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孽-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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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益飞俯首称是。
此言甫毕,主仆两人皆已无话可说。聂沛涵正欲宣退丁益飞,管家却忽然匆匆前来,恭谨禀道:「启禀殿下,外头有人呈送书信。」
信封之上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慕王亲启」,落款唯有一个「臣」字。聂沛涵从管家手中接过信件,手劲立时紧了一紧,眸光也随之危险起来。
「今日是什麽日子?」聂沛涵攥着书信冷淡询问。
管家不知其意,只得俯首如实回道:「二月初八。」
「二月初八……」聂沛涵在口中低低重复,倘若他没记错,原歧的寿辰是在九月初八,如此一算,臣暄逃出黎都迄今为止已整整五个月了。五个月,一百五十天,某人终於按捺不住了。
就在他对鸾夙许下的半年之期即将逝去之时,在他与鸾夙经过昨夜之事以後,臣暄终於来了。
来得出人意料,却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日子掐得忒准,直教人感到是一场预谋。
聂沛涵唇角噙起苦笑,从前他盼着臣暄回应,对方却毫无动静;如今他以为臣暄放弃,对方却又不请自来……
方缠不过是对丁益飞假借了一句托辞,谁知一语成谶,且印证得如此之快。
许是自己面上的表情太过异样,聂沛涵只听丁益飞关切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只这一句,聂沛涵已收敛了万千心绪,执着书信淡然以回:「本王忽然觉得,自己的封邑也并非尽在掌控之中。从前以为固若金汤,今日却被一封书信给破了。」
第55章:王者再见
「慕王殿下钦鉴:
黎都一别,迄今五月,存曜感殿下援手之恩,未及面唔道谢,每每思来辗转反侧。今闻殿下再施援手,救爱姬於危难之中,存曜感激涕零,唯亲往拜会,兹於二月初九亥时三刻登门造访。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书不尽意,余後面叙。
诸荷优通,再表谢忱!
存曜拜上」
聂沛涵手执书信在心中冷笑不止,臣暄这封简短信笺从头至尾用的都是表字「存曜」,可他竟不知自己何时与臣暄已熟稔至此,可用表字相称了?尤其是信中「爱姬」两字,直教他觉得如此刺目。
聂沛涵低眉看了看那句「兹於二月初九亥时三刻登门造访」,伸手就着烛火将书信烧尽。很好,二月初九前来拜访,二月初八才将书信送到,可见臣暄已是秘密到了烟岚城。
房州是他聂沛涵的封邑,他也向来自诩管辖有序丶井井有条,不想敌国如此重要的人物入了首府烟岚,他却毫不知情。由此可见,若非对方有备而来,便是他身为城主防守不利。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聂沛涵所不能忍受的。
这已是臣暄的变相示威。
聂沛涵深深反思,知晓是因为自己近日精力分耽丶有所松懈,才会令臣暄有机可乘。而自己为何松懈,为谁松懈,他自问一清二楚。
这种松懈与失误令聂沛涵感到有一丝不安与惶恐,幸而这一次来的是臣暄,这种变相示威也仅算是一种警告与提醒,用以警醒自己不再沉沦於某些镜花水月的事物之中。须知自己心底最想要的那个东西还未及触手,旁的东西又怎能再来分散心神?
不可否认,臣暄来的时候恰到好处,来的方式也很特别,令聂沛涵忽然发觉自己已身在悬崖边缘,绝不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臣暄的这封书信,及时地拉了他一把。
聂沛涵站在屋前望着深沉天色,淡淡开口相问:「几时了?」
「回殿下,亥时了。」
聂沛涵转首看向回话之人,此人名唤岑江,二十四岁,乃是从前他在军中的暗卫之一,处事恭谨丶沉默寡言丶极为自律。自冯飞出了那档子事之後,他便将岑江调来接替了冯飞之职,今日刚到,便不假歇息径自入岗。
「丁将军必然已告知你冯飞为何被调走了。」聂沛涵道出一个陈述句。
岑江俯首默认。
「如此也好,本王不必多费唇舌。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这句话聂沛涵是说给岑江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属下省得。」岑江的回话平淡冷毅。
听闻此言,聂沛涵的目光不禁移向鸾夙的窗户,远远瞧见屋内灭了烛火,思忖片刻又命道:「给她屋里点支安神香。」
岑江领命而去。
既然臣暄是入夜秘访,他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亥时二刻起,聂沛涵亲自在府院相侯,身旁除却丁益飞与岑江之外,再无人相陪。这是他的封邑他的府邸,只这二人相陪,他自问便已足够。
亥时三刻,府前响起马匹嘶鸣之声。来者准时,亦算是对主人的一种尊重。聂沛涵面无表情行至府前,只见三匹骏马先後而立,当先之人一袭白衣,在夜色之中更显清俊,正是半年未见的北熙镇国王世子,臣暄。
臣暄面上并无仆仆风尘,相反却泛着流光溢彩,下马对聂沛涵拱手道:「存曜深夜造访,唐突殿下,万望恕罪。」
聂沛涵虚扶一把,淡淡回礼道:「世子披星前来,本王未及出城远迎,有所怠慢,才是罪过。」言罢已做出「请」的手势,让了臣暄一让。
两人并没有过多寒暄这半年里各自的风采变化,一路无言径直踏入慕王府,绕过庭院进了迎客厅。待众人落了座,上了茶,臣暄才又笑道:「实不相瞒,存曜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欲与殿下相商,明日一早便要赶回北熙,不能久留。」
聂沛涵见臣暄开门见山,亦不多做礼让,侧首请道:「世子但说无妨。」大约是因为离开黎都丶少受束缚的缘故,聂沛涵觉得臣暄如今看着甚是朗月风清,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臣暄倒是并无顾忌,只看向聂沛涵笑道:「存曜所言,兹事体大,唯能与殿下一人道哉。」
聂沛涵挑了挑眉,也不看丁益飞的忧虑面色,毫不犹豫挥退众人,再向臣暄道:「世子请讲。」
臣暄笑了:「一件私事,一件公事,殿下欲先听哪一件?」
「公事为先。」聂沛涵不假思索。
臣暄淡淡抿了口茶:「承蒙殿下援手,自离开黎都与家父会合之後,存曜整军北上,半年以来势如破竹,已将北熙半壁江山纳入旗下。想来问鼎黎都,指日可待。」
聂沛涵噙笑回贺:「恭喜世子。只盼世子勿忘当日你我之约。」
「时时牢记,不敢有片刻忘怀。」臣暄再笑:「说到此处,存曜还要再向殿下致谢,谢殿下代为照看爱姬。」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手劲一起,瞬间飞入聂沛涵掌中,袖风还带灭了一盏烛火:「此乃谢礼,还请殿下笑纳。」
聂沛涵也不避忌,大方打开锦盒,只看了一眼,便又蹙了眉,尚未开口问话,臣暄已笑着续道:「南熙大皇子的左耳,权且给慕王下酒吧。」
饶是聂沛涵见惯风雨,此刻看到同父异母兄长的耳朵被人割下,也不由心中一紧,问道:「他人在何处?」
聂沛涵闻言暗道臣暄伪善。自己若说放了聂沛鸿,聂沛鸿定会将这笔账连同那日在秋风渡的事都记在自己账上,来日新仇旧恨一并计算;可自己若说杀了聂沛鸿,那便是杀兄之罪,臣暄摆明是要将自己放入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
聂沛涵斟酌半晌没有答话,沉默良久才听臣暄又道:「既然殿下心中两难,那存曜便代劳了吧,明日遣人将另一只耳朵送至府上。」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已决断了聂沛鸿的生死。聂沛涵抬眸审视臣暄:「本王与世子明人不说暗话。本王想要什麽,世子理应晓得,若是世子能助本王一臂之力,自然最好不过。」
臣暄笑容不改:「投桃报李,存曜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慕王殿下人中龙凤,登顶南熙大位指日可待,不过前路漫漫,殿下需有足够耐心。」
聂沛涵也笑了:「还是镇国王行动神速,照此情形看来,不出两年,原氏便要灭了。」
「只要殿下不在这两年之内带兵北上,灭原之事必成。」臣暄终於道出此行目的。
这是未来王者之间的心斗与智斗,聂沛涵轻靠椅背,以静制动:「本王区区皇子亲王,岂能左右吾皇之意?」
臣暄看了聂沛涵片刻,才缓缓笑答:「这世上若连慕王都不能掌控统盛帝的心意,只怕也无人能做到了。」臣暄说着揽袖而起,风度翩翩再道:「事成之後,存曜定然重谢。」
「重谢?」聂沛涵假作来了兴致:「不是女人吧?」
臣暄闻言眸光一紧,瞬时却又是一笑:「以时势看来,存曜成事必在慕王之前。若灭原大事可成,存曜自当助殿下一臂之力,令殿下得偿所愿。」
礼尚往来。臣暄成事时,他按兵不动免去其後顾之忧;他举事时,臣暄自当倾力回报前来襄助。如此一想,这桩买卖的确双赢,谁都不会吃亏。
聂沛涵看向臣暄:「口说无凭,本王如何能信?」
「存曜以为,一个聂沛鸿已足够表明诚意。」
聂沛涵不得不再次沉默。臣暄说得没错,臣家父子不惜得罪自己的大哥,已足见诚意。如今朝内老大聂沛鸿丶老四聂沛瀛各有拥戴者,处处与自己争锋相对,倘若此次聂沛鸿身死出局,自己便能专心对付老四一党,着实减去压力不少。
聂沛涵抬眸再看臣暄,见他一副信心满满模样,忽觉心中没来由地一抽……若是两人都能达成所愿丶各自揽过一国大权,那以後……
以後两国若能和睦相处,自然最好不过;可若是争端频起,只怕有朝一日他二人之间难免再见输赢。
臣暄见聂沛涵表情深沉,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再次笑道:「存曜父子并非贪功好大之人,亦非野心勃勃之众,守得一隅,已然足够。若是殿下放心不下,这一桩事且当存曜没有提过。」
没有提过?聂沛涵如何能当没有提过?事实上臣暄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反观自己所担忧之事,尚且太远太飘渺,若是不能达成眼前所愿,又何来以後?况且若当真到了两人针锋相对的那一天,能与臣暄这样的人一争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畅快之事。
聂沛涵笃定臣暄心中亦做此想,便对他回以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世子今日果真来得好。英雄所见略同,由此可见一斑。」
臣暄笑得隐晦:「存曜与殿下向来志趣相投丶眼光相似。」
聂沛涵神色不变:「看来世子要说第二件私事了……」
第56章:欲念之人
迎客厅内的烛火影绰摇曳,映在当世翻手为云的两位青年权贵眼中。那惺惺相惜的王者之交背後,到底还是藏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聘婷身姿,躲不开丶避不过,必须开诚布公地一一言说。
臣暄敛去风发笑容,缓缓郑重开了口:「存曜姗姗来迟,并非不怜香惜玉,只是战事吃紧,无暇他顾。这五月里劳烦殿下代为照料鸾夙,实在不胜感激。」
终於从臣暄口中听到那个名字,聂沛涵周身气质霎时变得冷峻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无暇惜花,本王只好代劳。」
臣暄面色不变,只淡淡问道:「殿下要扣人?」
聂沛涵收回凌厉目光,面带笑意:「扣了如何?不扣又如何?」
臣暄闻言瞧了聂沛涵半晌,忽然问道:「殿下可知鸾夙的身世?」
聂沛涵眸光微变一瞬,仍旧噙笑回道:「自然知道。」
臣暄却笑了:「看来殿下尚且不知。」
「她人在慕王府中,说与不说只是早晚之事。」聂沛涵毫不示弱。
臣暄面色逐渐严肃,至此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传闻慕王殿下清心寡欲丶不近女色,今日却知传闻不可尽信。」
聂沛涵迎头反击:「传闻镇国王世子风流倜傥丶俯拾拈花,不想原来也是专情之人。」他最後用了一个「也」字,自己尚未发现,却让臣暄听得眉头一蹙。
聂沛涵见臣暄不再说话,越发笑得志在必得:「一不小心让世子绿云罩顶,的确非本王所愿。只是情爱滋味,尝过才知,本王过往多年,实在无趣之极。」
听闻此言,臣暄的面色又是一沉,却又瞬间恢复自然,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哦?只不知存曜调教得如何?」
聂沛涵面露回味神色:「不可谓不销魂。」
臣暄这才露出哂笑,语带戏谑地嘲讽道:「原来在慕王殿下眼中,『可望而不可及』便是销魂真谛。」
聂沛涵被他戳穿,倒也不觉尴尬,只试探相问:「本王若不放人呢?」
「存曜此来并不是请殿下放人,相反却是请殿下再照料鸾夙一段时日。」臣暄坦白道明来意:「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存曜必来烟岚城接她。」
聂沛涵不解其意,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世子肯忍痛割爱?」
臣暄浮起无奈之色:「如今北熙局势紧张,已在攻坚阶段,存曜前途未卜丶生死不知,实难分神照顾於她。相反殿下虽在筹谋之中,但三五年内房州应是固若金汤,鸾夙安置在此,有殿下费心照料,臣暄才无後顾之忧。」
聂沛涵没有即刻应下这一要求,沉吟片刻再问道:「世子当真不怕绿云罩顶?」
「只要殿下不怕功亏一篑。」
「倘若本王出尔反尔丶带兵北上又如何?」
「只要当时兵权还在殿下手中,」臣暄并不怕聂沛涵威胁,坦荡荡道,「以存曜对殿下的了解,在殿下心中,美人不比江山之重。」
聂沛涵的脸色终於再次沉了下来:「你说得不错。」他打量臣暄半晌,又问:「那世子呢?是选美人还是江山?」
「看心情吧。」
臣暄这一句笑答四两拨千斤,却令聂沛涵再次想起那一封被火舌舔尽的书信。对方身为北熙镇国王世子,不动声色秘入烟岚,而自己耽於情爱,丝毫不察……若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只怕多年筹谋皆会功亏一篑。
聂沛涵在心中暗暗盘算,臣暄一直是个风流人物,过得恣意随性,演技又好,无人知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虽说也是看重江山之人,可难保他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其实失去臣暄这个盟友尚不可怕,怕只怕臣暄倒戈相向,为了鸾夙与自己翻脸,届时才是一场大祸。
江山丶美人,自古难全。早在接获臣暄书信之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只不过还存有一丝侥幸之意,如今想想,倒是自己的贪欲了。
聂沛涵终是下定了决心,再次看向臣暄,语气淡得仿若方缠那一场红颜之争并不存在:「两年之後,世子若未赴约前来,她是去是留,便不由你说得算了。」
聂沛涵此言甫毕,臣暄已浮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殿下这是在鞭策存曜早成大事吗?世事苦短,相思苦长,存曜定不负殿下好意,两年之内,江山美人一并抱归!」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中转瞬即逝,南北两位逐鹿英雄已击掌为盟,就此定下了乱世盟约,亦定下了情之起伏。
臣暄收回右掌,踱步看向窗外时辰,长叹一声又提了要求:「我想见见她。」
「她歇下了。」聂沛涵如实回答。
「我趁夜前来,就是想要避开她。只怕瞧见她的生动,会忍不住将她带走。」话到此处,臣暄已开始以「我」自称,再叹道:「我知殿下定有法子令她丝毫不觉……我只看她一眼。」
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聂沛涵发现臣暄所想之事他早已置备妥当,一支安神香,想来鸾夙此刻定在安睡之中。聂沛涵并未再说话,无言将臣暄引到鸾夙屋前。
臣暄这才发现鸾夙的屋子是在何处,四顾看了看,神色莫辨道:「殿下将鸾夙安置在自己内院之中,可见照料得很是仔细。」
聂沛涵将这句讽刺硬生生受下,没有反驳回话,只立在屋前对臣暄微抬手臂示意,臣暄便兀自推门而入。
榻上的女子呼吸均匀,应是睡得极好,只是那微微蹙起的娥眉泄露了几分心事。臣暄将桌上的安神香掐灭,缓步行至鸾夙榻前,只怕脚步重些便会惊扰於她。
长长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