部主事的官服,那是一身量身裁体的鹤纹补子?,藏青色的官袍如一枝细密的工笔,细细勾勒出他峻拔孤直的身量,劲瘦如松的腰身,雨水淋浇在他钟灵毓秀的面容之上?,泛散出温隽扶疏的气质。
两人隔空相视了一会儿,温廷安嘴唇翕动了好一会儿,有一些话酝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