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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尔远行_周国平-第8章

小说: 偶尔远行_周国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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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什么非凡的意义。总之,我只是想表明,即使在南极,我仍然是一个正常人,拥有的只是正常的心情而已。



 在纳尔逊岛上

    纳尔逊岛是乔治王岛东南方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小小的捷克站,住着三、四个捷克人。前些天,我们曾去访问他们,意外地发现岛上还有一个中国避难所,居住条件尚可,周围风景极佳。今天天气晴朗,经站长同意,我们去那里住一夜。1…29

    上午,橡皮艇把我们送到岛上。看着小艇离岸,我们都有一种自由了的感觉。

    立刻开始安家。收拾屋子。把十多年未用的被褥拿出来,晾在石头上。何搬来几块石头,在屋外搭了个小灶。我和邵在滩上挑选一个地方,是融雪水流的交汇处,在那里挖了一口小井。劈柴,生火,煮面。开饭了,都觉得这面特别好吃,其实只放了些盐和方便面调料。

    饭后,我们把被褥铺在石滩上,或躺或坐,身心都十分放松。我们为这个临时的家自豪。你看,冰盖拔海而起,如同一面用太古时代的材料建成的墙,谁家的客厅有如此辉煌的墙壁?悬崖高耸海上,如同一座空中的阳台,谁家的阳台有如此壮阔的景致?屋前有海湾,是我们家的游泳池。屋后有苔藓,是我们家的绿草地。一只贼鸥在我们周围走动,像自家养的母鸡。岸边的企鹅不时地叫几声,很像鹅鸭在叫。它们都是我们的家禽。在说了这些比喻后,我不禁自嘲:把这般大景观都往小日子上拉,毕竟是凡人呀。

    上回匆匆到这里,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景色。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最恰当的就是“奇丽”。

    实际上,这里是纳尔逊岛的一个小海湾。不过,我是今天才看明白的。上回来,我们是先到捷克站,然后翻过一道山梁到了这里。当时,站在岸上看,出海口好像很窄,眼前这个风平浪静的小海湾就像一个小湖。今天,我们的船直接驶进这个海湾,才发现出海口并不窄,它其实是像别的海湾一样敞开的。1…39

    可是,一旦置身岸上,错觉又恢复了。我喜欢这种相对封闭的景致,因为富有整体感。背后是碎石山坡,有些地方积着雪,有些地方雪已融化。这山坡呈月牙形向两端延伸,左端连着起伏的石峰,右端连着一座方正的石头悬崖,悬崖背后是另一座双峰悬崖,那座悬崖便与冰盖紧密相邻。在视觉上,如果平坦的岸是底边,那么,以悬崖和冰盖为一条边,以起伏的石峰为另一条边,恰好把海湾的这一角圈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湖。

    这景色是秀丽的,壮阔奔腾的大海被阻隔在外面了,这里只有静谧的湖光山色。这景色又是奇特的,黑色的悬崖紧连着白色的冰盖,在湖中拔起的竟是这样一堵宏伟的墙。

    坐在石滩上,看海,看冰盖。不断听见轰隆声,像雷,像炮。那是冰盖在爆裂。有时候,随着这轰隆声,可以看见我们面前的冰盖脱落下一大块,掉入海里,新的断面显得格外碧绿。多数时候,看不见动静,爆裂发生在别的边缘处,或者,如果响声闷闷的,很可能是发生在冰盖的内陆部位。冰盖本来就有许多冰缝,在太阳晒烤下,有一些冰缝旁边的冰体就因融化而断裂,因失去支撑而倒塌了。

    忽然一声巨响,冰盖紧靠悬崖的部位发生了大规模崩塌,在岸边的静水里激起了一层又一层壮观的浪潮。

    海面上漂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缓缓地朝我们的岸边聚拢。那么,它们都是冰盖爆裂的产物了。天气真是暖和,它们一边漂移一边融化,到傍晚时所剩无几了。有一块浮冰上躺着一只小海豹,那浮冰越来越小,它仍舍不得离开。我隔一会儿就寻找它,它仍在那里,而它身下的冰已经小得支撑不了它了。后来,它和它的小冰船都不见了。(1…45?)

    几只企鹅站在岸上。一只离群的企鹅从老远朝它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叫,那叫声酷似孩子在找妈妈。走到了伙伴们的中间,它才不叫了。

    午后,我独自登上了那座紧挨冰盖的双峰悬崖。坐在崖顶,我静观近在咫尺的冰盖顶部,但见盖面很不规则,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出现一串坟头似的鼓包,鼓包周围下凹。而且,到处都有脏迹,像是被灰尘污染了的雪。也许,深入到腹地,情形会两样,看到的就是一马平川似的洁白的冰原了。

    下午四时许,我又独自登上近处的那座悬崖。崖顶平坦,我坐了很久。一只贼鸥站在我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如雕塑般不动。有时候,我们互相默默对视,我觉得我的心中对它怀着朋友般的亲切感情。

    从这里看出去,我们这个避难所的地理位置就一目了然了。它所在的海湾是紧靠纳尔逊冰盖的最后一个海湾,左侧山后,应是捷克站所在的那个海湾,再过去,一定还有许多小海湾,围绕着这个小岛的岸。偏左方向,科林斯冰盖横在海的对面,用望远镜可以看见冰盖下韩国站的房子。偏右方向,从科林斯冰盖延伸出的山脉与纳尔逊冰盖遥遥对峙,那就是整个大海湾的出海口了。

    阳光明媚,天和海都格外蓝。几朵白云缀在蓝天。这云,这海,仿佛都静止不动。涛声从山峰背后某处传来。黑的礁岩,白的冰盖,黑白相间的山峰,一幅版画。

    入夜,我们五人睡在大集装箱做的避难所里。虽然经过晾晒,枕头和被子仍是潮湿的,我始终嗅到霉味。阿正突然说:“有人在石头上走。”他刚说完就鼾声如雷了。我睡不着,起床走到外面。一弯金色的月牙悬在天空,海、山峰、冰盖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像是一张蓝色幻灯片上的风景画。我想起了里尔克的诗句。此时此刻,谁在世界的尽头走,在向我走来?



 冰盖的故事

    我独自坐在悬崖上的时候,面对眼前的风景,心中感觉到了一种我所熟悉的绝望:文字与景物毫无共同之处,用文字怎样描绘景物呢?比喻,想象,象征,意象,其实都是文字被逼无奈才找到的方法。

    冰盖那边不断响起轰隆声,是婚礼上的礼炮吗?谁的婚礼?海面上漂满了碎冰,是为新娘散的白色的鲜花吗?谁是新娘?

    或者,随着那炮声,一大座冰山从冰盖上分离出来,如一艘大船,开始了自己的航程。它去向何方?它的命运已经注定,便是葬身大海。它为什么还要出发,莫非这正是它所向往的?1…45?是否应放上段?

    就这样,我独自坐在悬崖上,怀着表达的渴望和绝望,思绪纷然,一首诗就从这纷然的思绪中鲜明起来了,它向我讲述了我所看到的冰盖的故事——天空多么晴朗洁白的冰盖浮在澄蓝的海上像一只崭新的冰淇淋蛋糕盛在蓝色的托盘上——你听那一阵阵轰隆据说是冰盖在太阳下崩塌——不对,那是婚礼上的喜炮今天不知哪位公主出嫁——你看海上漂满了冰块据说是冰盖爆裂的碎渣——不对,那是撒在婚床上的许多美丽的白色鲜花——你看那座巍峨的冰山据说是一次大爆裂的作品——不对,那是一艘豪华游船一对新人正在蜜月旅行此刻,浮冰已经融化鲜花和游船都已从海面消失我一遍遍问大海你把新娘藏到了哪里大海沉默不语阳光下涌流着万顷波涛一只蓝色的托盘上盛着被切割过的冰淇淋蛋糕。



 山谷里的晚霞

    这是纳尔逊岛上的一个山坡,眼前是向西伸展的宽阔的谷地,谷地上布满水塘和苔藓。我踏上谷地,独自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一个平坡,松软的地是碎石和泥土。在这一带,碎石还在分化,泥土刚刚形成,两者的界限往往难以划清。就在这个平坡上,竖着一组神秘的石头,方正的大石块整齐地堆砌成两截城墙,酷似长城的遗迹。当然,不可能有人类来这里修筑长城。那么,这长城必定是外星人的作品了,或者,是上帝的作品。

    我朝西走了很久,越过两个湖泊,湖泊的边缘是沼泽,每一脚踩下去都不知深浅,仿佛随时会被吞没。真正是万籁俱寂,杳无人烟,只听见我自己的喘息,长统靴踩进和拔出稀泥的擦破音,还有头顶成群紧追不舍的燕鸥的尖叫声。我心里有点儿怯,但仍硬着头皮朝前走。终于,西海岸已近在眼前,看见了大海和海上的礁石,我便返回了。

    晚饭后,沿着我走过的路线,大家一起再去西海岸,说是要看日落。当我们登上山顶时,太阳已经隐没在邻近的一座雪峰背后。可是,晚霞——这落日的女儿,母亲的美貌投照在她的身上,她还在对着海的镜子梳妆,把那一头金色的秀发甩在海的上空。紧靠岸边,耸立着一座黑色的石峰,此刻却涂满了血红的残阳,仿佛是在为爱情而燃烧。我默默地想:这是一段注定无望的情缘,情人之间隔着走不完的路程,不用多久,夜幕就要落下,母亲就要把女儿带回宫中。

    归途上,山谷越来越幽暗,四周黑影幢幢。奇异的是,在一座黑色的山岳上空,又闪出一片多么美丽的晚霞,像一簇簇金黄色的郁金香,静静开放在暮色里。我停住了脚步,抬头仰望,感到莫名的惆怅。我仿佛看见,这同样的云霞也曾开放在遥远的青春期的天空,向少年许诺爱情和光荣。现在,在生命的黄昏,青春的心情突然苏醒了,仍是那样甜蜜、清纯、芬芳,却笼罩着岁月的忧伤。当我重新上路的时候,我的心中有了一个温暖的思想:人生中的珍宝并未真正遗失,全都珍藏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心理测验答卷

    来南极之前,曾在北京一家医院接受心理测验。今天获悉,答卷都在阿正手中,并且带到这里来了。我向他要回了我的那一份。当然,我很好奇,想知道测验的结果。以下是医生写的结论和分析——

    “除mf分稍高之外,其余项目都在正常范围。mf高指示:具有极高的审美和智力,有良好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外表可能为非传统男性色彩,但内心却有很强的忍耐力,宽厚和温柔的感情。

    “个性属内外倾,偏向外倾。

    “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倾向,对健康比较关心,看待问题有时有低调色彩,在社交中表面上较被动,实际上自我意识较强。”

    好像还比较准确,对吗?



 游西北海岸

    去西海岸北段。车送我们到位于西海岸中段的智利机场,然后,从那里开始步行,沿海岸向北,一路看海景,看海狗和海豹。西海岸一带,海上多礁石,岸边多悬崖,景致有变化,不像东海岸,看见的只是一个大海湾。不过,由于阴天有雾,景色朦胧。西海岸一带的另一特点是海豹多,今天又看见好几群挤成一堆的象海豹,若干独处的普通海豹。海狗比较少见,今天倒看见了几只。海狗又叫海狼,黑色,身体较小而灵活,在岸上时不像海豹那样躺着,多取坐姿,走路时身体也抬起,但其动作看上去像是瘸腿似的。对于我们这些围观者,它们不像海豹那样无动于衷,而往往是躲避。1…40有一座石峰向海中伸展出去很远,再沿海岸走就要绕一大段路,我们便改变方向,朝东北走,向科林斯冰盖接近。途中翻两座山坡,其余基本是很宽阔的山谷,平坦湿软的泥石之地。有的山坡是贼鸥的王国,一踏上去,不得了,立刻有成双成对的贼鸥迎上来,朝我们低飞俯冲。这是它们的家,它们不欢迎,我们理当知礼,就绕路而行了。山谷里有一块地,仿佛整齐地画着数十个大小相等的圆圈,彼此紧密相挨,圆圈里是暗红色的小石片,圆圈与圆圈之间的缝隙里是淡绿色的苔藓,看上去像是一种特意制作的图案。我们猜测是已被废弃的贼鸥的窝群,回站后请教一位科学家,他说贼鸥不群居,肯定不是贼鸥的窝,应是由于融雪等因素造成的地理现象。

    到科林斯冰盖的脚下了。这是冰盖在陆地的边缘,与陆地和山脉相连,不像临海的边缘那样有一个壮观的截面。走出山谷,便是东海岸,可以看见乌拉圭站的房屋在左侧的岸上。我们向右走,到俄罗斯站上车。这段路也不短。今天一直在走路,走了六个小时。



 爱怜动物

    海滩上有一只小海豹。我慢慢地接近它,走到它身旁,柔声和它说话。它抬起头,天真的眼睛看着我,对我并不躲避。可是,围观的人多了,它受了惊,开始朝海的方向挪动。那个方向上又出现了一个人,手里举着摄像机。它停下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现在,它的左侧站着两个人,前方站着一个人,我站在它的右侧,离它最近。我想让它突出重围,便轻声对它说:“来吧,别害怕,从这儿走,到海里去。”没想到它真的听我的话,朝我这里挪动了。我便后退,慢慢向海那边走,它也跟着朝海那边挪动。大家开始议论,我也有些得意,也许我们的说话声又使它受惊,它突然抬起身,朝我瞪着眼睛,张大了嘴。我笑了,赶紧撤退,也劝大家撤离,还它一份安宁。

    两只贼鸥在我们四周焦急地盘旋和叫唤。发生了什么事?一只毛茸茸的小贼鸥从一块岩石后面走出来,向空地走去。这是它们的孩子,它的羽毛灰黄色,样子像大个的雏鸡,长腿,走路很快,但还不会飞。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轻声招呼它,它的步子比较悠闲了,它的爸爸妈妈也不那样焦急地叫唤了。

    我相信,只要你对动物有爱怜之心,你是完全可能和它们交谈的。

    一位专门研究贼鸥的科学家对我们说起一件事。有一回,他看见一只小贼鸥掉在冰窟窿里了,它的妈妈围着冰窟窿转圈子,焦急地叫唤着。很显然,这个可怜的妈妈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孩子救出来。当时,这位科学家只需伸一伸手,就能救小贼鸥一命。可是,他想到不该对南极的生态进行人为干预,终于没有伸手。第二天,他再去那里看,当然,小贼鸥已经冻死在冰窟窿里了。听了这个故事,我心中黯然。我完全不能理解,如果他救了那只小贼鸥,会对南极的生态造成什么改变呢?在这种情形下,人是应当听从自己的恻隐之心的。唉,我多么希望经过那个冰窟窿的人是我而不是一个科学家啊。我相信,那个贼鸥妈妈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



 农历除夕

    农历除夕,站里做了一个非常人道的安排,就是开车把队员们分批送到智利站,让大家给远方的亲人打电话。当然,我也去了,与正在湖北家乡探亲的妻子通了话。这里的白天,恰是国内的除夕之夜,亲人们在这个时辰接到来自南极的问候,喜悦自是非同一般。智利站也十分理解和配合,派专人守在那部唯一的公用电话旁边,下午二时之前不准除中国人之外的任何人使用。某君在电话间里呆的时间久了一些,因为他是高个子,头发自来卷,那个守电话的智利人便一再问我们,他是不是中国人,如果不是,就要把他揪出来,引起了大家一阵愉快的哄笑。1…43

    晚上,人们照例要热闹一阵,我早早地回屋了。我没有白白在南极过这个除夕,一天里写了一篇两千字的挺漂亮的文章。



 红与黑

    今天是阴天,刮着大风,有一个二十七岁的英国女子在乔治王岛上死去。她是一个旅游者,曾被送到俄罗斯站抢救,死于糖尿病导致的心力衰竭。

    而在这同一天,长城站请各站站长及随员来站上晚餐,餐后联欢。此刻,已是晚上十点半,楼下餐厅里仍在喧闹,音乐声和欢喊声大作。不过,那南美的音乐可真好听,既有欧洲音乐的优美旋律,又有非洲音乐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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