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不是西门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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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子进了吕贝克文科中学后,发现这所学校的学生只学习古代汉语,数学课很少,为了上数学课,他插班进了高一级的班,并开始自学数学。两年以后,他专门请人辅导数学和测量,一心为以后进入柏林建筑学院做准备。然而家庭的收入无法支付他进一步深造的学费,而西门子又迫切地渴望学习,于是他想到了报考普鲁士炮兵工程学校的办法,因为在那里可以受到和柏林建筑学院相同的教育。然而很多军官已经在等待炮兵工程学校的录取了,他在四五年之内都没有进去的可能。西门子只能转而报考炮兵部队,刻苦准备了3个月后,他以第1名的成绩被炮兵部队录取。经过6个月的服役,终于进入了梦寐以求的柏林联合炮兵学校学习。3年里,西门子系统学习了数学、物理和化学,为以后投身发明打下基础。他的前两项发明轻而易举地成功了,但他预感到学科基础的薄弱,会成为自己将来发明事业的瓶颈,于是果断地宣布放弃一切发明,并抛售了在柏林一家工厂的股票,去柏林大学听课,重新开始严谨的学术研究。
西门子的求学生涯一波三折,相比之下,我不过是拐了个弯,何况已经调整好方向了。理想是树上的苹果,它就在我眼前,一伸手便能够到。德国的大学以自由开放著称,学生们可以转校和转专业,还能带走学分。我的打算是,先去乌尔姆大学报到,然后一边上课,同时办转校手续去海德堡大学。
早上手机闹钟没叫醒我,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5分钟以后了。匆匆收拾好,也顾不得吃早餐,就要出门赶班车,我临走前瞥了一眼餐桌,桌上空空的,不像平时这时候已经放好包子和酸奶。
这些天办公室里的人又多起来,不少同事已经找到新工作了,但都没去新公司上班。他们在等待裁员的赔偿,据说最迟这个周末就会宣布。
Jeffery有份测试报告急着要找Nancy翻译。可是Nancy从上午起就一直没进公司,他于是很不好意思地把工作交给我。我没顾上吃午饭,花了两个小时翻完了,打印出来交到他手里。
“你最近好像气色不太好。”他略显尴尬。
“没什么,就是有点忙。”我心平气和地说。
“那注意休息。工作是不是已经找好了?我看你也从来不请假去面试。”
“我打算8月份去德国读书。”我说。
他愣了一下,马上接口说,“年轻人是应该多学点东西,当年我在马来西亚的时候……”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想也不知读的什么破学校,也还好意思老拿出来秀,有这点闲心把英文弄弄好呢。
这时候Tony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冲进“金鱼缸”。
“彤彤,你桌上的电话不停地响。你妈出事了,在医院里。”他说着将手机递给我。
今天下着小雨,妈妈大清早帮我去买早餐,被一辆轿车撞倒了。我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帮她上石膏,姨妈在一旁陪着。
姨妈一见我,大惊小怪地叫,“彤彤,你怎么瘦成这样?”
这口气听上去好像我已经得了绝症,我也顾不得跟她解释,忙去看妈妈,妈妈的右侧小腿和脚踝都绑上了石膏。
“好好休息,不要随便走动。一个月以后来拆石膏,”医生上完石膏,看着我和姨妈,“你们谁去开药拿拐杖?”
姨妈忙接过护士手里的单子离开。
“疼不疼?”我摸了一下硬梆梆的石膏。这是争吵以后我第一次对妈妈说话。
妈妈看着自己的腿,摇了摇头。她甚至不愿意看我。我内疚极了,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买早餐,她也不会受伤。
姨妈陪我送妈妈回家,若不是妈妈生病加上我一再坚持,姨妈会逼着我立刻从头到脚做全身检查。
“你怎么脸色那么黄,是不是得肝炎啦?”她边走边咒我。
回到家,我照顾妈妈在床上躺着看电视,自己去菜场买菜做饭。然后照顾她吃完饭梳洗干净,无论我问什么问题,她都以嗯嗯啊啊来应付。
照顾好妈妈睡下,我才回到我自己房间继续工作。合同还剩5页,今晚一定要翻完,明天早上9点前要交的。大一上学期我的专业课拿了好几个A,雄心勃勃地去图书馆借来原版的歌德诗选,一看傻了眼,原来德语这么难,我怎么毕得了业?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才几年功夫,我已经可以靠这门手艺吃饭了。我强打精神干起活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妈妈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走到我身边,将一样东西放在我桌上,我一看,是本银行存折。
“家里就这点钱,不过也够你第一年的生活费了,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别干了。”妈妈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被长久压抑的委屈、心酸、孤寂全部涌了上来,抱着妈妈“哇”地一声哭出来。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二海德堡大学(5)
有个大学同学从德国回来,大家为他接风。韦丹还叫上了高亢。她三天两头给我们上次做群众演员那戏的制片打电话,追讨VCD和剧照、制片,实在被催得烦了,正巧遇到高亢,就让他代为转交。韦丹一得到消息,迫不及待地约高亢晚上过来。
张宙是我们以前的同学,因为家境宽余,大一下学期就被父母送去德国,现在毕业回国找工作。我以前会在MSN上碰到他,每次才聊了几句他就下线,不是说去旅行,就是到海边游泳,还有数不清过不完的节日,羡慕死我。
“我在中国的时候,特别向往德国的自由,就好像连呼吸都可以是自由的。可是去了德国以后发现不过还是普通的人过普通的生活。德国制造又怎么样呢,我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不到一年就坏了。”
我本来是带着听好话的耳朵来的,我要用张宙的今天作为我明天的目标。没想到他开口闭口都是反德的,像个二战的英国老兵。
“我觉得自己太突兀了,到哪里人家一看你都是外国人。德国人对打工没限制,但对非欧盟的外国人就有限制。而且德国人看不起大学生,觉得大学生很穷很懒,像个寄生虫,只会借读书的名义逃税,花纳税人的钱。所以空气是好啊,福利是高啊,又怎么样呢?进了皇宫还不是个扫院子的。”他像是和德国结了世仇。
陈翎和我面面相觑,“你拣点好听的说吧,彤彤就快去了。”韦丹道。
“什么大学?”张宙问我。
“乌尔姆大学,不过我想到了那边再转校。”我回答。
“那你最好先打听一下,不是所有的学校转学和转系都没有限制的,据我所知,有些学校非常麻烦。所以最保险的办法是想读哪所大学申请哪所学校。”
我觉得天像是一下子黑了,高亢本来想说什么,韦丹盯着他要剧照和VCD,高亢就把剧照打开,让大家欣赏。Guido趴在毒枭肩上吐着舌头,确实挺神气的,让韦丹骄傲不已。韦丹像介绍男朋友一样隆重向大家介绍编剧高亢,饭桌上的话题霎时就转成娱乐圈了。
在韦丹的煽风点火之下,众人向fans一样围着高亢问东问西,他们的Q&A过程我全没听进耳内,只有一个问题在我上空盘旋:如果转学不成,我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没用心听讲的是张宙同学,他低声问我,一旦出国的话,我在西门子的职位空缺怎么办?在还没找到合适人选的前提下,我是否可以向老板推荐他?我心里难过地想,果然是一个人刚扔了,就有人去拣,我们都恰巧看上对方用剩的。
散场的时候,我和韦丹快喝醉了。韦丹喝得多是仗着董少逸开车来接她,她可以借酒撒娇。我喝得多恰恰是因为无可仰仗,而孤注一掷的计划也几乎作废。没有父亲、没有爱情、没有工作、没有理想,我想我应该是个被上帝诅咒的人。
董少逸坚持要送我和陈翎回去,我正要上车,冷不防有只手伸过来,将我拉到一旁,是高亢。他拿出一个信封,硬塞到我手上。
“里面装的什么?”我问他。
“4000欧元,你收好。”他说着就取过我的包,要把信封塞进去。
“你等等,我不能随便拿别人钱。”我硬是要把信封还给他。
“只要你做了我女朋友,我就不是别人了。所以你应该收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星期五上午,我们这些将要被辞退的人一个个被叫到老板办公室谈话。第一个谈完的人放出消息,赔偿是n+2,也就是说我可以拿到两个月的薪水,跟预想的差不多。最后一个才轮到我。
Jeffery愁眉苦脸地看着我。我有些奇怪,今天的谈话不过是走走场,重点在赔偿金的核算上。有什么为难。还想借最后一次谈话拉拢人心?他可真是个演技派。
“Nancy今天上午向我递了辞职报告,她会去另一家手机公司做PM。”他做了个被耍了的表情,“彤彤,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能考虑留下来。”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刹时间风云突变。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我也做过“海龟”,所以我最清楚拿个洋学位,也不过是为了回来找份好工作罢了。所以你现在更应该珍惜在公司的锻炼机会。”
我发现做老板一定要有好口才,Jeffery动之情晓之理,并向我做了种种许诺,包括在一年内加薪和去慕尼黑总部参加培训。
我刚走出“金鱼缸”,正巧Nancy迎面走来。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好像是她高抬贵手给了我条活路。我没有答应Jeffery的要求,我没他和Nancy的脑子,具有迅速出尔反尔的本领,但我也没拿到解聘信。
信封里是4000欧元,一分不少,我看着这些钱发呆。我上次说缺欧元,他就真的换好了欧元给我。唉,这个人。手机响,我的心狂跳。
“是我。”他说。
“嗯。”
“睡了么?”
“还没。”
“把钱收下,好么?”
“我是要出国的。”
“我知道。”
“德国学位很难拿的,我可能七八年以后才能回来。”
“我可以去看你,以后去欧洲会越来越容易,我本来也想去看我们队比赛的。”我只听说有为了出国分手或是撕破脸的,没见过在这个当口求爱的,他多么与众不同。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我不太容易喜欢一个人,可要是喜欢了,我希望能喜欢下去。”
“七八年很久,而且我不一定上得了最好的大学。”我自言自语。
“爱是不灭的,我会等你。”
我突然很想哭,一本书上说女人流泪,有时是因为遇到一个能打动她的男人,而爱已经在她身上发芽了。这就是爱了么?刚才电话里的高亢柔情似水,如果我是盲人,我想我已经爱上他的声音了。
厕所里突然发出很大的响声,我冲过去。妈妈摔倒在地上,洗脸盆翻在一旁,满地都是水。我忙跑过去要扶她起来,可只要轻轻一动,妈妈就痛苦地呻吟,我累得满头大汗,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打了120,护工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二海德堡大学(6)
医生还是上次那个医生。他为妈妈拍了X光片,指给我看片子上两处断裂的骨头。妈妈这次的骨折比上一次严重得多,称为股骨颈骨折。由于位置深,需要进行手术,将带螺纹的钢针穿透皮肤,贯穿骨折端进行固定。
“手术以后多久能恢复?”我问医生。
“一般的愈合期是3-6个月。而且不是愈合后就万事大吉了,老年人骨质疏松,骨折后有相当部分的病人会出现骨不连接或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造成残疾。也有约三分之一的病人手术后一年内因为并发症死亡。”他说。
我回家取了钱又赶回医院,为妈妈办妥了住院手续,明天早上医生就能为她做手术。我来到病房,妈妈已经打过针,正沉沉睡去,希望她有个好梦。
我真希望能进入时光隧道回到半年以前,一切都风平浪静,妈妈一如其他母亲一样健康,而我也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充满幻想。可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生活逼迫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迎头向前。
第二天,妈妈被推进手术室以后,我给Jeffery打了电话。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二集体过独木桥(1)
两天以后,我们部门为离开的同事举办了一个farewellparty,其实也就是用公家的钱名正言顺吃一顿。我作为留下的骨干,位置被安排在Jeffery身边。席间不停地有人向我敬酒,我的事迹被描述成新版的二十四孝,在同事间广为流传。人人都知道了我张一彤为了照顾开刀的老母,毅然推迟了梦寐以求的出国计划。连负责我们四楼清洁的阿姨都表示她女儿会向我学习。我的孝心换来了升职和加薪,被破天荒提升为SeniorTechnicalWriter,薪水也涨了一级,我知道以我这样的资历受此待遇,在部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Jeffery也向我反
复邀功,说多了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在暗示我可以分一部分涨的薪水给他。
Nancy去了一家国产手机公司做PM;虽然我们嘴上多少有些瞧不起国产品牌,但谁都不能否认他们发展势头强劲,Nancy的职业生涯也会有更广阔的施展空间。“没本事的人才留在西门子呢。”Nancy丢下这句话。走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纷纷表示赞同。她最后一天收拾完东西,抱着纸箱像只骄傲的孔雀,从我的办公桌前走过。Nancy确实凭本事去到更高远的天空翱翔了,留下我在西门子捡她的零头。
妈妈的手术很顺利。我蹲在病床前,告诉她我终于留在了西门子还加了薪水,不去德国了。妈妈的眼里闪着泪花。我让她相信我的工作比以前更稳定,只要她身体恢复,我们就能从时光隧道回到从前。心里安抚配合物理治疗产生了奇效,她果然很快就出院了。
我没告诉妈妈的是:股骨颈骨折时,附近的血管可能撕裂,导致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这种坏死既无症状,又无法通过早期的X光片中发现,骨折伤口照常愈合。1年以后,坏死范围扩大到症状明显的时候,通常已经晚了,而且,股骨颈骨折本身并不致命,但1年内因并发症导致的死亡率却不低。这才是促使我决定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我请了专门的护工照料她的饮食起居,陪她聊天、配合做简单的恢复锻炼,并定期去医院检查。
我白天充当好员工,晚上扮演好女儿,周末客串好导游,妈妈出事以来,我和高亢一直没时间见面,只能经常煲电话粥。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像在网恋么?”他在电话里问我。
“我不觉得啊。”我压低声音以免同事听见。
“我认为我们今天晚上应该正式约会一次,看场电影吃个饭什么的。”他严肃地说。
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正式约会,高亢穿了他那件灰蓝色的毛衣,刚洗过头发,整个人有股青草的香味。
“把手给我。”他说。
我老老实实把手伸过去,他握住我。
“我拉过你的手,你就是我的人了。”他低声说。
我很喜欢这种说法,这使我听上去就像一件私人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