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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海夏天-第4章

小说: 上海夏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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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并不仅仅是体重和身高的较量。


第一部分第21节 你送给我那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

我心情难得舒畅,吹着口哨回家,在大院门口遇见了也背着书包的严浩,他打量着我凌乱的衣衫和浑身的尘土,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颇有些炫耀。他什么评论都没做,只是随口问了一下那猪头三长什么样,家住哪里。星期一白天猪头三没来上学,晚上猪头三的老爸找到了我家,原来严浩早晨在猪头三家附近堵住猪头三又打了一顿,将其打得鼻青脸肿进了医院。  猪头三的老爸跨进我家门时很没有高官的风度,气势汹汹,骂骂咧咧,一副来拆房子的样子。但是当他看见我母亲的时候,两人的面上都出现一怔的神情,然后他的火气一下子弱下去很多,站在原地搓手搓脚,看起来很不自然。而母亲也表情阴沉地坐回藤椅,放下手中正在打的毛衣,冷冷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事?”母亲问。  “你儿子不好好值日,我家鲲鹏批评了他两句,他居然就找小流氓来报复……”  我被这种颠倒是非的胡扯气得怒火万丈,想冲上去却被父亲从身后拉住。  “你想怎么样?”母亲继续问。  “你儿子寻衅打人,总该道个歉吧……”  “你向别人道过歉吗?”母亲的声音很平静。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嗓门又大起来,象是被母亲的话刺到了什么地方,又或是想起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父亲用一只手按着我,另一只手去拉母亲的胳膊,但母亲把他的手甩开了,神色从容,继续说:“沈昱是我的儿子,有我们朱家的血统,我们朱家的人从来不会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至少不会说谎。这件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他对我说的话。”  猪头三的高官老爸脸上肌肉扭曲,憋了半天,最后丢下一句,“和你们这些没素质的阿乡真是没道理可讲!”然后气冲冲地夺门而出,房门被他摔得巨响。  母亲扭头看着我:“小雨,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你而不相信他吗?”  我摇头。心里隐约有不舒服的预感。  “这个人当年是你外公的下属,是你外公一手把他提拔上去的,但文革时就是因为他写的一份检举揭发材料,你外公才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父亲叹着气走回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沉寂下来,白炽灯在头顶上漫射着刺目的光,烤得我头顶发热。我站在母亲面前,看着她依旧平静的面容,慢慢地捏紧双拳,我想用这双拳头砸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猪头三。  22  为了帮我打猪头三的事,我找到严浩向他道谢。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谢的,说他喜欢打胖子,胖子肉厚油多像沙袋,打着舒服。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刻意避开他,我有些内疚。“晚上一起看录像去吧,我请客。”  “我不想看。你自己去吧。”  我感觉他有些不太对劲,问他出什么事了,是张昕,还是他妈,他说没事。  “快中考了,回去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吧。”说完他自顾在大街上“之”字形地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站住,扭头朝还站在原地的我摆摆手算是说再见,然后转身继续离去。我听到他开始吹口哨,是我熟悉的那个旋律,《草帽歌》——  妈妈你可曾记得  你送给我那草帽  很久以前失落了  ……  它飘向浓雾的山岙  哎,妈妈那顶草帽  它在何方你可知道  ……


第二部分第22节 到了分离的时候

中考时我不知哪来的热情发了一下狠,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收到通知书后,母亲买了一个国产熊猫牌单放机给我作为奖励,这对于家境并不宽裕的我来说实在是奢侈的惊喜。我在街头的音像摊挑了半个下午,最后买回两盒翻录的罗大佑的带子,从早到晚反复地听。  见到严浩时,才知道他竟然和我在同一所高中,只是不同班。   “张昕呢?”  “中专。广州民航中专。”  “民航中专?”  “嗯。她不是想当空姐吗。”  “要去广州上学?”  “嗯。”  我们俩都不再说话。呆了一会,我去摆弄单放机,放我最喜欢的一首《你的样子》给严浩听,但他听得心不在焉。最后他告诉我,他一个星期后就要搬离宿舍大院,因为他父母离婚了,他被判给了他母亲。“如果这次我考砸了,他们会等到明年才离婚。两个可笑的家伙。”他笑着说。那笑容象是用水手刀刻在苍白的石灰墙上,有看不见的碎片剥落。  搬家是在一个天气闷热的午后,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开了辆小车来接他们。那个男人长得没有严浩父亲英俊,但很象《英雄本色》里的狄龙,穿一身熨得很平整的黑西装,油亮亮的头发都贴着头皮向后梳着,他把严浩的母亲搂在怀里,笑得很旁若无人的样子。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家伙在把东西往另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搬,面目都很凶悍。附近两栋楼的邻居们都在自家院子门口或阳台上远远地观望,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敢靠近。我也被父母在院子门口紧紧拉住,不准过去。  严浩的父亲突然从楼后跑出来,踉踉跄跄地冲到严浩母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自己妻子的腿死命拉扯。他脸上糊满鼻涕和眼泪,哭得像个上海小女人,根本听不清楚嘴里在说些什么。后来严浩的母亲也开始哭,那个穿西服的男人脸上终于出现不耐烦的神情,小声说了句什么,正经过他旁边的两个人放下手里搬的柜子走过去,把严浩父亲按倒就打。他们下手非常狠,而严浩父亲先是拼命用手护住头,最后则象放赖的小孩一样干脆躺在地上四脚乱蹬、乱哭乱叫,那种可笑的形象实在让我无法产生同情,反而感到一阵恶心。  严浩原本一直低着头站在车旁,背对我的视线,此时才转过身来,但却无动于衷,只是掏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取出打火机点着,然后冷冷地看着,一脸漠然的样子。他的目光透过弥漫开的烟雾望向我这边,但我感觉他的视野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看热闹的人群,也没有我。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两辆车都开走之后,我才看见张昕远远地站在空地另一头的一棵冬青树下,烈日透过茂密的树叶将斑驳的光影撕碎在她脸上,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什么,似乎是泪光。先前车就停在我们俩之间,严浩就站在我们俩之间,我们被挡住了,所以没有相互看到。  她的目光也落到了我的脸上,我奋力挣脱父亲的手,向她跑过去,但她低下头,转身匆匆离去了。


第二部分第23节 录相厅和胖大妈

整个暑假我再没有见过严浩,也不知道他搬到了什么地方。张昕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她家和我家只隔着两栋楼,但却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常常在院子里逡巡,只要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条件反射地抬头,但刺目的阳光里再也看不到从天而降的张昕和严浩,于是怅然若失。我站在院子中央,踮起脚向二楼眺望,阳台的门窗总是关着,风一吹还有大蓬的灰尘扬起,完全不象有人的样子。晚上也听不到楼上的动静,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我甚至开始怀疑严浩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在这里住过。  最后我走到围墙边,在我和张昕摔倒过的地方躺下。身下是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我“大”字形伸展开四肢,目不转睛地向上凝视,我幻想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就会看到张昕的裙子象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就会看到严浩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对我笑。但我总不能坚持到底。我闭起被阳光刺得酸痛模糊的眼睛,看到眼前的黑暗里有一些深红色的光斑,然后感觉到有水滴从我的眼角流过面颊,留下两道痒痒的痕迹。  有时我独自去我们都已成为常客的那家录像厅看录像,每次都仔细打量周围的人,期望能搜寻到严浩和张昕的身影。那个胖大妈现在也和我面熟了,但她不再象过去那样絮絮叨叨了,胖墩墩的身体也显得臃肿疲惫。“最近见到过严浩吗?”我问。她总是摇头。有一次她叹了口气,说:“小浩那孩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运气。”  我不知道她凭为什么认定我和严浩不同。这一点让我感到难过,不知道是为严浩还是为自己。  1993年,家用录像机已经在商场里随处可见,很多录像厅都改装了大投影屏,所以这家仍只有一台旧彩电的录像厅的生意变得非常惨淡。实在没有客人开不了场,胖大妈就搬个小板凳拿把蒲扇坐在门口乘凉。我也懒得立即回家,常常到隔壁的棒冰摊买一瓶汽水,蹲在街边陪她说话或发呆。有一次她不知为什么给我讲起了她的儿子,她说她儿子被文革耽误了年纪,没念过几年书,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弄堂里混,打架在整个区里都出名,小半辈子都在牢房里耗过了。后来总算是懂事了,找了个老婆,开了这么一个小录像厅想好好过日子,却被当年的仇家寻上门来一刀从前胸捅到后背。  “那天早晨我和他媳妇在买菜,他媳妇想多买点肉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我还不舍得,在菜场磨蹭了老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都是人啊,他躺在一进门的地上,血流得满屋子都是,人早没气了,眼睛倒还睁着……  “我那儿媳妇,我一直劝她再找个婆家,她不肯,我知道她是担心我这个孤寡老婆子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现在她每天在菜市场摆摊子卖卤菜,起早摸黑的。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个祸害呦!现在想想,还真不如小时候就死了算了,也不至于让我这把年纪还掉眼泪,不至于苦了他的好媳妇……”  胖大妈用手去擦眼泪,却哆哆嗦嗦地没擦到,扑簌扑簌地落在地上。我想起严浩没回家的那天晚上所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胖大妈哭了一会,渐渐地自己停住了。天色也暗了,于是我起身退了汽水瓶回家。但她却在背后叫住我,告诉我这条小街过些日子要拆了,要拓宽修通汽车的公路,动迁后她也没力气再替死去的儿子守这个录像厅了,所以录像带都要处理掉,让我挑几盒算是留个纪念。我起初想拒绝,因为家里也没有录像机,但胖大妈一再坚持,拗不过她我只好去了。我挑了《旺角卡门》和《天若有情》,还意外地挑到了两盒外国的文艺片——或许因为没人爱看所以从没放过,一盒是《日瓦戈医生》,另一盒是《永不凋谢的蓝色勿忘我》。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大院围墙的墙根一边吸烟一边漫无目的地瞎晃悠,最后走到了张昕家的楼下。夜色慢慢降临,她家亮起了灯光,我徒劳地用目光辨别着那扇窗户后隐约晃动的人影,守望了很久很久,全然不知饥饿和疲倦。  月亮升起来了,离我很近的样子。


第二部分第24节 严浩的面无表情却显得异常凶狠

开学报到那天,我缴完学费,领了书,在班会开到一半时就借口上厕所离开了教室,走出校门,在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和一瓶汽水。汽水喝完,我接着抽烟,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对面的学校大门里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并渐渐达到高潮。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看到严浩,他单肩挎着书包,低着头慢慢吞吞地往外走。我喊了一声,他抬头看到我,站住了,我急忙把书包背好跑过去。  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很多,眼睛里也有血丝。我问他搬到哪里去了,那个接他们的男人是谁,他都不愿回答,并且不耐烦地叫我不要再问。  这时我们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街,天太热,所以没有行人,所以当两个原本靠在路边树下的看起来像是流氓的家伙大声招呼我们过去的时候,我预感到事情不妙。正在考虑是否回头逃跑,他们已经小跑过来堵在我们面前。  这两个家伙大约都二十来岁,一个矮胖,拖鞋加西装短裤,一副受气包的表情。另一个穿着包紧屁股的喇叭裤和短袖衬衫,长得精瘦,头发和指甲都又脏又长。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鹿鼎记》里的神龙教胖瘦尊者,十分可笑,但这种情况下我实在笑不出来。我想起刚才曾路过一个西瓜摊子,于是我扭头望去,发现那个摊子距离我们只有十几步远,但是摊主一接触到我的目光就立刻把头扭向另一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两位小同学,身上有零钱吗?大哥哥最近手紧,借一点来用用好伐。”瘦子说着,亮出一把弹簧刀,“啪”的一声打开。刀是货真价实开过刃的,边缘在阳光下有一条晃眼的亮线。  我把手伸进裤袋,捏住里面仅有的二十元钱。这时我听到严浩开口:“我们没钱。”  瘦子眯起眼睛,脸上浮起冷笑,把我们上下打量了一遍,说:“自己把裤袋都翻出来,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胖子也朝严浩抬抬下巴:“你,把皮带解下来给我。”  我看到严浩脸上突然出现极不耐烦的神情,他皱起眉头,把书包随手丢到地上,转身往回走。“册那侬这小瘪三想做啥?给我站住侬听到伐!”瘦子喊了两声,但严浩就像听不见一样毫不理睬。瘦子骂骂咧咧地刚想追过去,却又目瞪口呆地站住,胖子脸色也变了,我扭过头,看见严浩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正冲过来,那个装瞎的摊主在他身后傻站着,大张着嘴。  “把刀扔到地上。然后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严浩说,眼睛定定地看着瘦子。此时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我看到瘦子的手有点颤抖,而严浩的面无表情却显得异常凶狠。僵持了一会,瘦子极力挺直的身子颓然一坍,丢下刀转身就跑。胖子小声骂了一句什么也跟上,很快两人就消失在小街的尽头。  严浩把地上的弹簧刀拾起来,原路返回。我也追上去,和他一起走到那个摊主面前,一声不响地看着此人。这个面相忠厚的家伙被我们的目光逼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脸尴尬地低下头。  突然,严浩甩起一脚把一个西瓜踢飞了。我也立刻跟着动作,把全身力气都用在脚上,和他一起疯狂地乱踢西瓜,一直踢到我们俩都精疲力竭、大汗淋漓。西瓜在整条小街的路面上滚得到处都是,有的兀自原地打着转。我和严浩气喘吁吁地四目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二部分第25节 我和严浩之间,总是坐着张昕

正式开课后,我经常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找到严浩,一起到一楼废弃的一间教室,从窗户翻进去,坐在靠近后门的角落里抽烟。有时则是他来找我。  那间教室好像从来没人打扫,就像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我们丢在那里的烟头越积越多,最后形成夸张的一大摊,让我自己每次第一眼看见时都感到触目惊心。“喂,你说,我们俩的肺现在都是什么颜色了?”我问严浩。他思索了片刻,回答:“干牛粪。”  放学后,我们俩都是等其他人走光了才并肩走出空空荡荡的校门。我们并不急着回家,而是象过去常干的一样,在外面无所事事地东游西荡,在黄昏的大街上迎着晚风吹口哨,或者一起骑坐到慢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的栏杆上,叼着烟打量来来往往骑自行车的路人。有时,一些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家伙会被我们看得疑神疑鬼,以至车开始骑得歪歪扭扭,甚至终于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车祸,于是我们一边吸烟一边看他们吵架。  看很多上海人吵架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惯于相互指责,彼此推卸责任,表情和语言都极富戏剧性,能够将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演绎出如歌剧般震撼人心的视听效果,通过运用各种听起来残忍至极的恐吓和威胁,以及一些领袖般的经典手势。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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