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原驰骋(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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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慎笑道:“卢校尉何出此言?周慎向在畿辅,初来西海尚觉边鄙荒蛮,如今却觉此地万民富足平和,不禁生出恋栈之意。有所谓移风易俗,主公治化若此,不能不令下官衷心叹服啊!”
好容易遣散百姓,又接见了一干民众代表后,我方在山城那筑于中腰的府衙中坐定。衙后是二十尺高的夯土楼,设有箭台,巡哨可观城池东、西两面的情况。
周慎献上代交的名册,一面继续禀道:“李军师将一部武卒分于诸将军,规定凡品秩在五品以上者,统部三千至万不等。司马镇军、冯护军各统部万人,霍武威八千,大将军五部各三千人,编为主公亲兵,战时可由各校指挥。除却修筑城垣、防备羌骑的兵马,西海附近尚屯兵八万。计:下官的城戍营步卒两万,李军师亲军三万,主公之铁甲卫队五千,霍武威步骑八千,滕邝轻骑八千、弓骑并杂骑六千,龚升夷箭营三千。”
我缓缓颔首,翻阅着名册,心想:李宣做事细致而慎重,妥妥当当,根本无须别人烦心。又忖度道:原来我军各类兵马已近二十万,却不知需要耗费多少粮草和资金呢,民生第一,万万不能穷兵黩武啊。
我忽地醒觉般惊道:“军师遣募了这么许多兵马屯驻西海,有何用意?”
周慎道:“主公想必也念及了。李军师得主公飞书,令三军还屯取守,然不甘未胜,故而邀众前来,一旦瞅准时机,便可即从布尔罕达山口南伐,与羌人决战!”
“胡闹!”我拍案冷哼,“上兵伐谋,我们与羌族作战数月,虽有小挫,但亦取得连续胜利。如今敌势同穷寇,逃则莫追,应改以怀柔,使之臣服,能不动干戈,方为上上之计!李宣陈兵暴野,在西海耗费精力,万一羌人不上这个当呢?他们在高原上仍能生活得自在惬意,而我们呢,要耗费粮草、维持漫长的线路供给,追过去又无法手到成擒,难说胜负,岂不造成另一种尴尬的局面吗?”
周慎脸色微变,半晌方轻声道:“许是军师有误,不过她出于实现主公北接西域、南下高原的计划,做此调派,似无错失。”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良久方轻喟道:“看来军师是早有心要我出力呢!”命举会议事。稍顷众至,参军布置好了大幅帛制地图,我先令决胜营刺曹斥侯掾长沈融汇报羌族各部情况。
沈融指着地图上布尔罕达山山口,道:“羌族前度失利,折损数万骑,其中总队长以上十七人,统领、副统领六十三人,生俘白马羌族长哥乙及其嫔妃二十人,钟羌赤脊族长麻奴之母及后宫宗部七百余,虏获羌民两千多人。诸羌联盟除去几仗折损外,尚存十万,以钟羌族长柏白为首,发羌族长嗄夜、赐支族大统领吉尔胡、参狼羌副族长勘勒等为副。据说欣格已因连败,被羌人共拘,现逃往西域。”
我闻言心情不见轻松,皱紧了眉头道:“羌部的主力在哪里?如此长的时间,他们怎也不可能老是聚在一处吧。”
沈融欲言又止,顿了一顿方沉声道:“禀主公,其实军师早已考虑到了,我军屯驻于此,并非诱敌决战,而不过增加威慑罢了。李军师曾托属下进言,曰今羌寇穷迫,军粮食尽,情势利于我军,若许之恩利,则必定投附。然主公命筑城于羌人进退玛曲地的要道之上,逼得羌人不得不战,此非善策也。”
我闻其言,对李宣的用意不禁恍然。武威将军霍统却愤然道:“掾属此言差矣!许翼将军新丧,此仇能不报耶?吾虽不晓旧史,却知羌人猾谲难测、贪得无厌,今日许其利,明日复来讨要,勒索无极,若不成便心怀叛心,劫掠民众。此种禽兽,岂能与之和谈?”
沈融不敢反驳,垂手诺诺。忽听有人轻咳了一声,我往西首望去,却是决胜营校尉妫式。此人甚得军师信任,以校尉职晋升刺曹尚书便是李宣的提议,不光如此,如今在格累的军师亲兵三万,亦由此人指挥。
妫式字子微,在我西奔醴阳时来投,为李宣拔之,成为她开府时的重要幕僚,我常闻宣夫人称赞此人才识敏锐,虽不长于言,却极擅判断,能依据情报预测事件结果,中者十之八九。
我在他既无肉、又无须的下颌打量片刻,望得他几乎惶恐起来,拱手躬身,唯恐稍失礼数,我暗笑一声,道:“子微有话要说吗?”
妫式拜道:“主公,羌种虽属寇害,但他们也曾流及大小榆谷及榆中等地,今金城郡户十有四五为羌人,武都参狼羌胜兵千,陇西一带兼有数万,故难以遽灭。属下记得和帝永元九年秋,羌种首领迷唐率八千人寇陇西,胁塞内诸种羌共为寇盗,竟纠合步骑三万余,击破陇西兵马,戮杀汉臣,以至朝廷遣征西将军刘尚等将北军五营、黎阳、雍营、三辅积射及边兵羌胡数万来讨。其害犹大,十数年未曾定也。如今羌人虽集大军,凉州诸种却因主公威德,并无响应,而眼下钟羌等部不但粮草乏绝,更无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长矛,或负板案为盾,或执铜镜为甲,根本无足为虑。所忧心者,无非其行踪难测,剿之未易罢了!但请以属下为使,以恩威晓示,诸种豪酋必定携手来归,可大省钱粮之费,岂不善哉。”我闻言心动,渴战之心不禁稍稍遏制。若能不战屈人之兵,这岂不比杀伐要来得好吗?
我示意妫式军议后详谈,他会意闭口。便谓霍统道:“许翼的仇当然要报,不过必须是在我军掌控局面的情况下,否则胡乱攻伐,只会枉造死伤,许将军若在,恐怕也不希望看到罢!如今挑起羌部会盟的祸首欣格已远蹿西域,而诸羌心怀畏惧,其盟可不攻自破。我意按子微所言,先稳定凉州羌部诸种,勿令作乱,孤立起羌族联军,尔后再以利诱之,招降于他!”
众人无不面现喜色。霍统道:“既主公如此说,属下遵令就是,不过请将军下令杀掉赤脊族一干俘虏,正是麻奴小儿率军偷袭了许翼将军!”
我闻言大恨,咬牙道:“正该如此!”忽地心念一动,放缓了口气,“且慢……在麻奴未被我军擒获之前,先不要如此大兴杀戮。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拿下了他,名正言顺地为许翼报仇,否则光是杀俘又能显得出什么本事?”
射日校尉龚升闻言心痒难搔,拍案笑道:“主公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待到上阵之时,请务必让末将参战!”
霍统、滕邝等俱白了他一眼,滕邝与霍统互相望了望,也抱拳沉声道:“属下也要请战!”
我连连点头,道:“今日军议便先到这里,子微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
下卷 东征西伐第三章 噩耗迭至(8)
※※※※
众人知意地退出帐去,我先未谈军事,只与妫式聊起颍川人物、乡闾种种逸闻旧事,妫式自言其母早亡,父为狄道长,在官清平,后为人谗弃官而去等。问起家小,妫式谨慎地答已有一妻一妾,妻郝氏,同郡定陵人,父现为司农校尉齐鹏属下屯长;妾郭氏,在峄醴时所纳,父母俱在醴阳治农。郝氏生有两女一子,郭氏又生两子,故而族衍繁盛。
我哈哈大笑,“子微还是你能干,生孩子我不如你!”
妫式赧颜讷讷地道:“主公玩笑了。”
我复正容道:“宣夫人向来欣赏你的才干,而你也确实未令我失望。刺曹建立迄今,寥寥数月,便已收纳了不少人才,编制了整套的谍报体系,用人得当,尤其赵祗、沈融等人,俱擅长刺探侦察,加上你们安插在颜商中的密属,可谓滴水不漏,甚好,甚好!”
妫式获得肯定,喜得脸色都白了,颤声道:“属下自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重望!”我笑着命他起身,再道:“刺曹为我军耳目,你这尚书之职责任可谓重大啊!这样罢,你瞧着我手下还有什么可用之人,便尽管择选一二,以利佐助。”
妫式道:“主公宏恩,然属下万万不敢擅作主张,一应调派,恳请主公亲决!”
我便说无妨,然妫式再三叩首推谢,眼见他如此忠心,倒也心中暗喜,呵呵笑道:“既如此,让我想想谁合适呢?”我命他起身、赐座,着婢女上蜀中特产酥糕请之品尝。
妫式以箸小心地夹起一块,吃完赞不绝口,又针对我赴蜀取得的成果等,稍作了番恭维,“主公挑起犍为李权等反,延缓了刘焉吞蜀异志,又联络唐氏、张氏为内应,收获之丰,令人咋舌。当日赵祗送来主公与赵韪蜀郡兵马于严府一战的报告,连军师都深为叹息,皆以主公用兵之利,无有敢当其锋者也!”
我微微一笑,道:“这些事就不必再提起了。子微啊,你觉得赵祗此人如何?”
妫式沉吟道:“他么?十分聪颖,举一反三,亦能耐苦劳,只是城府甚深,喜欢察言观色、揣摩上意,故不为人喜。此人实则桀傲,又文人相轻,以貌取人。不过……总算是个人才吧!请恕属下斗胆。”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看法相似,只是我尚存着惜才之心,希望他莫要像高敬般自取灭亡。此次他在蜀连连建功,我意令他任汝副手,子微你的意思如何呢?若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妫式慌忙起身,“主公折杀我也!”他离榻跪倒,叩拜道,“当初若无主公建峄醴,收敛流民,属下今日早已成枉死之骨!主公、军师所赐,妫式铭记不忘,只忧难以为报,而岂能让主公为属下之事操心乎?”
我大感满意,颔首道:“无须如此,起来。那么便迁赵祗为刺曹尚书丞罢了。不过蜀地情况未定,诸事不宜耽搁,我欲向子微举荐一人,以担益州从事之职。”说罢提及阎圃,妫式也甚表满意。当下飞书拜其为益州从事,仍督汉中。
与复坐定,我令温杯沏茶,方才提起剿羌之事。妫式道:“主公气吞海内,名冠群英,自段炯定边后复行讨贼之事,不以劳苦,功泽万世。然今西海、熊戎二地积兵十余万人,弃农桑,疲苦徭役,而未能全制,功效甚微,劳费日滋。若再出大兵不克,徒沮士卒锐气。故而属下劝主公复行和议,唯虑司马镇军等报仇心切、一意孤行,以致毁伤全局。”
我叹道:“你也不可如此说司马恭啊,许翼深受将士爱戴,稳重有威,如无此人,何有我颜鹰在西海的风光?”
妫式慌忙称罪,不过仍是强谏道:“属下为主公霸业计,故只愿畅快进言,语辞间不恭处还望主公谅解。”
我颔首不语,心中稍感不悦,暗道:许翼死于麻奴手,此人与我仇深似海,更有前次引兵偷袭之事,势必不能饶也!
妫式见我不言,再道:“兵法有言,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羌贼皆马骑,日行数百,来如风雨,去如绝弦。我军虽猛甲称魁,然亦多沿陈规陋习,作战凡编伍为阵,依鼓号进退,故羌兵小股来袭,屡屡受挫。如此则旷日持久,劳而无功。今为主公计者,莫如罢诸散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事一马,如此可舍甲胄、驰轻兵,训练骑御之术,以万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其道自穷,便人利事,大功立矣!”
我笑道:“好计!西海延绵数百里,皆广袤大野,水草丰泽,适宜养马,更适合骑兵作战。当年尹孝平来投,言当以乌桓战法以训甲骑,如今功尚未成,而子微更推而广之,为我战术资用,足堪嘉褒。”
妫式道:“主公过奖。属下还以为,如今我军虽历数次攻、守,疲惫不堪,然羌人亦屡遭重创,其乏尤甚于我,况且前载诸羌遭遇荒年,西海居所又被主公囊括,依属下看,可命格累诸军伪示以战,再接再厉,进兵布尔罕达山口及南山山口,再以一军出大小榆谷,进军赐支族及钟羌地。是时群虏必乱,再示以利诱,必可一一招降之。”
我瞪大了眼睛,道:“子微,这计可真是毒辣!若我是羌人,恐怕闻其言后,必然汗毛倒竖,非得即刻前来奔降不可!”
妫式吃了一惊,待看见我眼中狡诡之意,方晓得是被我愚弄了,不禁大笑,脸上更平添了几分敬服与崇敬。
注释:
1任岐、贾龙等实于初平二年(公元192年)而非元年反,此处为表现刘焉用兵南境,战况胶着、无暇北顾之态,亦为张鲁取汉中作铺垫,故改。
2张武,东汉孝子。吴郡由拳人,父张业外出为盗所杀,武时年幼,不及识父。后入太学受业,每持父遗剑至亡处祭奠,泣而还。太守第五伦举为孝廉。又遭母丧,悲痛过度,更伤父魂不返,因哀恸绝命。
3以东汉立乘轻车为原形改制,单马可驾,无车厢,可坐,车后撑有摩杆羽盖,遮雨蔽阳。
下卷 东征西伐第四章 灵谷诗韵(1)
熊戎地东南境,大片的沼泽与草地正被努力开拓成良田。
起自北境山脉的疏浚调水工程,在齐鹏与中垒校尉鲍秉等协力之下,初步完工。开凿越山渠三条,挖掘出各式引流河渠共十一条,由于熊戎境干燥多风沙,乃将砂石黏土混合作为渠基,上覆以石板,每二十步开三尺见宽的豁口,以防泥沙阻塞。如今,熊戎东南境原始绿洲已有数千顷的良田,而绿洲的边缘,由将军府出资,招募劳力大量造林,如今熊戎东部地区,已成为绿树荫荫、鸟声可闻的漠中奇葩。
不过,此地土壤碱性过强,除少数粟麦,根本种不了其他东西。引水后,虽减缓了草地盐碱化程度,却仍显事倍功半。
因此,我到达熊戎的第一天,便接见司农校尉齐鹏等诸农业官员,其他将领一概不见。根据外、内曹表奏的各项功过,对相关人员予以赏罚,以齐鹏功大,拜镇民中郎将,三品秩二千石,并督熊戎、峄醴等地农桑事务,位与司马恭齐。依功勋及齐鹏的举荐,更提拔了一批农官。其中,擢升决胜校尉妫式岳父郝安为醴阳治林司马,开渠有功的上党高都人翟春为屯田都尉。另拔善养马者,敦煌人张涌为西海厩令,掌牧军马事宜。
齐鹏辄上奏记,言熊戎地开垦甚艰,因肥力较弱,应轮流令小半休耕。又谏近从金城诸地往海西迁徙者众多,格累城负载有限,粮秣只能自醴阳调发,转运不便。眼下恰与羌人作战,其地河曲地区、大小榆谷及岷山北诸处,土地肥美,又近塞内,可广耕殖谷,以趁其利。今不取之,他日羌贼必依此卷土重来,祸由大焉。
我心中生出感慨,前几天与妫式议汉光武以来西羌种种,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乱!只看安帝一朝十数年便知其详。
永初元年冬,先零别种滇零与钟羌诸种断陇道,大为寇掠。遣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等将五营及诸郡合兵五万人,屯汉阳。
二年春,钟羌败骘军于冀西,杀千余人。
冬,任尚与羌数万人战于平襄,大败,死者八千余。
冬,羌人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遂寇抄三辅,断陇道。湟中诸县,粟每斛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
三年春,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不利,诸羌攻没破羌县,钟羌又没临洮县,俘获陇西南部都尉。
四年春,先零羌寇褒中,燔烧邮亭,大掠百姓。汉中太守郑勤移击之,大败,死者三千余人,京畿恐慌。乃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
五年春,羌入寇河东,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奔南渡河。使北军中侯朱宠将五营士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