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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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传达的当晚,曙光厂的家属楼里就有几个喝多了吐酒的,一进楼道门就有一股浓烈的酒味。全福没买到白酒,只好买了一瓶红葡萄酒凑合。他家的老四和小五一尝那酒有些甜味也抢着喝,结果一瓶酒干了倒把他的酒瘾勾上来了。他的日子过得较为紧张,平常喝酒全几两,几两的零打,他五个孩子有三个插队,用他的话说,家里的钱全捐给铁路了。他估计这时候王河肯定也在庆贺,便想到他家去蹭酒喝。他不好意思空手过去,将买的一挂小钢鞭提在了手里。
王河家里挺热闹,赵贵臣、张祥,范建国全在,弄了一桌酒菜,金玲一个人在厨房忙乎。赵贵臣和张祥是散了会便被王河拉来了,范建国则是准备请王河到家里喝几杯的,过来的时候这边早半瓶酒下去了,他也被留下来一起热闹。王河的大儿子大壮美术学得好,用他画的四张王、张、江、姚的漫画糊了四个纸人,准备挂楼外树上去,几个家伙的特征画得很像。
全福进门说是想找王头儿一块出去放放炮仗。王河说,过来一块儿喝点儿,喝够了再下去折腾。大壮说,全叔您来的正好,这挂小钢鞭等我待会儿挂“四人帮”时再放,准能招人!
全福也不客气,咧着大嘴冲金玲傻笑说,真是想尝尝我们弟妹清真的手艺。金玲说,嘴馋不说自己嘴馋,干嘛说那么好听?
全福坐下喝干了王河递过来的的一杯酒,抹抹嘴对他们说,实说吧,真是嘴馋了,白酒我没买着,弄一瓶红葡萄酒还让我那两个小子干了一半,我这才过来,我是觉得这么大的喜事要是落不着二窝头喝太冤!说得几个人全笑了。
范建国斟满了一杯酒双手递了过去说,来,我今天借花献佛,敬全师傅和各位一杯!全福听了高兴,接过酒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大伙儿也全干了。
范建国显得异常地兴奋,这个消息他听到的较晚,是从石国栋那听来的,比正式传达只早了三四天,他也足足兴奋了三四天。他的两鬃虽已花白,但精神头十足,体魄依旧那样健壮。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之中虽饱受磨难,却也锻炼了意志,结交了不少知心的朋友,家庭的温暖,领导的信任,工人师傅的关心,尽管一路磕磕绊绊,他还是感到很满足。
几个人正在谈笑风生,吴素梅突然找上门来,进门就埋怨范建国,说你这个请人的到好,人没请来自己到跟人家喝上了。也不告诉家里一声!这些年她只是稍微有些发福,人却不见老,一双眼神依旧那么有神,两边的鱼尾纹只是笑的时候才能看到。陈爱兰、金玲她们曾私下开玩笑说,吴姐驻艳有术,是爱情的力量。
金玲让她和孩子一块儿过来吃晚饭,吴素梅笑笑说,有我们家一个能吃,能喝的给你这儿添乱就够可以的了。来的时候说是请王师傅的,这到好,在你们家喝上了。
等吴素梅跟大伙儿扯了几句客气话走了,全福带头开上了范建国的玩笑,他坏笑着说,大个儿的姐姐真知道疼人。刚几分钟不见啊,就找来了,你们听听刚才小吴的口气,就像说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得真是无微不至啊!
王河也说,大范修来这么好的媳妇真是福分。你瞧人家那两个儿子长的,跟大范站在一起就像哥仨个差不多。小吴呢,愣不见老,反到越来越年轻啦!按说我这做大伯子的没有这么夸兄弟媳妇的,但我是从心里为大范高兴!
张祥提议说,咱们就为建国有这样的好爱人,好姐姐干一杯吧!他说完几个人一起哄全举起了杯子。范建国拗不过大家,只好举起酒与大伙儿干了一杯。
又扯到正题的时候,范建国趁着酒兴说,我现在有个强烈的预感,“邓大人”还要出来工作!几个人都表示赞同,张祥兴奋地说,咱们就为预祝“邓大人”早些出来工作干一杯!
众人听了同声叫了一声好,王河举起杯子率先站了起来,脆脆地和大伙儿一一碰过杯,几个人同时喝干了杯中酒。
这时楼外突然一阵欢叫,接着便是“劈劈叭叭”地鞭炮响,全福过去往窗外楼下面一望,大壮做的那几个纸人已挂上了树,引得有上百口子人围过来看热闹,都说江青、张春桥画得最像。不少大人孩子将手中的电筒射向树上的纸人,在无数交插的光亮中,四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显得面目更加狰狞,也更为可怜。而欢乐的人群则像是过年,人们的表情又远比过年还喜悦。
屋里的人全来到窗前,范建国凝望着窗外感慨万千,他已依稀感到,一个暂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第六章 1984年前后 改革开放春风沐浴的日子
1.都说他运气好,“改正”后一顺百顺
曙光厂的上上下下全说范建国的运气好,福气大,这些年好事不断。
先是1979年右派问题得到改正,很快恢复了他的党籍;一年后,他的两个孩子国庆考入了人大,国荣考进了清华;接着便是他被提为副厂长,主管技术、设备;不久前孙长喜退休,他又接替了老孙过去主管的生产和销售工作,他原先主管的工作则由新提为副厂长的王玉蓉负责。
人们之所以说他福气大,是因他刚刚接替孙长喜的工作不久,便迎来了家具行业的黄金时期。家具市场出现了少有的供不应求的局面,很快再度实行凭票供应,各厂多年的库存全被抢购一空。人家说他这个销售厂长只要坐在屋里点票子就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业改革首先获得极大成功,粮票再不是什么稀罕物,在自由市场上,一斤全国粮票只能顶两毛钱使用。而谁要是能送人一张家具票可是好大的人情,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曙光厂的办公楼建成很快就能使用了,连李宪平都对他说,你小子运气是好,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厂长一直在破平房里办公,冬天冻个贼死,夏天又热得一身痱子,你小子到好,刚干两年就进新楼了。说得范建国只是傻笑。
办公室要大搬家的时候,正赶上范建国要上广州参加在那里举办的“十省市家具博览会”,同去广州的还有生产科科长田伟光和销售科长关忠存。因届时将有很多外商参加这次博览会,厂里对这次广州之行很是重视。
临走的头天下午,范建国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王玉蓉,他知道王玉蓉办事心细,搬家的时候有她钉着他才放心,尽管要紧的东西他已打包,他还是不敢大意。
王玉蓉接过钥匙笑笑说:“难怪人家都说你运气好,连这种要用体力的苦力活儿你也能躲过!天下的美事全让你占了,北京天气冷的时候奔广州!”人到中年的王玉蓉虽已有些发福,但依旧显得精明干炼,尤其是她那特有的女人气质极好,使人感受到那表现出的自信是她天生具有的,那待人的亲切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
“怎么你也说这种话?咱们彼此一样嘛!”范建国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他觉得也是,怎么恰好要搬家了,他又偏偏赶上出差?他不是那种怕出力的人,可是阴错阳差还是让他躲过去了,弄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王玉蓉苦笑了笑说:“我可没法跟你比,家里有贤妻还有一对争气的儿子,家外边的事业又顺风顺水。全厂挨着个找谁比得上你啊!”
范建国看得出来,她的表情里隐隐含着几分难言的酸楚,这可是极为少见的现象。右派问题改正后,石国栋恢复了党籍和原先的行政级别十四级,他本意是想继续留厂工作的,但上边考虑到有关政策和他的个人能力,将其调往区计委工作,现已担任了区计委副主任。半年前区里新分了他一套房,开始王玉蓉每天下班往城里跑,但最近却每晚就住在家属楼,到是石国栋常回来住,夫妻俩处于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霍希古前些天私下对他讲,王玉蓉石国栋夫妇正在闹家庭危机,起因可能是因石国栋与前妻的往来造成的。王玉蓉升任副厂长后,霍希古调技术科任科长,接替了她原先的工作。这些情况是霍希古听科里人讲的,说王玉蓉有一次在电话中就对石国栋发了火。霍希古对他说这些是希望和他一起从中调解一下,范建国自然也愿意做这类好事,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先搞清了情况再说。
范建国觉得眼下正是个机会,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们的姑娘学习也满好啊,明年高考准备考哪儿?老石的意见呢,是文科还是理科?”
王玉蓉哼了一声说:“老石整天穷忙,哪儿顾得上女儿?再说还有让他操不完心的事。好啦,不扯这些了。这次去广州要是遇到老朋友也替我问声好。”
范建国不死心还想再提老石,却见杜新生风风火火撞进来找王玉蓉,像是有急事要找她谈,他只好打声招呼告退。静下心一想,他觉得还是哪天见了石国栋将其让进家去谈更好一些。这些年老石对他还是肯交心的。
范建国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见全福满脸堆笑跟了进来。
全福是向他来要大衣柜票的,说是亲戚家的孩子结婚想要个大衣柜。说完他连说不好意思,因头两个月他向范建国要过一张衣柜票。本来全福是想晚上到他家再张口的,后来无意间听说范建国要出差,这才上着班就堵上了门。
范建国笑笑说:“你老兄家里不缺家具,不会是又倒……”他想说倒票的,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将手里仅有的一张大衣柜票给了他。厂级领导每个月手里都掌握着十张家具票,为的是开展工作方便,应付一些关系单位的,但这些票只能买本厂的产品。黑市上的票证是有价的,据说一个彩电票能卖到五百元,而三张大衣柜的票能换一张彩电的票。范建国将票交到全福手里后还是说了一句,“老兄可别胡来。”因为他知道,曙光厂的内部票在市场上更受欢迎。
全福接过票先装到兜里,而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倒票的事我是不会再干了,困难时期是饿得没辙了,现如今的日子这么好过,我还能去丢人现眼!再说我舍得出去这张老脸,我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我现眼,是这个理吧?”前两年,全福的两个孩子陆续返城,厂里全给他安排了。现如今一个儿子在家具一车间学木工,另一个在胶合板车间。按有关政策,两个孩子进厂就是一级工待遇,这一点全福相当知足。
范建国站起身准备送客,因他还有很多事要办,全福却全然不觉,坐在那里数落开了谷超,说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一点人情不讲。
谷超是谷玉森的儿子,是第一批返城的知青,去年刚被提为销售科的副科长。谷玉森早就坐上了轮椅,三年前就提前办了离休手续。销售科因求人的时候多,正副科长手里都有拉关系用的家具票。那天全福去销售科是想找关忠存要票的,但只有谷超在科里,他一急就向谷超张了口,但说了不少套近乎的话也没要出来,所以他气。
全福说:“那天给我气坏了,最后气得我说,‘你爹当头儿的时候可没少找我的麻烦,检查就让我写了够一本聊斋了,你小子还不给你爹还点人情!’你猜这小子说什么,他说,‘您让我替他给您磕三个头都行,这票我不能随便动,上边有规定’。你说跟他爹是不是一个德行?”
范建国笑笑说:“我看小谷这么做没错。他怎么能刚提起来就破坏厂里的规章制度!您以后别再难为人家,那些老帐也别总挂在嘴边上,再说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您有什么说什么,提人家老子干吗!再说小谷一直干得不错。”
全福咧开掉了半口牙的大嘴笑笑说:“得,你和李厂长他们都是大人大量。反正我是做不到,我要是当头儿,提谁我也不提这小子!得,谢谢啦!”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含着坏笑叮嘱说,“我说这次去广州可要留点儿神啊!我听说那边开放得很,深更半夜就给你打电话问要不要特殊服务?”他猛地发现厂党委书记邹晓风已进了门,才吐了吐舌头溜了。
再过两年才到离休年龄的邹晓风早已完全榭顶,只有头顶的边上还有少许头发,他儿子邹援朝用“中间一块足球场,边上全是铁丝网”的话形容他的头发。他知道范建国就要出差了,是随便过来坐一坐的。厂里一年前新提起一位年轻的副书记,他现在的工作相对轻松了一些。
两个人聊了一阵,扯到了邹援朝。范建国旧话重提,还是打算将邹援朝调进曙光厂,因他所学的专业厂里需要。“文革”一结束恢复了高考,邹援朝当年就考入了北京林业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林业科研所工作。二人在接触中,范建国知道他有意到企业搞些实际工作,并对曙光厂的发展很感兴趣。
邹晓风摆摆手说:“那小子心高气傲,来了一般人摆弄不了他,还是别打他的主意。再说咱曙光厂的家底就属技术力量雄厚,你们这批人还少啊?不缺他一个!”
正说着话,李宪平推门进了屋,他见邹晓风也在这里笑了说:“范厂长的谱儿是够大了,出一趟远门,我们俩个老家伙全过来给你送行。”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抄过茶几上的一杯茶就喝。他还是过去的老习惯,好喝熟人的茶根。
范建国笑笑说:“厂长来的正好,我正动员邹援朝来咱厂工作呢!”
李宪平一挥手说:“援朝的心思我清楚,人家不愿意来并不是看不上咱这个厂,是不愿接受他那军阀父亲的管制,怕失去自由!老邹我没说错吧?”
“扯淡!是我不愿他来,父子俩在一个单位有什么意思?我不是个领导还好说,他来了确实很不方便嘛!再说这小子傲得很,心里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厂。”
李宪平一笑说:“这你可就犯主观啦!人家援朝跟我一聊起曙光厂那是赞不绝口。成就明摆着嘛,全行业无论是产值还是利润连续两年居第二位,这几年的变化还小啊!过一两年再把生产队东头儿那块地吃下来,又是一个变化。”
邹晓风一摆手说:“好、好、好,你们要是非想要他,等我退下来再调他不迟。聊点儿别的。”他一指李宪平说,“你来这不会是专为谈邹援朝的事吧?”
李宪平常听邹援朝背后说他父亲正闹更年期,一见邹晓风又犯了倔脾气,忍住笑说:“我找你俩真是有点儿别的事,霍希古和赵长江、何小波搞了一个调研报告给我,建议搞中密度复合板。他们说事先跟玉蓉打过招呼,认为是个方向。我不知道建国知不知道这事?我看到是个发展方向。”
范建国说:“我听玉蓉念叨过这件事,听说小霍他们是下了功夫的,我觉得可行,也确实符合发展方向。现在看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超前,但从我们国家木材人均占有率很低来看,大力发展人造板是迟早的事,先走一步的意义也许很快就能突现出来。依我看,他们这个建议还是很有眼光的。”
李宪平做了一个强有力的手势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同意你的看法,这次你们出去正好是个机会,考察一下这种复合板家具的市场前景。等你回来咱们再专门研究一次。”他说完又冲着邹晓风颇为得意地说,“咱们的优势是什么不能忘啊,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家底,技术力量。有了这么多的技术人才,还要有领先一步的指导思想才行。老邹,你说搞不搞?”
“搞啊!守着那么多的技术人才不用干吗?当摆设呀!”邹晓风的情绪受到感染,也一下子显得兴奋起来。
李宪平忘形地猛拍了拍邹晓风的大腿,哈哈笑道:“老伙计,当初咱们检的这个大便宜现在看来没错!”说完二人不约而同瞅了一眼范建国全大笑起来。
范建国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