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业实录 作者:南方农村报-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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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养殖面临危机，李志光的猪场〃一下子走了好几个工人〃。
谁该承担损失
养殖户申请行政救济。
5月31日，李志光、卢嘉玲把行政处罚听证申请书交至县环保局，提出：猪场是长宁镇政府的对外招商引资项目，申请人已投入巨款，并办得部分证照，也缴纳了相关排污费，且其列入风景区是开办后的事，故请求给予申请人必要的搬迁时间，并作出合理补偿。
可县环保局干部却对他们讲：〃其实听证不听证，结果都一样。〃事后，该局干部也向记者表达了相同观点。
养殖户不服气，认为〃就凭政府的态度，也看得出在故意整人〃，〃你收排污费时，写明是裕丰猪场、合益猪场，整我们时却污蔑称'无名猪场'。〃
传闻此地正被深圳一家上市公司征收，将来发展生态旅游。李志光说：〃干部来检查的前一天，村干部阿年（音）问过我同不同意被征收，我说同意。他就要我打预算。但第二天，老板没等到，倒是政府的人来了。〃据反映，村委会还曾出过一份意向书，要求养殖户签名，大意是：本人同意将地退回村委会，可发展其他事业，得到赔款后才生效。但养殖户没有签。记者电话联系村民小组长、阿年，采访遭拒。
官方的答复则斩钉截铁得多。〃整治猪场，跟征地没有任何联系。〃县环保局一名曾姓干部说。
据介绍，〃关于整治显岗水库周边禽畜养殖场，保护库区饮用水源〃的污染问题是县人大、政协特别提出的。当地电视台报道过一则影响很大的新闻，5月23日，多名县领导在罗浮山管委会及农业、畜牧、环保、公检法等10多个单位负责人的陪同下，现场察看并办公。
〃这是博罗县实行专项整治的第一炮。由农业局主办，其他十几个单位协办。〃〃以前收过排污费，并不代表你就是合法排污。〃曾姓干部强调。县农业局则向记者提供了一份〃关于划定畜禽禁养区的通告〃，系惠州市人民政府于2005年底发出。其中提到：〃各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有饮用功能的水库的清理工作，由相关行政主管部门负责。〃〃不用计较那么多（理由），这些猪场肯定要搬迁、关闭。〃县农业局一名徐姓干部表态。
（记者：胡亚柱 实习生 官雪 《南方农村报》2007年6月21日）
惠阳强铲1600家猪场
境内仅留一家，产业转移面临重大难题
恶臭扑鼻而来。几具腐败的猪尸靠着垃圾，歪躺在水塘一侧，现出狰狞的颅骨。一只黄狗兴奋地转着圈，一边撕扯着腐肉，一边愉悦地哼哼叽叽。
7月30日下午5点，惠州市惠阳区新圩镇东风村骆村小组的一块山地。数家相邻的猪场，一片狼藉。10多天来，钩机让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工建筑几乎全部夷为平地，断砖、残瓦、废铁、碎竹、丝状的电线、破絮状的牛毛毡，花花绿绿铺满一地，形成一个又一个硕大的垃圾堆。
但这是成果，它足以彰显惠阳猪场整治第一记重炮的力度。官方高调宣布：截至7月26日，该区共关闭养猪场620多家。预期效果远不止这些。整治刚刚起步，整个惠阳除了一家合法猪场外，其余1600多家被均认定为非法，近期内要全部拆除！
这是一项关乎环保、涉及菜篮子的专项整治，其震荡之剧烈，在当地不逊于一场大地震。而其波及的范围，不唯惠阳，而且惠州，乃至全省、全国。
养猪业数年暴涨
论养猪的自然条件，惠阳得天独厚。惠阳曾经较看重养猪业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与此相关的菜篮子工程、加强横向经济联合均是屡受强调的事项，宽松政策让外来投资纷纷涌入。1992年6月，位于该区平潭镇的惠州市种养示范场，甚至与湖北省大冶农牧局联营兴办养猪场。1995年，有港商前来惠阳镇隆投资，兴办何伯田农场，8年后开设母猪场，占地百余亩。
近几年来，邻近惠阳的深圳、东莞等地均对猪场进行了大规模整治。一批养猪户怀揣补偿款，前来重操旧业。惠阳养猪业更是兴盛空前。尽管惠阳区政府后来称〃不知道猪场有这么多〃，〃2001年至今没有养猪政策默许期〃，但实际上，相关部门对养猪户还是心里有底，并被认为〃积极配合，服务周到〃。比如区畜牧局，每年都要进行全面排查，狠抓免疫工作，在下发动物防疫合格证的同时，收取相关费用。至今年6月止，官方统计，惠阳境内猪场超过1600家。猪场稳定了菜篮子。据悉，生猪除供应惠阳本地市场外，不少还销往东莞、深圳等地，甚至香港、澳门。同时，猪场带动了当地经济。一些长年难以利用的山地，由于建了猪场，可收取较高租金，让村民得到实惠。
当然，产业转移难免泥沙俱下。部分猪场为争取廉价成本，不惜投机取巧，造成诸多隐患。惠阳一带，商家、酒楼林立，潲水资源丰富，〃一个电话过去，一卡车都能装过来〃，这便有了部分潲水猪此举虽遭农业部禁止，但极难监管。工厂多，废弃塑料、布料、纸皮也多，有人将此充作燃料加工猪食，浓烟滚滚，气味难闻。另外，猪场用废旧电线输电，乱拉乱搭，存在安全隐患。排泄物直接对外排放的情况，也时有所见。
诸多问题中，环保是个难题。
以环保的名义整治
去年11月12日，一封署名〃产径村的小朋友〃的来信引起惠州高层重视。
该信寄自惠阳新圩镇，信里说：〃我们家现在周围都被猪场包围了，早上一早就被猪场煮馊水的烟熏醒……清澈的水库也让养猪场污染了……希望政府救救我们吧，还我们清新的空气和净地绿水……〃惠州市主要领导当即批示，要求惠阳区有关部门〃调查办理，尽快整改〃。环保问题还引起媒体关注。今年1月10日，《南方日报》报道了惠阳区新圩镇下陂河上流的养猪户直接排污两年，下游长布村村民难挡浊水恶臭一事。
如何加强环保，一时成为热点话题。于是，清理非法养殖场，治理地方环境污染问题，特别是淡水河、丁山河污染问题，多次被列入省、市、区人大议案；同时，淡水河流域重污染行业污染整治是省环保局2007年十大重点区域环境问题和挂牌督办问题之一。省环保局也非常重视被列入禁养区的淡水河流域非法养殖场的整治清理工作，并多次派人到惠阳区督促检查相关工作。
连续数日，记者对惠阳十数家猪场进行暗访，发现有些的确存在上述环境问题。偏僻山沟因缺乏监管，潲水养猪、塑料充燃、直接排污、乱搭乱建等行为，有一定的市场。今年1月、4月，惠阳区多次发出整治非法猪场的通知，要求其全部关闭。7月16日，新圩镇开始进行强制拆除工作，7月19日，淡水也着手启动。截至26日止，全区共出动执法人员、干部、职工1800多人次，动用挖土机、推土机56台次，工作用车达230多台次，印发整治通告、告知书6200多份，关闭猪场620多家，拆除棚舍面积18万多平方米。
〃一刀切〃
整治让人期待，官方也为此造足声势。
7月15日，整治行动的前夜，惠阳当地一家报纸推出整版专题报道，头条文章题为《非法污染猪场：关闭合法环保猪场：扶持》，表明惠阳政府清理非法猪场的决心，同时，对合法、环保的猪场不但加以保护，而且有的还树为农业龙头企业加以扶持。
然而，多名养猪户向记者反映：〃报道其实给人假象，以掩盖惠阳搞'一刀切'的做法。据我们所知，几乎没有哪家猪场能够留下来。〃果真如此？记者前往惠阳区政府核实。
一名官员谨慎地否认〃一刀切〃的说法，但随后又矛盾地透露一个事实：〃目前，全区只有一家猪场持有排污许可证，其余全是非法猪场。〃而即使这唯一合法的养猪场，仍然〃处于淡水镇的禁养区范围，今后说不定也要清理〃。1600多家猪场，只有一家勉强合法，这个比例让大家倍觉蹊跷，〃不是搞'一刀切'又是什么？〃
按照《惠州市畜禽养殖污染防治专项整治行动实施方案》，整治将采取〃全面清理、突出重点，属地管理、联合整治，以人为本、分类处理、适当补偿，引导为主、强制为辅〃的原则进行。有人就此指出，搞〃一刀切〃与上述精神明显不符，〃如果全部要拆，这些原则就等于白说〃。镇隆镇的清理大限为7月底。作为该镇第一养猪大户、惠州市养猪协会63家会员之一，何伯田农场觉得很冤。整治号角刚刚吹响时，他们大力响应，并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新的发展契机。然而，整治通知却让他们傻了眼：自己就属于被整治对象。
对照现实，他们认为自己环保，从不用潲水养猪，从不塑料充燃，从不直接排污。比照文件，他们认为自己合法，有营业执照，有动物防疫合格证。可是，自己怎么变成了非法猪场？
记者暗访了何伯田农场。这是一家综合性农场，蓄有800头母猪、2000头仔猪的母猪场，与鱼塘、果场合而为一。鱼塘300亩，果树2000棵。猪场粪尿流经化粪处理池后，养鱼种果，并不直接向外排污。大门处，有一个大检疫池。内部，检疫室、消毒室一应俱全。进入猪圈前，要换鞋、穿白大褂、专门消毒。
仅凭肉眼，记者无法判断该农场是否环保达标。而经营者王先生则肯定地说：〃如果我们都不合格，那整个惠阳的猪场都不合格！政府整治时，并没有进行真正的环境评估，只是凭一纸排污许可证而这个证根本办不到，我们申请过，环保局根本不来人。〃
政府形象面临考验
随着〃一刀切〃整治的全面铺开，惠阳区政府的形象开始面临考验。
不少养猪户质疑：〃这么多无证猪场连续养了几年、十几年的猪，政府为什么一直不管？政府为什么不上门宣传政策、法规，反而只知道收取防疫费？对于涉及1600多家养猪户利益的重大整治行动，为何不召集猪农开听证会？缓冲期、补偿、我们的出路呢？〃
目前，惠阳区政府划定的禁养区是指〃生活饮用水源保护区、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及缓冲区；城区和各镇、街道办、三和开发区的中心区、工业等人口集中活动区；西枝江、淡水河流经惠阳辖区集雨区范围内〃。
但不少养猪户认为这个划定很模糊，因为〃没有公布红线图〃，〃到现在为止，哪里是非禁养区，政府从来不明确告知我们。法律规定，县一级政府有权划定禁养区，区里就说变随变，最后搞得全区都是禁养区，哪里都不能养。〃也有人认为这种讨论纯属多余，〃即使进入非禁养区又怎么样？环保局就是不给你发排污许可证〃。另外，整治过程中一些过于强硬的行为，也让猪农感到不满。
按照整治程序，一般提前几天断电，〃猪全部热得嗷嗷叫，有的都热死了〃。猪农认为，这很不妥，因为〃用电是纯粹的民事行为，并不违法。政府虽然在搞清理，也没有理由强迫供电部门断电〃。
当隆隆的钩机开过来，〃一个来回，一推一压，搞掂一家猪场只需一刻钟，并不管猪是不是还在圈里〃时，养猪户明白〃抵抗没有用，只能被动接受〃，不满情绪也在暗暗积酿。〃这是养猪业的一场空前灾难！〃一位老猪农用诗人般的口吻感慨。有人含泪将怀孕母猪低价卖给屠户宰杀，损失惨重，断了生计。
后果与出路
基本铲光境内猪场，后果到底会怎样？惠阳区政府已多次通过媒体透露：不会影响本地生猪供应，因为〃本地猪源一直只占1/5左右〃。然而，如果站在全省、全国的角度来看，这个结果也许又会有所不同。据业内人士估算，惠阳境内猪场的年出栏量总和，应该超过120万只。这个数据可与惠阳区畜牧局的调查相互印证，该局今年上半年仅对全区304家猪场调查，总存栏量为98110头。
而整个广东，生猪年消费量约为5000万头。也就是说，仅惠阳所产生猪，便占到全省的1/40。所以，惠阳清猪场，虽对本地无碍，但对全省市场有着一定的影响。其间，更有养猪户认为，惠阳〃一刀切〃整治的做法是个坏示范，〃如果全国各地都采用这种做法，那今后中国人吃肉比登天还要难！〃
另一个社会潜在隐患是猪农的出路问题。按照目前政策，没有哪家猪场得到任何补偿。猪场租地一般一租几十年，在原地兴办其他事业几乎不可能。下一步的产业转移越来越难，能够去哪里首先是个问题。更何况没有钱打基础，哪有什么前景？每家猪场，如果以工作人员8人计算，那么，至少有11000人因此失业。51岁的欧以生来自广西贵港市平南镇附城村，在惠阳养猪数年。7月30日傍晚，新圩某村，他蹲在化为瓦砾的猪场上，一筹莫展。他有两个小孩，一个已婚，一个还在读大学。为了小儿的学费，他与老伴费尽心血，但现在，连本钱都亏进去了。〃怎么办？我们这么大年纪，打工没人要。没有出路，只有死路。〃他不断叹气、摇头。
一位自东莞迁来的女养猪户则反映：〃在东莞，我们的猪场拆迁得到过补偿款。本想扩大规模，不料死在惠阳。〃
养猪业难以推动地方GDP
眼下，由于肉价上涨等因素，养猪业正受到中央的格外重视。为何惠阳区政府仍坚持不惜成本、大刀阔斧地搞猪场整治？据了解，即便是省环保局，重视范围也主要是〃被列入禁养区的淡水河流域非法养殖场的整治清理工作〃，〃一刀切〃显然不只是环保工作的要求。况且，与重度污染化工厂相比，某些猪场造成的环境污染并不算严重。
除了〃搞好环保〃的动因之外，有人揣测政府是否还有其他深刻用意。据惠阳政府的公开资料，自2003年6月撤市设区后，原有的〃一二三四五〃发展战略已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即围绕2010年建成宽裕小康社会这一目标，推进建设经济强区和文明城区两个进程，抓住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三条主线，主攻园区经济、民营经济、外向型经济和农村经济四个重点，完善道德、政务、市场、法制、生活五个环境，加快推进工业化、城市化和信息化进程。在推进工业化进程中，尤其以园区经济为载体，调整优化工业产业结构，大力发展中小型石化加工企业，开发效益好、污染低的石化相关产品。官方无意引导发展养猪业。相对于工业，这难以推动地方GDP。
7月20日，惠阳区相关综合整治小组宣称：〃整治非法养殖场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要求，切实解决好人畜混居问题，改善农村群众居住环境，确保广大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同时，划定畜禽禁养区整治养殖场，也是我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的具体要求。〃
7月25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促进生猪生产发展和稳定市场供应工作。会议强调，当前要抓好落实〃菜篮子〃市长负责制。地方政府切实负起发展生猪生产、稳定市场供应的责任，取消各种不合理的生猪禁养限养规定，保持必要的养猪规模和猪肉自给率。
7月30日，国务院发出《国务院关于促进生猪生产发展稳定市场供应的意见》，指出，〃任何地方不得以新农村建设或整治环境为由禁止和限制生猪饲养〃。不少养猪户认为：〃这些要求，简直是专门针对惠阳的'一刀切'整治而提的。〃
7月31日，等待清理的养猪户派出百来名代表，向惠阳区政府提出宽限期限的要求，得到答复是〃再宽限一个月〃。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惠阳区〃一刀切〃整治的脚步就此减缓。
下一步怎么做？〃按照整治方案，全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