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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百年记忆:中国百年历史的民间读本-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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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被人称为知识分子,感觉非常得意,想不到自己才上了中学,就知识分子了。过去也知道知识分子这个词儿,但以为那是和自己距离很远很远的一个境界,中国只有鲁迅、胡适才是知识分子,一个才上中学的孩子怎么也知识分子了呢?看得出来,少年解放军战士没上过几天学,他把中学生看得非常了不起,在这样漂亮的学校里读书,少年解放军战士一定非常羡慕。    
    和解放军战士说了一会儿话,又在学校里扭了秧歌,一下子,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学校走出来,我热血澎湃,梦想中的新世界出现在了眼前,一个新的世纪开始了。    
    春节过后,学校复课,同学们重新回到教室,迎接新的生活,学校倒没来新领导,就是来了几位政治教师,原来的公民课,改成政治课,发下来的政治课本是猴子变人,还有历史发展的五个时期,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最后是共产主义社会,在到达共产主义社会之前,先要有一个社会主义社会,讲得非常有趣,一册政治课本,一口气就读完了,读完政治课本,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第一,我坚信人是猴子变的。第二,我坚信资本主义一定要灭亡。第三,我坚信共产主义一定能够实现。确立了这三个根本观念,难道我还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吗?    
    就在春节过去不久,一天一位解放军干部来到我家,仔细地询问我家的情况,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紧张,以为解放军到我家搞共产来了,问了好半天,问我家原来住在什么地方,问我们家都有哪些人,问我祖父兄弟几个,还问我父亲兄弟几个。解放军干部来家盘问,我们不敢隐瞒,我父亲还连连地向解放军干部表白自己没做过对不起革命的坏事。这时,这位解放军干部笑了,笑过之后,他问我父亲有没有一个八弟?这一下,我父亲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他立即对解放军干部说,“是呀,是呀,我有个八弟,早就投身革命去了,还是我鼓励他的呢?”    
    “侯先生,你的八弟回来了,他现在北平,因为工作忙,不能回家,这里我带来了他的信,如果你想看他,明天我们来接你。”    
    啊,出走多年的八叔回来的,果然不出人们所料,他参加八路军去了。天津、北平解放,他随军驻进北平,给家里来信,告诉一声平安,更希望兄弟团聚,说说这些年的变化。


第二部分六、明朗的天(2)

    八叔是五叔的亲弟弟,就是那个和我老爸一起荒唐的五叔,立即,爷爷奶奶准备了许多八叔原来最喜欢吃的东西,我奶奶说,八叔爱吃鱼,我爷爷特意上街买了好肥好肥的大鲤鱼,奶奶烧好,让父亲和五叔带到北平让八叔尝尝家乡饭。    
    父亲和五叔去了几天,回到家来,向全家人述说八叔的情况,说八叔这些年参加抗战,参加解放战争,建立了不小的功勋。现在八叔在北平军管会工作,革命任务繁重,不能回家,八叔嘱咐全家人努力学习新思想,树立革命人生观,积极参加革命事业,做新时代的新人。    
    父亲从北京带回来八叔送给全家人的书,一本《社会发展史》,一本《革命人生观》,还有一本《新民主主义论》。书是解放社出版的,纸很厚,印得也是一片墨重,一片墨淡,纸质非常粗,就和天津人包东西的纸一样。    
    父亲带回来的几本新书,大家都抢着读,轮到我手里的是《新民主主义论》,头一面,一幅毛泽东像,侧脸,戴着八角帽,很瘦。看着毛泽东像,我心里想,这个人很了不起,他带领这么多人居然把蒋介石打倒了。    
    翻过像片,读到正文,一页一页读得很有兴趣,我虽然不明白“新民主主义”是个什么概念,但比过去老师讲的三民主义,内容要丰富具体得多了,三民主义讲的“民主”,“民权”都可以理解,唯有“民生”就显得空洞。《新民主主义论》论述了共产党的建国主张,更向我们描绘了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    
    政治书籍对我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倒是解放区文学作品带给我新鲜感,一口气,我读了赵树理、丁铃、周立波的长篇小说,这些小说将我带进了一个新鲜的生活领域,这些小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使我神往,我像走进了天方夜谭的神奇世界,我读到的一切都充满着诱惑。    
    阅读解放区文学作品,萌生了我对文学的喜爱,更多的苏联和俄罗斯文学作品,更开启了我的文学冲动,自然,喜爱和冲动都还不是清醒的追求,这些文学作品对我最大的启迪,是促使我有了远大的理想,促使我树立了对于人生的向往,培育了我的生活毅力,启发了我自强不息的向上意志,感谢文学对我的影响,文学帮助我选择了健康的人生道路。    
    解放军在天津休整了很短一段时间,立即大军南下,追击国民党残兵败将,解放全中国。欢送解放军南下,天津市民聚集在街头,喊口号,挥动红旗,送水,还有的天津人为南下解放军战士纳了鞋底,气氛很是热烈。我们中学生是欢送解放军南下的主力,学校组织学生到大街上送别解放军战士,南下的解放军战士背着行装,从我们的欢呼声中走过,那场面真是激动人心,这时候我真想自己也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接受家乡父老的欢送,我更幻想自己也参加横渡长江的伟大战役,一举进入南京,打进总统府,一家伙就把蒋介石捉住了。    
    解放军战士南下之后不久,操场里又响起了锣鼓声,跑到操场一看,一条红布标语:“欢送南下工作团革命同学出征”。什么是南下工作团?向大同学询问,说是解放军南下,解放全中国,前方需要干部,部分同学响应革命号召,参加南下工作团,投身革命事业,离开优越的城市生活,到艰苦的环境去献身伟大理想。    
    唉呀,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再向大同学询问,说是只在高中学生中间动员参加南下工作团,初中生年龄太小,不接受报名。    
    这一下,可是急坏人了,我已经下定决心献身革命事业,参加革命怎么还受年龄限制呢?抗日战争时期有儿童团,鸡毛信,小英雄只有10岁,不也完成了不平凡的革命使命了吗?    
    不能参加南下工作团,我还是想办法参加革命,再不能做旁观派了,革命很快就要取得胜利,献身革命事业的机会已经没有许多了。    
    这时,报上登出启事,华北军政大学和革命大学招生。华北军政大学招收学生,有年龄要求,还得高中以上学历,后来我才知道,华北军政大学就是吸收旧知识分子经过短期培训参加工作。革命大学,没有条件,虽然年龄也必须在18岁以上,但再想,年龄总是可以通融的吧。    
    就在前不久,姨姨的二女儿,我们称是二表姐,也是初中生,天津解放她家住进了一个文工团,二表姐喜爱表演,歌儿也唱得好,文工团的同志们都喜欢她,文工团随大军南下,离开她家,她楞是跟在文工团队伍后面走了上百里路,文工团同志要送她回家,她就向人家哭鼻子,说是一定要参加文工团,一直走了好几天,文工团同志请示上级,上级派人到姨姨家里征得姨姨同意,二表姐就真地参加革命了。    
    二表姐参加革命的过程太浪漫了,我也想学她的样子死磨硬泡。按照报上登的革命大学报名地址,走了大半天路,找到革命大学报名处,走进大院,走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许多人,都在填登记表,我也凑过去要了一张登记表,一项一项地填写清楚,然后排在报名参加革命大学的人们后面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终于走到最前面了,我向报名处的干部送上去登记表,报名处的干部看了看我,弯下腰向我问道:“你是替谁送登记表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我是自己报名参加革命大学来的。”我回答说。    
    “哟,你多大啦?”报名处的干部可能以为我矮个子,还认真地向我询问。    
    “14。“我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听着我的回答,报名处的干部突然直起身子,向整个报名处的干部们大声喊道:“你们快来看呀,一位14岁的小同志,报考革命大学来了。”    
    呼喇喇,十几位干部跑过来,一下子把我围在中间,七言八语地向我询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呀?”    
    我告诉他们说自己是中学生。    
    “唉哟,真是了不起,才14岁就读中学了。你为什么来报考革命大学呢?”干部们半是玩笑地向我问着。    
    “参加革命。”我毫不畏怯地回答着。    
    “革命是要吃苦的呀。”干部还是笑着向我说。    
    “我有思想准备。”    
    “哈哈哈。”十几位干部一起都笑了,笑过之后,一位干部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小同学,革命大学招收社会青年,你已经上学读书了,就不能报考革命大学了,每所学校都是革命大学,好好学习将来都要参加革命。小同学,回去好好学习吧?你家住得远吗?”    
    听这位干部说话的语气,如果我家住得远,他可能要派人送我回家。    
    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我就向外走,这时一位干部从背后唤住我,“来,喝杯水再走。”说着,这位干部给了我一杯革命大学的水。    
    回到学校,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报考革命大学的事,只一心读书,再不想参加革命的事了。    
    …………


第二部分六、明朗的天(3)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每一个参加过开国大典的人,都会留下深刻记忆。    
    早在10月1日之前,准备活动就开始了,天津市为了举行庆祝大会,临时建成一个广场,学生们参加建筑广场的义务劳动,迎接新中国诞生,心中万分激动。    
    不记得天津举行开国大典庆祝活动的广场是建在什么地方了,反正每天学生们都早早到校集合,然后整队向广场进发,一路上学生们打着横幅红旗,红旗上写着“迎接新中国”,唱着歌,个个精神焕发。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广场”,在建设广场的地方,原来是一片荒地,学生们除野草,平整地面,然后再将地面踏平,最令人兴奋的,就是下午踏平地面的集体活动了,各校同学围成一个一个的人圈,大家手拉着手转着圈儿地跳集体舞,要一直跳到黄昏,整个广场变成歌的海洋,变成青春的海洋,更变成了激情的海洋。    
    不仅是学生们为新中国诞生兴奋,所有中国人都为新中国诞生欢欣鼓舞。旧中国腐败反动,在我的感觉里没有人留恋旧中国,解放战争胜利,蒋介石王朝崩溃,心里对于“亡国共产”不甘心的人,并不像后来想象的那么多,后来说“他们人还在、心不死”将许多拥护共产党的人推到敌人一边,绝对是一个历史错误。    
    我的家庭不属于劳动大众阶层,我家的亲戚朋友更有许多人和旧时代有瓜葛,其中包括在旧中国有官位,有财产的人,他们对于新中国的诞生也是感到由衷的高兴。我印象最深,一位做生意的亲戚,应该属于资产阶级了,但他恨蒋介石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共产党来了,他到我家来,对于共产党的政策赞不绝口,还向我祖父说,这次中国有希望了,好日子就要到了。    
    解放后共产党政策大得民心,禁吸鸦片,从根本上铲除了吸毒的固疾,日本占领时期,鸦片公开买卖,鸦片烟鬼流落街头,乞讨抢劫。一次爷爷带我去买面包,回家的路上,我一定要提着,突然背后跑过一个鸦片烟鬼,一下就把我手中的面包抢走了,吓得我哭了一路。日本投降民国光复,表面上也禁食鸦片,但暗中仍然有买有卖。吸食鸦片遭人厌恶,但禁吸鸦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津解放,军管会贴出布告,鸦片烟鬼们去登记戒毒,买卖鸦片,一经查出严惩不贻。果然社会就安定下来了,鸦片烟鬼们也不见了。    
    查封妓院,天津妓院极多,有名的南市三不管,是妓院云集的地界,彻底查封妓院,对于天津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突然一夜之间,天津的妓院被彻底取缔了,受害卖身的妓女们政府安置了职业,这不仅维持了社会治安,更解救出了受虐待的妓女,稍稍有点良心,无人不对于军管会的行动表示拥护。    
    最最关系人民生活的一件大事是平稳物价,解放初期,经济还没有得到恢复,但粮价很快就平稳下来了,共产党做到了不饿死一个人的保证,旧中国“路有冷死骨”的悲惨景象彻底消除了。    
    人民群众拥护共产党一片真情,共产党更是靠一件一件造福人民群众的政策,得到了4万万同胞的信任。一家远亲,开了一家小工厂,编织麻袋。有点钱,绝对算不得是富人。在天津开小工厂的属于中低产阶层,有一家厂址,雇上几十名工人,生产一种产品,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生意好了,还能有些盈余。    
    日本占领天津之后,麻袋被征为军用品。这一下,这家小工厂的厄运开始了。麻袋被征为军用品,原料要由日本供应,产品价格更要由日本人定,而且要你生产多少,就得生产多少,完不成“任务”,就可能送你进红帽衙门。整整8年,这位亲戚每天如履薄冰,用他的话说,是脑袋瓜子提在手里给日本人卖命,你想“收事”都不能,那算你违抗军令。好不容易盼到光复,国民党接收大员到了,总算盼到中国政府来了吧,但一查,这家麻袋厂是日本军用工厂,“敌产”,没收,厂主还要受军法处置,好在国民党政府无论什么事情都有个通融,很是花了一笔钱,才从“敌产”的名单上划出来。随后呢?随后一次一次的币制改革,今天国币,明天关金,最后金元券,好好的一家麻袋厂,就是兑出去,也换不来几十斤棒子面了。    
    天津解放,麻袋厂恢复生产,军管会帮助这位远亲筹措资金,军管会还动员工人和资方共度难关,没有多少时间,生产恢复,这位远亲也富裕起来了。    
    到我家来,这位远亲几乎是含着热泪说共产党好,他帮助我老祖父转变立场,一定要一心跟着共产党,一定要听共产党的话,中国有希望了。    
    最令这位远亲感动的事情是,和军管会的干部共事这么多日子,军管会干部没吸他一支烟,没喝他一杯茶,研究问题,有时候磋商几个小时,这位远亲说,“我没敢准备好烟,就是大前门,只是无论我如何敬让,人家也不接,只好,我吸我的大前门,军管会干部用裁成小张的旧报纸卷老烟叶。”一次军管会联欢会,给这位远亲送来一张票,这位远亲欣赏了一次难忘的文艺演出,为了答谢军管会干部,这位远亲特意买了几张戏票,送到军管会,恭请军管会各位领导屈尊,“你猜怎么着,当天下午,军管会就送回了那几张戏票,你想也不会想到,送戏票回来的信封,竟然是将我送戏票用的信封翻过来再糊好的。共产党,这才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呀!”我们的这位远亲感慨地说着。    
    参加开国庆祝大典,早晨来到学校,同学们准备彩旗,标语,我自己做了一只五角灯,装了一节电池,准备举着五角星红灯参加夜里游行,很是忙了一大阵。中午集合出发,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向广场走去。来到庆祝广场,广场上早就人潮如织,歌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十几万天津市民、学生和各界人士都赶来参加这一伟大的庆典。工人、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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