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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黑戒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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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的心被他轻轻的一握而拨动,看着向辉英俊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黑戒指 (05)(2)   
  下了班,海凌回到宿舍里,破天荒换下了制服,因为要回妈妈家,她不喜欢邻居们有着太多疑问的眼神,宁可普通些,少引人注目。再有也是为了向辉,他是第一次开口约会海凌,穿了制服去会令他伤心。不过海凌已拿定主意,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向辉接受他们不可能相爱的现实。因为她还无法从那个梦里自拔,再说年龄的差距也让她难以跟向辉找到恋爱的感觉。她找出了自己唯一的奢侈品——那件艳黄色的连帽风雪衣,胸前背后印了同样鲜艳的红蓝德文字母,是她在公安大学时用奖学金买的,德国很有名的休闲品牌。然后又配了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浅米色的条绒裤子,长发编成马术女骑手的样式,更突出了光洁的前额和秀挺的鼻梁。走出宿舍正遇上向辉来找她,见了不一样的海凌,向辉莫名地红了脸,竟说不出话来。海凌只得装糊涂道:走吧,我们可以出发了。 
  平日里整天出双入对,向辉从来没有不好意思,今天却变了,只跟在海凌身后,还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刚下楼梯,海凌遇见了要去找李局签发通缉令的雷胜,他愣住,因为从没见过不穿制服的海凌,竟然忘了招呼,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爱怜,海凌止不住心跳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有这样的感觉。还未及两个人说话,向辉下来了,雷胜更觉得奇怪,困惑地看看海凌又看看向辉,片刻间,似乎明白了道:你们出去约会?语气里有些失望和凄凉。海凌不想承认,又不能否认,于是叉开话头道:雷队,快七点了,你还不下班?说完了,才想起雷胜住办公室,这等于揭他伤疤让他难堪。雷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满,怔怔地看着她,海凌彻底乱了阵脚,只好逃也般地下了楼,隐约听见雷胜跟向辉说了几句话,她也顾不得回头,直到走出市局大院,向辉才赶上来。   
  黑戒指 (06)(1)   
  小小的英纳市只有一条主干路,市公安局在东端,海凌家在西端。马路中间的有轨电车从早摇晃到晚,高峰时候,气得机动车司机恨不能推开它。听说市政府曾研究过让它退休,可不知为什么至今还拖着,于是它任凭风吹雨打,我自摇晃在英纳市的马路上,让浮躁的时代、浮躁的人们奈何不得。其实大海和有轨电车蕴涵着英纳市独特的气质,没有了它们,这城市会变得无法想象,就象没有了西湖的杭州,缺了故宫的北京,如果不是到处人满为患,上海城也难称其大了,所以长与短、对与错全都要分怎么看,人世间的复杂性就在这里。 
  海凌每次回家都会乘有轨电车,尽管很慢,几乎凡是能称作车的交通工具,都可以毫不费力、趾高气扬地从它身边超过去,但她还是喜欢。上了车,斜倚了栏杆,看着外面的景色,随着车身的摇晃,可以想些什么,也可以不想,在那份心境里,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生与死、过去和未来。每次乘上它,海凌都希望永远没有终点,让此时此刻永驻心间。向辉默默陪她来到车站,忽然开口道:我们走一程再坐车?海凌不忍拒绝他,于是两个人离开了车站,走进了深秋的夜晚。 
  天气还好,几乎没有风,天空象是洗过了,又冰了冰,点点繁星如破碎的泪滴,晶莹而忧伤。向辉只默默地走在她的身边,什么也不说,海凌在心里试了几次,都无法开口碎了这交响乐般的夜晚:微风如泣如诉,是小提琴细柔的吟唱;身旁不断驶过的汽车,灯影流泻,象钢琴弹奏的创意曲;路边高高的帆船式路灯,倔强地仰望夜空,倾诉着小号般高亢的激情;黑管是匆匆的路人,游走在旋律之间,惶惶的永远不知所措。夏日里曾经浓荫蔽日的梧桐树,正在不断地失去自己的孩子——片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来,而它却依然挺立着,或许早已明白了冬天的来临无法抗拒,于是微笑着超越了这生命无法承受之轻。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不知从那里钻出来,肮脏的小手握了一支紫红的玫瑰,衣服和脸蛋黑得象这夜晚,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乞盼,对向辉道:先生,买支玫瑰送给小姐吧。海凌想拉着向辉走开,英纳城的夜晚有许多这样的孩子,为躲在暗处的大人推销昂贵的玫瑰。向辉却掏出钱买了下来,小孩说了声谢谢就跑开了。海凌紧张起来,担心向辉送了玫瑰给自己,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气氛,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拒绝。向辉却并没有将玫瑰送给她,而是打开了透明的玻璃纸,海凌惊诧地看着他,只见向辉慢慢撕了玫瑰的紫色花瓣,一片一片任它随风而去,海凌的心碎了,想了一下午的千百个如何拒绝向辉的理由,全都随着玫瑰花瓣,飘逝在两个人身后的路上。向辉的眼角闪着泪光,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海凌明白了,向辉要跟她谈的事,就是表明不会爱她的心意,因为她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向辉的自尊。她忽然觉得后悔起来,向辉无论是外貌还是体贴入微的性格,都是女孩梦寐以求的理想情人,自己却如此地忽略他,就象暴殓天物。向辉表明了心迹,她却有些失落,没有了如何拒绝的负担,又开始不想放手随他而去,她真的迷茫了。 
  两个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深秋的夜晚,从英纳市的东端走到了西端,直到海凌家楼下的花坛边,才意识到该分手了,向辉依然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说再见。海凌不忍心就让他这么走,正僵着,一阵骤然而起的钢琴声划破了暗夜,象一个巨大的问号,隐含着痛苦和愤怒直入海凌和向辉的心房,又象一个即将受难的孩子,惊恐、茫然地等着巨大磨难的来临: 
  他是个完美的孩子,他的心象他的容貌一样纯洁美丽,他不懂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懂丑恶蛮横的苦难为何会追随他、伤害他,让尊严随着他的完美,一起落入肮脏的阴沟,他哭泣着,试图述说自己的心灵,可换来的只是更加蛮横的伤害,全不顾他的茫然和委屈。他只有收拾起破碎不堪的心独自上路了——人生的路,决心找到这一切的答案。那路上是鲜花盛开的迷宫,每走出一步都会坎坷受伤,偶尔也会有一束梦中的百合盛开,只是那幽香若隐若现无法把握,他依然不知道从那里来,也不清楚要到那里去,活着就是与生俱来的惯性,机械地推动着他的脚步……无数次的绝望和痛苦终于让他明白,这路上没有答案,只是汇集了自远古而来、恒河沙般无数的苦难,由这里求幸福,就象缘木求鱼,错在自己。于是他转向内心,寻着完美的坐标而行,他终于找到一方天空,澄明寂然,无生、无死、无苦、无乐,心安然于此,肉体也终于找到了它的故乡——承载苦难的舟楫。 
  钢琴的余音渐渐没入远逝的夜风,一辆出租车停在花坛旁,几个晚归的人打着酒嗝,互相吹嘘褒贬着下了车。嘈杂声让向辉和海凌回到了现实,海凌从小在妈妈和海云的钢琴声里长大,以前她认为蝌蚪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的音符,今夜却奇迹般地潜入她的心灵。那个在她心目中除了弹钢琴就是躲在妈妈身后的姐姐,内心竟然蕴藏了如此的激情和思想,这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料。向辉似乎也被深深地打动了,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问道:这附近住了钢琴家? 
  海凌道:是我的姐姐海云。 
  向辉吃惊地睁大眼睛道:她怎会弹得这么好?   
  黑戒指 (06)(2)   
  海凌道:她不会吃饭时就会弹钢琴了,这么多年不上学不考试,专练这手儿,弹不好能对得起谁。 
  向辉又问道:她弹得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好象跟克莱德曼无关,倒象是一个留着卷发的古代欧洲人。 
  你不愧是个“画家”,还有些艺术细胞,这跟我姐倒有些象,她小时侯坐到钢琴凳上,就知道如何变化手指的力量和角度,让钢琴发出不同的声音,用我妈的话说,叫天生会触键表现音乐的内在含义,她弹得是巴赫——四百多年前的欧洲教会音乐家。海凌见向辉一付艳羡的表情,于是又道:你别以为我多懂钢琴,我只是无意中听妈妈和姐姐交谈才知道的。 
  向辉问道:你妈妈也会弹钢琴? 
  海凌道:岂止会弹,她是英纳市歌舞团的钢琴伴奏。 
  向辉道:那么你爸爸一定也是音乐家了。 
  海凌的眼神立即黯淡下来,勉强说了一句:他是小号手。 
  向辉见她变了脸色马上换了话题道:你姐姐读音乐学院吗? 
  海凌道:娇小姐最怕学校和考试,让我妈宠得连书都没有正经读过,那里会上音乐学院。原本我妈也是打算培养她当钢琴家,可是这娇小姐钢琴学到十三岁时,坚决不弹其他练习曲了,除了必要的技巧训练,她只弹巴赫,什么萧邦、贝多芬一概拒绝,也不知这老头何许人也,海云对他好象比对我妈都亲。这么多年,她一直弹巴赫,所以钢琴一响我就知道她弹得是巴赫。 
  那么她刚才弹得曲子叫什么名字,向辉认真地问道。 
  海凌道:鬼知道,据说这个奇怪的老头,写得乐曲全都没有标题,后人只能给编上号码演奏,这样吧,你跟我一起上楼,去问问海云,她懂得可比我多得多。 
  海凌邀向辉一起回家,更多的是为了逃避姐姐的眼泪,自从妈妈患上癌症后,海云见到她便会哭,似乎想对她倾诉什么。海凌却很反感,许多年来,她一直觉得海云和妈妈站在她的对立面上,早已不习惯跟海云交流情感,今夜听了姐姐的钢琴,海凌的心有些松动,可是依然不愿意与她亲近,觉得尴尬而做作,于是拖了向辉做挡箭牌。向辉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海凌开了门,并没见海云迎出来,她依然坐在钢琴旁沉浸在乐曲中,背影里写满了忧伤。海凌叫了声姐,她才醒悟过来,转回身见向辉跟在海凌的身后,立即有些不知所措。 
  海凌道:这是我的同事向辉。 
  她赶紧道:你好,脸上却是早已布满了红晕。 
  海凌觉得可笑心想:妈妈不在,看你还往谁的身后躲。海云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没有逃走,但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向辉,只好转过身去盖钢琴,她的动作有些慌乱,撞了琴凳,又把琴谱打翻掉在地,她慌着去捡,头又撞到了钢琴,海凌幸灾乐祸地看着,向辉不忍心了,赶紧帮海云捡了琴谱道:姐姐,小心点。 
  海云的脸更红了道:我去给你们倒茶。 
  海凌故意要她难堪,拦住她道:还是我去,你招呼客人,他可是你的知音,居然听得出你弹的钢琴曲象留着卷发的古代欧洲人。 
  海云惘然道:真的? 
  海凌道:他会画画,也算艺术家,你们聊聊,说完便去了里屋。 
  见海云依然紧张的不知所措,向辉道:姐姐,你刚才弹得曲子,好象分几段,有一段特别好听,你能再弹一遍吗? 
  说到钢琴,海云有些放松道:我知道,你说得是第三乐章,我弹给你听,说着重新打开琴盖,沉吟了片刻,细长的手指开始轻柔地触动琴键,优美的乐曲立即流淌出来,仿佛让人置身广袤的平原,小溪潺潺和着知更鸟的脆鸣,茵茵的绿草中开着黄色的小花,一片澄明寂然。 
  向辉听得入神,情感随着海云每次触键的强弱起伏流淌,直到海云弹完了,他还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看着向辉出神,海云不再紧张了道:你喜欢这首乐曲? 
  向辉点点头道:在这以前,我只听过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他的情感表达直接简单,就象通俗歌曲,而巴赫就不同了,他的情感是多层次的、朦胧的,必须静下心才能欣赏其中的美,而且我觉得他的音乐表现是有节制的,快乐痛苦或是温柔愤怒都留了余地,没有走到极端。 
  海云道:你居然听得懂这古典钢琴曲? 
  向辉道:以前也不懂,只是今晚听了姐姐弹琴,忽然就明白了。 
  海云终于能看着他了道:真是难得,我所以喜欢巴赫,就是因为他的激情隐于娴静,如田园般清明敦厚。其实除了这首BW826,他还有很多好听的钢琴曲,你记得日本电影《生死恋》吗?主题音乐就是巴赫的一首创意曲。 
  海凌收拾好衣服从屋里走出来,见海云还在跟向辉说着钢琴的话题,她有些吃惊,从未见海云与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于是调侃道:你们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海云见她拿了东西要离开的样子,有些着急,口气里含着哀求道:留下来住一晚上吧。 
  海凌断然道:我有案子必须回去,钱交给你,说着递过去一个信封。 
  当着向辉的面,海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每个月的薪水都拿回来了,你自己怎么办。 
  海凌道:你别罗嗦,照顾好妈妈就行。 
  海云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海凌已转向向辉道:我们走吧。   
  黑戒指 (06)(3)   
  向辉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应了句:好吧。然后又真诚地对海云道:姐姐,有时间我还来听你弹钢琴。   
  黑戒指 (07)(1)   
  从海凌家出来,一直到乘上有轨电车,向辉都没有说话,海凌知道他是在为海云打报不平,于是逗他道:应该留你在姐姐那里多聊一会儿钢琴。 
  向辉道:她是你姐姐,为什么对她那么凶? 
  海凌刚要脱口而出: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见向辉紧紧绷着脸,看来真的生气了,赶紧又咽了回去。 
  向辉接着道:海云姐姐多好,沉静温柔,还会弹那么好听的钢琴,可是你却总是对她凶巴巴的,难道当了警察就比她高出一筹。 
  听向辉这么说,海凌有些急了道:你不知道我们家里的事情。 
  向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妈妈病得那么重,你去看过她几次,更不要说照顾了,都是你姐姐在忙里忙外,你还对她那么凶。 
  海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又气又急道: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么亲切,你去帮她算了。 
  向辉道:她比我大了许多,当然是姐姐。 
  海凌想起了小时侯妈妈和海云对她的冷漠,忽然觉得异常委屈,眼里涌出了泪道: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没有原因怎会这样,难道你觉得我是无情无义的人。说完将脸转向暗处,尽力克制着情绪。 
  向辉不再说话了,海凌尽管不看他,也能感到向辉已软了下来,她依然没有回头,固执地看着窗外。夜色已经深黑,隐去了外面的景色,窗玻璃上只有车里的一厢灯火,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出走的父亲背着小号上了火车,只留给她一个没有任何内容的背影。多少年来,他思念父亲宽阔的胸怀曾为她阻挡汹涌的海浪,可是他为什么要出走,如此狠心地抛弃了她,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难道生活本身就是不可理喻的,没有什么应该和不应该,出乎意料的人和出乎意料的事随处可见,隐藏了原因的答案就象这深黑的夜色,根本无处可寻。 
  不知过了多久,向辉试探着靠近了海凌,见她并未躲开,于是伸处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别生气了,以后我也叫你姐姐。海凌明白向辉是再次表明了心迹,因为自从认识海凌,他从未象其他年轻的刑警队员喊她海凌姐,现在看来,他已决定放手了,海凌心的异常凄凉,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央求他给自己一点时间,或是干脆接受了他,都不可能,因为她无法忘掉十六岁的大海和那枚黑色的戒指。 
  向辉将海凌送到宿舍门口,见她还是郁郁的,便道:你不是想进专案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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