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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柏杨全集-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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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哪种饮,中国的饮法有自己的一套,和洋大人的一套迥然不同。中国的杏花村酒店,酒客进去落座,要上三两五两白干,再要上一盘花生之类的佐酒之物,然后安闲举盃,悠然咀嚼,一次只喝一点,一次也只吃一粒,其味无穷,而且啧啧有声。洋大人的酒吧便粗线条多矣,看那黄发碧眼的酒同志,进得店来,要一盃威士忌,或要一盃白兰地,只听咚咚咚咚一阵,一秒钟不到,就盃底朝天,然后付过酒钱,扬长而去,好像中国小孩在街头喝一盃甘蔗水一样。呜呼,不但酒吧如此,就是在洋大人府上,也是同一个调调,朋友光临,先问你喝啥,有一次柏杨先生曰:「来盃冷茶吧!」把主人弄得大吃一惊,盖在美利之坚,除非他是明目张胆的禁酒会会员,很少人喝茶的也。即令年轻的太太小姐,顶多喝点性质缓和的玩艺;一个堂堂皇皇的男子汉,竟不喝酒而喝茶,真能笑得连鼻涕都流出来。
   我想,这固然是中外华洋生活方式不同,但也是体力的强弱问题。君不见洋大人吸雪茄的多,而中国人吸雪茄的少乎?非雪茄不好吸也,乃雪茄全是烟叶裹成,货真价实,没有掺一点减少刺激的作料。邱吉尔先生已经八十四岁矣,吸起雪茄来好像胡子着火。换成中国人,即令是最最伟大的瘾君子,吸不上三口,头也会晕,眼也会花,嗓子更是酸辣干痛,巴不得去跳日月潭。喝酒的情趣大概同一道理,黄帝子孙多半弱不禁风,受不了那种搞法。柏杨先生有一位酒朋友,只喝了半瓶伏特加,便心如火烧,皮肤像用滚水浇过,几个人把他脱光抬到雪地里去冻,幸而不死,但也得了肺炎,躺床五月之久。无怪乎我们所有文献上,都赞扬雅饮,而谴责王八蛋饮,良有以也。
   
   
   酒品
   看报,台湾省议员陈重光先生在饮酒上就露了一手。正当我们谈饮酒谈得头昏脑胀之际,陈先生现身说法,大闹「小苏州」,使人耳目一新,帮了柏杨先生一个大忙,真是感激不尽也。话说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二日晚十一时左右,陈重光先生携同他的朋友驾临台中市光复路小苏州酒家,叫了几名美女如云,左拥右抱,猛灌黄汤,思一思,想一想,俺竟是一位议员,好不快活,乃搂得也越吃紧,灌得也越努力。偏偏有两位警察学堂刚毕业的警员,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议员的厉害,呜呼,据说大人物所在之地,都有罡气冲天,大概该年轻警员在学堂里没有读过「罡气测量学」,竟贸贸然跑进了该酒家,查起酒女执照来啦。陈先生一瞧,好家伙,有俺在此,岂容别人猖獗,乃大声喝曰:「你们干啥?」两个傻瓜尚不知大难当头,竟据实以答。陈先生立刻放下脸皮,吼曰:「酒女已经不领执照啦,你们找什么麻烦?」两个傻瓜曰:「你是谁?」何物小丑,有眼不识土豆,当着那么多美女如云砸我的招牌,是可忍孰不可忍,乃刷的一声,像剑侠掏出宝剑一样,陈先生掏出名片,一片在手,声势更振,既蹦又跳曰:「连我都木宰羊,我叫你见识见识。」两个傻瓜一看是省议员老爷,立刻屁尿直流。陈先生的朋友在旁过意不去,乃安慰曰:「你们警察是对的,陈议员喝醉啦。」谁知道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陈先生更是义愤填膺,呼天抢地曰:「我没有醉,我要找他们局长算账。」接着是一连串精彩、香艳、奇情、惊险镜头,一直上演了四十分钟,大获全胜,才算鸣金收兵。两个傻瓜吓得向赶来现场的长官坚决请调,泣曰:「不知道特权份子竟如此可怕也。」
   据说陈先生还要拿出看家本领,在议会提出质询,以便彻底打击该两个傻瓜,而儆效尤。这些事不在我们讨论之列,随他去搞可也。我们讨论的是,像陈先生这种酒品,应归入何类?说他是雅饮乎?曰不像,说他是豪饮乎?曰不像。说他是可怜饮,半掩门饮乎?曰也都不像。真把柏杨先生难住矣,盖陈先生竟把酒的行为拉到议坛上,更拉到政治上,诚五种酒品外一章,乃第一等高手,无怪乎台北市民一听说他们的议员如此猛烈,无不额手称庆。选这种人当议员,真是祖坟上的风水好耳。
   (柏老按:台北市在一九六○年代之初,还是省辖市,归台湾省管,所以有议员进省议会。六○年代稍后,台北市成了中央直辖市。就跟台湾省一般高,议员只进市议会矣。)
   盖酒品精彩,酒德唏哩哗啦的朋友,酒醉之后,容易产生两种现象,一种前已言之,是潜意识出笼,一种是错误的自信。陈先生在平常清醒时期,看起来好像俨然,但心里早已因为自己当选了议员而唱山歌,咦,省议员的苗头真是大哉大哉,连省长见啦都哈腰,警务处长都欠屁股,这种威风,唯恐天下不知。平常尚有节制,一旦酒醉,便爆了出来。有一则故事,现在再说上一遍,从前有两个土豹子合出份子,雇了一辆骡车,到郊外踏青,二人抽签决定,谁坐门口,谁坐门内,结果某甲抽中,坐在门口,某乙只好坐在车厢里发闷。到了郊外,游人如织,美丽的小姐太太,尤其是多,某甲在门口洋洋得意,左顾右盼。某乙空穿了一身漂亮衣服,挤在一隅,心里的别扭,就别提啦,乃问车夫曰:「你这后窗玻璃多少钱一块?」车夫曰:「八十文。」某乙曰:「我赔你八十文。」说毕一脚踢碎,伸出其尊腿,大呼曰:「快来看我的新绿油套裤。」陈重光先生之掏名片,亮招牌,又喊又跳,又打电话又质询,不过是要露他的新绿油套裤也。
   因为饮酒可以使潜意识暴露,所以历史上都是用酒去考察对方的品行和道德,最早的《庄子》九德,其中的一德就是「醉之以酒观其则」,把一个人灌醉,他平常脑筋里胡思乱想的那些玩艺,会全部外泄。酒醉好像一个照妖镜,能把他照得清清楚楚。柏杨先生有自知之明,故从不敢大醉特醉,一旦大醉特醉,包管丑态毕露,惨不忍睹。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一个人潜意识装得太多,积压得太多,实在也是沉重的负担,如果不想办法发泄发泄,真能把人闷死噎死。曾有一篇小说,日本人写的,忘其名字矣,一个银行小职员,那一天刚和一位美丽小姐订婚,高兴得要死,巴不得跑到大街上弄个喇叭宣讲一番,同事们也都知道他有喜事,可是偏偏的假装不知道,该小职员故意做出种种奇怪动作,希望有人问他,他就可以开讲,想不到任他如何表演,都没人问,只好两眼冒火。一直气了一天,下班后找到门口的警察,才算吐露个完。那警察真是救命恩人,否则他不得了啦。呜呼,有些人常常假装酒醉,大发其疯,恐怕是有他自己难以告人的痛苦,我们不但不应笑之恶之,应该同情之才对也。
   酒醉除了潜意识失去控制外,还容易产生夸大的自信。清醒时根本办不到的事,一旦潜意识那种自大狂倾巢而出,谁敢惹我?我又怕谁?三盃下肚,天老爷是老大,我是老二;等一会三瓶下肚,我是老大,天老爷不过老二。有这么一则故事可资说明:一头马戏团的狮子不知怎么搞的,逃出樊笼,到闹市观光,小民闻风而逃,全城沸腾,这时候一个满嘴酒气的家伙昂然而往,走到狮子面前,用手拍他的脑袋,大喝曰:「畜生,还不滚回去,再在这里胡闹,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狮子楞了半天,摸不清他的底牌是啥,只好垂头丧气,回到他的笼子。
   好啦,该家伙如此英勇,那还了得,市长大人决定颁给他一枚奖章,以资表扬。第二天他酒醒之后,去市政府领取,听到市长大人宣读他的英勇事蹟之后,不禁大惊,喘气问曰:「你说啥?你说昨天那玩艺不是人假扮的,而竟是真狮子?」市长曰:「当然是真狮子。」该家伙一听,魂飞天外,忽冬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不仅该家伙如此,武松先生景阳岗打虎,固然他有几手,但也是仰仗喝了老酒,看打虎时何等威风,可是等到老虎死了之后,酒也醒啦,虽没有当场表演晕倒,却吓累交加,连老虎的尸首都拖不下岗。这种自信固然可以生出奇勇,同时也能生出奇恶,平常畏惧国法,不敢横行,几个歹徒聚在一起,灌满了肚子,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若抢劫,若强暴,若杀人,啥都有胆量试上一试,至于吓唬吓唬两个初出茅庐的警察,更是轻而易举。
   
   
   由饮到吃
   欧美朋友喝酒在酒吧,简单明了;中国朋友喝酒在餐桌上,一请三让;只有日本朋友独出一格,乃是跑到酒家,左拥右抱。前已言之,中国朋友向慕的是温情的享受,而酒家实在没啥可留恋的,酒家那一套,只不过官感刺激,像日本的国花樱花一样,一拥而上,浓得不可开交,但经过一番大闹大喊,作鸟兽散,又凄凉得不可开交。我常想,日本的艺妓才是真正的最高艺术境界,正合乎雅饮仙饮的情调,而酒家里翻江倒海的搞法,实在是二流货色,即令不低级,也高级不了也。柏杨先生初到日本时,三更半夜,在街头巷尾,或长椅上,或草地上,或人行道上,或水沟边,往往发现东倒一个,西倒一个,躺在那里,哼唧的哼唧,蠕动的蠕动;不禁倒抽冷气,以为他们竟然蛮性不退,杀人如麻。日子久啦,才发现毛病出自酒家,盖日本青年以为必须那般挺尸,才够派头,一个男人如果一生中不挺几次尸,真是死了都没脸见阎罗也。
   文化的移植,往往只有二流以下的货色最为容易,高级的因格调太高,不是短时期内就可生根。所以女人和酒最高级的艺妓文化,台湾不能接受,而酒家的一套,却大为流行。几乎所有从大陆来的同胞,都对此大惑不解,认为这就是日本文化的精华,那对日本人真是一种侮辱。即令在日本本土,酒家之风也逐渐衰落,盖从前那个半封建工业,靠着殖民地的血来养肥自己的「母国式」的社会,有时间有金钱去找酒家式的刺激,如今两者都不允许,它就不能不变,一切都是单人独马,再不易狐群狗党,浩浩荡荡而搞矣。
   所以老一辈的日本人最喜欢来台湾观光,盖江山虽改,酒家仍旧,一则可发发思古的幽情,一则也可过过日本难得过的老瘾。再厉害的人物,别看他在办公室道貌岸然,一脸忠君爱国,凛然不可侵犯。一旦到了酒家,见了美酒如海,美女如云,就露出狗吃屎的本性,左手抱一个酒女在腿上,右手则猛摸焉──满是青筋的手在细嫩肌肤上滑动,真是罪过。另一个酒女则在他旁边,拉其耳,掀其鼻,像兽医往猪嘴里灌猪药似的,往他嘴里猛灌什么乱七八糟之酒。柏杨先生一次应邀作陪,男主角是日本某公司的董事长,老昏蛋矣,鼻孔高翘,说话带理不理,朋友因要做他的生意,只好忍气吞声,问计于我,我就建议把该老昏蛋弄到酒家去,另外请了一位酒女,先付小费若干。于是,不过两小时,该酒女拧该老昏蛋的肉,教他学羊叫,他就学羊叫;教他学牛叫,他就学牛叫;教他跪到她面前,头顶拖鞋喊她娘,他就跪到她面前,头顶拖鞋喊她娘。我冷眼旁观,老昏蛋头发已白了四分之三矣,大女儿已大学毕业矣。闭门造车,尚情有可原,在酒家公开展览,又何苦来哉。但固大有人喜欢那个调调也。
   酒的情调是中国的好,吃的情调,中国更是高居首席,常听见有人摇头曰:「中国是吃的文化。」嗟夫,一个民族的文化,其精华就在吃上,离开了吃,那文化便不值钱,便是假文化。我们常见有人坐着牛车去赴宴,羊羔美酒,欢天喜地。而有谁乘飞机去茹毛饮血,跑到水坑里喝泥汤乎?先有吃的文明,才有其他文明,盖吃为文明之母,没有吃,便没有文化。战争促使武器进步,和平则促使饮食花样一天比一天增多。所以,在吃的文化上,无论他是东洋之大人或是西洋之大人,全都差劲,其中关键,在于我们中国把烹饪当作一种艺术,而洋大人则当作一种科学和当作一种救命学。夫饮食最主要的要素有三,曰「色」,曰「香」,曰「味」;不但颜色要妙不可言,有红的焉,有黄的焉,有蓝的焉,有灰的焉,有白有黑的焉,有紫有绿的焉,配合化合在一起,叫人看了舒服,跟看了美丽的太太小姐舒服一样,巴不得马上就咬一口;不具备这种条件的东西,看起来肮脏兮兮,好像一泡狗屎,便抱歉了也。不过仅只颜色妙不可言还不行,还要发出妙不可言的香味,才可所向无敌。饥肠辘辘的时候,远远就闻到香喷喷的米饭在锅子里冒气,如果再有人在那里炒肉炒蛋,弄得肉味与蛋味一齐出笼,扑鼻而来,古人云「垂涎三尺」,我看三尺都不够,至少得垂六尺,才能表示紧张于万一。色和香的诱惑,对饱食终日的家伙们影响不严重,但对穷小子便不得了啦。柏杨先生逛街逛到馆子门前,就下巴突出,紧闭尊嘴,以防流出口水,盖流口水而不幸被人看见,就太不够朋友。这种香和太太小姐往脖子身上乱抹乱搽的香,固异其曲而同其工,诗不云乎:「不曾真个也销魂。」用不着拥之吻之,或再进一步「真个」之,只要看看她的色,闻闻她的香,就已经不能活啦;能有口水流出来,而且垂涎三尺,还算有了不起的定力,换一个低级一点的朋友,早馋死了也。
   「味」则更是主角,仅仅看着好,闻着好,却下肚不得,也是枉然,商店橱窗里摆的塑胶模特儿,即令洒上十斤香水,色香虽兼备矣,也敌不上活生生的血肉女郎。我不知道台湾搞宣传的正人君子,整天猛喊缩衣节食,他们吃过糠没有?柏杨先生则深知糠是啥子滋味。穷苦不堪的朋友,把糠做成馒头模样,外表涂一层牛车上用的轴油,看起来好像高粱面窝窝头,可是一吃下去,便全不对劲,高粱面虽然涩而且苦,但它是黏的焉,在嘴里尚可结成一团。而糠一入口,便像核子爆炸,散为千粒万粒,和吞下一口细沙一样,实在是咽不下喉。悲夫,柏杨先生积七十年的经验,对人生颇有一点心得,在吃的方面,我发现糠实在没有面包牛油好,一个人除非沦落到吃糠的地步,便算不得可怜虫也。
   
   
   中国菜
   世界上只有中国菜色香味三者俱备,东洋大人和西洋大人,都得甘拜下风。以美国为例,不要看他地大物博,今天发明原子弹,明天发明核子弹,好像了不起模样,其实在吃的文化上,固是落后地区。美国食品,美则美矣,但吃到嘴里,其味实在是不敢恭维,呜呼,吃洋玩艺和吃糠似乎有异曲同苦之悲,别看它光彩夺目,引得你口水直流,却往往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吃。君没有见过洋婆子烧菜乎!盐放三公分,糖放五公分,兢兢业业,如临大敌,不像是在烧菜,而像是在配药。我有一个朋友,从前在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堂念书,因吃不下洋人的菜饭,弄得骨瘦如柴,便是太不明白中西文化的分别。盖吃中国菜是一种享受,不但是人生的美化,也是艺术的欣赏。吃洋大人菜等于吃药,那药即令是用银瓶玉瓶金刚钻瓶装着,药固是药也。如果一面吃,一面心中念念有词曰:「这一块牛油有热量三百卡路里,这一匙沙拉有维他命甲两万国际单位。」就会心安理得,快乐非凡。该朋友还算福气不小,听了我的言论,茅塞大开,乃以吃药的精神去吃饭,不出三个月,养得又白又胖,后来回国,纳入摇尾系统,当起了大号官崽。要不是我一番指点,恐怕他早葬身异域。
   我们拚命赞扬中国菜妙不可言,当然因为我们是中国人的缘故,但我们也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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