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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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经常俯冲扫射在公路上行驶的车辆。
朗哈姆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外出时曾遭到美国P—47型战斗机的突然袭击,差点丧命。因此,现在比以前提高了警惕性。那天上午虽说没遇上敌机的袭击,却目睹了一种奇异的现象。在天空里,他们看见一条长长的象轻纱一样的白色带子,仿佛有人用粉笔以惊人的速度在半空里划一道线。原来是德国V2型火箭,是继嗡型飞弹之后发明出来的一种新型武器,它以超音速飞行去打击目标。当他们观看的时候,朗哈姆吩咐司机把车停下来。玛萨立即把看见这东西的时间和地点记录下来。“请记住,海明威,”朗哈姆听到她对海明威说,“V2型火箭是我发现的,不是你发现的,所以应由我来报导。”厄内斯特没说什么,一直到参观结束他才十分冷漠地对玛萨说,她已实现了她过去的愿望到作战的最前线去。从一九三九年起玛萨有好几次到了前线,因此她感到厄内斯特所说的话特别刺耳。这并不比他公开使用她私人的绰号——摩基好多少。
元旦前夕厄内斯特思想上的痛苦又加深了。比尔华尔登到卢森堡旅店办理登记手续,当时空军人员正住在那里。华尔登第一次在那里看到了玛萨。玛萨个子高,身材苗条,赤黄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仪容十分迷人。华尔登邀玛萨吃晚饭;她愉快地接受了。那天下午他们同一些卢森堡市脸颊长得红红的小孩子在一处山坡下玩。华尔登回到旅店后发现厄内斯特坐在房里。“我刚才和你的太太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华尔登对海明威说,“我准备邀请她吃晚饭。”厄内斯特很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说,“那么,我也去。”
这次晤面弄得大家不欢而散。厄内斯特严厉而大声地斥责他的妻子。华尔登本来想把话题转开缓和一下气氛,但他终于没有那样做。等玛萨走后,华尔登和厄内斯特一起回到房间,华尔登批评厄内斯特不应该那么粗暴对待玛萨。“华尔登,”厄内斯特说,“你总不能用弓和箭去猎象吧。”可是,他的气还没有消。几分钟后,他脱下身上的制服,到服务员工作室拿来一只水桶和一把拖把。他把水桶罩在头上当作钢盔,把洗把扛在肩上作为长矛,大踏步地向厅堂那边走,准备去围攻玛萨。
这次同玛萨矛盾的激化,厄内斯特事先是没有料到的。此外,他参加万劳特斯特的进攻战是这次战争中敌我的最后一次交锋。一月初旬,厄内斯特回到瑞芝旅店,从新过着以长者自居,接待第四师那些到巴黎度假的官兵们的生活。据他说——到底可靠程度有多大,天才晓得,来访者之中有个著名的人物乔治奥威尔。此人他以前曾在巴色罗纳看见过。奥威尔的神情显得十分焦急不安。他说,他害怕共产党人要杀害他,要求厄内斯特借给他一支手枪。厄内斯特于是把保尔威勒茨在六月份送给他的那支柯尔特手枪借给他。奥威尔拿了枪象个脸色惨白的死鬼走了。另一个来访者叫威廉沙罗扬。他在斯克莱旅店楼下的酒巴间里看见海明威正同四、五个战地记者谈话。他们中有个人向沙罗扬招手,沙罗扬向他们走去,“这是比尔沙罗扬先生,”他的朋友说。“沙罗扬先生在哪里?”厄内斯特问道。沙罗扬说,“在伦敦时你留了胡子。即使没有胡子,我也认得出是你。难道剃掉胡子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厄内斯特转过身来,重新同那些喜欢奉承人的记者们谈话。沙罗扬发现他们那种拍马相不忍卒看,径自走开去做自己的事。
几天之后,厄内斯特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碰巧英国皇家空军飞行队长彼得威克哈姆巴内斯在巴黎休假。一天他偶然在斯克莱酒店遇见了海明威。他后来回忆说,“喝了几杯酒之后,我们来到乔治威饭店楼下吃晚饭。正吃得高兴的时候,厄内斯特突然发现沙罗扬坐在离我们两张桌子远的地方……真是冤家路窄……厄内斯特对着他破口大骂‘嘿,你这个狗杂种坐在那里干啥?’我越劝他不要作声,他越骂得厉害……后来,沙罗扬的同伴走到厄内斯特跟前。事态究竟怎么发展的我也说不上。只知道,过了一会儿,他们互相吵架对骂起来,接着扭成一团在地下打滚。只听到有人抓着别人的头在木板地上连续地砸。突然,我感到有人打我的踝脚……饭店的经理来了,还叫来了宪兵。于是我们被带走,来到一幢房子的楼上,关进了巴黎宪兵部队的黑房子。双方隔开关起来。事后厄内斯特狡黠地哈哈大笑起来。”
大约在这个时候,厄内斯特打听到他的儿子波比生命没有危险,或者说他还活着。他被关在德国人的一个俘虏营里。自从赫特吉纳战役结束后,他一直竭力打听他儿子波比的下落。在他写给玛丽的第二首诗中,他把那个词语解释为“人们不可能改变遭受苦难的命运”。在他的脑子里,他始终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在作战中失踪了。”即使对厄内斯特自己,这个经历太富于戏剧性了。约翰H·中校①七月份参加了美国战略情报局并乘坐飞机跳伞降落在法国境内,蒙特佩里北部五十公里的波士格地方。他的任务是培训法国游击队员打入敌人的部队进行活动。十月底他和佐斯丁格林上尉和一个法国游击队员沿着隆河河谷进行了一次日间的侦察活动。他们听见在一片树林里有人在挖濠沟的声音。格林匍匐前进进行侦察。结果被敌人发现了。敌人向他们开枪扔手榴弹。格林的一只脚中弹受伤,波比的右手臂和肩膀被手榴弹的碎片和卡宾枪的子弹打伤。那个法国游击队员被敌人的步枪打中肚子,不久就丧命。通过敌人对他们的审问,他们了解到俘获他们的是阿尔庞遮格部队。负责审问他们的军官是一个奥地利人。当波比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和入伍编号时,那奥地利人竖着耳朵认真地听他讲。一九二五年他曾到过斯奇伦斯,结识了厄内斯特和哈德莉,见过当时只有两岁的波比。而现在波比已二十一岁,站在他面前伤口大量出血,伤势严重。这位军官立即结束了对他们的审问,并把他送进阿尔萨斯的一所医院治疗。不久,第四装甲师的一个小分队把他从敌人的俘虏营里救了出来,但四天之后他又被敌人抓走了。这次他被送到努兰堡斯塔拉。
①约翰H·中校是海明威的第一个儿子波比。
一月下旬玛丽离开巴黎去伦敦。在那里一直到瓦伦登节前才返回巴黎。厄内斯特正等待巴克朗哈姆和鲍勃的来访。他们不久将从西德的前线指挥部到巴黎来。这要自从大规模进攻开始日以来他们第一次度假。到巴黎之后,他们住进克里隆旅店,略事休息整理,接着在一个潮湿阴郁的日子里来到厄内斯特在瑞芝的指挥所。在这里他们第一次见到接替玛萨与海明威相爱的玛丽。朗哈姆把两支德国造的自动手枪作为礼品送给海明威,这种枪差不多是一种机关枪。巴克专门带给海明威一些配这种枪的子弹。厄内斯特对于有机会与他的战友们重逢相聚以及他们送给他的礼物,接收他为他们组织的成员感到无比高兴。从此以后,事实上他象喝酒成为习惯那样,每天腰间都要系带一支上好了子弹的自动手枪——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朗哈姆和艾斯都一致认为厄内斯特那样做十分危险,但他们只是向他提出一般的劝告而已。因为他们觉得象海明威这样有经验的人,携带和使用枪枝可以说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厄内斯特拿出一张玛丽的丈夫诺尔蒙克的画像。他不顾玛丽的反对,把画像递给客人看,一面讲一些不客气的话。客人们对于玛丽的离婚感到不好理解。接着厄内斯特把那张画像高挂在壁炉的上方,他摆开架势正准备用那支新的自动手枪向画像射击的时候,朗哈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只要子弹跳飞就会杀伤房里的人,更不用说站在旅店对面的无辜的旁观者了。厄内斯特听了立即把枪放了下来,取下那张画像,然后走进洗手间,随手把门关上。
没过两分钟,在房里的人突然听见两声枪响,十分震惊。他们推开洗澡房的门只见海明威哈哈直笑。原来他把蒙克的照片挂在洗手间里然后开枪把它打得稀碎。当然也把洗手间里的盆子打坏了。霎时间,洗澡房的地板上积满了脏水。在场的人连忙用洗澡手巾设法把水吸干。不一会,好几个心急如焚的管理人员跑上楼来看个究竟,楼下房间里为什么漏水。
这些法国人向他提出了抗议。
厄内斯特决定趁这个非常时机向大家讲几句话。他站在一个浴缸上面象个七月四日①的演说家那样开始用法文说:
先生们,对于发生了这么一个不幸事件,我深感内疚。先生们,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朗哈姆上校,他不久就要提升为将军了。自从诺曼底登陆以来,这位正规军的出色战士就一直没停地与敌人作战,从没有机会休息和娱乐。他到这儿来是为了拜访我和我的夫人。他对我们说他想使用一下厕所。可是当他蹲下解手时,嘣!
……其结果,先生们,你们是可以想象的。我们再没有时间耽搁了。我必须马上有一个新的盥洗室,最迟在今天早上就应该供我使用。”
①美国独立纪念日。
不管这些管理人员怎么想,对于这次不平常事故,他们还是表示同情的。他们一边口里发出啧啧声,一边派请水管修理工前来修理。厄内斯特感到真有意思。可是玛丽非常生气,她甚至认真地考虑过就此结束了她和厄内斯特的关系。巴特朗哈姆把这种举动叫做耍孩子气。“但愿如此,”厄内斯特喃喃地说。但愿如此。事实上有很多象海明威这样的大人都把这种举动看成是耍孩子气。
第二天上午朗哈姆发现厄内斯特、玛丽和迪特里奇正在等着他。他的房间里桌上摆着许多种烈酒,香槟酒和鸡尾酒。当别人告诉朗哈姆,玛丽和厄内斯特将为某事暂时离开瑞芝旅店时,朗哈姆幡然大悟说,那是厄内斯特想出来的妙计:美女陪勇士出征。可是随后他又觉得太露骨不好意思。但当他看见迪特里奇小姐无动于衷时,心才慢慢宽慰下来。迪特里奇当时得了重感冒,正在喝香槟酒,想通过喝酒治病。她长篇大论谈到她如何以美国战争观察员的身份深入到各条战线去观察的情况,还谈到她最尊敬的乔治巴顿将军送给她两支枪柄上镶着珠子的自动手枪。当厄内斯特和玛丽中午又回到他们那里时,朗哈姆也和海明威一样对“德国人”有一种特殊的敬佩之情。
厄内斯特对于自己能把玛丽和迪特里奇介绍给来访者感到十分自豪,并得意洋洋地说,他在瑞芝旅店的住房是指挥第二十二步兵团老战士的指挥部。当比尔华尔登被安排住在瑞芝旅店一个房间时,他发现他和迪特里奇小姐住在同一层楼。华尔登买了一顶价钱十分昂贵的帽子,上面饰有黑色羽毛。他准备把那帽子送给他一个在《时代周刊》纽约办公室工作的朋友柏克哈姆。迪特里奇拿着帽子在走廊上穿来走去展示给别人看,甚至有一天早晨华尔登在刮胡子的时候,她戴着那个帽子走进洗手间。关于迪特里奇的为人,厄内斯特谈了很多赞扬她的话。他一本正经地对华尔登解释说,他们从没相爱过。
比尔华尔登即将离开巴黎回国,大家为他举行欢送会。华尔登还没有走,厄内斯特就批评他(这是十分典型的)给《生活》杂志写了一篇关于赫特吉纳战役的文章。厄内斯特认为,比尔一片好意写了整整四页,但他好象在兜揽生意,招徕读者,写文章只是为了读,不是为了说明问题。厄内斯特背着巴顿将军也说了一些坏话。厄内斯特公开奉承巴顿将军,暗地里却称他为“吃了败仗的领导人”。接着他模仿布朗宁写了几句诗,开头那一句是:“为了一大杯威士忌酒,他离我们而去——为了在外衣上贴上波隆巴拿的标记①。”
①一种光荣的称号。
厄内斯特虽然多次提到他十分留连第四师和第二十二兵团的军队生活,但他现在正重新计划着回家的事。他告诉朗哈姆,他的心在劝他留下来直到战争结束,但他的思想却催他尽快回古巴去从事他个人的战斗——重新拿起间隔了差不多四年之久的笔,写出新的作品来,同时照管好自己的部下——三个儿子和玛丽维尔斯。这个任务比他留在欧洲还要艰巨得多。但无论如何他得去做。
近来他又经常头痛,备受折磨。他把头痛症归咎于这两年多来发生的四次严重的脑震荡。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二月底至三月一日他的头痛得更加厉害。但三月二日凌晨三时,他睡醒过来,发觉头不痛了,觉得很奇怪。仔细一想,大概是那“神奇的热水”起的作用。原来那天晚上睡觉前,他洗了一个热水澡。
三月二日下午,他外出定购去纽约的飞机票。他了解到他的孩子帕特里克和格雷格里的学校要到三月十四日才放暑假。他想同孩子们一起回古巴去。经过这几年在巴黎所过的那种繁忙的社交生活之后,厄内斯特盼望回到芬卡自己的家去过一种清静舒适的生活。在回家之前,他先寄回三千元供修理房子和美化环境之用。回家后,他可能永远不喝酒,避免同外界的人接触,特别是避免同那些他自一九三九年起就一直给予热情支持的西班牙内战的第十二旅的老战士们的接触。
经过联系,他决定在三月六日星期二和奥威尔将军搭乘一架返航的轰炸机回美国去。在离开巴黎的前夕,他十分潦草地写了一封短信给他“心爱的玛丽”。他说他将永远爱她。他此次回去正是为了将来他们在一起生活而作准备。他发誓,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对她忠心不渝。完全彻底永不变心。最后,在信末的落款是:爱你的丈夫,大山。飞机经过伦敦的时候,作了短暂的停留。厄内斯特借此机会去探望玛萨。当时她正因得流行性感冒住在多切斯特医院治疗。不过,他在那里只呆一会就走了。从此他生活的画册又从新翻过一页。
海明威传第十章 回归
第十章 回归
在芬卡·吉维亚时的人生观
厄内斯特花了许多时间和金钱修整房屋和庭园,以便迎接玛丽的到来。在签名时他曾用“E·海明威——作家和农艺家”。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花在干农活上的时间比花在创作上要多得多。他又惦念起战争来了。他把自己已远离玛丽而感到寂寞与痛苦和一个被关进监牢进行炼狱涤罪的人所承受的寂寞和痛苦相比拟。回家时他曾对玛丽表态,回家后喝酒量要减少百分之九十。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但一想到他住在瑞芝旅店时曾大量地喝酒,同迪特里奇小姐谈天以及约请玛丽吃中饭的情景,眼下的情况便使他情绪低落伤感。他说,战争期间他在巴黎,虽然没写出什么作品来,但他并不感到内疚,因为他为自己能参军参战感到骄傲。不管靠不靠紧前线,他都同样心安理得,心情舒畅。现在虽然回家了,但心仍定不下来进行写作,他敢情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
从巴黎乘坐那架轰炸机横渡大西洋返回美国,旅途又长又乏味。在纽约停留的一个星期时间,他主要给亲戚朋友打长途电话,特别是打电话给他的军队里的朋友,如巴克朗哈姆以及他的妻子彼德。在纽约他遇到了他在香港结识的摩里斯阿布拉罕柯亨将军,他非常高兴。他还同伯金斯一起吃了一顿时间花得很长的午饭。后来他同他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