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五弦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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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是淡然的,他的眼睛看着我。
我一抹宫弦,正音脆响,谑笑道:“我倒听说司马大才子是得风月病死的。”
诸葛亮一怔,旋即大笑:“哦,是了,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嘿嘿,嘿嘿嘿!”我扶着琴,颤抖着笑起来,“死得其所!这话妙极了!就为了这四个字,我也该斟酒共你一醉!诸葛亮啊!死亡若需要得其所,你会做何抉择?又若容我选择,咯咯……”我把住他的臂,问,“以你的聪明才智,你觉得我会死在哪里?”
诸葛亮抬手按住了我的手。他的中指搭在我的中指上。
我没有抽出手去,他对我微微一笑。
他说:“成都如何?成都,也是相如和文君开酒肆的所在,如何?”
我目视他,轻轻地说:“成都呀,成都是你的,或许有一天,凤凰翱翔,足以纵横天下。但是成都不是我的。我只有棋盘和棋子。真到了那一天,我能像我先生那样,一口血吐在青石盘上,也就够了。”
诸葛亮摇头说:“不够的。”
我低声说:“够了。”
他更紧地一握我的手,说:“你并非无敌,所以不够。”
我愣住了。
他仍然笑着,说:“高处不胜寒,你并非无敌;也就不该寂寞。文先生。”
他稍微加重语气,笑着说:“总有一天,我可以胜你。”
“且等那一天再说!”我将手自他手下拔将出来!
好乐虽然悦耳,却能使人非常劳累。
我累了,我累累地倚在一边,见诸葛亮并没有告辞的意思,就又重拾旧话,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二。”
我笑道:“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是该成家了。”
他说:“我迄今一无所就。”
我指着他说:“诸葛亮,成家有时也能助于立业,你忘记了么?”
他淡淡地说:“我知道。”
我又说:“我见过黄舜英姑娘。”
他点点头:“这我也听说过了。”
我说:“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我想不出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他沉默不语,好久才说:“我没有见过她。”
我建议说:“我可以试着安排你与她相见。”
他失笑了,声音里有一点苦涩的味道,说:“文先生您太周到了。”
我也笑了:“诸葛亮,丈夫和妻子,原该相互补取。我想舜英会因为你,成为一个更值得自豪的女人;而你也会因为有了她这样好的妻子,品性才学,都更加完善起来。你不是下棋的人,也不是种地的人,你甚至不会是留在隆中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聪明的妻子,男人的路途会很艰难。我虽然只见过舜英一次,却知道她实在是……”
突然有什么东西向我砸来!
我反应不及,没有避掉,立时觉得额角一疼。我抬手捂住了额,手指上一片粘稠,再一看,四根手指都染上了血红!
诸葛亮惊住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扶住我的腰,问:“先生!?怎么了,先生!”
我身边,落下一枚掌心大小的玉佩,坚硬的质地,翠绿的色泽,上面有淡淡的我的血。
诸葛亮从袖中掏出丝巾,捂在我额上,又问:“怎么回事,先生?”
我按住丝巾,用力将他推开,说:“这丝巾,我洗干净了还你!”
诸葛亮怔怔的。
我的血还在流下来,一点一点渲出樱花。
他又欲上前,我将身微一后退,血滴在眼皮上,我看他,我看这四周,都有了一抹鲜艳的底色。
他低叹一声,没有再动,只是看着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说:“我屋里闹鬼。”
他面上分明是不相信的神色,以为我是在揶揄他。
我叹息一声,说:“真的闹鬼。一个穿绿衣裳的女孩儿,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风姿绰约,有胜天人。就是性子糟了些,不,简直是糟糕透了。”我虽然口上埋怨,心里是很欢喜的。每当我以了各种方式,证明她确实存在时,我的喜悦,就如了春天的江水,一波波地温柔推上。
诸葛亮轻轻一笑,他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却也不来与我辩驳,只道:“先生歇着罢,我去打些清水。”
我扬声制止了他,我说你还是走吧,过些日子再来。
停了停,我又笑道:“你再不走,砸我的就不只是玉佩,而要换作香炉了。”
我话音未歇,只听得“嘻嘻”一笑,在屏风后面,有欢喜的、狡猾的眼睛。
我也笑了,催促着诸葛亮说:“走罢,这不是什么大伤。等你有朝一日赢我棋,我切下中指来送你,那才叫惨呢!”
“我要你的中指有什么用,我要……”
他没有说完就走了,一直没有说出后半句是什么。
他知道我可以猜到。
我也确实猜到了。
他的笑容和他的声音长久地停留在我的岁月中,凝固于我的眼眸深处。
我看见他的声音是纯黑色的,黑得清澈和透明,好像他深深的眼睛。
与同时地,我的落寞和我的倔强,也都长出了黑琉璃的翅膀,它们也拥有一种奇妙的声音,低诉如五弦。后来我无数次地梦见我的身子像水一样从某个人的指缝里流淌掉,无声无息、极之忧伤。那个人背着阳光微笑,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我也一点不想看清楚,我不想知道他是谁。我爱竹影。
第三部分 黑白子之琉璃心钢铁般的心肠(1)
每年的夏天,隆中都会有一段雨季。望向天外,明明阳光普照,走出去时,还是会发现衣裳上面,是一点点湿润的痕迹。有雨的日子竹子长得特别快,也特别好看。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竹林里,便有人敲门,我也常装了不在。我坐在竹下一口口品着新酿的梨花,将芬芳的酒浆合着雨水,一滴滴一丝丝地润进竹根里。当此时,竹影腻在我身边,柔软的身躯搭在我肩膀上。她竹香的呼吸绕着我耳廓,令我总想紧紧捏住她的腰,将她向了榻上压去。
“喜欢我么?”我亲吻着她的嘴唇,低声问。
她很奇怪为什么我时常问她这句话,她将舌尖轻摩着我的唇,并不应我。
“喜欢我么?说啊。”我笑着哄她。
她咬着我的下唇,顽皮地摇着头。
我说:“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喜欢,还是不知道,或者是不说?”
她微闭了眼睛,并不睁开。我绕着手去,上下徐徐地摩挲着她的背。于是她再一次温柔化开,好像一瓣竹花别在我襟上。我优美的中指在她身上,宛然有在棋盘上一样的魔力。我一遍遍运动了手指,令她以低微的娇喘代替了我想要的回答。
“你,你……坏的……”她在我身上扭动了身子,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本来就是坏的。”我扶起她的面容,一点点啮吮她白天鹅的脖子。
“不、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坏!”
她笨拙地挥着手,想要掩盖了身躯。然而她的身子皎洁如月光,即便最坚固的墙壁也无法抵挡了月亮的光辉,何况那纤细的双手呢?
我笑笑地捏住她手,有时我会使一点强,非常有限的一点,每次这么做我都小心翼翼地确定了她的欢喜。她的呼吸能告诉我她轻轻颤动的喜悦,我将手指搭在她皮肤上好像搭上了最美妙的弦琴。我在瞬间成为那独一无二的琴师。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含着她的耳垂告诉她,只见她整个身子都想要缩作一处,我抬手按住那身躯,令她无处闪避,腻声问,“你喜欢我么?说啊,你喜欢我么?”
她轻喘着摇头。
黑色的长发撒开来、辗转在枕席上,柔柔的皮肤上,印着细浅的席纹。
“喜欢诸葛亮吗?”我又问。
她突然目光一瞬,飞快地说:“喜欢。”
她是喜欢令我吃醋的,我对自己说。我会像她喜欢的那样吃醋,所以我更缠绵地吮取她的气息,我说:“我看你喜欢她,我看你去喜欢他——”我很可笑地说着这样的话,一面又觉得了浓重的伤悲,梦里樱花纷纷而落,覆盖我一身。
“我……我就要喜欢他!我原本,原本就是喜欢他的!”竹影的抖动,令她的声音更加暧昧和细蜜。
“不喜欢我,喜欢他,是吗?”
“是……就是!”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低声喘息,狂乱和慌张使我变得非常愚蠢。
有些问题是不该问的,因为你永远也不能得到真实。
“为什么要告诉你?哼……我不,偏不说……”
我手指轻动,她“嘤嘤”地一颤,眉目微蹙,低吟声里甚至带上了美丽的哭腔。
我说:“你说不说?”
“不……不说!不……你别……不可以这么坏……”
我慢慢地、温柔地微笑道:“你若不说,我会对你很残酷。”
我知道我是很无能的。
夜晚没有蜡烛,月光只能照见欢喜。月光照不见我的眼泪和悲伤,即便我的泪水滴落,溅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她也不会知道那是眼泪,她准会以为我是用力过度流汗了。她抱住我的脖子但是并不抚摩我的面孔,所以她不明白那些液体是从我眼睛里冒出来的。
我的声音恶狠狠的,很多人相信凶狠可以掩盖虚弱,至少我相信。我和她纠缠在一起,窗外有风雨声。有太阳的时候也可以下雨,所以有月亮的时候也可以下雨,雨水滴在月亮上面,令它视线朦胧。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对她说你知道我多么想把你绑起来,把你的手脚都缚在榻上令你动不了。你知道我多么想举高一支蜡烛,微笑地将它照耀你的身躯,又使那光线的阴影,落在你雪白的皮肤上。你知道我多么想一回回用力索取你,在你身体的最深处留下我永恒不灭的痕迹,使你在离开我之后,有时也会想起我来。我说你知道我多么想趁着现在,将诸葛亮日后能对你做的一切,都统统做光!
说出这句话,我愣住了。
我压着她,低头看见她也有一点惊诧。
她自呻吟中勉强地完成了一个句子,她问我:“你……说的……什么?”
我突然觉得我完了。有一种叫“结束”的声音在我周围轰然响起,好像满盒的黑子白子被人从高处砸下,“哗啦啦”地散了一地、碎了一地。
我冷笑着说:“我没说什么。”
我和她的身躯在一瞬间同时变得僵硬和寒冷。
她说:“你说诸葛亮?”
我大声说:“是,是诸葛亮!你不是喜欢他么?你说你喜欢他!”
她开始在我身下挣扎,重复着:“对,我喜欢他!对!我很喜欢他!”
“你喜欢他有什么用?”我用力抵住她扭动和乱舞的手足,用力说,“有什么用?!他不会是你的,他绝不是你的!他要娶妻了,他要成家!”
第三部分 黑白子之琉璃心钢铁般的心肠(2)
她打我,咬我,用她的手,用她的牙齿。我没有躲闪,她打我咬我并不能使我觉得疼痛,我正如琉璃,最上等的黑琉璃脆弱而坚硬。
“他不会!他说不会,他不会那样做!”她叫道。
我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咬断的不知是谁的头发。有青丝进到了我唇中,我腾出一只手将它挑出来,我全身都湿漉漉的,她好像也是。我对自己说我们打起来了。我们打得很起劲,各自出了一身的汗。我们在床上真正地打架,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我只觉得我更想要她但现在却要不到。
“他不是你的,他不会要你,他是黄舜英的,你记得我的话,他一定会是黄舜英的丈夫!”我大声说。
她挣扎着:“不会!绝不会!”
我大笑:“你以为他是谁?他是诸葛亮!他的大姊嫁入了蒯家,他的二姊嫁入了庞家!哈哈哈,他自己迟早也会嫁入黄家!他要和七大姓里的每一个都攀上关系,哈哈!只恨他没有六个姐妹!”
她的牙齿恨恨地咬入我臂中,她砸破过我的额头现在又咬破了我的手臂。
我按住她的肩膀,她拼命摇头说:“不,不会!她丑!她丑——”
我把她的面转过来,咬了她的耳垂,细声笑道:“她不丑,她很有才华,非常有才华。你是个小女子,她是个大才女。嘻嘻,若非郎才女貌,就应该郎貌女才。”
“她丑!我不要听,她是丑的!!”
“他是从齐鲁滚过来的流民,没有心计他就要一辈子当农民,一辈子种粮食给人吃!要他这么过一辈子还不如让他死去!他见庞德公是趴在榻下行礼的,我坐在德公榻前可以把脚翘到他脸边。他去拜见司马总是一无所获,无论他多想讨个雅号,司马都不开金口!哈哈,他一定会嫁入黄家,他有了像样的妻子也就有了个像样的岳父……人叫他娶个白痴他都会答应!”
竹影抓破了我的脸。她说她不听,我却一直地说着。我使用了最温柔的语气,慢慢地讲述一切,似将美丽的金汁慢慢地灌入她耳内,要令她五脏俱摧。
“你喜欢他?你若喜欢他就应该向我学学,你应该耐心地劝他娶了黄家的小姐!你应该搬出高头典章来浇灭他无聊的热情,你应该一下把他推得远远的,推进黄家的高门槛去!竹影竹影,你喜欢他么?你是真的喜欢他么?哈哈哈哈……”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竹影。
我永远不会喜欢他,因为他叫诸葛亮,我一点也不喜欢“诸葛亮”这个名字,是的,非常讨厌。
竹影“嗡嗡”哭泣,原来竹子也是会哭的。
我一直不知道这一点,在此之前她从未哭过。
我摸她的脸摸到了她的眼泪,我想安慰她两句的时候,听见了她不能成声的哀吟:“不会的,他不是……他不会那么做,她丑,她很丑!”
我心里一冷,一沉,一恨恨。
所以我放弃了最后的温柔,既然她念念不忘于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上天你创造出人类的悲伤,就该允许人类在绝望时的疯狂。
那个夜晚我将竹影弄疼了,我真将她双手缚在了榻上。我将她弄得疼了,整个榻上、整个房间,甚至屋后的竹林,都流荡着她的哭泣。一开始她哭得很大声,后来她没了力气,哭泣就变成了“嘤嘤嘤”的。这时我记起《尚书》里有一句话。尽管我没受过太学教育,我还是看了些书,尽管我记性糟糕,我倒记得了这句话。它说:“你们都以为我柔软润泽,其实我内里有钢铁般的心肠。”
正是,钢铁般的心肠。
我没有因为她的哭泣和虚弱而放开她,反倒长驱直入,我的低喘和她的疼痛绞在一起,我心里想疯了就疯了,大不了做完就死。她起伏急骤若银波,月亮惊骇地避进了深红的云层里。我咬着牙大声说“我要你我要你”,终于颓然地倒在她身上,又翻落在她身边,吻着她的耳朵说:“你且死了这心。慢说他要娶的是舜英,他便不娶舜英,那也是因为他要我,而不是你。”
说完这句话我爬上前将她的双手解开了,我吻了吻她手腕上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