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女-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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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父亲。他在我母亲死后,就一直在夜里流泪,流了三个月,眼睛就瞎了。为他治眼的医生说,他要是再哭,眼睛还会瞎。”
“对我说你父亲干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也像我父亲一样,把眼睛哭瞎。”
柳诗抱着脸,哭了起来。
第八部分第15章 玲珑女(1)
玲珑镇小学校教室内,秋洗月在黑板上画了一只飞翔的鸟,回过身来。“这是什么?”他问学生。 学生齐声:“鸟。”
秋洗月:“不是鸟,是飞鸟。飞鸟和鸟是不同的。鸟,可以是活鸟、死鸟、窝里的鸟,瓦上的鸟;而飞鸟呢,就是专指飞着的鸟,它是活鸟,是有生命的鸟,是有力量的鸟。”
窗外响起鼓掌声。秋洗月朝窗外看去,是白凤音。
白凤音笑道:“秋先生讲得真好!”
秋洗月不悦:“凤音,你怎么在这里?”
白凤音:“怎么,你还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教员哪!”
秋洗月一怔:“是么?”
洗衣池旁,一股清水流淌着。
这是一处用石块砌成的水池,青苔漫漶,一块石头上刻着“放生池”三个草字。显然,这是过去庙里的“遗物”。秋洗月蹲在池边洗着衣服。白凤音走来,笑道:“秋先生,中午也不休息,洗衣哪?”跑下石阶,从秋洗月手里夺过衣服,“我帮你洗。”
秋洗月站起身,坐到石阶上,道:“我记得,不久前你还是个满地爬的孩子。”
白凤音笑道:“那是你去留学之前的印象吧?”
“一转眼你就当教员了,不可思议。”
“你堂堂一个留洋学生,当上了镇小学的教员,也不可思议。”
“你在教什么?”
白凤音甩下了打湿的头发:“初级算术。”
秋洗月:“为什么不考大学?”白凤音:“我不想离开玲珑镇,所以就不考大学了。”秋洗月:“玲珑镇对你这么有吸引力?”白凤音回脸看了看秋洗月:“玲珑镇不是对你也有吸引力么?”
学校西房外的走廊上,两人在绳子上晾着衣服。
“秋先生,晚上我能到你这儿来学画画么?”
“晚上?晚上你不是要回家的么?”
“学完了画再回家,也不迟呀。”
秋洗月不知怎么说才好。
白凤音笑了笑:“不答应?”
“不不,偶尔为之的话,当然可以。”
“偶尔为之?什么叫偶尔为之呀?”
她的笑容妩媚极了。
“金双枝要我的手令?”秋莲篷在房里猛地转身,问秋三爷。
秋三爷:“她说,要是没有族长的手令,她就不敢给秦梅雨打下胎儿。”秋莲篷脸色阴沉:“她还说什么?”秋三爷:“她还说,要是打下的胎儿是活的,是留还是不留?”
秋莲篷的嘴巴动了动,把话咽了。
秋三爷:“她还说,要是打下的胎儿是死的,往哪儿埋?”
“砰!”秋莲篷重重一拍桌子,胡子颤着:“去告诉金双枝,她、她、她问得好!”
秋三爷垂下脸,偷眼看看秋莲篷,不敢再言语。
“你走吧,”好一会,秋莲篷掸了下手,乏力地道,“明天……我会给话的。”秋三爷弓身退出。
第八部分第15章 玲珑女(2)
秋莲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咳起来。
秋三爷哼着小曲刚进自家的宅门,仆人赶了过来,喊:“三爷。!三爷!”秋三爷站停:“什么事?”仆人低声:“蝶姐送来字条了,说今晚上,她把柳诗送来。”
秋三爷笑起来:“太太那边,安顿好了么?”
仆人:“太太带着双花、好妹两个丫环,到西边的楼里去住了。”
秋三爷:“去账房那儿给自己领三个大洋,往后办事,也得这么机灵。”
仆人欠下身:“谢三爷!”
梆子声传来,白凤衣惊醒。她听到,从隔壁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她警觉地听着。门声又响了一下,接着便是脚步声。
白凤衣下了床,奔到窗前,撩起一角窗帘往外看去。
窗外,蝶姐扶着身子发软的柳诗,正穿过庭院,进了通往后面藏扇楼的那扇黑门,随即,黑门轻轻关上了。
白凤衣放下窗帘,靠在墙上,呆呆地想起来。她侧耳听听外头的动静,悄悄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也向那扇黑门跑去。
门关得很严实,她在门上摸索起来,找到铜环,慢慢地拉动。黑门开了一道缝。
白凤衣脸上闪出了一丝希望。她咬紧牙,继续拉。突然,黑门“咯”地响了一下,再也拉不动了。显然,门外已经上锁。她失望地靠在了门上。
镇里廊街上,一顶小轿抬着,轿夫脚板飞快。
轿里,靠坐着的是闭着眼睛的柳诗。
身子酥软如绵的柳诗被仆人从门外抱了进来,放在床上。仆人退出,关上了门,从屏后走出了秋三爷。
秋三爷一身绸衣,半挽着宽袖,一脸的酒色,从桌上取过红纱灯,打起帐帘,往床上照去。昏睡着的柳诗娇小玲珑,美得令人心颤。秋三爷脸上露出淫笑,对着柳诗道:“秋莲篷说你是当年的金双枝,他这是瞎了眼!你分明是西施再世、昭君重生!”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颗核桃大的丸药,一掰两瓣,又从暖壶里倒了杯冒热气的黄酒,以酒就药,吞服了下去。
很快,秋三爷的脸上布满了红光,淫笑着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将红纱灯放在枕边照着,爬到床上,骑在柳诗身上,脱下她的外衣,解起了她身上那件百扣衣的襻扣。
襻扣一个个解开。每解开一个布扣子,秋三爷的口里便会发出一声变态的呻吟声。
百扣衣被解下,扔到了床外。秋三爷托起柳诗的一条雪白的胳膊,吐出舌头,像狗似的在胳膊上舐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柳诗喃声说了句什么梦话,她在自己的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梦见的是一片海轮的甲板。咸咸的海水在一遍又一遍在冲刷着这片甲板……船舷旁,在画画的秋洗月缓缓回过头来。她手里拿着香槟酒的酒杯,向秋洗月奔来。秋洗月展开了双臂。她从秋洗月的身上穿越而过,奔向船舷。秋洗月惊回首。她的白色裙子像波涛似的飘动。秋洗月喊:“柳诗——!”她笑着奔出了船舷,渐渐消失,秋洗月狂声嘶喊:“柳诗——!”
“洗月……我在这儿……”柳诗在梦中说。
她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秋三爷紧紧地压在她的身上。
第八部分第15章 玲珑女(3)
“柳诗……柳诗!”秋洗月在睡梦中痛苦辗转着,抓扯着自己的衣领。窗口,一只猫地默默地看着他,猫眼碧绿浑圆。
猫眼眯细如缝,这是一只趴在桌上的猫,猫在默默地看着床上的一颗汗淋淋的脑袋。
秋莲篷脑袋上盖着湿布,一个郎中坐在床前诊着脉。郎中收起手:“秋老爷这是偶感风寒,外火内走,故而心如火宅,气血干热。不碍事的,只要静心躺上二三日,服一二帖扑火驱水的药,就会见好。”佣人道:“案上已备下写方的笔墨。”郎中坐到桌前,很快写下了一个方子,道:“快去济生堂照方撮药,天亮之前,照方服下二剂。记住,煎药须得用陈年的雪水。”
佣人:“府上备有三年陈的雪水。”
郎中:“那就快去吧。”
秋莲篷咳了一阵,睁开眼,声音沙哑:“站住!”
佣人站停。
秋莲篷:“老夫这病……不必吃药。打开箱子,取一把老扇出来,烧成灰炭,研细了,煮成沸水,盛三大碗来,老夫喝下,便下得了床了。”郎中道:“秋老爷取的这剂偏方,叫作‘扇魂汤”,亦是有奇效的,不过,煎汤之水,非雨露而不能用之。水之道,上天为雨露,下地为江湖。凡天降之水,皆为雨露也!”
佣人:“后院缸里,有积下的立春雨水。”
秋莲篷喊:“还不快快办去!”
跑马楼的正堂上,一把古老的美人团扇点着了火,燃烧起来。扇面上的美人被火吞噬。
一只大铜盆在接着扇灰。
一碗黑乎乎的扇灰汤被咕咕地喝着。
秋莲篷坐在床上喝完汤,接过帕子抹抹嘴,突然笑起来:“老夫现在才明白,人的肚子,才是最靠得住的去处。”他重又躺下,从枕下摸索出那张洋美人裸体画,凑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他将裸女画撕成了一条条的,塞进了嘴里。
会馆的早晨总是被八哥的叫声吵醒的。
白凤衣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在一片八哥的叫声里朝膳桌走去。刘玉指已经坐着了,柳诗的座位却是空着。白凤衣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吃起了早饭,眼睛却看着一脸正色的蝶姐。
门声吱呀一响,柳诗从房里走了出去。
白凤衣回过脸去,看了柳诗一眼,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柳诗的脸上毫无血色。
白凤衣脸上的表情没能逃过蝶姐的眼睛。
花园里,秦无心和袁小照在为三美人画着春睡图。
盛装的白凤衣、刘玉指、柳诗分别托腮倚睡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凳前洒着片片落花。蝶姐拎着一只扁扁的竹篮,篮里放着各色花瓣,站在假山下往下洒着。
“咚”地一声,柳诗从石凳上滚下地来。
白凤衣、刘玉指一惊,坐了起来,朝柳诗身边跑来,袁小照也放下笔,跑了过来。
“柳诗!柳诗!”白凤衣抱起柳诗,摇着。
柳诗喃喃地说着梦话,显然是睡着了。
“她睡着了,”刘玉指道。
白凤衣:“园内风大,小照,你扶她回房吧?”
袁小照扶起柳诗。
“小照!”身后响起秦无心的声音。
袁小照回头。
秦无心沉着脸,对着笼内的一只八哥点了下,八哥叫了起来:
“规矩!规矩!规矩!”
第八部分第15章 玲珑女(4)
袁小照急忙把柳诗轻轻放回了石凳。
白凤衣走到柳诗面前,扶起柳诗,往庭院走去。
刘玉指、袁小照、秦无心、蝶姐默默地看着。
白凤衣将柳诗放上床,脱去她的绣花鞋。“柳诗,”她低声问道,“你离开过院子了,是么?”
柳诗的眼睛睁开了:“你说什么?”
白凤衣:“告诉我,你既然离开了院子,为什么还要回来?”
柳诗摇头:“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白凤衣:“告诉我,你是怎么出去的?”
柳诗的手抬了起来,看着白凤衣,道:“张开嘴!”
她的手指上捏着一枚塞嘴的铜钱!
一只老手打开柜门,颤颤地捧出大印盒。秋莲篷捧着印盒,在桌前坐下,取出大印,往已写好的手令上正正地盖了下去。
秋三爷取过手令,欠身:“我这就送到无影小楼去。”
秋莲篷嗓音喑哑:“告诉金双枝,打下活胎,处死;打下死胎,喂鱼。”
秋三爷:“明白了,打下活胎,处死;打下死胎,喂鱼。”走了出去。
秋莲篷呆了一会,取过大印,看着红红的印文,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出的痛苦。
挂在小学校教室廊下的一条大木鱼被巨槌撞响,这是下课的声音。学生们涌出课堂。秋洗月拎着几幅挂图走出来。
“秋先生!”身后传来白凤音的声音。白凤音也刚下课,夹着书本。“上完课了?”秋洗月随便应着。白凤音:“没上完课我会出教室么?看你问的!对了,我已经告诉我们家的厨娘,让她多送一份饭,往后,吃中饭你就和我一起吃,反正很方便的。”
“这不太好吧?”
“好还是不好,我比你清楚!”白凤音笑得一脸灿烂。
学校西房过道成了秋洗月白凤音的餐厅。一只方凳上摆着几样油亮亮的菜,秋洗月和白凤音坐在小凳上吃着。白凤音不时地将红烧肉夹到秋洗月碗里。“秋先生,”白凤音道,“你想听我说一句成语么?”
秋洗月抬起脸:“想听。”
白凤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秋洗月嚼动的嘴停住了:“什么意思?”
白凤音:“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秋洗月冷声一笑:“你可能在想,我秋洗月这次回来,是来报仇的?”
白凤音大口吃着菜:“有仇不报,非君子!”
秋洗月放下了碗。白凤音:“怎么不吃了?”秋洗月:“吃饱了。”白凤音:“不会吧?是气饱了吧?” “我有什么气?”
“你被我点穿了心事,生我的气了。”
秋洗月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白凤音,你给我记着!在我秋洗月面前,你不要胡言乱语!今后,我要是再听你说这种无聊的话,我会……”“会怎么样?”白凤音仰脸笑着问。
秋洗月:“会找你父亲!”
白凤音的声音突然变冷:“你要是想吓住我的话,你应该说,找我姐姐!”
第八部分第15章 玲珑女(5)
夜已深,秋洗月在灯下看着一本厚厚的法文书。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谁?”他问。
“我。”是白凤音的声音。
秋洗月皱眉:“我睡了。”白凤音在门外的声音很微弱:“秋先生,你真的生我气了,是么?”
秋洗月不耐烦地:“我没那么多气好生。我已经睡下,你别来打扰我了。”白凤音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秋先生,如果你打开门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找你。”
秋洗月迟疑了一会,把书合上,起身拉开了门。
他吃了一惊。
门外,白凤音抱着一条棉被,用一双纯情的眼睛看着他。
白立斋书房的门半掩着。
宋管家匆匆进来。“老爷!老爷!”宋管家在门外喊喊。白立斋从转椅上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滴眼的药水。“什么事?”他眨着蓄满药水的眼睛问。
宋管家进了门,急声道:“二小姐抱着条被子走了。”
“抱着被子走了?去哪了?”
“二小姐说,她想跟秋家大少爷学画,得住到学校里。”
白立斋直起了身:“她要住到学校里去,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