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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第57章

小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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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真情唤起张忠良的良知,令他禁不住一起哭起来。他张开双臂搂住素芬,两人相拥大哭。一直哭到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两人才松开。但松开了又怎么办呢?素芬六神无主地抹着泪,低头等在那里。
  不想张忠良开口说:“我想看看妈。”素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行。”张忠良:“为什么?”素芬:“妈还不知道你回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张忠良:“我听三少爷说,妈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你让我去看看她,我不说话,她不会知道的。再说,我也想看看抗儿,我们的亲骨肉。他是我们的亲骨肉对吗?”说时,泪珠扑簌簌滚下来。素芬差点又要大声哭出来。张忠良:“素芬,带我去好吗?”素芬嗓音嘶哑了:“你千万不能出声……”张忠良点点头,带着哭音答应道:“嗯……”
  各家的灯都已熄了,弄堂里黑咕隆咚一片。素芬引领着张忠良穿堂过屋,走上楼梯。那楼梯,一步步地走,仿佛攀越高山,步履维艰;那过道,轻轻地往里进,似有无限的深度,总也走不完。夫妇俩的目光偶尔一瞥,却是一路无话。
  伸手不见五指。吱呀一声响,门开处,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哧的一声,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煤油灯。只见张母端坐于桌前,失明的双眼对着进来的两人。张忠良一惊险些叫出声来,被素芬捂住嘴巴。素芬:“妈,你还没有睡啊?”张母:“你出去送衣服,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我怎么放心得下?”素芬:“啊,有几户人不在家,我等了一会儿。”张母:“外边的雨下得很大吧?你怎么不带把雨伞?”素芬:“还好,是蒙蒙细雨。”张母:“你怎么呆在那里不动?快把身上的雨水擦一擦。”挡在张忠良前面的素芬极力想要自然起来:“哦,我擦。”她走过去拿了块抹布,周身上下擦起来。
  张忠良轻轻上前,走到母亲面前,仔细打量她,伸出手想去亲近却又不敢,内心的激动令他的嘴唇微微战栗,他张开嘴,无声地喊了一声“妈”,眼睛顷刻就红了。素芬紧张地望着张忠良,生怕被婆婆发现。张母似乎感觉到了面前的异动:“素芬,素芬?”素芬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哎,妈,我在。”张母:“你人在我面前,声音怎么在另一边?”素芬急忙走过来:“妈,我就在这里。”张母站起,冷不防伸出手来,往前撩了一把,险些撩到张忠良的身子。
  素芬抓住她的手:“妈,你想做什么?”张母:“我怎么觉得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素芬:“妈,怎么会呢?屋里没有别人。”“哦,我老糊涂了。”张母扶着桌子走过来,“我总觉得有一股忠良的气味。我真是老糊涂了……”“妈,你不是糊涂,你是天天想忠良,想出病来了。”素芬说时,用哀怨的目光望了一眼丈夫,这显然是说给丈夫听的。张忠良满脸愧疚地站在黑暗里。
  张母:“嗨,忠良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晓得。我要见不到他,死也瞑不了目啊!”她一边说,一边往张忠良那里走。后者急忙让开来,碰到靠在墙边的一个铁桶,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张忠良和素芬的心顿时拎了起来,紧张得心别别跳。张母愣在那里问道:“谁碰的铁桶?”素芬:“妈,是我碰的。”张母:“不对,桶在我前面,你在我后边,你怎么碰得到呢?”素芬:“妈,是我碰的。”张母厉声道:“素芬,你别骗我!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的耳朵灵着呢,你瞒不了我,屋里肯定有人。”素芬急了:“妈,今天你是怎么了?”张母火了:“问你自己!”说完,挥舞着双手,在屋子里到处乱摸。张忠良逃避着。张母摸到东,他就逃到西,张母摸到西,他就逃到东,母子俩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素芬在一边急道:“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嘛?”张母被矮凳绊了一下,人向前面扑去……张忠良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却又迅速松了手。张母慢慢转过身来,面色冰冷,问道:“素芬,刚才是你的手吗?”素芬:“是……是的,妈。你别这样,会摔倒的……”张母猛地拍了一记桌子,生气地喝道:“素芬!你不会把野汉子带回家吧?”素芬委屈得流出了眼泪,禁不住喊道:“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这六年来,我天天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听到看到我有这种事情?妈,要是连你都不相信我,这
  个世上还有谁能相信我呢?我是这种人吗?我要是这种人,早就带着抗儿离开你了。别人会不会娶我我不敢说,至少三少爷和福兰克先生会娶我,这你不是不知道。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改嫁吗?因为忠良还活着,我在等他回来,我会等到死的!”她扑倒在桌子上,失声恸哭,哭得身子剧烈颤动。张忠良听着这一切,眼泪禁不止也簌簌地流了下来,面色大动,泪如涌泉。张母泪湿衣襟,颤巍巍上前,摸着媳妇的头,为她抹泪:“别哭……素芬你别哭,妈错了,妈不该这么说你。妈不是有意的,妈是想忠良想昏了头。妈知道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好媳妇,我们张家能把你这样的儿媳妇讨回家,是我们张家祖上得力,老天有眼啊!”最后这几句话,她是带着哭声喊出来的,喊得这破棚屋都震动起来。婆媳二人哭得昏天黑地。
  哭着哭着,素芬想起还有忠良的存在,倏地站起来:“妈,别哭了,抗儿会被吵醒的。你该睡了,上床睡去吧。”她把张母扶到床上,欲为她宽衣。张母:“我自己来,你去看看抗儿。”素芬应声离开她,走过来推推丈夫,拉他来到抗儿床前。张忠良坐在床沿看着儿子,这是他们分别六年来,三个人第一次走得那么近。他左看右看,心中翻江倒海,愧疚、不舍、后悔、自责的千头万绪涌了上来。就在这时,抗儿突然睁开惺忪的眼睛,蒙蒙眬眬地望着素芬和似曾相识的父亲。素芬急忙用手蒙住他的双眼:“快睡,妈也要睡了。”抗儿闭上眼睛,翻身睡去。素芬以不可名状的目光看一眼丈夫,默默起身走到门口,将木门打开,一边说:“妈,我心里闷得慌,想到外面透透气,顺便看看有没有小馄饨,想去吃一碗。”张母已经躺下应声道:“去吧,别忘了撑雨伞。”
  烟雨如雾恍如世人心中万般心绪,朦胧缭罩在天地间。素芬撑开雨伞,和张忠良一起往里弄口走。后者接过她手中的雨伞,为她撑着。两人心事重重,默默地前行。
  到了弄口,张忠良停下来:“好了,你回去吧。”素芬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说:“丽珍小姐找过我。”“是吗?”张忠良幽幽地应着,“她怎么说?”素芬:“她要我把你让给她。”张忠良:“你怎么说?”素芬:“我说了没有用。”张忠良:“我也说不好。”素芬:“你会娶她的,是吗?”张忠良的目光逃遁开去,敷衍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素芬:“那你怎么还说……你终究是要回来的?”张忠良:“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素芬:“但你做不到是吗?”张忠良:“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要是不想再等我,可以嫁给三少爷,还有你说的那位福兰克先生。”素芬:“我已经等到现在了,再等些日子也无妨。”张忠良:“你不该这么等我的。”素芬:“我知道,我太死心眼了。”张忠良:“我知道,我也太死心眼。也许,退一步会海阔天空,但我不能退,我要和他们斗到底,我已经胜利在望了。”素芬:“忠良,你已经走得太远了,再远,你就回不来了。”张忠良:“为什么要回来呢?人是不能往回走的。我要奋勇前进,让那些曾经剥夺我的人,被我剥夺;让那些曾经压迫我的人,被我压迫。到那时,上海就是我的上海,天下就是我的天下。素芬,你等着看好了,我张忠良就是这样有出息的人!”
  他把雨伞交到素芬手中,一字字地说:“我会想着你的。”说完,忍着泪转身冲进雨里,大踏步离去。素芬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悲观和不祥的神色,她就这样看着,久久不能离去……
  回到家中,素芬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抗儿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看着母亲唤:“妈……”素芬的思绪被打断,侧脸望着抗儿:“你怎么又醒了?”抗儿:“妈,我刚才梦见爸爸了。”素芬:“是吗?爸爸长什么样?爸爸和你说话了吗?”抗儿:“爸爸好面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和妈妈一起站在床前,什么话都不说,瞪着眼睛看我。”素芬:“你真的梦见了?”抗儿:“真的,我不骗你。”素芬:“妈相信你的话,快睡吧。”
  蓦地,她的目光被桌面上的东西所吸引,定睛一看,那是一刀钞票。她匆忙下床收起钞票,藏到床垫下,想想不妥,又藏到碗橱顶,还是觉得不合适,又把它藏在镜框后,这才安心上床,轻轻躺下来。抗儿忽然翻过身来问:“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素芬:“你怎么还不睡?”抗儿:“妈,你告诉我嘛!”素芬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谁知道呢?怕是永远回不来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
  素芬坐在矮凳上,失神地洗着木盆里的衣服,动作迟钝而机械。
  吴家祺下班回来,见了素芬欲言又止,往里走去。不消多时,何文艳走进墙门。素芬悚然惊疑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何文艳:“吴家祺怎么也不肯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我盯了他的梢,才找到这里来的。”素芬站起来,用围裙揩着手:“温太太找我有事吗?”何文艳:“忠良和丽珍结婚,其实我也不大赞成,毕竟忠良还有你这个结发夫人,但我的话,他们哪里要听。我设身处地地为你
  想想,你也真是可怜!我想帮助你,所以过来给你传个话,忠良已经当上董事长,今天下午他在外滩的锦江饭店举行就职典礼,同时宣布和丽珍正式结婚。你应该带上你婆婆和儿子,再去劝劝忠良,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你总这样瞒着你婆婆,等忠良回心转意,怎么行呢?”素芬闻言天旋地转,差点倒下,定神一看,何文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只见浑身战栗的婆婆站在堂屋门口。吴家祺、老木、阿玉、陈家姆妈、李先生等邻居,他们难过而担忧地望着这一家人。张母泪如雨下,喉咙里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嘶哑的悲鸣。
  素芬涕泪飘零:“妈,你都听见了?”张母用手杖猛跺了下地面,怒声高叫:“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素芬大哭:“妈,我怕你气坏身子……我想等忠良回来……”张母的手在空气中一阵乱摸,一把抓住素芬的手:“忠良这个畜生!走!我们找他去!”
  大马路上,一行人脚步匆匆。素芬和吴家祺搀扶张母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石库门里的所有邻居,一伙人浩浩荡荡,旋风般卷向外滩。
  锦江饭店酒会现场上空,一条横幅醒目地高悬空中,上面写着:祝张忠良先生荣升大兴贸易公司董事长!贺张忠良先生与王丽珍小姐喜结良缘!除了王丽珍和何文艳不在场,那些熟面孔都到齐了,混杂在人群中。
  张忠良致辞道:“诸位,庞董事长去职,公司群龙无首,董事会举我接替前任,令我有愧之余实感重任在肩。为此,还望各位董事、前辈及朋友不吝赐教,助我励精图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惊天伟业!”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骤然响起。张忠良顿了顿,待掌声稍息,继续道:“下面,我要请出我的新娘王丽珍……”话未落音,素芬和吴家祺搀着张母从走廊来到大厅。
  几位侍者将后面的邻居拦住了,赶出门去:“哎,哎,出去,出去……”嘈杂声惊动了大厅里的人们,大家都转过身来想看究竟。张忠良一看来人,面色都白了,惊得不能动弹。张母颤巍巍喊过来:“忠良!忠良!你人呢?你给我过来!”张忠良走上前来:“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母怒道:“我来打你这个畜生!畜生!”说时,她抡起拐杖,向张忠良没头没脑打去。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素芬和吴家祺想要拉张母,却被她打了几棍,不能近身。张母挥舞着拐杖,冲着有声音的方向横扫而去,众人抱头逃窜,四处躲避,但她又老又气,舞了几下便摔倒在地。张忠良、素芬、吴家祺一起冲上来:“妈!”“妈!”“伯母!”老龚急忙招呼侍者:“快送医院!快!”素芬、吴家祺和侍者抬起张母。张忠良正要跟出去,就在这时,披着婚纱的王丽珍跑下楼梯,走到半腰一声暴喊:“你们都站住!”
  何文艳手拿坤包跟下楼,开始安抚大局,说道:“也好,既然都来了,就别忙着走,老太太不会有事的。素芬、家祺,你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闹事,究竟像什么样子?忠良和丽珍都是体面人,你们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到底想怎么样?还有没有完?”一席话,把素芬说得瞠目结舌。王丽珍朝素芬歇斯底里地喊:“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富人们因同情王丽珍而将愤怒的目光射向素芬。素芬听得浑身战栗,在众人的逼视下低下头去。
  “素芬,你不用怕。”吴家祺扶着她,面对张忠良,激动地说道,“忠良,你知道这些年素芬是怎么过来的?她一个人拖着你母亲和抗儿,日夜操劳,苦度光阴,就为了等你回来。可你呢?你有家不回,置母亲和妻儿于不顾,在外面拥香抱玉,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张忠良从摆放冷餐的桌子上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去,抹抹嘴,指着四周冷笑道:“嘿嘿……!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世界,物欲横流,精神空虚,投机取巧,尔虞我诈,贪污腐败,人心不古,哪里还有良心可言?哪里还用得着我来讲什么良心?我告诉你,家祺,适者生存乃世事人生之规则,以成败论英雄,容不得你来谴责我!”“忠良,你名缰利锁,执迷不悟,还引以为荣,已经无可救药。但我还是要告诉大家……”吴家祺把素芬拉到众人前面,大声地宣布:“先生们、女士们,她才是张忠良的夫人,独一无二的夫人!”王丽珍一声大叫:“啊———!我不要听!我再也受不了啦!”她飞快地抢过何文艳手中的坤包,摸出一支手枪,朝素芬开了一枪。吴家祺上前一挡,子弹射入他胸口,他挺了挺胸,轰然倒在了地。现场尖叫声四起,人们四散奔逃,场面大乱。
  素芬扑向吴家祺,抱着他又哭又喊:“三少爷!三少爷!你醒醒!你醒醒呀!”王丽珍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眼睛睁得滚圆,手枪掉在楼梯上,翻着筋斗滚下去……看着眼前这一幕,从何文艳冷艳的脸上一丝胜利的微笑一闪而过。张忠良似在做梦,茫然而失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吴家祺躺在素芬怀里,血如泉涌,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说:“素芬,原谅我……我不是……不是骗婚,我只是……只是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保护你。知……知道吗?你是我心中的一盏明灯,一直照亮我的心灵,照着我……照着我走到生命的尽头,我感到……非常非常……幸福,谢谢你!”说完,合上眼睛,气绝身亡。素芬悲鸣呼号,哭得撕心裂肺。
  警察赶来,六七支手枪对着呆若木鸡的王丽珍,其中一位抢步上前,给她戴上铐子,押
  出门去。“丽珍!”张忠良想要跟出去,却被何文艳拦住了。那边,素芬抱住吴家祺,哭得死去活来……就在这时,在班房里住了一个冬天的温经理满腮卷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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