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声的故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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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们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家园,一个用和平与安全可以迅速医复他们身心伤痛的家园。实际上,他们回到了一个民怨沸腾的动荡的社会。没有工作,没有可吃的,没有可穿的。许多为了国家曾浴血奋战的士兵如今却披着毯子、拄着拐杖,挨家挨户地乞讨。那些沿街行乞的士兵与水手也在寻找小工做,赚点钱买烟或是别的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买张火车票想办法投奔亲戚。我记得有个意大利海军曾上门询问我父亲,是不是有活干。他用意大利语吹嘘自己“forte come un toro”(壮得像头牛)。爸爸看中他的机灵劲,就雇他在园子里干活。他长着一头黑色的鬈发,只会说意大利。我们就叫他“Toro”(牛)。他呆了一段日子,后来又走了。
战后,奥地利海军解体了,由南斯拉夫和意大利接管它的船只。一些原本就是意大利人或者南斯拉夫人的海军军官愿意为新政权效力。但是对于爸爸来说,那是不可能的。无论胜败,他只效忠于奥地利。他还没到家,我们就被告知战争结束了。他要永远留在家里了,但是他很难过,大人们要我们好好地待他。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从一名潜艇舰长,到拖着五个小孩子的一家之主,爸爸的这一转变可想而知。爸爸回到埃尔霍夫后,就想尽快为我们找个房子。因为我们一直住在外婆家里。
为报答外婆,爸爸决定在我们离开埃尔霍夫前为外婆做点不一般的事。一直到一战临近尾声的时候,埃尔霍夫用的还是煤油灯,配着巨大的白灯罩。那时,在湖畔采尔附近的山上建有一座发电站,于是,爸爸就和弗兰克舅舅一起动手给埃尔霍夫接电线,迎接电灯的降临。外婆满怀欣喜地憧憬着这一幕:开关啪嗒一声,起居室和其他房间即刻灯火通明。大家也期盼着这一重大时刻的来临。
我们聚在起居室里观看第一只灯泡怎样点亮,可是当电源接通后,我们瞧见灯泡里只有一根细弱的玫瑰红灯丝。原来,有那么多人同时在开灯,而电厂又发不出这么多电。于是,煤油灯又被拿出来用了一段时间,直到电开始够用了。爸爸和弗兰克会接电线——却发不了电。
供电线路接好以后,就该搬出外婆家了。爸爸不想再麻烦慷慨的外婆了。他和妈妈在奥地利各地四处找房子,找一个适合一个大家庭住的房子。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妈妈的哥哥弗兰克在毗邻外婆这处地产的地方倒有栋房子,原先是家旅馆。他便将这房子贡献了出来,直到我父母买到中意的。
第二章战后时代(2)
房子就在湖边上,足够我们一家子住了,还有厨子,两个女仆,家庭教师(给鲁珀特和我两个大孩子请的),保姆(照顾三个小的:玛丽亚、沃纳和海德薇格)。湖的对岸是座大山,这房子人称“基茨施坦霍恩旅馆”。基茨施坦霍恩建于战前,依水而建。为旅馆客人进出方便起见,那时,旅馆还造了一个码头直伸进湖,供汽艇上下客之用。战争年代,旅馆渐渐空置了,码头也年久失修,这之后,弗兰克舅舅买下了这处房产。
那时候,未婚女子是不能外出挣钱养活自己的。所以,妈妈的两个未婚的妹妹都与外婆住在一起。尽管身边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陪着,外婆也不愿意我们离开她。她一直都忍受着亲人离去带来的痛苦。她的大儿子约翰,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试飞员,就是在为第一批投入到战场上使用的飞机进行的一次试飞中牺牲的。她的二儿子弗兰克,后来到湖畔采尔的旅行社工作去了。她的三儿子罗伯特,则住在匈牙利。
埃尔霍夫是为她的孩子们造的。没有了他们,对外婆来说,这里便毫无意义。眼下,她心爱的女儿阿加莎又要与她丈夫和他们的五个孩子离开了,这些孩子当中有三个可是出生在埃尔霍夫的。她无法想像要与他们分开,但现实终归是现实。变化就这么发生了,而我们几乎都没怎么觉察到。反正有一天,在离外婆的埃尔霍夫半英里的地方,我们又有了一个新家。
这时候又降临了一个新宝宝,差不多快生的时候,妈妈又回到了埃尔霍夫。约翰娜就出生在其他三个小冯·特拉普降临人世时的那个房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躺在摇篮里,上面有个顶篷,精美的布帘上印着小花。保姆将布帘拉开,小宝宝棕色的大眼睛就露出来了。
两岁大的海德薇格瞅了瞅她的小妹妹,说,“Ich werd mit der Lute Kommen!(我要带根鞭子来!)”约翰娜哭了起来。海德薇格一定是从她保姆那儿听来的这句话!但约翰娜显然是不喜欢这腔调。有人把海德薇格领出了房间。
在埃尔霍夫和外婆住了几个星期之后,妈妈又回到了基茨施坦霍恩。我们一家住在那里的时候,鲁珀特有一次从通向原先那个码头的台阶上走下来,台阶有许多级,他走得快了一点,结果一个跟头栽进了水里。或许就是这起事故使码头得以修缮。
一天,来了些人,他们是被派来修码头的。要造一个新码头,众人必须要把沉重的木桩打进湖底。他们站在脚手架上,在桩子上面放了一个带六只把手的大铁块,当锤子用。开始干活了,他们唱起歌来,不是为桩子唱,不是相互唱给对方,也不是因为这天天气晴好他们有兴致引吭高歌,而是为了打桩时协调动作、劲往一处使。歌曲的节奏告诉每个人何时该提锤,何时该落锤。这些人干活的场景颇为动人。
我们一边瞧着,一边也学会了他们的歌,永远也忘不了。歌词是用平茨高当地的土话唱的。歌词大意如下:
Auf und z’am 一下一上
Der Tag is lang 日子漫长
Der Schaegl is schwar 铁打的
Von Eis’n er war 大锤是沉又沉
Da Lercha Kern 松木桩子
Er geht nit gern 纹丝不动
Er muass hinein 往下打呀
Durch Sand und Stein 穿过沙子穿过石头
Durch Stein und Sand 穿过石头穿过沙子
In’s Unterland 打入地底
HOCH AUF! 拎起来呀!
这首歌的旋律没有被写下来。如果记下来的话,这歌恐怕会在美国一炮打响!但它早已烙在那些工人的脑海中,兴许已被他们唱了几千遍,在我们看着他们将桩子打进“地底”的时候,这歌也镌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这首歌的节奏使得他们齐心协力地完成了他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拎起来呀!
汽艇已不再用了,而我们自己又没有船。于是爸爸买了一辆单马轻便马车,还有几条暖和的毯子,好让我们沿着湖进城的时候不挨冻。那马被安顿在我们房子的阳台的下面,爸爸在那里盖了间马厩。对于我们来说,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轻便马车可真是件高兴事,尽管我们小孩子并不常乘坐它。这匹马名叫达吉,是照爸爸海军里的一位朋友的名字起的,那人叫达克贝特·米勒。马由爸爸亲自照料。
为了改善我们的伙食,也为了增加点乐趣,爸爸还买来小鸡——九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见我们这么喜欢小鸡,热中于找鸡蛋,爸爸又特地给我们买了三只矮脚鸡——一只公鸡、两只母鸡。矮脚鸡下的是小蛋,可把我们乐坏了。
每天我们都要跑去看看,给它们喂食。爸爸把鸡养在一个小木屋里,就挨着我们的“旅馆”,他还做了些小盒子,好让它们把蛋下在那里。每天早晨他都要去捡蛋。一天早上,那里只剩下两只母鸡,蛋都碎了。怎么回事?地上有几根羽毛还有一小摊血,连外头的地上都有。谁把鸡给偷走了?他是怎么进入鸡舍的,这人又是谁呢?
爸爸围着鸡舍打探了一番,想从地上寻出些蛛丝马迹,从而找出盗贼。那天下午,他带着我们爬上屋后那座树木茂盛的山坡采蘑菇。下山的时候,他看见家里的一只鸡躺在地上被落叶半遮半掩着。接着,我们看见了一只又一只。这个留下部分赃物的小偷到底是谁?可能是只动物。是人的话,一定会把它们吃个精光。
于是,爸爸做了一个大大的木制陷阱。他远远地在陷阱的另一头放了一块鸡肉。有动物进来,踩到陷阱的那一头,门就会在它身后放倒。爸爸把这个机关放在鸡舍门口。
接下去的两天平安无事。什么也没发生。但到了第三天,贼被逮到了。那是一只硕大的灰色野猫。我以前从没看见过野猫,都看呆了。
第二章战后时代(3)
一天,采尔湖发生了一件比偷鸡贼更激动人心的事。镇上要放电影了!在1919年这可是件了不起的稀罕事。广告说电影这玩意儿就是一张动物和人都能在里头活动的画,就跟真的似的。这怎么可能!但放电影的人吹嘘说这可是真的。
我真想去看电影啊!但只有八岁的鲁珀特可以去。我得呆在家里,因为我“太小”了。鲁珀特回来后我就问他电影的事,他证实那些画确实是会动的。几年以后我在维也纳才平生第一次看到了电影。
在基茨施坦霍恩,我们的教室设在阁楼上。屋顶下斜的地方挂了条帘子,用来遮挡放在那里的家里的大衣箱和手提箱。我们把这块地方叫做“北极”。施图茨·冯·耶迪那上门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玩各种各样无法无天的游戏,这些游戏大多是由施图茨带来的!什么军事演习,北美印第安人,警察捉强盗——所有的游戏都是疯狂胡闹、大呼小叫,但我们从来都没有相互打着或是伤着。有时我们藏在用教室里的家具搭成的“屋子”里;有时候又成了被假象中的绳子捆绑着的犯人。我们任意发挥着想像,倦了的时候,我们就点一个想像中的和平烟斗 抽抽。
吃饭铃响起的时候,我们知道该收拾一下了。帘子后面那块黑漆漆、吓势势的地方,也就是放箱子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假想中的、匪夷所思的战斗了!我们把家具摆好,洗干净手,下楼到起居室等着吃饭。施图茨来看我们的那些日子,是我们在基茨施坦霍恩最开心的时候。他的造访使我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愉快的插曲。我崇拜施图茨。
我们住进基茨施坦霍恩是1919年的事了。我们那位亲爱的保姆已经走了,一位新保姆取代她照顾约翰娜这帮“小不点”。我们几个大的管她叫“龙人 ”。当然,当着她的面,我们还是称呼她“Frä;ulein”(小姐)。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稀稀拉拉的头发直直地梳到后面,在后脑勺处绾成一个小小的发髻。龙人总是穿一身白色的护士服,声音低沉,言谈举止都是军人那一套。
龙人喜欢小约翰娜,不大喜欢海德薇格。她经常拿走海德薇格最心爱的娃娃莉泽作为惩罚。小约翰娜睡觉的时候,这位保姆就叫玛丽亚、海德薇格、沃纳这几个时常同她较劲的小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长椅上,然后等约翰娜醒了,他们才能去睡。我的妹妹玛丽亚至今仍对这种安排感到迷惑,但她最近跟我讲的一个故事或许能让人弄明白怎么会有如此特别的一个规定。
有一回,龙人很可能是去看小床上的约翰娜睡得好不好,而一时把玛丽亚、沃纳和海德薇格晾在隔壁的游戏室里。突然,她听到“砰”的一记巨响还有一个小孩的尖叫声。她冲进边上那间屋,看见海德薇格连同她的高脚椅一起摔倒在地,正哭呢。那是沃纳想证明一下他的力气,把高脚椅给推倒了。保姆抱起海德薇格,她吓坏了,但没伤着。她把沃纳狠狠训斥了一通,叫他一定得上妈妈那儿挨顿打。
与此同时,偷听到这番教训的玛丽亚,连忙跑出去拿她娃娃的小枕头,趁龙人一个劲儿地在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的功夫,把它塞进沃纳的短裤后面,以减轻他挨打的疼痛。已经为挨揍做好准备的沃纳被保姆押送到妈妈的房间,保姆便把他留在那儿了。从来不打骂我们的妈妈问清了事情的经过,还发现了那个小枕头,被玛丽亚的好心肠感动不已。接着,妈妈和颜悦色地与沃纳讲了一番道理,在把他送回到龙人那儿去之前,还让他在自己身边呆了一会。
为什么妈妈会雇这样一个人来照顾她的小不点们?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在那个保姆需求量非常大的年代,没别的人好找了。
两个大的,鲁珀特与我,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湖这边没有学校,我们得呆在家里受教育。来自德国北部的齐默尔曼小姐成了我们的家庭教师。很快地,我就明显意识到她不喜欢鲁珀特而喜欢我。她永远也不懂该怎样做一名教师;因为她不理解孩子。她总是给鲁珀特准备着一根教鞭,尽管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要实施那种惩罚。她还派他的妹妹,也就是我,去监视他,不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个责任对我们兄妹间的友谊可没什么好处。我记得,我努力要他“走正道”,而从鲁珀特那里得到的回报就是,“你少管闲事。”
除了教鞭,这位老师还给鲁珀特准备了一堆讽刺挖苦的话,逮着机会就取笑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经历!我们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告过她的状。我们认为她是不会受到责备的,因为她是大人,而且还管着我们。
老师还拼命想教我数学。学除法那段我印象最深。我才六岁,根本就听不懂她在对我说什么。因为我老也掌握不了除法,她就骂我懒。我不知道鲁珀特能不能被她教会,但估计没有。
我记得自己曾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站在一位陌生的夫人面前,被问了好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在一间教室里,在做一年级末的测验。不消说,我没及格。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跟着齐默尔曼小姐上过课了。她走了,说什么还跟着外婆住的十八岁的琼阿姨需要一名老师。这是上帝的保佑。齐默尔曼小姐对我们最大的贡献就是又推荐了一位家庭教师,幸运的是,后来的这位还真是个出色的老师。弗雷克曼小姐来自德国不来梅。她自己受过良好的教育,也决心要尽可能地把我们教好。
在战后这段动荡的岁月里,食物和别的所有日常必需品都非常匮乏,有像弗雷克曼小姐这样的人真是福气。举目奥地利,战争的阴影仍未从民众的心头散去;君主制到临时政府这一变化又带来了不安与混乱。连旅行也变得异常困难。我的父母一直在寻觅一个永久的住处好买下来,但总也找不到适合我们这个大家庭住的。于是,又一个权宜之计酝酿出来了。
第二章动荡的岁月(1)
6 动荡的岁月
我们在基茨施坦霍恩住了大约一年半的样子。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上课,散步,无非是日常的那一套。1920年夏天,冰河融化了,湖水涨得老高,漫进了厨房,差不多要漫到我们家的炉子了。存放在厨房里的所有食物都不得不搬到楼上,老鼠也开始出动,啮啃一切可吃的东西。外婆再一次向我们开放埃尔霍夫的餐厅,既然过去路也不远,我们就在那里搭伙。路上得经过一片草地,那里总有一头公牛在吃草;于是,家庭教师坚决不准我们穿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