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蹲妻手札(美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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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娘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进了鸿运坊的门。
鸿运坊里一点也不比外头冷清,现下刚刚天亮,白日里上工的人还没忙起来,正是闲着聚赌的时刻,四下里自然堪称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她的目光一丝不苟地梭巡在整个鸿运坊里,入目只见到数不胜数的赌徒。
姜禄不在鸿运坊。
不管是赌桌上押着的,还是旁人腰上戴着的,也都丝毫没有玉连环的影子。
她不甘心,又朝整个赌坊瞧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芫娘蹙起眉头,心下不由得漾出几分止不住的失落。她茫然地朝四周望着,一时间心里也乱乱的。
可还不等她再做什么打算,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又冷不丁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外头站的不是旁人,正是遣她日日送饭的陆官爷。
只不过此时此刻,陆怀熠被鸿运坊的博头挡在了门前。
鸿运坊内登时也传来嗡嗡嘤嘤的议论。
“诶,你们看那是谁?我说什么来着,大博头哪能放过坏了规矩的人?”
“一把通吃十几两银子的人,就是他?”
“开玩笑,这鸿运坊在香海开了这么多年,钱哪是这么好拿的?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芫娘步子僵了僵。
先前那十几两面钱,居然是陆怀熠赌来的。
若非如此,陆怀熠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官爷,怎么会得罪了鸿运坊的硬茬子?
她心下担忧,不由得默默观望起来。
只见得博头随意背过手,阴恻恻地望着陆怀熠,没有半丝好意:“前些时日阁下在我鸿运坊里大展身手,不想竟是此般年少有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博头说着挥了挥手,赌坊那些目露凶光的打手们随即团团围住陆怀熠的去路。
博头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既然来了我鸿运坊,哪有不打声招呼就走的?”
“天底下没这个理儿,鸿运坊自然更没有这个理儿。”
第10章
芫娘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她记得,进门之前,红芍给她专门叮嘱过在鸿运坊里要小心的人,首当其冲的不是旁人,正是眼下这位大博头。
鸿运坊的这位大博头绝非简单角色,论到香海也算一号人物。寻常人若不到迫不得已,断不能贸然招惹他。
但到了眼下,陆怀熠俨然被这位大博头盯上了,这其中还夹杂着无法轻易化解的矛盾。
更何况拦住陆怀熠的那七八个鸿运坊里的打手各个五大三粗,手中不乏棍棒,一瞧便是来者不善,让人心生忌惮。
然而陆怀熠见得眼前情形,却不急不慌。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帘,也不正眼瞧人:“博头要留人,也不必这么大的阵仗吧?知道的是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博头要杀人越货了。”
博头见陆怀熠谈笑自若,不禁咧起嘴角冷笑一声:“你倒是个有种的,敢问高姓大名?”
陆怀熠的目光乱瞟几下,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编起瞎话。
“陆老六。”
“原是六爷,失敬。”博头装模作样地拱拱手,“我是这鸿运坊的博头,上次六爷来我鸿运坊,不闻不问押了十文钱就一把就通吃,短短半刻工夫,赚了满桌共十几两银子。”
“既然六爷本事过人,那就让我也同六爷玩上几把,也好见识见识。”
芫娘一惊,顿觉大事不好。
可凑无论是鸿运坊里还是鸿运坊外,瞧这门口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将她生生给拥住了。
她只能被迫接着瞧。
陆怀熠自然不假思索果断拒绝了大博头。
他唇边堆上几分戏谑的弧度:“我还有旁的事,怕是不能叫博头如愿了。”
他眼光毒辣,不用问话也能知晓赌坊里的这些人腹中究竟盛了几两墨。
如今只怕要和他赌局子是假,惦记他上次带走那十几两银子,想让他连本带利地拿出来才是真。
思及此处,陆怀熠顿觉有些牙疼。
他这几日在客栈混吃等死得正来兴致,一时觉得那小厨娘的食盒子竟不输当初的牛舌半分,便也不再打算出什么远门。
只是今天偶尔凭窗一望,不想竟意外在街上见到了一副挂在路人腰间的白玉连环。
那玉连环不大,但是出现在这小小的香海县城里,未免还是太过点眼。
哪怕他和街道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在一瞬之间被那玉环吸引去视线。
寻常人皆能瞧出这玉环价值不菲,可引起陆怀熠注意的却并不止于此。
那玉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的兰花精雕细琢,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旧样式,却也足见雕工精细,价值不菲。
这般手笔,俨然并非寻常民间物,倒像是是宫庭府匠的精工作物。
然而大内的东西,只会流转在权臣勋贵手中,即便是匠人们做出了残次之物,也该在内宫之中当场销毁,绝无可能轻易出现在民间,更何况是距京城百里之遥的香海。
除非……
陆怀熠下意识微微蹙眉,忽然联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是为着去瞧那玉环才下了楼,谁知没追上玉环,倒是赶上了鸿运坊的一帮倒霉催。
陆怀熠收起了回忆的思绪,顺手捻了捻掌心的两颗骰子,随手将骰子塞回袖中。
博头闻言,顿时睨向陆怀熠:“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么大一座鸿运坊,若是没有规矩,那像什么话?”
陆怀熠抿起唇角,也不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我不过就是赚个吃面钱,也能劳动博头大驾,专程来抓?”
他是真要被惹笑了。
且不说往常跑马斗蛐蛐的彩头,便是家里头他养着的那十好几匹宝骏,每日只□□饲刷洗的花销,也不止这么区区十几两银子。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区区十几两银子,竟值得赌坊这么一番大张旗鼓地来拦人。
老头儿把他放来香海吃苦,赌钱的事自然不能叫锦衣卫知道。
可是再看看自己那不善武力的懒胳膊懒腿,陆怀熠忍不住自顾自叹下一口气。
“你们这么大的赌坊,是不是也太没格调了些?”
博头闻言,兀自冷笑起来,声音中连带着多出几分威胁的意味:“六爷真会说笑,十几两银子,是金子煮的面不成?”
“香海要是有人敢这么卖面,那可是要被掀馆子的。”
陆怀熠撇撇嘴:“可那面我已经吃完了,你说怎么办?”
“博头若要讨债,我当真是身无分文,要说起来,今儿的饭还没吃,博头可是要管我一顿?”
言语间,他索性悠悠闲闲地落座,还不忘顺手拎起一块桌上的椒盐火烧,一丁点也不见外地喂进嘴里。
火烧不大,但颜色金黄。
层层叠叠的饼皮中间隐约能看出里面堆叠的椒盐馅料。
看样子也是放在这里招待客人的东西。
既然来者是客,陆怀熠自然是不会客气那一套。
然而方咬下一口,陆怀熠的眉头便拧出个浅浅的“八”字。虽然他的确对腥味格外敏感,可这不代表他对素食就会来者不拒。
原来这香海也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这火烧也不知在这里放了多久,馅料咸腻,饼皮却格外干硬。只要一口,就能狠狠洗刷了陆怀熠脑海中的“难吃”两个字。
陆怀熠猛然“呕”了出来,满眼嫌弃地把那火烧丢回桌上。
“罢了,这晚饭还是不必管了……”
你们这里的玩意儿,实在忒难吃。
博头却对他的行径不置可否,冷声道:“六爷不必绕圈子,没钱不要紧,赌赢了我放你走,但你若赌输,那怕是得找个人来赎了。”
陆怀熠拍了拍手上的火烧渣子,也懒得再拖延,随即道:“这规矩倒真稀罕,叫人来兴致。”
“敢问博头,玩什么?”
人群里登时一阵唏嘘,众人的目光都纷纷朝着这个胆大如斗疯言疯语的年轻人投来。
“哟,真是艺高人胆大了。”
“这可新鲜了,鸿运坊里头,谁能比大博头有能耐?怎么连大博头也敢惹?”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博头眼中登时露出几分得逞的快意,索性对陆怀熠道:“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骰子简单,那咱们就还玩骰子。”
话音才落,博头顺手便抓起骰盅,将三颗骰子扫进骰盅。
芫娘跟着众人一道儿打量着这让大博头亲自出马的赌局。
只见竹筒的骰盅在大博头手里一阵乱翻,随即一揭,赫然入目的便是三个六点。
即便芫娘对这些把戏一知半解,可此时却也能看出点意思。
三个六,这已然是三颗骰子能凑出来的最大点数。
这三个六有多难摇不言而喻,更何况无论玩什么都是先手为胜,如今就算陆怀熠本事过人也摇得出三个六,恐怕在这鸿运坊里也是凶多吉少。
可陆怀熠却还不紧不慢。
他的视线左右不定,手里也是慢吞吞的。
芫娘望着他心不在焉到处打量的模样,只觉得他胜算更无。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像是有一口气梗在胸头,一时忽而觉得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一旁的博头衔着刁难的目光,冷声道:“如何?你还敢不敢赌?”
“若是不敢,那我可得叫人把你关进柴房里,饿两天才许人来赎。你怕是先前没来过香海吧?如今也好,你也明白明白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
“唉,别急啊。”陆怀熠听着大博头明晃晃的威胁,却仍旧是面不改色。
他慢吞吞拿起骰盅,却并不去捡骰子,反而眼疾手快将骰盅翻过面去,不由分说朝着对面的几枚骰子狠狠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博头摇过的骰子随即裂开,紧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下流出银色的溶液来。
一时之间,四下嘈杂。
“快看,那水银淌出来了。”
“真是想不到,这骰子里头竟然灌了水银?”
“我就说昨儿夜里头的点数,让人怎么都捉摸不透……”
赌坊的骰子灌水银,这事不稀奇。
可有人竟敢公然揭穿这鸿运坊的骰子动过手脚,那怕是不要命了。
陆怀熠将骰盅往旁边一墩,刻意挑起眉毛,朝着博头揶揄道:“博头,出千有点不够意思吧?”
博头落进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中,登时恨得咬牙切齿:“你……”
“得了,赌也赌完了,您这洋相也出了。”陆怀熠哂笑一声,随即便起身,“陆某再不告辞,那才是真的不合规矩。”
“站住。”博头目眦尽裂地瞪着他,“在香海踢了鸿运坊的场子,你还想走?”
“给我逮住他。”
赌坊的打手们闻声而动。
威吓的声音此起彼伏,陆怀熠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好似早一步就瞧准了路线,闪身便从桌前迅速闪开。
鸿运坊里霎时间乱成一团。
芫娘还没来及反应,陆怀熠便闪到她身边,一把扯住她的衣袂。
“快给咱们指条路。”
芫娘被扯了个趔趄,也顾不得计较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只后知后觉地问:“谁和你是咱们?你想让我带你逃命?”
“不然呢?”陆怀熠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人,“我才来香海十来天,这地方我又不认识旁的人。”
“除过你,我还能去找谁?”
第11章
芫娘被这番理所应当的说辞惊得目瞪口呆。
她认识面前的陆怀熠也才不过几天功夫,何况就算是认识,她也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实在是没理由为陆怀熠得罪了白玉巷里恶名在外的地头蛇。
芫娘回过神,眼见得已经已经被陆怀熠的惯性牵着往前挪动了几步,便忍不住反抗道:“我怎么知道去哪?你惹了鸿运坊的博头,拉我干什么?”
陆怀熠见状,随即停下步子,却没有松开扯住芫娘的手,恍惚对推搡人群追来的打手们视若无睹:“你不走?那等我被他们逮住,就只能跟他们老实交代那钱的去处。”
“你知道的,那钱我可是一点都没剩,全部给了你。”
“趁现在他们没瞧见你,跑还来得及。”
“你该不想被这些人盯上吧?”
芫娘倒吸一口凉气:“……”
十两银子早就为了救红芍,买茶孝敬给了铁牙李,如今还能去哪再找出来?
她恨得直咬牙,难怪他那天片刻工夫就能弄来十多两银子,敢情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她。
本瞧着他人模人样,不想也是个和姜禄一样的赌鬼。
若不是当初瞧见过他穿官衣,芫娘觉得他简直能和巷子里头的混混拜把子。
芫娘一想到为着救红芍图了这方便,竟也未曾计较那钱的来处,如今是真真把肠子悔青了。
可眼情势危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独善其身,只好暗道一声倒霉,随即扯住陆怀熠拽往一旁。
“这边。”周遭乱的不可名状,芫娘少加打量,立即指出一个方向。
“巷子里头的死胡同多,往这边跑。”
等在外头的红芍同其他姑娘早就被赌坊里头哄闹的动静引去了注意,自然也早早瞧见被陆怀熠扯着的芫娘。
她们才见芫娘带人跑出门来,便不假思索将两个人一同拉往赌坊外头的窄巷。
陆怀熠俨然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只在一瞬之间,脚仿佛就再也没能挨着地面。
一群女子领着他逃命来,还不等他再多反应,整个人就已经从原地挪出去好几寸。
陆怀熠本不过图个人指路,如今却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被包围在一群姑娘中间。
眼前这前三后两,簇拥围绕的待遇,实在是在京里头喝花酒也不敢有的排场。
更有甚者,这群青楼姑娘虽瞧着纤弱,跑起来却一个赛一个快。也不知她们是哪来的力道,对着陆怀熠便是一通连推带搡,拽着他跑起来没有半丝的停歇。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公爷,确实不曾有过这般风驰电掣的体验。没跑出去多久,鸿运坊的打手早已没了影。
陆怀熠自然也被累的气喘吁吁,面色通红,几乎跑掉半条命。
更要紧的是,他那胃好像还有点疼。
陆怀熠连声喘着粗气,眼前天旋地转,胃疼又开始的恰逢其时,他只觉得差不多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眼见得跑进远萝楼,周遭暂时算是安全下来,陆怀熠才终于忍不住甩开钳制着他的手,得了片刻停息,贪婪地喘下几口大气。
但姑娘们是半点也不敢松懈,瞧着情势紧迫至此,陆怀熠却是这副不上道的模样,情急之下免不得都抱怨起来。
“你这就跑不动了?芫娘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大佛爷?”
“可不是?堂堂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跑不过我们?跑这么几步就能喘成这样?”
“还不跑?再这么耽搁下去,别连着我们也被拖累死,鸿运坊的那些,可没什么好人。”
陆怀熠:“……”
这么多年了,天底下能让他栽的人他还没碰上几个,没成想到香海一碰就碰见一群。
他现在是真有点后悔扯上芫娘跑路,毕竟鸿运坊还没要他的命,远萝楼的这群莺莺燕燕快给他要了。
红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想不多废话,扯住陆怀熠把人架走再说。
只是这一拉一拽的功夫。
陆怀熠怀里的牙牌便也跟着滑脱出一角。
红芍见多识广,此时不免一惊,忍不住瞧着牙牌上的纹路瞠目结舌。
“你是锦衣卫?”
话音一落,方才的埋怨和嫌弃悉数消失。大家皆是错愕,便紧忙凝着陆怀熠噤了声。
只是眼见赌坊的人越追越近,谁都拿不出个旁的主意。
红芍左右瞧一圈,迅速推开一旁的窗子,朝着陆怀熠使了个眼色。
“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