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花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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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来最海阔天空也最缜密复杂的一场精神革命。从19世纪数以万计的非洲黑人被卖到美洲大陆开始，这场革命就已开始酝酿萌芽。黑奴们挥之不去的乡愁以及因遭奴役而充塞满怀的愤懑，借着做苦工时彼此对唱的工作歌宣泄排解，进而演变为载满忧愁的蓝调 爵士乐是陈述心与灵的本能音乐。黑人的工作歌和蓝调，均“乐如其名”，听起来十分忧郁。这些音乐的风格都与以白人为主导的古典音乐界格格不入，它让白人目瞪口呆地从中碰触到了赤裸裸的“心与灵”。在这之前，“正统音乐”多将感情藏匿于道貌岸然的恢弘结构下，即使澎湃如《命运交响曲》，你也很难跟着音乐的流动直接呼号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因为其制式实在太拘谨了。而黑人音乐则大不一样，在歌曲中直陈想法几乎是黑人们的本能，这一点理所当然地遗传到了爵士乐身上。 构成爵士乐风格的两大要素是即兴和“摇摆的感觉”。“即兴”是爵士乐真正的诀窍。传统爵士乐最大的特色，就在于其动人心弦的即兴演绎；如果一首爵士乐缺少了那独一无二、绝不重复的即兴感受，它就必然称不上爵士乐。许多不朽的爵士名曲，在历史性的录音之后常常被认为无人能出其右，原因在于爵士乐手丰富的创意会促使他们避免将同样的曲目呆板地复述一次，因而他们会尽量拉大想像的空间，即使是同一曲目的重复录音，乐手也会用不同的诠释策略去演奏。即兴是解放制式思想的一大步，因着即兴，心灵可以挣脱桎梏，随处漫游，爵士乐也因而得以无限制地生长，交付给每一位听者自我解读，使乐曲自然而然地成为新的生命。这种相当率性的音乐，在20世纪绽放出迷人的风采。 构成爵士乐风格的另一重要因素是“摇摆的感觉”。摇摆乐是爵士乐发展史上的重要乐派，它代表了爵士乐光辉的全盛时期，也是爵士乐最商业化、最流行的时代。“摇摆”是一种节奏用语，它大量使用节拍的切分音效果（即在一般节拍之前或之后才去打拍子）。爵士乐团在演奏摇摆乐时，借着这种切分音的效果来制造摇摆的感觉，让听众产生一种松散消极但又充满情感的音乐印象：热力奔放且给人放松的感觉。 在独立战争后的美国，非洲俘虏并不能演奏非洲人自己的音乐，但他们的确带来了一种有着强烈舞蹈倾向的音乐。几乎所有的非洲音乐都带有打击乐的特征。非洲人有鼓，但他们不以强劲的节奏来演奏；印第安人也有鼓，但他们也不以强劲的节奏来演奏；惟一以强劲节奏来演奏的就是美国人。 在20世纪初期，爵士乐以新奥尔良为中心，形成了第一次音乐融合。不同的音乐文化在那时由各自独立转为相容共存，而新奥尔良的黑人音乐则格外畅行。此前，经过法国统治的黑奴们被允许拥有自己的宗教仪式，举凡葬礼游行、宗教聚会，黑奴们崇拜敬畏的歌声响彻云霄，这些声音后来成为爵士乐的滥觞。 新奥尔良显得卓尔不群得益于它极其开放自由的社会氛围，在这里，不同信仰、不同种族的人可以相互联络。在这种沟通方便的环境下，这里的音乐传统向来十分丰富，有来自法国、西班牙、爱尔兰的，也有来自非洲的。当地大部分居民是黑人奴隶和法国、西班牙人所生的后裔。这种介于黑人和白人之间的血缘、身份，使得克里奥尔人比黑人更直接地受到白人文化，包括音乐的多方面影响。早先，克里奥尔人乐师在新奥尔良的军乐演奏中一直充当着重要角色。到了19世纪末期，铜管乐队中黑人乐师的影响逐渐强大起来。 人们第一次听到爵士乐是在一些极为庄重的场所。当时，新奥尔良有许多引人注目的社团和兄弟会式的组织，它们大都资助或雇用一支乐队，让其在不同的场合——室内或室外舞会、野餐会、商店开张仪式、生日或周年纪念派对上演奏。当然，演奏爵士乐也是葬礼队伍行进中的一个特色，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根据传统，乐队集合在教堂门口，演奏着庄严的进行曲和悲伤的圣歌，带领着葬礼队伍向墓地徐徐前进。在回来的路上，人们的步伐加快，轻快的进行曲和散拍代替了挽歌。这种列队行进总是能吸引很多人观看，那些小号手和单簧管手便得以在此时一展其创造天分，而鼓手们也会打出富于节奏感的节拍。 如今，爵士乐已经从街头小调式上升为世纪古典式，它那令人迷醉的旋律，那种诗化的抒情，正用如幽灵一般的魔力给我们带来一种感觉、一种体验，讲述着生的快乐，也叙述着生的痛苦。萨克斯管成了早期爵士乐的代言者，它的音调是忧伤的，音色是黯淡的，节奏是舒缓的，旋律是悠长的，颜色是灰暗的，情绪是晦涩的，心理是压抑的，性格是不屈的，风格是叙事的，主题是苦难的，内容是历史的…… 爵士乐为什么如此愁肠百结、欲说还休？或许，这与它形成前的主要黑人音乐形式——黑人灵歌有关。黑人用那蓝色、忧郁、凄婉的音律向世人娓娓诉说着：只有萨克斯管是我的亲人，只有爵士乐是我的伙伴，只有密西西比河是我的听众，只有新奥尔良是我的归宿。 今天，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爵士乐，它已经成为一种受到广泛认同的艺术形式。但是在最初，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被称为“黑鬼音乐”的爵士乐可谓举步维艰。那段历史不应该被遗忘。黑人音乐始终受到抨击，这在美国社会由来已久。爵士乐对“文明社会”的渗透是引起人们惊恐的主要原因——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像今天的“蹦的”文化一样。归根结底，这是因为无法划清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之间的界限而引起的一种恐慌。
第二部分：魔鬼的音乐——灵魂在歌唱爵士乐的求生之路（1）…（图）
爵士乐作为一种新兴音乐，它在兴起之初可谓举步维艰。或许，每一种文化的兴起，都要经历一个险些被人“一棒子打死”的过程。19世纪末20世纪初，虽然经过了南北战争，但美国黑人的地位仍然相当低下。当时，白人把人类的一切缺点都扣到黑人身上，他们的文化自然也是肮脏的文化，音乐当然也不例外。爵士乐因为源自非洲裔黑人而顺理成章地成为白人眼中的“黑鬼音乐”，被时人视为洪水猛兽，不只白人厌恶，就连黑人中的体面人士也不喜欢。 “Jazz”这个词的起源有多种说法。有人认为“Jazz” 一词源于法文“Jasper” ，意思是“闲聊”。通常，人们在聊天时是不会预设谈话内容的，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所以“Jazz”代表一种即兴式的活动。另外一种说法是，“Jazz”一词在20世纪初开始广为流行时，曾经是坊间对于性行为的粗鄙称谓，似乎与色情交易有关。另外还有一种说法，“Jazz”源自新奥尔良的蒸气船所发出的声响，当时爵士乐团在蒸气船上表演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也有人认为“Jazz”一词是白人用来形容黑人音乐的，将爵士乐与卖淫或是其他粗鄙的词义相联系，反映出当时许多白人对于“黑佬”音乐的不屑态度。 新奥尔良成为第一个爵士乐中心后，在斯托里维尔的红灯区，爵士乐成了一种娱乐方式。从一开始，它就同堕落连在了一起。有一点值得注意，演奏爵士乐的乐手多半是黑人。在多数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像卡巴莱夜总会这样的地方，那是白人音乐家的天下。 20世纪20年代初，爵士乐频频受到舆论的攻击，它被视为淫乱有害、文化衰败的总征兆。“爵士乐从新奥尔良的妓女中兴起” 及“斯多丽村是孕育爵士乐的花街柳巷”之类的说法比比皆是，把爵士乐和卖春紧密相连。而“Jazz”词源中的“爱抚”之意，又让爵士乐这个词本身就多少带有一些“性”的成分在内，因而极不符合传统道德规范。20世纪初的欧美仍处在“男女大妨”的时期，“性”是严格被禁止的东西，或许正因如此，带有性意味的爵士乐反而成了人们心目中特别向往的东西。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20世纪20年代，爵士乐传遍了整个美国。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这种音乐是非常危险的。发明留声机的托马斯·爱迪生讥笑说，爵士乐倒着放，听起来效果倒是很好。《周六晚间邮报》兜售一种隔音家具，他们称这种家具能防止“不雅的爵士乐声”入侵洁净的家。他们声称爵士乐是一种可怕的，令人感到极度厌恶的东西，它对数百万孩子的健康成长极为不利。 辛辛那提的法律明文规定：在怀孕母亲聚集的基督教妇女会附近不得建造任何演出爵士乐的剧场。他们担心，爵士乐所倡导的东西会灌输给孕妇体内的孩子。许多州都颁布法令，试图阻止爵士乐的传播。当时，全美至少有60个社区禁止过在舞厅内播放爵士乐。牧师、政客、家长，还有教授们都在激烈反对爵士乐。各家新闻媒体，从《纽约时报》到《妇女家庭期刊》都在对爵士乐进行猛烈的抨击。媒体声称：爵士乐都是些野蛮的敲击声，它使音乐回到了非洲原始丛林的阶段，这是一种倒退。……是对传统音乐的背叛。
第二部分：魔鬼的音乐——灵魂在歌唱爵士乐的求生之路（2）…（图）
他们的观点也的确有些说服力，比如他们会举例说，如果你坐在爵士乐俱乐部里，你就会丧失控制自己、保持教养的能力，你会很容易接受那些不道德的行为，比如无所顾忌地饮酒、性体验——很可能是违法的性体验。有人说，美国人非常害怕黑人爵士乐会使他们丧失种族身份，最后变得像野人一样。 肮脏的、黑色的音乐，叫它们“黑鬼音乐”。 他们深信不移，爵士乐会腐蚀社会，毁掉年轻人的道德观，这对黑人、白人、富人、穷人都是一样的。爵士乐将继续丑化妇女，加剧美国已经看到的种族之间的暴力，激化民众与警察之间的矛盾。这种事情必须加以制止。 事实上，只要有艺术存在，就会有争议存在。柏拉图就担心复杂的敲击声会造成社会的混乱。多少个世纪过去了，音乐的力量仍在引起恐慌。 而爵士乐与古典音乐又是大相径庭。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美国开始有了能够容纳更多观众的音乐厅，收音机也开始流行起来。于是，人们可以比较容易地听到歌剧，还有其他国家的民族音乐。而音乐界所抱的观点则始终保持不变，即使到今天也是一样，那就是：只有欧洲古典音乐才是惟一的好音乐。收音机里的人总是在这样标榜自己：“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都是一些优秀的音乐，而不是你在街上听到的那些东西。” 当时最具影响力的音乐评论家是丹尼尔·格雷戈里·马森，他极力推崇古典音乐，十分藐视爵士乐。和当时的许多音乐学者一样，他认为爵士乐并不是美国音乐，甚至算不上音乐。马森和其他评论家都痛恨爵士乐手的即席演奏，恨他们的随心所欲，不照乐谱演奏。音乐教育家们还担心爵士乐会毁掉年轻人对古典音乐的兴趣。 人们普遍认为，只要你坐下来，不假思索地弹些东西，那就是爵士乐了。用不着什么规则和技巧，因为你不是要演奏什么严肃的东西，用不着知道什么歌词，用不着知道它有多少小节，和声怎么样，和弦的变化怎么样，还有哪些是你能够发挥的。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坐在琴房里练琴，脑子里想的是古典音乐，谁知却不知不觉地弹出了爵士乐。他的教授听到后，推开门冲他喊道：“不要弹那种垃圾！”在这个时期，类似的事情常常发生。“Jazz”成了垃圾的代名词。 而且，人们还把爵士乐和妓院相提并论。因为只有那里才允许演奏爵士乐。在一般人的眼里，妓院就意味着道德败坏和美国黑人的爵士乐。才华横溢的早期爵士乐作曲家杰里·罗尔·莫顿回忆说：“当我祖母发现我在红灯区的一家妓院演奏爵士乐时，她说我丢尽了家庭的脸面，并把我赶出了家门。她认为那里充满了罪恶：酒、卖淫，特别是那里的音乐。她说那种邪恶的音乐肯定会使人堕落，可我就是无法舍弃。” 1917年，斯托里维尔的爵士乐人不得不另谋生路。因为海员们常常光顾斯托里维尔的夜总会和妓院，海军当局出于对海员健康与安全的考虑，关闭了那些场所。而就在这一年，新奥尔良的一个白人组合“独创爵士乐队”灌制了他们的第一张爵士乐唱片——《马厩布鲁斯》，销售量达到100多万张。该乐队因此被誉为“爵士乐的创始人”。从此，爵士乐传遍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在几个月内，类似的白人乐队纷纷在这股爵士乐浪潮中获得了丰厚的收益。 但是，谴责声仍然不绝于耳。1918年，在爵士乐的诞生地新奥尔良市，人们列举了爵士乐演奏家的种种不文明行为，以及这种音乐的不文明特性。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这是一种不文明的音乐，应该予以取缔。 为了“端正社会风气”，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政府先后关闭了红灯区等“有伤风化”的场所，又颁发了禁酒令，希望借此杜绝那种颓废的歌酒生活。但是在黑帮把持下的芝加哥，供应私酒的地下俱乐部照样歌舞升平，爵士乐手在这里大受欢迎。
第二部分：魔鬼的音乐——灵魂在歌唱爵士乐的黄金时代（1）
20世纪20年代，爵士乐传到了芝加哥，成了当地评论家们的新目标。爵士乐音乐家们也纷纷从新奥尔良和一些南方城市迁移到了芝加哥，有人称之为“伟大的迁移”。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缘故，迁往美国的欧洲移民日渐减少，并导致了劳动力的大量匮乏。从1915年到1919年，有近50万黑人离开南方，到北方的工业城市寻找就业机会。 就像卡尔·桑德伯格所描述的那样，芝加哥是一个苦力遍地、小麦成堆的地方。那里是全国铁路网的中心，还有不少炼钢厂，是有钱人的天堂。在遥远南方的黑人，听说芝加哥遍地黄金，就像天堂一样，于是就放弃了佃农的工作来到这里。黑人艺术家们也来了，跟在他们的顾客后面。芝加哥成了新的爵士乐中心。诗人休斯这样描述拥有100多个夜总会的南部地区：“这里的夜晚如同白昼一般。” 1920年，禁酒令颁布了，酒类贸易不再合法。那些由黑社会经营的夜总会成了惟一能见到酒的地方，也是少数愿意雇用黑人音乐家的地方。正如厄尔·法则·海恩，这位最伟大的爵士乐钢琴演奏家所说：“无论你是在芝加哥南部的夜总会为艾尔·凯普恩打工，还是在北部的夜总会为巴格斯·莫兰工作，最终主宰你命运的都是那些黑社会老大。你要像猴子那样任人摆布，只能对犯罪行为不闻不问，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你只能演奏他们让你演奏的东西。如果有些歌你不愿意唱，那就闭着嘴哼哼，或者胡编乱造都行。总之，你不要对他们说‘不’。”市民们把那些遍地开花的爵士乐夜总会称作“群魔乱舞的兽穴”。 白人和黑人第一次同时出现的社交场合是向黑人开放的白人夜总会。不同种族的混合以及爵士乐的性感节奏使这类夜总会充满了诱惑，违禁的事情也屡屡出现。问题的关键是，在这种向黑人开放的白人夜总会里，白人女子总喜欢和黑人男子跳舞，白人男子也总喜欢和黑人女子跳舞。有些夜总会还会有妓女出没。许多黑人男子来这种地方本来就抱着猎获性对象的目的，而爵士乐又常常会刺激起人的性冲动……他们的音乐所带来的那种快感、浮躁和所谓的疯狂，以及身体内所产生的那种激情，还有那些切�
