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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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急了,”她看着逆光进门,年轻到扎眼的解时雨,“人一急,就无智。”
她本不该这么一败涂地的,都是解时雨步步紧逼。
从陆鸣蝉在普陀寺叫出身份,再到林宪和她母子离心,再到元氏兄弟忽然来访,最后再是周家老头到来。
全都是陷阱。
一步接一步,让她没有喘息之机,以至于晕头转向,出尽昏招。
解时雨在她对面坐下,很冷淡,脸上连个假笑都没有,只有虚假的胭脂涂抹着,让她保持表面上的活力。
周萍能看出来她的眼神和先前不同。
解时雨的眼睛里空荡荡的,没有情绪,不像之前,拿自己当敌人,当对手,此时此刻,这人的眼睛看她,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周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立刻被这眼神所刺激,尖利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你别忘了,我还有儿子,有女儿,我女儿是四皇子妃!京府衙门来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人去报信了!”
解时雨点头:“是。”
她这样和气,反倒是让周萍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总觉得解时雨还有什么后招。
好在像是要附和周萍似的,外面响起林芝兰趾高气昂的怒喝之声。
“你们京府衙门也敢查问镇国公府!还敢将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栽赃到我母亲身上!不过是死了个老头子,就敢说母亲李代桃僵!你们好大的胆子!秋嬷嬷又算哪根葱!我要见父亲!”
周萍迅速松了口气。
只要有这个女儿在,她就相信自己不会死,也不会身败名裂。
无论是林芝兰还是四皇子,都不会希望她是个犯妇,林芝兰一定有能力将这件事翻过去。
只要她还留着一口气,就不会完。
她冲着解时雨笑了笑,而解时雨却忽然道:“你吃过杂面窝头吗?”
周萍一愣,杂面窝头对她来说,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记忆被解时雨从脑海中拉扯出来。
石头一样的窝头,吃下去也像是在咽碎石子,但是吃不下,也得硬往下咽,甚至不敢喝水。
一喝水,就容易饿。
“不死也好,”解时雨起身,平平静静道:“四皇子妃曾说过,天下万物,到最后都要回归本位,你自然也一样。”
周萍愣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玉镯。
她现在还是风光无限,金玉满头,一双手细嫩光滑,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从贵夫人到农妇,中间只隔着短短数月。
回归本位,那就是杂面窝头、粗布衣裳、蓬头垢面,她只稍微那么一想,就知道解时雨没说错,这比死更难受。
看着解时雨离开,她忽然想起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那时候她涂的一张脸黢黑,一身酸臭,人见人躲,她尖着脑袋也只挤来一碗淅淅沥沥的粥。
那时四面八方的人和骡马压迫的她抬不起头,而现在,令人惶恐的未来也压的她直不起腰。
而解时雨,就这么轻飘飘的离去了。
三天后,皇上的口谕到了京府衙门。
按律,凡谋杀父母,已杀者,皆凌迟处死,周萍按律处置。
其子女由宗人府改为庶出。
顾念镇国公府名誉,过往种种,秘而不宣,既然由京府衙门揭开,也由其收尾。
另外还发了一道明旨,立其九子鸣蝉为世子,并且念及他年幼,让他去礼部主客清吏司,做个掌宾礼的主事,以免在外生事。
整个京城的权贵都被这一道旨意砸懵了,四处打听内情,却是一点消息都没能听到。
这事随着镇国公夫人急病而亡,成了秘辛。
就连镇国公府上的子女,也全都缄口不言,窝在家中不出门。
全京城的人都想看笑话,尤其抚国公,一天三趟的往镇国公这里溜达,嘴上笑的热闹,可看着病的死去活来的镇国公,心里也知道这回必定是大事。
他冷眼旁观,整个镇国公府,都充斥着一种古怪而且诡异的气息。
先是林彤,他是出了名的古板,可这一次却连母亲的头七都没到,就带着妾室直接离了京城,往南边读书去了。
镇国公鬓边花白,也没阻拦。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闲话
再就是长子林宪,等头七一过,埋了母亲,开始找镇国公要问个明白。
结果书房门一关就是半天,林宪最后是飘着出来的。
还有四皇子妃,出了名的急,可这一次却只在葬礼上露了一面,之后就一直在皇子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镇国公面前,就只剩下个陆鸣蝉。
对着陆鸣蝉,抚国公倒是和气。
趁着陆鸣蝉送他出府的时候,抚国公就问他:“我听说你让林宪给你腾地方?”
说的好听是腾地方,说的不好听就是被陆鸣蝉带人直接把林宪的东西给扔出去了。
陆鸣蝉点头:“为了这事,大哥很恨我,可我一个世子,总不能住旮旯角去。”
他心里很不以为意。
镇国公府有什么好住的,也就是看着好,其实到处都是人,院子里不是兄弟就是姐妹,一点也不清净。
但他就是要气林宪。
他很不喜欢林宪这个人,明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装出一副世子之位是他巧取豪夺来的委屈样。
不仅做样子,还跑出去到处诉苦,娘们唧唧的,还不如林彤,走的干净利落。
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而且该他陆鸣蝉得的东西,他就是一万个不喜欢,那也得先在他手里过一遍,而不是林宪拿着死活不让。
抚国公摸着胡子,觉得陆鸣蝉的行事,倒是颇有章法:“你那个礼部的主事,做的如何?”
陆鸣蝉一挥手:“那有什么难的,他们让我去管着官酒库,无非就是看一眼,点个数。”
抚国公听了哈哈一笑,指点他两句:“这里面学问可大的很,官酒库里的酒,每年封多少,都不是胡乱封的,别小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陆鸣蝉眨巴两下眼睛:“今年封的酒比去年要多三成,您说是不是有来使?还是要打仗?”
抚国公笑看他一眼,心里也有点惊奇,因为这小子竟然丝毫不怕自己。
“安内攘外,你倒是比我家那个浑小子要强,看来我也得给他谋个差事去。”
陆鸣蝉没当回事,将抚国公送走,转头就回了巨门巷。
人还没进书房,他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自在,大声道:“我回来啦!有吃的吗?”
小鹤听到他的声音,抿着嘴对秦娘子笑:“看来这厨房里还是少了人手。”
陆鸣蝉直奔书房,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老实下来,收起自己的怪模怪样,见解时雨在和南彪说话,也不打断他们,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又不服管,然而偏偏解时雨能制得住他。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没有解时雨,陆鸣蝉就是无法无天,性情诡谲,热衷于毁坏一切,有了解时雨,他这性情就上了一把枷锁,好与坏,都由解时雨来把控。
南彪也没将他当做新出炉的世子,随意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对解时雨道:“解臣悄悄见了四皇子妃,不知道谈论了什么,他们会不会联手?”
解时雨摇头:“解臣头上顶的是太子,太子和四皇子一天不结盟,四皇子妃就不可能站过去,
解臣是看到镇国公府出事,着急了,想借党争将我们卷进去,
码头上呢?”
现在明面上的东西,就剩码头上的程东。
“税银查出来了,还是江南路,曹其下台之后,二皇子被训斥,但是二皇子在江南路营造多年,户部清史司几乎都是他的人,这地皮怎么也能刮上一层,
盐也查出来了,是五皇子的,
就是没查出来胡邦那条船上是什么。”
南彪一一道来。
解时雨沉默片刻:“胡邦是四皇子的人,动的肯定也是和银子相关的事,码头上这么乱,要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要么。。。。。。”
有些事,就如同疾风骤雨,你明知道要来,也无力阻止,只能小心防备,多加注意,免得自己被淋湿。
然而又因为要来的是疾风骤雨,又有些无处可躲。
解时雨抬头看了一眼陆鸣蝉,冲着他一招手,心里并没有十分慌张。
十三岁的陆鸣蝉,一读书就犯困,写出来的字永远不受束缚,在纸上伸胳膊伸腿,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他凭借着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做了镇国公世子。
立了世子,他甚至不用任何人指点,立刻就能镇住府上大大小小,从前林宪支使不动的账房,如今到了他手里,立刻就能领出银子来。
他是真的一鸣惊人。
这世子的位置,他屁股还没坐热,外人不好说他到底是稳当还是不稳当,但至少,谁见了他都要刮目相看,他见了谁也都不怕。
有了他往上走,解时雨的耳目就不会闭塞,真到了绝境,也能生出希望。
陆鸣蝉摇头摆尾的上前:“大姐,是不是有事让我做!”
他一天都不能安分,不做世子尚且要生事,更何况现在他是镇国公世子了。
解时雨让他坐好:“是有事,从明天起,你就在外面好好跟人说说闲话。”
“说闲话?”陆鸣蝉心里琢磨了一下,将今天抚国公说的话告诉了解时雨。
南彪听完,心想陆鸣蝉这么往上一走,确实连带着解时雨的手也往上伸了伸。
他虽然号称手中有个蜘蛛网,但蜘蛛网全都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往上就容易被阻拦。
从前上面这一块,由陆卿云直接补足,现在,就由陆鸣蝉补足。
“大姐,我以后就跟人说这些闲话?抚国公说安内攘外,是不是要打仗?”
解时雨沉思片刻,将此事压到心底。
她不是好人,算的上一把刀,这把刀如今失了刀鞘,既伤人又伤己,她又算不上绝顶聪明,只能在阴谋诡计中玩弄一下手腕,这种家国大事,她绝不能掺和。
“你从明天起,多和郑世子到处走走,抚国公既然要给郑世子找个事情做,估计也是个闲差事,留心码头船只。”
陆鸣蝉很听话的点头。
“南彪,你去告诉程东,码头上的船,一定要盯紧,而且只能他自己盯,不能假手他人。”
南彪也很听话的点头,在听安排面前,他感觉自己和陆鸣蝉没两样。
第二天一早,陆鸣蝉还没去找郑世子,郑世子就先来找了他。
一见面,郑世子就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你跟我爹说什么了,他把我弄到太仆寺养马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姜庆
“一个闲差而已,我还不是到处去数酒坛子,”陆鸣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养马我倒是没见过,走,看看去!”
郑世子被他拉着就走,连挣扎都没挣扎。
两人东拉西扯一大堆,还没到太仆寺,就被人给拦住了。
陆鸣蝉侧头问郑世子:“这是谁?”
郑世子低声道:“刑部尚书姜庆的儿子姜城,他爹总拿他跟李旭做比,他很不喜欢李旭,后来干脆不读书了,求了个恩荫,在刑部做主事。”
陆鸣蝉恍然大悟:“也是个闲人。”
他一边问,一边打量姜城,在刑部呆久了,日常见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姜城身上也带着一种凶横之气。
姜城极不耐烦的扫他们一眼:“你们两别嘀嘀咕咕的,我今天来,是专程来见镇国公世子的,走,这边喝茶去。”
三个闲人凑在一块,很快就惺惺相惜,成了朋友,从早到晚的四处游荡。
尤其是姜城呆在刑部,一天能听一箩筐八卦,朝臣之间互相攻讦互相谩骂,要复核的命案官司如何离奇,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仲春与暮春之交,寒食节将到,雨水渐多,鱼也开始肥美,三个人就在码头上吃鲜鱼面,一边看船只来往。
姜城正在说笑话:“那个太子太傅常沐,扶正的那个妻子,厉害的不得了,把常沐挠的。。。。。。差点不能。。。。。。”
他还没说完,码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水声呼啸而起,随后就听到人群大喊:“倒了!沉了!”
郑世子坐在最外面,一眼就看到水面上一片狼藉,当即站起来:“那大福船!桅杆倒了,船也在往下沉,快去看看!”
三个人一跃而起,都往码头上冲,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往水面上看。
码头上的大福船本就不多,陆鸣蝉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家的,看热闹的心思立刻蹿了起来。
他眼尖,立刻指着甲板上道:“诶,你们看,甲板上压着人了!”
郑世子和姜城也都争先恐后的往前看,姜城看了两眼,忽然一拍大腿:“爹!”
陆鸣蝉下意识“哎”了一声。
姜城急的脸色铁青,都没功夫还嘴,拔腿就跑:“那是我爹!”
“你爹?”郑世子跟着他往前挤,“你爹不是在刑部坐着吗,怎么跑船上来了?”
陆鸣蝉也跟着往前跑:“你真看清楚了?”
这么远,难道是父子连心?
“我爹我能看错?他穿那两身衣裳我还能不记得。”
姜城挤出来一脑袋汗,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就发现之前他们离的远,看着这条船就在码头边,走近了看才发现不是。
这船还没进码头,正飘在江心。
甲板上不停有人往下跳,也有人试图把压住姜庆的大杆挪开,但是眼看着船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都选择了跳下去。
似乎没人知道被压住的人是刑部尚书姜庆。
岸边不断有人解下自家小船,将船摇的飞快,穿针走线一般蹿出去救人。
落水的人陆陆续续爬上小船,小船又飞快被波涛冲到岸边,速度之快,几乎要在岸边撞个粉碎。
有人爬上去试图救下姜庆,最后也都是徒劳。
陆鸣蝉不知道姜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福船不可能这么不结实,风平浪静,说沉就沉,分明是有人想要姜庆的命。
他当机立断,也找了一条小船解开:“快,我们去救人!”
依着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别人要姜庆死,他偏要救下姜庆。
而且这可是刑部尚书,他救了这位大官的命,可不就相当于将这位大官员一把攥在了手心里。
至于是谁要刑部尚书的命,他又会得罪谁,这都可以不必考虑。
三人齐齐跳上船,小船划的飞快,离即将沉没的大船越来越近。
近处不断响起轰鸣之声,不知道是船里的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砸起硕大的水花。
“哗啦”一声,三个人被浇了个透彻。
水面一阵剧烈晃动,打的小船东倒西歪,郑世子后知后觉的柔弱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船身,低头一看水里掉下来的东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掉下来的是一具尸体。
姜城盯着尸体,裂开嘴要哭:“这是我爹的小厮。”
陆鸣蝉仰头望了一眼:“别在这里嚎丧,先上去。”
不管这两个怂货,他自己一咬牙,顺着绳子就往上爬,看看姜庆还有没有命在。
刚一上甲板,又是一声巨响,他一个踉跄,差点从船的这头滚到那一头。
他连忙用手扣住一块凹槽,左右一看,船上的人撤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姜庆。
姜庆浑身湿透,满身的血,就这么仰卧在甲板上,胸膛还有起伏,两条腿被齐齐压住,有人想让他活活淹死在水里。
淹死是意外,用不着各大衙门出手追查。
陆鸣蝉爬上前去,一掂量木头的分量,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声:“要命!”
他连一丁点都挪不动,这玩意儿就是下了水也浮不起来。
姜庆慢吞吞的动了一下脑袋,看了看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