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作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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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摸摸。鲍二到墙角米缸里一摸,摸出一个包来,里面包着些首饰,那是他当掌门的时候托人捎回来给黑姑的,黑姑说乡下人用不着,收起来了。鲍二手里拿着首饰鼻子就有点儿发酸,黑姑说你要真想去,我帮你带孩子陪媳妇,不过可别去的时间太长了,地里的活不等人,我现在干不了,你早点儿回来。
梅子坐在前门那儿,她猜得出鲍二的打算,看见鲍二从灶间出来望着她不说话,突然地就哭了起来。鲍二上去哄她,说别哭了,这会儿哭不吉利,你先帮我带着金锁,我出门几天就回来。
鲍二离开家的时候,梅子带着金锁送他到村子口,梅子说二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咋从没听你叫黑姑一声“婶”呢?鲍二说以前是因为跟铁皮赌气,现在是叫惯了。梅子说那至少这次走的时候你该叫她声“婶”,她刚才趴在墙头送你的样子看了叫人怪心酸的。鲍二想了半天,说总觉得不太好。梅子突然生了气,她说:“二子你真是混球,你不是对金锁说过好种子好好栽培能结好果吗?我瞅黑姑对你好了这几十年,就是铁树也开了花,咋就在你这儿挂不出果呢?”
(十)
鲍二好不容易从人缝中挤到金狮岭上时,大师兄正和一个道士打得凶,鲍二想往前头挤,可是遭了看打架的一群穿得古里怪气的人的白眼,他没办法,找了块垫脚的石头站在人堆后头瞧。前面有一群和尚挡着视线,鲍二从光头与光头的缝隙中看大师兄和道士比试,觉得那油亮的头皮十分碍眼,忍不住地又想骂“秃儿,驴”,不过如今鲍二已经是个懂事的中年人,而且聪明了许多,他是不会在和尚耳朵边骂秃驴的,也就只是在心里念叨几遍罢了。
这样看了一会儿,见大师兄把道士一步步的往后逼,眼看着道士开始喘起气来。鲍二正想大师兄大概要赢了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鲍二低头一看,见是门里的一个师弟,师弟拉着他就走,边走边小声说:“鲍大哥你站错边了,我们的人在那边呢。”话音未落,听见旁边的人一阵惊呼,师弟拉着他跑得更快,边跑边说坏了坏了,准是掌门打赢了,他们注意力一松,回过头看到我们,我们就惨了。鲍二说惨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哪边的人。正说着,一个小和尚扭头瞧着他们,立刻大声喊袖子上有蓝条,是一刀门的人!“呼啦”一下鲍二和师弟被人围住了,鲍二看看师弟,他脸色惨白,果然袖子口上嵌着蓝条,鲍二就骂搞的什么破蓝条,好看吗?师弟颤着声回答说不干我的事,是掌门叫嵌的,说这神气!
就听见大师兄在和尚后面大声喊比试归比试,你们要是敢伤我“一刀门”的弟子,我叫你们一个也逃不脱。和尚们拿眼睛瞪着鲍二和师弟,谁也没动手。鲍二拉着脚发软的师弟就朝声音那儿走,和尚们给他们让开条路,鲍二就看见他威风凛凛的大师兄了。
鲍二走上去给大师兄磕个头,说掌门是我回来了。大师兄见是鲍二,挺惊奇的,惊奇之后是高兴,他说二子你来得正好,帮师兄我收拾这些自命为武林正道的家伙们。鲍二说大师兄对不住,我是乡下人不懂什么正道不正道,我是被门里兄弟们叫回来的,大家不想打架,让我劝你收收手。
大师兄听了这话站在那里楞住了,和尚们的头儿——一个老和尚就在一边冷笑说搞半天一刀门正内讧呢。鲍二听这话就火大,回头大骂道:“秃儿,驴!我们兄弟说话,你插什么嘴!”老和尚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后来江湖上说起当年的金狮岭大战,提到鲍二对武林泰斗一心法师的这句“秃儿,驴”,都说那是真正的豪侠气的体现,这话传到鲍二耳朵里时他正蹲在门口的丝瓜藤下喝稀粥,当时他没牙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弊出一段话:“什么豪不豪,我就是想骂!谁叫他找骂来着。”
大师兄楞了半晌,说你们以为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刀门”名扬天下?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你们却胳膊肘朝外拐。鲍二跪着说掌门你别这样,“一刀门”现在是徒弟挺多的,可是该要的东西咱就要,不该要的咱们不能要。江湖的规矩我当年在门里学的也不多,可是我也知道和江湖对着干是不行的。
大师兄楞了半晌,那模样比哭还难看,最后他说二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师兄这掌门看来也没资格当了,居然都不知道门里的人在想些什么。既然你是门里人央求回来的,那就是说他们挺向着你,我把这位置还给你好了。
鲍二说掌门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师兄不理他,转过头用手指着岭上那一群道士和尚还有各式各样凶神恶煞的人说,从现在起,我做的事和“一刀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本来没有什么好比试的了,可是我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武林正道不顺眼,现在我不做为掌门,做为我自己来挑战你们。
鲍二拉着大师兄拿刀的手说算了掌门,这是何苦呢?大师兄说“一刀门”掌门,我不想和“一刀门”作对,可是你真想拦我,就先赢过我手里的刀吧。
鲍二有些生气,他说掌门你不要拿话挤我,我来就是要拦你的,你想比我们就比比吧。他把掖腰带上的砍刀抽了出来,翻了个个儿,用刀背指着大师兄。鲍二说掌门我家里还有媳妇和儿子等我回去,你要赢了可以砍我的手脚,但不能杀我,我赢了也不会杀你。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高叫“胆小鬼!”大师兄知道他的脾气,没把鲍二当成胆小鬼,他说我答应你,也把刀子反过来拿。
江湖上的人后来说起金狮岭大战的那最后一战,几乎没人能说得清楚,但唯一都能说清楚的就是“一刀门”两个顶尖高手的对战真不是盖的,别看和外人打的时候要拼好多招,那是没拿出真本领呢!真打起来都只出了一刀,多一招也没有,那是名不虚传的“一刀门”!
一心法师是当时除了打架的两个人外公认场上功夫最高的前辈,他所描述的那两刀最为详细,可是也不能完全看清楚。他说那时候“一刀门”掌门的一刀化成刀雨,几十个刀尖往那个乡下人身上戳去。“乡下人!”一心法师说到鲍二时总要加重语气狠狠地再重复一次,做为一个出家人,他认为这已经算是咒骂了,然后,他会接着一句“阿弥陀佛”做为自己骂人的忏悔。门里的小和尚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总会很紧张的问:“那个乡下人有那么厉害?一下子都躲过了吗?”一心法师听了这句问话,脸上便会浮起一种想事儿想不透的迷惑神情,他说那个乡下人躲刀尖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是,“一刀门”掌门的刀还真的没砍着他,而且就在大家以为他会一直躲下去的时候,那个乡下人突然迎着刀尖开始反攻了。“也是只出了一刀。”法师说,小和尚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刀,法师却沉默了。其实一心法师根本没有看明白鲍二那一刀,那一刀看上去那么普通,从那千变万化的刀尖丛中劈过去就跟小和尚们劈柴一样,怎么就能把那个他们都视为魔头的“一刀门”掌门劈着呢?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很久后的一天,一心法师突然参悟了,大笑着说了一句“原来就是没招啊”,然后圆寂了。
鲍二可不关心他一向讨厌的和尚操什么心,他看到大师兄被自己一刀砍倒后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他觉得很痛快,上一次打架是和铁皮在河滩上对掰的时候,严格的说那次他输了,这么久没有尝到胜利的滋味,使他这会儿非常的开心。他用的是刀背,大师兄肩骨被敲断了,可是没什么大事。大师兄坐在地上楞楞的,鲍二赶紧过去扶他,大师兄拔开他的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参得不透啊!”他自己站起来,一脚把掉在地上的刀踢到一边,鲍二没抓住,他头也不回的下了岭,再也没回“一刀门”来。后来听说他成了江湖上独来独往的怪侠,老跟名门正派过不去,他从此再没使兵器,但那拳头比拿着兵器的人还厉害。鲍二多少年后在丝瓜藤下喝着稀粥听着大师兄的传闻时,觉得师兄好象还是把什么东西弄拧了,不过不要紧,鲍二从没牙的嘴巴里漏出一句话:“我还是最佩服他。”
那天鲍二打完了架就记挂着回乡下去,师弟们不让,喊着掌门拉着他的袖子不让走,让他留下来教徒弟。鲍二急了,他说我根本就没有招式可教你们!我那是劈柴的招式,只能在乡下混,这个什么破江湖我呆不了!鲍二说“一刀门”将来怎么样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个乡下人,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去吧。
鲍二也是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在山脚下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影儿在前面晃,追上去揪住一看,真的是多少年没见的师父。师父说在这儿等他呢,说师娘怕大师兄想不开,追上去劝解去了。鲍二问师父为啥不也追去,师父指了指脸上的一道红巴掌印说你师娘不让,她说好不容易有知道闺女消息的机会了,如果我不肯留下来问问你她跟我没完。鲍二说梅子好得很,还给师父添了个孙子。师父听了乐得合不拢嘴,说好,好,过一阵子我和你师娘去乡下看你们去。然后师父拍着鲍二的肩膀说,你这个关门弟子我没收错,好小子,有出息。
师父也惦着大师兄,颤颤地跑去追他和师娘了,临走说代我向你嫂子问好,她现在叫什么来着?黑姑是不是?鲍二听了追在后面问你知道黑姑以前叫什么吗?师父脚下跑得快,看上去想溜掉,边跑边说我忘了。鲍二一个劲儿的追,他问黑姑到底是什么人呢?师父越发跑得快,在前面嚷着说你管她是什么人呢,她是个明白人!鲍二听这话不追了,他也觉得要不要知道黑姑到底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
鲍二就这样回了家。
那天看比试的人中有几个刚出江湖的年青人,他们非常的崇拜鲍二这个心目中的大侠,于是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回到了乡下,他们想看看大侠生活的地方,因为他们想大侠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才练出这么高的武功的。年青人看到鲍二走进了一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农家小院,女主人带着儿子上地里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鲍二推开院子门,院门发出“吱嗄”的声音。那时候银杏叶儿飘,满院子金黄,年青人们惊奇地看到,听到院门响从屋里摸摸索索走出一个干瘦的瞎老太婆,而他们崇拜的大侠就在那金黄的院子里对着瞎老太婆倾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去。
黑姑试探着问:“是二娃子回来了吗?”
二娃子规规矩矩地对嫂子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我,娘。”
(完)
22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2:47 PM《香蝶作品集》 2007。8武侠系列·春华秋实
短篇作品红花
(一)
月华之美在它的朦胧,朦胧月色中总有迁客骚人于重重花影间饮着琼浆感叹自己的际遇。卢秀才便是这样一个多情的才子,满腹诗书却埋没于学堂作个教书先生,这使他常常会做出怀才不遇的感叹。
今夜又是月色朦胧,卢秀才的心情亦因那月色而凄凄,于是拎一壶酒,带几碟小菜,于城外十里长亭独坐。
酌一杯酒,月影于杯中婆娑起舞,望亭外,夜露压得花枝低,卢秀才在月下花间很优雅地啜下一口酒,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亭边望月举杯,念道:“举月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笑声从亭外林中传来。
这是很扫兴的一件事,世上雅者多瞧不起俗人,而俗人也多半看不惯雅者,卢秀才早已看透了这一点,只是看透了也无可奈何,他叹口气,端着杯慢慢踱回亭中石凳旁坐下,依然沉溺于自己的伤感。
“先生好雅兴,如果寂寞的话,不如在下陪你饮一杯罢?”一个飘逸的身影从林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位俊朗的后生,著青色的长衫和软帽,腰间的三尺长剑给他平添了几分侠气。
卢秀才没有回答,这个年轻人的潇洒为他添了几丝惆怅。年轻的时候卢秀才也佩过剑,但那只是文人装束的一部分,虽然也认真练过,却从未真正使用过一次长剑。
少年走进了长亭,“可以吗?”他和气地笑,笑得很洒脱,一付无忧无虑的样子。卢秀才站起来整了整衣衫,然后,揖手行了一礼。虽然不喜欢,但礼数却是不可不周的。
对饮几杯后,卢秀才慢慢发现这个少年非但会喝酒,诗词也作得极好,字里行间隐隐透出几分清新之气,绝非一般俗人的附庸风雅,这使卢秀才肃然起敬,再次整衣行了一礼。
“少年游侠,文武双全,实在是令在下佩服。”卢秀才诚心诚意地赞道。少年只是谦谦地一笑:“哪里,在下只是胡乱说几句罢了,先生才是才华横溢,令在下佩服得紧。”这话让卢秀才受用得很,他忽然觉得,今夜偶遇这样一个朋友,实在是件幸事。
后来卢秀才睡着了,伏在亭中的石桌上。
少年见状,楞了一楞,本来兴致正高,秀才突然睡着,总是件遗憾的事。少年推了推秀才,见他的确只是睡得香甜,于是放了心,转头向亭外说道,“出来吧。”
树叶儿沙沙地响,花枝被拔开处,一个穿着束身黑衣的年轻女子走出来。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衣衫稍稍有些被露水打湿。
“为何不多等一会儿呢?等我和先生喝完酒也不迟嘛!”少年叹道,“找我有事吗?”
“是逍遥剑杜少华吗?”女子走进了亭子,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而且,也没有什么表情。
“正是在下。”少年微笑着回答,他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子,她很年轻,模样也端正,长得有点像“小仙子”吴玉笙。
杜少华想:很久没有去看望玉笙,明天去看看她吧,顺便向她爹提亲。想到这里,杜少华笑了起来——玉笙一定会很开心,等了自己这么多年,总算能给她一个交待了。
“逍遥剑杜少华,作案二十一起,杀人十七,伤人三十五,刑判处死。”黑衣女子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轻轻摊开放在杜少华前面的桌上。纸上有白纸黑字的处死令,以及鲜红的官府大印。
杜少华楞住了,“你是谁?”
“刽子手。”女子收了纸,放回怀中。
“官府的刽子手?”杜少华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重复了一遍,“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女子没有回答,她从腰间取下了一双手套,黑丝的手套,慢慢往手上戴去。
“真是愚蠢!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寻死路的好。”杜少华站起来,不屑地说,“看在你刚才只是点穴而没有伤害卢先生的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跟我走吧,”女子戴好了手套,抬起头说,“我也不想让秀才睡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夜风吹来,吹得人背上发凉,两个人站在那里凝视着对方,谁也没有马上动手的迹象。
“我所杀都是该杀之人,官府就不分青红皂白?”杜少华叹了口气。
“杀人就是杀人,你没有权利随便夺取别人的性命。”女子回答,“什么理由也不行。”
“那么你又凭什么杀我?”杜少华反问。
“我有按律杀人的权利,”女子回答,“我是刽子手。”
杜少华笑了:“这样美的月色,这样美的意境,却从一个女人口里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很奇怪吗?”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喜欢杀人吗?”
“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