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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口供-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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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师的嘴里喃喃着一些什么,我却没能听清。她似乎在哄着她腹中的小宝宝,她对他说,安心地睡觉,不要害怕冷,不要害怕黑,不要害怕一切的一切,有妈妈在呢,有妈妈的肚皮包裹着小宝宝。宝宝笑一笑,宝宝睡一觉,宝宝做个梦,宝宝梦见坐船啰,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好宝宝……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林老师是将一个小枕头塞在她的衣服里,造成了她怀孕的假象。她终于将枕头从她的衣襟里抽了出来,她说,她实在受不了了,她肚皮上的皮肤被焐得溃烂了。林老师说,我还是把小家伙早点生出来算了!说着,她将小枕头从她的衣服底下一把抽了出来。当然,她抱紧了这个枕头,她抱着它哭了一夜。    
      原发《上海文学》2001年3月号    
      入选2001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


雨夜花(一)

     1    
      丹玲走进这个病房的时候,她感到眼前亮了一下。这个显得特别干净的病房里的两个女病人,真的让她感到眼前一亮。这是东外科最东边的一间病房,丹玲对这个病房并不陌生。丹玲刚到这家医院,刚刚从护校毕业,分配到外科当护士的时候,就对这个病房有特别的好感。那时候丹玲才19岁,个子小小的,人人见了她,都不相信她已有19岁,大家都说她看上去最多是一个初中生。主任甚至跟她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真的从护校毕业了?你把你的档案材料给我看一下,我要证实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童工。丹玲当时对着主任调皮地笑了。丹玲第一次跟着护士长走进最东边的病房,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窗子外头,是几棵广玉兰树。丹玲很喜欢广玉兰。虽然那时节广玉兰并不开花,但是,广玉兰的叶子,也是很美的。广玉兰有一种很清洁的气息,风在树叶之间穿行,天光从叶片上反映到里面,使病房里的一切都呈现出隐隐的绿色。就在这似有若无的绿色中,在靠窗那张清洁的病床上,坐着一个男病人。丹玲忽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她第一次进病房,第一次正式给病人打滴流,就表现得心不在焉,这确实很不应该。这真是笑话,丹玲刚刚做护士,第一次进病房工作,一眼看到病床上坐着的病人———他放下手里的一本杂志,抬起眼看着走进门来的丹玲,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样子有点傻,他的样子居然就让丹玲立刻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丹玲心里非常慌乱,生怕护士长看出些什么来,生怕给护士长一个非常不好的印象。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无法使自己思想集中起来,就是无法使自己咚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她在病人的手腕勒紧了橡皮管,他的血管就浮雕一样突了出来。可是她扎了两针,还是没有回血。护士长说,你不要紧张,你太紧张了。你今天运气很好的,碰到这么好的静脉。要是碰上皮下脂肪厚的,或者小孩子,你就没办法了!丹玲却在心里想,自己其实是很不幸的,第一次打针,竟然会是这种心态。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他有多大了?快30了吧?他怎么会有那么一双眼睛呢?他的目光,怎么会是那样的呢?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让她看他一眼就变得十分慌张起来?后来丹玲不止一次想,要是这个奇怪的病人,他开口说话,他会对她说什么呢?你是新来的吧?也许他会这么说。但他真的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放下手里的一本杂志,眼睛盯着她。他的目光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这很难说。后来她只是慌乱地干着一切,总共戳了三针,才见回血。他的眼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么?她虽然没有抬起头来再看他一眼,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的后脑勺上(在她低头给他打针的时候)。甚至,他玻璃一样亮晶晶的目光,还偶然瞥了一下她衣领下的后颈。他看到她后颈上的绒毛了么?妈妈总是说,丹玲这孩子怎么搞的?汗毛这么重,像谁呀?不像我,也不像你爸。你看看你爸,就是小腿上,也不见像你这么重的汗毛!    
      第二天那个男病人就出院了;丹玲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丹玲上班的时候,这张病床已经是空空的了。丹玲取下床头的牌子来,这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他已经37岁了,他在这个病房里住了47天。但是就在丹玲分配到这里来当护士的第二天,他却出院了。丹玲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本杂志;当时她把杂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不过后来她把这本杂志带走了,她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这本杂志读完了。    
      这个病房,对丹玲来说,总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她总是对住在里面的病人特别关心。她看到窗外的广玉兰花开了,她就要对住在这个病房里的病人说,你们看,广玉兰花开了,多好看啊!有一个比丹玲母亲年纪还大一点的女病人说,是啊,广玉兰花真是好看啊,就像你一样漂亮呢!你这个小护士,长得真是好看啊!这个女病人后来还对丹玲开玩笑说,你愿意嫁给我儿子么?丹玲对她笑笑,脑子里又非常奇怪地浮现了当初所见到的那个37岁男病人的面容。当然他的面容在丹玲的记忆中已经是模糊不定的。女病人也对丹玲笑了笑,不过这回她叹息了一下,说,唉,我的儿子哪里配得上你啊!要是他配得上你这样的姑娘,我就是死也毫无怨心啦!    
      这个病房有很长时间不住男病人了吧?在丹玲的记忆中,好像那个留下杂志的男病人出院之后,就再没有住进来过男病人了。也可以这么说:从丹玲进这个医院工作的第二天起,它就约定俗成地成了一个女病房了。好像只有女性病人,才有权住进这间最多得到东风吹拂的病房,才最配在广玉兰开花的时候,看树上硕大洁白的花朵;而在它不开花的季节,看它墨绿的叶片,领受绿叶之光;而在夜晚,聆听树叶的细微摩擦之声,以及雨滴,或者小昆虫在叶片上发出的声音。    
      今天丹玲走进这个病房,她感觉到里面一坐一立的两个女病人,实在是非同寻常。两个病人都很年轻,又都是那样漂亮。那个坐在床上的,年龄特别小;她的眼圈有点黑,脸色也显得憔悴,但嘴唇却是鲜红的。她目光幽幽地看着丹玲,以及和丹玲一起进门的另外几个人,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而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则站起来了,她原先坐在自己的病床上,见丹玲他们进屋,她就很懂事地站了起来。她很有礼貌地对所有的人微笑,好像这个病房是她的家一样。她的体态丰腴,眼睛虽然不大,但笑容里洋溢着美丽的青春气息,她的笑非常感人。    
      你一定不会想到,丹玲今天是作为一个病人而走进这间病房的。一周前,她的病就被确诊了。主任对她说,丹玲,你不要太紧张,淋巴癌的治愈率是相当高的。凭我的经验,要治好它,是基本上没有问题的。主任说,如果你想到上海去治疗,我们会尽全力与进修医院联系;如果你愿意在自己医院治,我们可以考虑把上海的医生请过来。主任说,我的意见是,还是在自己医院好。这种病,我们采用的化疗方案同样是最先进的。在自己医院,毕竟要方便得多。丹玲,你看怎么样?丹玲说,当然不去上海,在自己医院住,晚上都不用我妈来陪。    
      2    
      住院之前,丹玲对母亲说,妈,你陪我去一趟友谊商城吧,我要去买一个假发套。母亲说,你要这个干什么?你的头发这么好,一点都不比洗发露广告上的那些人差,要假发套干啥?丹玲没吱声。母亲说,你想要买个黄颜色的么?那还不如去染一下呢!丹玲拉了拉自己的头发说,这头发很快就会没有的,我一住院就要化疗,说不定会变成个光头呢!母亲拉住丹玲的手,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丹玲对母亲说,妈你哭什么?头发掉了,以后还会长出来的嘛!    
      母女俩手拉着手在商城里转了半天,丹玲买了一只胸罩,一包卫生巾,然后才来到假发柜台。母亲说,丹玲,你套上这个,妈都认不出你了。丹玲照了照镜子,问母亲说,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么?营业员说,小姐你的头发这么好,我认为是不需要买假发套的。母亲对营业员说,你真好,你真是个好人!丹玲把假发从头上取下来,说,我就要这个了,管它好看不好看呢!母亲坚持说,你再试试别的吧,这个真的不好看。营业员说,小姐你如果真的要买,我推荐你买这个进口的。丹玲说,我不要进口的。营业员说,进口的好,透气,否则戴在头上头皮会发痒,还会有头皮屑的。母亲说,丹玲,你就买这个进口的,你不要省钱,一分价钱一份货。    
      最后丹玲说,妈,我为什么要买假发套呢?我真傻,我为什么要买假发套呢?    
      母亲的眼里满是疑惑。    
      丹玲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说,妈,我为什么要买假发套呢?我还不如去买一顶帽子呢!你瞧,那边的帽子多漂亮啊!    
      结果丹玲戴了一顶粉红色的小圆帽,和母亲一起走出了商城。    
      外头刮着很大的风。有一只塑料口袋,像鸟一样在空中翻飞。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这白色的口袋究竟会飞到哪里去。丹玲挽住母亲的胳膊,目光也随着这“鸟儿”在空中翩飞。它能飞到钟楼那么高么?她说,它会飞到哪里去呢?一直向那个方向去,就是上海了。母亲拉了一把女儿,说,傻孩子,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家去吧!    
      这时候轮到了丹玲头上的帽子。它也像那只塑料口袋一样,像小鸟一样,扑翅飞走了。它越过几个人的头顶,向街的那一边飞去。它越飞越快,丹玲追了两步,就不再追了,她呆呆地站在街头,看自己的帽子在空中飞扬,最后在很远的地方落了下来。它刚刚降落到马路上,一辆小汽车就从它的身上碾了过去。丹玲听到,从自己的头脑深处,传出了一声破碎声。难道说一只布料的帽子,会发出这种声音么?咔哒一下,仿佛冰被折断的声音,丹玲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当一个肥胖的小男孩,迈着企鹅一样的步子,把粉红色帽子交到丹玲的手上时,她都忘了谢他了。她接过帽子,她看到帽子上明显有着车轮的痕迹。她拍了两下,并没有把污迹拍掉。她听到母亲对胖男孩说,谢谢你啦,谢谢啊!男孩一转身,迈开企鹅似的步子,走了。    
          
    


雨夜花(二)

    3    
      丹玲两个月前就发现颔下肿大的淋巴结了。她摸到了它们,有两三颗吧,硬硬的,胀胀的。有时候,即使不摸它们,只要转动一下脖子,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然而丹玲对这东西其实是一点儿都不陌生的,每次牙疼,她的淋巴结都会随之而肿起。只不过常常是一颗,而不是两三颗。丹玲一直搞不明白,她的牙齿怎么会经常疼。她如果露齿一笑,我们就能看到她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用珠行贝列来形容她的牙齿,应该说一点儿都不过分。丹玲还非常注意牙齿的卫生,她一天至少刷两次牙,早晚各一次,细细地刷,姿势准确,用力得当,而且用的都是好牙膏。有时候中午饭之后,如果觉得口腔里不太舒服,她也要刷上一次。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怎么会经常牙疼呢?牙一疼,颔下的淋巴就肿了起来,即使不去摸它,只要一转脸,也会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这一次,出现了两三颗肿大的淋巴结,并且很快增加到四五颗。丹玲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它们,觉得它们很像是埋在她皮肤下面的黄豆。她忽然心里一沉,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是啊,淋巴结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但是丹玲立即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吧?还是牙齿在作祟吧?口腔里有一半的牙龈,都浮肿着呢!    
      很小的时候,丹玲就非常奇怪地觉得,自己也许哪天会得白血病。当她缓步走在城市的林阴道上的时候,当那些从树叶间透过来的风吹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她会突然看到自己摇晃几下,然后跌倒在地。于是一些人向她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她倒下的真正原因。她听着他们的议论,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重量。因为没有重量,她就无法使自己站起来,甚至坐着都不可能。她于是希望有人能过来扶起她,把她送到医院去———这样的幻觉,让丹玲觉得好玩。她常常是躲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自己,看那个突然倒地的自己,如何像一摊水,慢慢地在她的视线中蒸发了,消失了。围观的人渐渐散尽,而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丹玲自己,也终于觉得乏味了,她闭了闭眼睛,拐进一家商店里去了。    
      在护校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她很唐突地问她的老师,老师,我会得白血病么?老师看着她,说,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对着老师笑了。她没有理由,她不能把自己的幻觉告诉老师。    
      一个人老是觉得自己会得某种病,确实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凡是看到电视或报纸上有关白血病患者的报道,丹玲都会感到一阵恐惧,她这一天就会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她食欲不振,不想说话,连走路都变得慢吞吞的,软绵绵的。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刻刻虚弱下去,一步步接近衰竭。而当这一天过去,丹玲的心情重新变得晴朗时,她会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真的笑了,在公共汽车站,她独自一个笑了起来。后来她发现两个路人停下脚步,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她才收敛了笑,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们一眼。    
      现在已经确定,她得的不是白血病,而是淋巴癌。你不要去摸它!当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触摸到颔下的那几颗“黄豆”时,她被自己的警告惊醒了。是的,你不要去摸它!千万不要摸!    
     4    
      王银芬是三个病人中年龄最大的。你已经32了?丹玲以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她,说,真的看不出来,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呢!王银芬笑了,显然她很高兴。虽然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甚至还有人觉得她像一个中学生呢),但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感到很开心。那么,她看上去究竟是多大呢?是28,还是25?或者是20?总不至于是19吧。我已经结婚8年了,她告诉丹玲。丹玲的眼睛睁得很大,她也许觉得结婚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而结婚8年,又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你看,这下你相信了吧,这是我的丈夫,叫他小刘吧,我们都叫他小刘。这天晚上,王银芬的丈夫来了,他提了一串香蕉,走进了病房。他长得很高大,王银芬在他面前,显得更加娇小了。丹玲对王银芬的丈夫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丹玲想,“我们都叫他小刘”,这“我们”是哪些人呢?除了王银芬,那就是王银芬的母亲、父亲和姐姐了。他们都叫他小刘,难道说我们也叫他小刘么?他看上去年龄比王银芬要大得多,丹玲觉得,叫他小刘,就有点不像话。可不叫他小刘,又叫他什么呢?    
      小刘对着窗子外头看了一下,说,这儿的环境真不错嘛,那棵枇杷树,多好!    
      丹玲纠正说,那是广玉兰,不是枇杷树。    
      广玉兰?它怎么不开花呢?小刘说。    
      丹玲说,它现在不开花,春天开花。    
      小刘掰下一只他带来的香蕉给丹玲,说,你吃香蕉。    
      丹玲说,谢谢,我不吃香蕉。    
      王银芬说,吃吧,别客气,吃了香蕉,大便好。    
      丹玲觉得很难为情,没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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